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光舜毕竟是有经验的胸外科医师,他眉头一蹙,对戴费玛莉说:看起来保守疗法也有弊病,那就是它可能让赵四小姐的病原体在体内作长期的潜伏。
赵四小姐的喀血决不是好兆头。
我认为最好请她再住进医院,万一她的病是由某个肺叶的病变引起的,就不能不怀疑她极可能出了问题。
我担心,她会不会是从前那个肺部阴影发生了癌变!癌变?戴费玛莉听了卢光舜的话,吃了一惊,她冷静想一想,摇摇头说:不可能,如果当年她肺部的阴影是癌症的早期,为什么隐藏这么多年不发作呢?卢光舜不以为然:戴小姐,为什么不可能?有的病人体内癌细胞甚至可能隐藏十几年,甚至更久。
赵四小姐是在保守治疗三年后复发的,她吐血的本身,就十分可怕。
因此,我们不能不怀疑她可能是肺癌!戴费玛莉脸色变得惨白,急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暗暗为这位刚刚取得夫人名份的苦命女人祷告。
她说:但愿只是一场虚惊。
万一是那种可怕的病缠上了身,就会造成另一个人间悲剧。
赵四小姐也再也受不得命运的打击了!上帝,你要保这个苦命的女人,不幸的女人!但是,戴费玛莉的希望毕竟是一厢情愿。
尽管她很快就在张宅开了一个家庭病房,为赵一荻进行消炎治疗。
可是,进入秋天以后,赵一荻的肺病加重了,面庞涨红,咳嗽不断,并且时常伴有喀血。
戴费玛莉不得不将赵一荻的病况向宋美龄报告。
她真是不幸的女人,为什么老是愁苦缠身呢?士林官邸女主人听了戴费玛莉的报告后,呆呆地坐在中正楼客厅里沉吟不语。
她刚刚绘了一幅画,那是宋美龄晚年的雅兴。
为了排除寂寞,已在向台北许多著名国画家请教,并且真动起笔来了,不时绘些水墨丹青之类。
现在她听了赵一荻的病情,弯眉一蹙,叹息说:戴费玛莉,你认为四小姐真是那种可怕的病吗?夫人,我也难以断定。
不过,从她不断喀血的情况来看,卢医生的诊断也不无道理。
戴费玛莉几年来和赵一荻在一起,已经从心里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女人。
她所以到士林官邸汇报,是希望引起宋美龄的注意,以便尽早为赵一荻治病。
因为那时赵一荻如果住院,仍需得到保密局的许可,不然的话即便张学良自己出钱,也不能随便离开复兴岗住宅的。
宋美龄说:如果她真得了癌症,还有救吗?戴费玛莉沉重地叹息说:癌症的死亡率目前居高不下,虽然肺癌的死亡率稍低,可在台湾的医疗条件下,能够活下来的人不是很多。
那就让她住院吧。
宋美龄想了想,忽然应允下来,对戴费玛莉说:如果保密局方面干涉,就说是我允许的。
救人要紧,况且赵一荻又是个基督徒,上帝不会眼看着她活活病死的。
戴费玛莉听了,喜出望外地道谢:夫人真是慈爱宽厚,我替赵四小姐道谢了!她从士林官邸回到复兴岗,马上开始作送赵一荻入院的准备。
到这一年深秋,赵四小姐再次住进了荣民总医院治疗。
张学良曾建议胸外科医生主任卢光舜说:卢先生,这次最好对四小姐进行彻底的手术吧。
她的病太重了,一个人哪有那么多血可吐?有时我真恨不得替她受罪。
卢光舜早在前次收赵一荻住院时,已经从张学良日夜困守在妻子床前的情景,暗暗感佩这对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
因此卢光舜从心里同情这历经多年苦难的老夫妻。
他对张学良苦笑说:张先生的心情当然可以理解,可是,现在还不能开刀手术。
因为时机不到。
张苦求说:她血吐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等?卢光舜说:吐血可能有几种情况,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X光照影检查。
只有确定四小姐的病是不是癌变,然后才能作手术。
但是,X光片拍出后,虽然发现右肺叶上那个阴影变得更加明确了。
但是卢光舜仍不认为赵一荻右肺叶上的肿物一定是癌变!在60年代的台湾,对开刀手术是持谨慎态度的。
对任何一位病人决不轻易开胸,更何况这位患者又有着特殊的背景。
所以,卢光舜等医生仍然主张先施行保守疗法,以常规吊针消炎。
张学良每天都守在赵一荻床前,他望着面色越来越苍白、不时发出剧烈咳嗽的赵一荻,难免痛断肝肠,老泪不断。
他发现卢光舜对妻子施行药物治疗不见明显效果,又心绪焦急地去找卢光舜,要他下决心对赵四小姐打开胸腔进行彻底检查。
可是荣总医院的许多大夫都不想冒这个风险。
有些人认为,在没有确证病人是癌症前是不能开胸的。
但是张学良坚持对夫人进行开胸检查,以便彻底找到困扰赵四小姐多年的病因。
在这种情况下,医院不得不妥协。
但仍要再作一次X线检查。
又一张X光片出来了,胸外科主任卢光舜万没想到赵一荻病情发展得如此迅速,他看过片子后大吃一惊:完全可以确诊患者是肺癌了,现在荧光屏上已显出一个几公分大小的癌肿。
既然张先生主张手术治疗,那就不如早开为好。
但是,四小姐本人是否同意开刀呢?张学良说:我去对她说,她会听我的话。
手术虽然痛苦,但它能从根本上解除病痛啊。
那天夜里,张学良在赵一荻床前劝了一夜,初时赵一荻对手术充满着恐惧。
后来张学良对她说:长痛不如短痛,绮霞,你要知道,人生下来就要受苦的,开刀手术就是上帝的旨意。
赵一荻流着泪说:好吧,汉卿,既然我是信上帝的人,索性就将自己全都交给上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