嗯嗯。
听说你们每个礼拜,都到阳明山上那个小教堂去听牧师布教讲经?是的,夫人。
汉卿的爱好就是听戏,对吧?你们常到山下那个‘真善美大戏楼’去听京戏吗,四小姐,你喜欢听哪个唱的戏?我爱听的,当然还是顾正秋的戏。
那么,香港来的四小名旦如何?她们只要一到台北来,我和汉卿都会去看。
比如程派的章遏云,梅派的秦薰芳,荀派的马述贤和尚派的梁秀娟。
这些人的戏我们都很喜欢,夫人也去听戏吗?我嘛,当然没什么兴趣。
宋美龄没想到赵一荻果然能说出些她想了解的事情来,心里就很愉快。
这些年来她一直感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赵一荻有些神秘不可测,即便如今她就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是赵一荻仍与宋美龄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戒备。
也许是她常期过着监禁生活的缘故,在宋美龄面前始终保持着戒备和拘谨,从不肯多说半句话。
虽然宋美龄几次想和缓她们之间尴尬的气氛,可是赵一荻只是呆呆地坐那里。
空气总是冷冷的。
她发现数十年的监禁生涯,已经磨掉了赵四小姐当年的风韵与性格,使她变成了一位呆纳迟钝的女人。
经宋美龄再三提醒,赵一荻才将手里的桔瓣送到口里,宋美龄忽然发现,赵一荻竟然剧烈的咳呛起来。
苍白的脸色由于咳嗽而涨得泛红,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
宋美龄有些怜惜地说:四小姐,我听董显光和他太太回来说,在高雄的时候,你的咳嗽病就很重,不知是否看过医生?看过医生,可是,这病始终也不见好。
她吐出了那瓣嚼烂了的桔子。
为什么不好?好像是抽烟染上的病。
即然是抽烟染病,那为什么不戒掉它?赵一荻抬起苍白的脸,苦苦地笑笑:夫人说的对。
在来台北以前,我就在戒烟了,那是学了《圣经》后才省悟的。
从前,我因为抽烟的缘故,老是在咳嗽。
汉卿和亲戚朋友们都劝我戒烟,我自己也知道抽烟将来会染成重病,可就是戒不掉它。
戒烟是要自己下决心的,别人是不能劝得住的,我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祷告上帝,我说:‘主啊,在人不能,在你凡事都能。
求主原谅我,使我戒掉这抽烟的恶习吧。
’可是,我祷告了那么长时间,可是仍然无效。
唉!宋美龄凝望着瘦削病态的赵一荻,心里升起了同情和怜悯,半晌,她叹息说:四小姐,上帝本是灵验的,你祷告一次二次,又怎么可以戒掉这抽烟的怪癖呢?信基督最要紧的就是要心诚才行啊。
赵一荻点头称是:夫人,您说得太对了。
我祷告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效,可是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和汉卿到一位朋友家里吃晚饭。
饭后我坐在客厅里又抽起烟来,而且一边抽烟一边咳嗽。
那位给我看病的医生也在场,他当时就对我说:‘夫人,你这样抽烟,我恐怕没有什么办法治你的病了。
’我当时听了也不在意,可是回家后才感到医生的话不好听。
他所说的没药可医,岂不就是让我等死了吗?我想了半天,才知道这话原来是上帝通过医生的口说的。
因为别人对我说,我不会听,上帝对我说,我一定会听。
啊,上帝真伟大,第二天早上,我就忽然不抽烟了!宋美龄听到这里,双眼一亮:四小姐,这是真的吗?赵一荻郑重地说:是真的,夫人,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我真把多年的烟瘾给戒掉了,到现在连香烟的味儿也闻不得了。
宋美龄对赵一荻如此信仰基督心里高兴,对她的印象也顿时好起来,说:那么为什么还咳嗽呢?赵一荻暗然:烟,我是戒掉了。
但是我仍然咳嗽生病。
夫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呀!宋美龄有些不忍: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呢?从前你们在高雄的时候,看医生有许多不方便,那有情可原。
但是现在你们在台北有各种自由,再说,这里有几家专治肺病的医院呢。
荣民总医院里有许多从美国回来的专家,四小姐,从明天起,我就让刘乙光送你去荣总医院治病,我就不信戒掉了烟,却治不好病?谢谢夫人!赵一荻说。
宋美龄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听到外边隐隐传来一阵高声的谈笑。
宋美龄马上向门外的侍卫发问:何人在庭外喧哗?侍卫进报说:夫人,那是客人们在花棚里赏看您新买来的兰花呢!……哦,宋美趁机摆脱她和赵一荻在一起的尴尬。
故作亲昵地挽起赵一荻,说:四小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和汉卿来往,现在他终于可以住在台北了,我始终在想送给汉卿一点什么礼物?我思来想去,最后才命人从九龙春丽公司举办的‘中国兰花展览会’上,买回几盆上好的国兰。
走吧,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赵一荻随着宋美龄出了客厅,沿着冬天的院落走过一条曲折的回廊。
不久她们就双双来到后宅一个偌大的花棚前。
她们来到棚里时才发现,这里原是一派盎然的春色,千花百卉,姹红嫣紫,宛若一片花的世界!赵一荻发现在那条幽香弥漫的花间小路上,远远有几位客人正在那里谈花。
其中两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在花间指指点点。
赵一荻认出那位穿着藏青色长袍的老人就是张学良,西装革履的人就是多年来一直在为张学良自由奔走的四川官员、国府秘书长张群。
围在他们周围的是张学良从前在西安时旧友,现在台湾任职的王新衡和何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