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上周联华仍在对张进行教徒询证,他对张学良说:张先生,经过刚才我们的询证,我感到你现在确已经对神学有了真正的感悟。
特别是你对南美浸信会的函授生课程,有了全面的领悟和理解。
你甚至比一些多年皈依基督的老教友还有见解,现在,你分明是个真正的基督徒了,张先生,我很高兴和您谈论《圣经》,不知您对我还有什么请求?张学良望一眼坐在宋美龄身边的赵一荻,忽然大声说:我和我的夫人许多年来都有共同的希求,希望有一天真正成为教徒。
周牧师,你是我们研究神学和信奉基督的直接见证人,在我们进入基督之门的时候,受洗就是必不可少的过程了。
因此,我和我的夫人,都一致要求尽快举行受洗的仪式!周联华正想应允,不料坐在神坛下的宋美龄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周联华和张学良都不约而同地回转身来。
惊愕地望着宋美龄,只听宋高声地说:汉卿,依你和四小姐现在对神学的理解和对基督的感悟,你们确实早就应该受洗了。
可是,依你们现在情况,我以为是不宜受洗的。
张学良和赵一荻吃惊地睁大眼睛,他们万没想到当初对他们皈依基督那么关注的宋美龄,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阻碍她们受洗。
宋美龄说:因为你和于凤至还有正式的婚姻关系。
现在你又和赵四小姐同居了几十年,这就等于说,你现在同时拥有两位妻子。
根据基督教的教规,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教堂里寂然无声。
宋美龄继续说:汉卿,四小姐,如果你们真正信奉基督,受洗其实并非什么难事。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汉卿马上和在美国的于凤至解除婚姻关系。
张学良一怔。
不!那不好!赵一荻突然脱口叫出,她终于忍不住了,脸上挂满了泪水,她说:他们是多年的结发夫妻,让他们因为基督受洗而离婚,又将我置于何地?再说,那样作,我也实在不忍啊!……宋美龄仍注视着神坛上的张学良,她叹息一声:基督是神圣的,任何人如果受洗,也决不可能三心二意。
汉卿,既然四小姐不主张你和于凤至离婚,我看,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不,夫人!张学良忽然抬起头来,他狠了狠心,终于说:我同意,同意和于凤至解除婚姻关系……!泪水,从赵一荻的脸上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当暮色笼罩台北的时候,三面环水、一面依山的台北市点燃起簇簇灯火。
张学良亲自驾驶他们的轿车从士林教堂返回复兴岗。
一路上赵一荻的心境始终不能平静,她在想宋美龄在教堂里的微妙神态。
她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宋美龄的意见,本来周联华牧师在对张学良进行教徒答辩的时候,给张学良作洗礼已至水到渠成之势,接下来的就是对她进行入教的答辩。
可是,由于宋美龄不失时机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至使一件好事顷刻化为泡影。
她特别不希望将自己与张学良受洗这件事,与远在美国的于凤至扯在一起。
二十多年来,赵一荻是以真诚无私之心来陪伴张学良的,从前她去东北时没计较夫人的名分,现在几十年都过去了,她更不会为一个妻子的名分而大动心思。
她感到于凤至一人孤独地居住在美国,已经够孤单凄凉的了。
万一因为她和张学良受洗的事情,再让于凤至失去了夫人的名义,那么,对于凤至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作为善良的女人,赵一荻无法接受这一严峻现实。
现在,她坐在飞驰的汽车里,含泪凝视着车外奔忙的车流人影,心里一派茫然。
她说:汉卿,夫人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她真是为基督的清规戒律,才要破坏咱们的好事吗?张学良凝然不语。
他只默默望着远方的灯火,看见基隆河上正有几艘小船在幽幽的河波上航行。
灯影在河面上闪闪烁烁。
我们皈依基督,对蒋夫人到底有什么害处?真让人猜测不透她的心思?赵一荻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
绮霞,不要忘记,夫人是位处处都从政治着眼的人物。
许久沉默的张学良,忽然说出他对此事的判断,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不必要的担心啊!担心!她担心我们什么?她和蒋先生始终担心的是,我张汉卿在美国还留了一条后路!于凤至就是后路,所以,她现在希望在我们受洗的时候,断了我今生的后路!张学良说出他深思熟虑的话,这是对宋美龄今晚百般以和于凤至离婚为受洗条件的理解。
原来是……这样?赵一荻愣住了。
我想,这个判断决不会错。
张学良忽将车开得飞快。
马路上逆行的车辆都发出接连不断的笛声,可是张学良却全然不介意。
赵一荻心升一股怒气,说:既然她有这样的念头,那么,我们就更不该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了。
凤至大姐她在美国已经很苦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来。
情愿基督的洗礼永远不做,也不能被夫人当成政治牺牲品啊!不,你不懂!张学良侧转身来,凝视着陷入深深苦恼的赵一荻,忽然说,如果夫人的用意在此,我们是躲也躲不掉的。
你不要忘记我们现在的处境!赵一荻怔在那里,她望着张学良的眼睛,一时难以理解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