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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第七十五章 闯王祖坟被掘(2)

2025-03-30 08:16:50

棺上一条巨蛇,护着棺身。

那蛇生得青鳞白斑,秃尾锥头,遍身盘绕着,棺木都被遮掩了。

工役等见蛇体很大,吓得呐喊一声,往后奔逃。

蛇被喊声警觉,忽然一响腾空而起。

汪乔年见蛇来势凶恶,拈弓搭矢,只一箭射去,正中蛇的左目。

那蛇长啸一声,似空山老鹳的鸣声,眨眨眼蛇便飞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汪乔年瞧不见大蛇,着工役开棺。

棺盖一启,众人又齐齐地吃了一惊。

只见棺内的尸首完整,面目焦黑,眼珠赤色,大若龙眼,突出在眼眶外面。

脸和身上,都生青色细毛,茸茸似绿茵,风吹微微作动。

尸的手脚指甲,长已四五寸,蜷旋如勾,又似龙爪。

尸脑有小穴,穴上遮有白翳。

翳经空气,闪耀不定。

汪乔年亲自执着铁锥,把脑门里的白翳刺砍,轰然作响,犹如巨雷。

汪乔年惊得面如土色,工役尽奔。

巨声过去,尸脑中飞出一条赤色的小蛇,长约四尺,粗不到一寸。

头上有角,颔下有须,腹生四足,尾似棕叶,两目灼灼有光,俨然是条龙形。

那赤小蛇飞到了棺外,腾起数十丈,向红日乱咋,大有吞噬日光的气概。

惜飞起不过数十丈,便坠下地来。

又复腾空,对着红日怒目。

这般地三起三堕,跌倒了地上乱滚,转眼就化做了一堆血水。

这时汪乔年和一班工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赤小蛇既自化红水,众人始敢上前。

汪乔年令将尸骨舁出,积薪在尸旁,燃火焚烧起来。

臭恶气味,莫可名状,十里外犹能闻得腥味。

乔军见诸事已毕,把所有的棺木,一古脑儿焚毁了。

又使堪舆家镇了穴道,才领着工役等,回转县署。

令尹边大绶照例接待,汪乔年因时世不靖,连夜赶还省中。

一面修疏,把掘墓毁尸的事,据实上闻。

时李自成方围襄城,上谕令汪乔年往援,汪乔年奉旨,统兵赴襄城。

城内粮饷已尽,甚至杀老弱的民兵充饥。

守城的是致任御史韩进辉与知州庞茂公,竭力死守,众心不懈。

李自成挖土成穴,灌火硝百担,要待燃火轰城。

韩进辉命军士担水进穴,火硝着水,火不得燃。

李自成正在恼恨,忽报米脂祖墓被巡抚汪乔年发掘,并言有龙飞出。

李自成顿足大骂,势必回兵攻陕,杀汪乔年以泄掘墓之仇。

于是令兵士奋死扑城,襄城于是日为李自成攻破,屠戮人民官吏,阖城无一得免,虽鸡犬不留一只。

李自成屠城方罢,又报汪乔年领兵来援襄城了。

李自成跳起来道:报俺祖宗尸骨暴露之恨,就在今日了!说毕,大驱兵马迎接上去。

那汪乔年赴援襄城,在半途上闻得襄城已经失守,方拟退兵。

忽见对面尘土飞扬,人喊马嘶,知道义军来迎。

只得将人马摆开,列阵方已,李自成领了义军,似风卷残云般驰来。

汪乔年部下诸将,见义军气势汹汹,人人面现惧色。

汪乔年恐义军硬冲阵,下令射住阵脚。

李自成骑着高头乌驺马,挺身当先。

望见敌阵上的帅旗,大书一个汪字,李自成把鞭梢遥指着,回顾义军道:掘俺祖坟的,就是此人。

你等给俺把他擒来!说罢直跃上前,义军马军齐上,势如潮涌,锐不可挡。

汪乔年挥兵抵敌,官兵哪里遮拦得往?被义军的马队,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走。

汪乔年领着五百名劲卒,及勇将孙盛、徐芳突围而出,望西疾驰。

李自成大喝一声,军士放箭,一刹那间,万矢齐发。

汪乔年和孙盛、徐芳两指挥,都被乱箭射死于阵上。

李自成叫斫下乔年的首级来,破脑吸髓食之,谓是泄恨。

李自成破了襄城,杀了陕抚汪乔年,又连陷了城,杀总督傅宗龙,又破商水扶沟,攻陷叶县,将军刘国能遇害。

李自成累克诸城,声势越大,残部如曹操、万里眼、老回回左金玉等,都来依附李自成。

李自成又时兵南阳。

讲到李自成的用兵,每到一处,攻城不下,便集诸将计议。

众口纷纭,莫衷一是的当儿,自成却闭目瞑坐,听众人献议。

听到后来,择众人中最是两全的计划,立决立行,从来无丝毫犹疑。

又兵丁分黑白大队,黑衣兵都骑马执大刀,临战时以便冲锋;白衣兵是步队,一例手执长矛,随在马兵的后面。

若与官兵相遇,马兵疾驰出战,看看人马将乏,下令马兵退后,步兵挥长矛冲出,勇不可挡。

倘步兵再不能取胜时,即挥动马兵复出,马步兵混合力战。

马步兵仍难取胜,命分左右后退。

拥铜铸大炮直出,炮内实火药并铁子,轰然一发,千百人可以立毙。

于这时马步两兵,挥左右并上。

这种野战法所向披靡,真是战无不胜哩。

唐王聿镆,太祖高皇帝子柽之七世孙,和总兵猛如虎,登城拒守。

唐王取出私财百万,大犒军士,又召集了新兵四千,与总兵猛如虎竭力守城。

哪里晓得召集的新兵,多半是些无赖游民,暗下通了义军,乘夜偷开北门。

义军就一拥而进。

猛如虎领了部众,拼死巷战,到底寡不敌众,义军矢如飞蝗,把猛如虎射得同刺猬一样,死在路上。

那唐王闻得义军已进城,要想逃走时,邸外义军,已围得铁桶相似,喊杀声震四野。

唐王知道不能脱身,忙召集邸中的姬妻和王妃周氏商议大计。

唐王高声说道:今已事急,俺是决不从贼的,只有身殉了。

你们速速各自谋逃生去吧!接着小监报道:王妃自缢了。

唐王连道了几个好字。

一霎时美妾艳姬,纷纷投井的投井,自缢的自缢,莺莺燕燕,转眼都一个个玉殒香消。

唐王点头微笑,随后自己从壁上拔一口霜锋宝剑来,待要望着颈子上抹去,那外面的义军,早已打破了大门,似潮水般涌将进来。

唐王的剑锋方刺着咽喉,剑靶被义军夺住,叮的一声,剑已掷在地上。

义军七手八脚地一顿乱缚,把唐王捆住了。

其时王府中已如鼎沸,丫环仆妇的哭声盈耳。

唐王有个儿子慈燿,年才十三岁,还在书斋中念书,闻得义军杀进邸中,吓得他大哭起来。

在这危急万分的当儿,那教慈燿读书的西席先生,叫做黎崧的,仗着一把朴刀,从外面直抢入来道:王爷和王妃,此刻都已尽忠了。

咱们快走吧!说着一把拖了世子慈燿,如飞般地往后园便走。

那时花园的铁门,也被义军撞破,恰好杀进园来。

黎崧大喝一声,一手挟了慈燿,一手舞刀,望义军中乱杀乱砍,好似发狂差不多,义军都向后倒退。

黎崧杀开了一条血路,护着了世子慈耀,只望前狂奔。

义军在后追赶,强弩射来,黎崧身中六矢,还负着慈燿,死命地奔走。

这样的一口气赶了四十余里,后面的追兵渐远,喊杀声隐隐可闻。

黎崧负了慈燿,走上一座土冈,遥望义军,已距离得很远了,才放下慈燿。

黎崧已是精疲力尽,眼前觉得一黑,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翻身昏倒在地上了。

慈燿本来已惊得目瞪口呆,这时见黎崧呕血倒下,越发慌得走投无路,一屈膝坐在黎崧的身边,嚎啕痛哭。

不料李自成的部下大将牛金星,领兵从土冈下经过,听得哭声,一哄地跑上山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慈燿四马攒蹄地捆了。

黎崧僵倒在地上,被义军一顿乱踏,践得肚破肠流,死在冈上。

慈燿吃义军抬下冈去,凑巧副总兵马雄,领了四五十名败卒,退到土冈面前来,见马步义军,抬着唐王的世子慈燿,便挥军士退下,自己一马当先,挺枪杀进义军队中,把舁慈燿的义军杀散。

背后五十名步卒,一齐上前去夺。

第八部分第七十六章 吴三桂出兵山海关(1)杀散了舁慈燿的贼众,抢过慈燿来。

大将牛金星,是李自成的岳丈,为人骁勇善战,凶残无比。

他瞧见慈燿被劫,拍马亲自来追。

马雄深怕众寡不敌,慌忙马上加鞭,挟了慈燿,和五十名步卒,风驰电掣般地逃走了。

牛金星追赶不上,方才自回。

那马雄救了慈燿,把他送往成国公朱勉的府中避难去了。

再说吴三桂自获得陈圆圆后,终日沉湎酒色,对于国事,简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

那时还是温体仁当国,便荐举吴三桂出驻辽蓟。

上谕下来,命吴三桂即日出京。

三桂一时舍不得离不开圆圆,才疏告了病假。

大宗伯董其昌致书三桂,苦苦劝导。

三桂只做充耳不闻。

三桂的妻子卢氏,小名叫做玉英,也知书识字,倒是一个贤妇。

她见三桂迷恋着圆圆,不但寸步不离,甚至弃官不为,违逆上命。

眼见得荒职欺君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不幸被朝臣参上一本,这颗头颅,少不得要和颈子脱离的了。

这位卢氏夫人,是读书达礼的淑女,怎肯隐忍不谏?因乘圆圆不在三桂旁边的时候,把大义规劝。

三桂听他夫人说得义正辞严,心上也自觉惭愧,弄得不好回答。

及至一见了圆圆,将他夫人的话说,又都抛到脑后了。

夫人以三桂不听良言,异日必自后悔,平时于言语之中,带讽带谏,谓美色是祸水,可以亡国破家,万万不可受其蛊惑。

否则身败名裂,可以立待。

三桂见说,终是默默地不做声。

谁知卢夫人的话,被圆圆的侍婢听得,就一五一十地去告诉了圆圆,还加些不好听的言语在里面,把个陈圆圆气得玉容铁青。

等吴三桂进房,圆圆便一头倒在三桂的怀里,号啕大哭。

三桂忙问怎么事这样悲伤?圆圆撒娇撒痴地说道:妾承将军的青眼,不以蒲柳之姿见弃,无如他人不容贱妾侍候将军,妾请将军见恕,今后当削发入山,虔心修道,期在来生,再报将军的德惠吧!圆圆说时,泪随声落,待到说毕,从衣袖内掏出一把金绞的小剪来,望着万缕青丝上剪去,慌得三桂忙伸手去夺住,乘势把圆圆抱在膝上,一面安慰她道:你且不要这样地烦恼,是谁欺负了你?俺立刻就给你出气。

圆圆收了眼泪,冷笑一声道:莫说得嘴响,等一会儿狮声一吼,只怕金刚要变了菩萨了。

三桂听了,知圆圆是讥讽他惧怕妻子,不禁勃然变色道:俺哪里是畏惧她?平时她总是唠唠叨叨地,俺不和她计较,不过留点颜面与她罢了。

圆圆故意拿粉颈儿一扭,看着三桂道:你如其真个不怕,贱妾也不至于被她鱼肉了!妾在当初,谓将军是个英雄,所以不惜败节相从。

倘使知将军力不能庇一个爱姬,空有虚誉,那时贱妾虽至愚,也将不倾心于将军,以自蹈苦海了!这几句话,激得三桂直跳起来道:玉英贱婢!太不识好歹,待俺和她算账去!说着回身便走,圆圆急忙扯住三桂的衣袖道:将军何必这般急,此刻你没来由地跑去,不是去碰她一鼻子的灰么?看来还是忍耐着,将来慢慢地设法图她就是了。

不然弄假成了真,又要怪贱妾搬嘴饶舌了!三桂哪里肯听,心头愈加火冒,眼中几乎出烟。

一手洒脱了圆圆,一口气奔到他夫人的房里,把妆台拍得和擂鼓一般,大骂,贱妇!俺不曾薄待了你,你为什么去欺压圆圆?卢夫人见三桂杀气腾腾的一副样儿,明知是受了圆圆的唆使,但自己问心,未尝得罪圆圆,也从来没有龉龃过,怎说去欺压她呢?想着正要回话,三桂不等她说出,早伸手啪的一下,打在夫人的脸上,接着就是一顿的拳足,打得个卢夫人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放声大哭道:我自进你家的大门以来,自己想也不会有失德的地方。

如今有了那妖狐(指圆圆),你便忍心来糟蹋我么?你既这样薄倖,我活着也没甚生趣,倒不如死在你的手里吧!夫人说罢,一头望着三桂撞去。

三桂向房边一闪,卢夫人扑了个空,险些儿倾跌了。

要想回过身来,三桂已怒不可遏。

这时夫人的云髻已被打散,三桂趁势把她青丝扭住,飞起左脚,只一靴脚踢去,卢夫人的小肚子上,踢个正着。

你想纤纤的弱质,经得起这一脚的么?可怜踢得夫人捧着肚子,只是往地上蹲下去。

因她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这时却蹲在地上发哼。

吴三桂冷笑道:你方才撒泼,此时又装腔给谁看?说着又是两脚,踢在夫人的腰肢上。

卢夫人狂喊了一声,鲜血吐了满地,两眼一翻,挺手躺脚地离了痛苦的尘世,往生极乐国去了。

三桂见他夫人倒地不动了,回顾丫环仆妇道:你们不要去搀扶她,看她诈死到几时。

说罢,出房到圆圆那里去了。

长城把草原与中原分隔开这里那些仆妇们,晓得卢夫人已受伤不轻,因碍着三桂,不敢插嘴。

等三桂走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夫人去扶起来时,哪里还扶得她动?细细地一瞧,原来已气绝多时,不过身体还略略有点温暖罢了。

一班丫环仆妇吓得慌做了一团。

内中一个仆妇,忙去报知吴太夫人。

太夫人听了大惊,急急地扶着两个丫头,一拐一瘸地亲自前来瞧看。

见卢夫人已口鼻流血,手足冰冷,眼见得不中用的了。

吴太夫人垂泪问道:怎的会弄到这个样儿?丫环们将三桂殴打的情形,约略述了一遍。

吴太夫人大怒,叫把三桂唤来,气愤愤地说道:我这个媳妇,是很贤淑的。

你却听了狐媚子的教唆,活活地把她打死了。

难道没了王法吗?三桂很倔强地应道:孩儿既打死了她,准备偿她的命就是。

吴太夫人越发大怒道:你为了个妖妓,甘心身蹈法网了。

我却偏要那狐媚子来抵偿!太夫人越说越气,吩咐仆妇,去把圆圆拖了来,一面叫看过家法。

那圆圆装作蓬头散发的,满眼流着泪,噗地跪在太夫人面前,吴太夫人指着圆圆骂道:你这淫婢,狐迷了三桂还不算,又撺掇他打死结发妻子。

好好地一个贤妇,断送在你手里了。

现在我就替我那贤媳妇报仇,也打死你这个妖淫的狐媚子!太夫人说着,唤掌家法的使女:给我重重地打这妖妇!那丫环使女们,眼看着三桂不敢动手。

吴太夫人看了这种情形,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夺过使女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脸地望着圆圆乱打。

圆圆两手捧着粉脸,伏在地上痛哭。

太夫人骂道:妖狐精!你恃着脸儿媚人,却把人也害死了,还舍不得受刑么?太夫人一头说着,把圆圆的玉腕拉开,瞧准着她的粉脸打去。

圆圆急忙闪避,因用力太猛了,将太夫人也一齐牵带过去。

太夫人到底有了年纪的人,被圆圆这一扯,一个倒栽葱跌倒下去,恰好伏在圆圆的身上。

许多的婢女们,慌忙把太夫人扶起,气得太夫人高声痛骂,仆妇们忍不住都掩口发笑。

吴三桂见圆圆兀是坐在地上饮泣,待要上前去搀她,被太夫人喝住。

圆圆索性放声哭了起来,太夫人怒道:淫婢子还敢撒野么?说时又要拿鞭去鞭她,忽听外面人声嘈杂,家人们嚷道:老太爷回来了!三桂听说,便回身出去迎接。

不多一刻,吴襄慢慢地从外面踱了进来,由三桂陪了他父亲,同入后堂。

还没有坐定,吴大夫人已扶杖出来。

见了吴襄,大声说道:逆子已打死了媳妇,相公待怎么办哩?吴襄吃了一惊,忙问怎么打死的。

吴太夫人将三桂迷恋陈圆圆,无故打死妻子的话,怒气勃勃,指手画脚地说了一遍。

吴襄听罢,霍地立起身来道:杀人偿命,律有专条。

逆子自取其咎,罪有应得。

咱们既是知法犯法,莫叫台官弹劾,咱们还是自己去出首的好。

说毕,一把拖了吴三桂,竟自出门投刑部衙门去了。

这里吴太夫人指点婢仆,把卢夫人的尸体舁到了堂前,料理收殓。

陈圆圆见没人去睬她,就独自哭回房中去了。

吴襄将他儿子三桂,送入了刑部,侍郎汪煦,不敢擅自专主,在第二天早朝,奏明崇祯皇帝。

崇祯帝下谕,令汪煦勘讯明白,按例惩办。

那时大宗伯董其昌,听见吴三桂因杀妻下狱,便四处替他奔走,设法挽救。

时宰相李建泰,是董其昌的门生,经其昌托他转圜,建泰当然一口答应。

到了第十三天上,汪煦录吴三桂的口供,系因愤杀妻,当下据实上奏。

崇祯帝本恶吴三桂受命不赴,逗留都下。

这时吴三桂犯了国法,方要下旨严惩,只见大学士李建泰奏道:三桂虽然有罪,其才略尚有可取。

值此国家用人之际,望陛下开恩,暂恕他的罪名,令赴边关拒寇,带罪立功,以赎前愆。

崇祯帝沉吟了半晌,御笔批道:吴三桂凶暴杀妻,本应坐罪,姑念年轻误犯,着以副总兵留任,出镇山海关,带罪立功,无得违忤!钦此。

这首上谕下来,吴三桂得释放出狱,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被他父亲吴襄痛骂了一顿。

接连是董其昌来了,劝三桂即日遵旨出京,否则罪上加罪,就不能挽回了,三桂唯唯听命。

其实都下谁不知道吴三桂杀妻的事,幸而卢夫人的母族,没甚势力的,只好忍气吞声罢了。

然人人说三桂贪色无义,迷恋陈圆圆,殴死结发妻。

平日以大英雄大豪杰称许三桂的,一变而讥三桂是个没出息的了。

就是最倾倒三桂的皇亲田畹宏遇,也弄得瞧不见三桂了。

三桂内受父母的责骂,外遭亲友的讥评,又有董宗伯一日三次,前来催促他出京。

三桂到了这时,心上虽舍不得圆圆,无如在京已四面楚歌,即使强行挨延着,也觉乏味得很,势不得不离去都门了。

于是过了几天,亲自去部中领了文书,即日辞陛出京。

在三桂的意思,想把陈圆圆带去,惟碍着向例,武官上任,不得挈带眷属的。

况有董其昌从中阻挡,吴襄也不许他携带圆圆,吴三桂万分没法,只好把携眷的念头抛开。

到了起行的那天,陈圆圆还坐着一乘小轿相送。

一声号炮,画角齐鸣,吴三桂统着五千名步兵,一千马队,耀武扬威地离了御校场,浩浩荡荡地望山海关进发,陈圆圆直送到四十里外。

参军王为慰,向吴三桂催促。

三桂不得已,吩咐将圆圆的小轿停住。

吴三桂自己跳下马来。

两人相对,默默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样地好一会,说不出半句话儿。

还是圆圆强装做笑容,说了声:将军保重!重字还不曾吐出,眼圈儿一红,声音就呜咽了。

三桂也忍不住纷纷流下泪来,两人越哭越是恋恋不舍。

王为慰再三敦促,喝令小轿折回。

两名轿夫,听了参军的号令,一声吆喝,抬起了陈圆圆的轿子,飞也似地回转城中。

吴三桂呆呆地瞧着,直等陈圆圆的轿子望不见了,方才懒洋洋地上了马,领着军队,往山海关去了。

第八部分第七十六章 吴三桂出兵山海关(2)再讲那个闯王李自成,陷了南阳,破了禹州,进兵来袭开封。

开封巡抚高名衡,副将陈永福,登城坚守。

周王恭枵,时就藩开封,见义军围城很急,城内又乏粮饷,便立刻捐金三百万,作为军糈,又开谷仓,赈济贫民,城内欢声大震,相誓死守。

周王又飞章进京告急。

崇祯帝阅了奏疏,惶惶莫决,又没有将才可供遣使,只有前督师孙传庭,被谗系狱,这时实在无计可施了,就把孙传庭从狱中提出。

崇祯帝亲加慰谕,命他领兵往援开封。

传庭奉旨,连夜统兵起程。

怎奈逢着了大雨兼旬,道路泥泞难行,器械也多半发锈,马匹草料受了霉湿,吃下肚去,马瘟大作,骑兵营马匹死伤过半。

行程越发迟缓了。

李自成领了义军,围困开封两月,城仍不下。

自成大怒,命义军在城墙下,掘了大坑,灌了火药百担,燃火轰城。

一声霹雳,火星乱飞,尘烟障天,火药却倒轰过来,把义军轰死了三四千人。

自成大惊。

又命将所铸的红衣大炮取来,向城上轰击。

轰然一响,大炮炸裂,义军又死了无数。

自成大怒,令把大炮装好了,拿美貌的妇女,剥去衣裩,赤身倒坐在炮口,翘着一双金莲,对准了城门轰去。

但听得天崩地塌地一声,火炮轰出,城门击去了半边。

自成下令抢城。

巡抚高名衡督着兵丁,慌忙放下千斤闸来。

义军又多压死闸下,有破头流脑的,有五脏崩裂的。

义军见不能得手,仍旧败退下去。

李自成恚恨万分,把鞭梢指着城上骂道:咱若破了城池,定杀得你们不留鸡犬!正在高声谩骂,不提防副将陈永福,乘自成不备,暗暗拈弓搭矢,嗖的一箭射去。

不偏不倚,中了自成的左眼。

自成大叫一声,从马上直翻下马鞍。

陈永福急忙开城杀出,来捉自成,已被义军抢救去了。

自成左目受创,因箭头有毒,眼眶红肿起来。

经医生拔出箭头,连同眼珠一齐拔出。

从此自成的左眼,便成了盲目,而且溃烂不止,疼痛欲绝。

一天到晚,只睡在床上,不能起来处理军情。

自成没法,只有弃了开封,下令退兵。

高名衡见自成退去,开城令人民担柴取水,以资军用。

一面令警骑刺探义军消息。

自成虽然退兵,心里却咬牙切齿地发恨。

过了两天,左眼的肿处略消。

忽报开封城门大开,百姓多出城采樵。

自成听了,从榻上跃起道:火速还兵!报咱射目之仇。

说罢,令义军衔枚疾行,一日夜行三百里来袭取开封。

却说开封巡抚高名衡,闻得义军猝至,忙命兵士闭城,并引黄河之水,环绕城壕,使义军不得近城。

李自成领兵赶到,见沿城四面是水,连炮火都不能攻他了,自成咆哮如雷,独眼中几乎迸出火星来。

正在这个当儿,忽报军中获了奸细,自成叫绑上来,却是一个长不满三尺的矮人。

自成怒喝道:你唤什么名儿?谁使你来探谍军情的?从实讲来!宋献策磕了个头道:小人名宋献策字献策,并非奸细,乃是来助大王破城的。

自成大笑道:胡说!咱这是强兵猛将,正不知多少,围城三次,不曾攻下。

你这个阘茸的相貌,有多大本领,敢信口狂言?宋献策正色道:这是军事,岂可妄谈,自蹈罪戾?自成说道:那么,你且讲怎么破得此城?宋献策答道:小人在本处卖卜,略晓阴阳,兼知地理。

如今城内引水自固,大王只消堵住上流,把河水倒灌入城去,不出三天,这城还怕它不破么?自成大喜,命牛金星把宋献策看管着,待破城之后放他。

一面命义军决水,不到半天工夫,但叫得河水汹汹,好似万马奔骤,直向城中灌去。

高名衡正亲巡城,猛见白浪滔天地滚来,要待搬上去抢堵时,哪里还来得及?霎那间满城是水,平地水深丈余,急得名衡连连顿足,不知怎样是好。

城内民兵大乱,号哭之声连天。

副将陈永福,保了周王恭枵,驾着一艘小舟,爬山逃走。

等到义军起来,周王、高名衡、陈永福等已经走远了。

后来陈永福们降了李自成,暂且不提。

当下自成已驾了大舟,由城头上冲入城内。

这时百姓多蹲身在屋顶上,弄得逃也没有逃处,只好束手待擒。

可怜城中已绝粮三天,都饿得面有菜色。

义军杀散了官兵,方在上流去了堵塞,水势立刻退尽。

自成下令将仓库打开,令百姓任意取舍。

这样地过了十几天,忽警骑报到,京中遣孙传庭,领兵来援开封了。

自成听说,吃了一惊道:孙老儿不比别人,倒要留神他一下的。

即派马文宗为先锋,自己领了大兵,前去迎敌。

谁知孙传庭已得知开封失陷,便按兵不敢轻进。

过了几天,陈永福领败兵来依传庭,谓周王偕高名衡,星夜往浙江去了。

传庭闻义军势大,越发觉得胆怯。

讲到孙传庭的为人,倒是个身经百战的名将,从来不肯出兵退缩的。

这时逢到了李自成,不知怎样会畏首畏尾起来,致令义军威势日盛,酿成后来的大患,岂非天数么?那自成也怕孙传庭多谋,他见传庭不进,便也驻兵自守,两下对垒,经月不战。

白驹过隙,转眼半个多月,李自成见孙传庭的兵马不进不退,想自己和他对垒,徒耗糈饷。

要待望别处发展,进恐非传庭敌手,退又怕官兵来追,正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了。

于是和宋献策等密议,设法进兵他邑。

宋献策说道:传庭老于军事的人,我们的营寨若一移动,官兵必趁势袭剿,那时军心一乱,就不易收拾了!自成说道:那么怎样才得妥当?牛金星说道:依咱的意思,主帅可领兵先行,咱们随后慢慢地进发,就不患官兵来追赶了。

自成如言,当夜便率同劲卒五千名,向确山疾驰。

传庭闻极,见义军大本营不动,未敢轻易追逐。

牛金星待自成去远,乘夜驱兵潜遁,及至孙传庭觉察,义军营内不过悬羊击鼓,义军早已遁走了。

自成兵进确山,陷了汝宁,擒获崇王由并弟由樽。

由樽是英宗的第六子,见泽的第六世孙,出封汝宁。

时守汝宁的是监军孔会贞,总督杨文岳,督兵登城死守。

李自成令设云梯千架,一声鼓响,三军齐上。

文岳率兵拒杀不及,孔会贞忙领家将来救应,义军已经入城。

杨文岳与孔会贞,亲自挥戈巷战。

义军越来越多,杨文岳力竭被擒,孔会贞受伤堕马,也给义军擒住了。

自成既破汝宁,令推崇王由上前。

由吓得面容失色,愿拜伏投诚。

独由樽不应,并破口大骂。

自成怒道:你身已受缚,还敢倔强么?喝左右推出去砍了。

由樽回顾由,高声说道:哥哥,兄弟要和你长别了!这一声又悲怆又惨痛地呼唤,就是石头人也要下泪,何况由,到底是同胞兄弟,又不是甘心降贼的。

因此忍不住走下阶陛,一把抱住了由樽,放声大哭起来。

由樽更哭得回不过气来。

自成大怒,叫随行的亲兵,用皮鞭将由打开。

左右拖着由樽,带拽带推地出去了。

不多一会,小兵捧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

由看了,大叫一声,昏倒地上。

杨文岳和孔会贞,认出首级是崇王兄弟由樽的,不禁义愤填胸,顿足痛骂自成:逆贼!擅杀帝胄。

俺生既不能啖贼肉,死必为厉鬼杀贼!自成听了狞笑道:你这样地求死,咱偏使你慢慢地死。

说罢,命先把杨文岳绑出城外,架起九级钢管的大炮来,装入火药和铅丸,燃着药线,对准了文岳的前胸,轰然的一炮,打得杨文岳的前胸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个窟窿,心肺五脏,都流了出来。

孔文贞在城门上瞧见,大叫:先把咱杀了,和杨总督一块儿去!李自成叫把孔文贞拖到草地上,将文贞倒伏在炮门口。

轰地一声,一个忠心耿耿的孔监军,只弹得肤肉崩裂,肠胃纷飞。

由目睹这种惨酷的情形,掩面不忍瞧着。

崇王痛弟惨死,一面私自收殓,又不敢公然去祭奠。

悄悄地叮嘱小校,把由樽的棺木,暂厝在荒寺里。

崇王偷个空儿,往柩前去痛哭一番,并暗暗祝告道:弟如英魂有灵,护兄出得虎口,早晚与你复仇。

说罢叩头起身,竟自出寺,也不再回义军寨,便一口气狂奔出城。

是夜星月无光,一路上阴风习习。

崇王急急地逃走,倒也忘了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