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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第七十九章 君臣各逃生

2025-03-30 08:16:50

北京主要中央机构分布图其时是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六日,李自成命义军攻打平则、西直、德化、彰仪等门,炮声震天,彻夜不绝。

崇祯帝在宫内,听得炮声隆隆,不由地叹口气,回顾周皇后道:贼兵众多,城内守备空虚,这区区的京城,只怕早晚难保的了。

说罢,潸然泪下,周皇后也零涕不止,袁贵妃在一旁,更哭得呜咽凄楚,引得侍立的宫女,一齐痛哭起来,连那些内侍太监也不住地掩泪。

崇祯帝忽然收泪向宫女内侍们说道:你们事朕有年,今日大难临头,朕不忍你们同归于尽。

快各人去收拾起来,赶紧逃生去吧!内侍和太监们,大半是曹化淳和王则尧的羽党,一听了崇祯帝的吩咐,便争先抢后,各人去收拾了些金银细软,一哄地出宫散去。

只有宫女们却不肯离去,就中有一个魏宫娥,一个费宫人,两人跪下齐声说道:奴婢们蒙陛下和娘娘的厚恩,情愿患难相随,虽死无怨。

崇祯帝惨然说道:你等女流,犹是忠义之心,那班王公大臣,往时坐享厚禄,到了贼兵困城,不但策略毫无,甚至弃朕而遁,这都是朕之不明,近佞拒贤,豢养这些奸贼,如今悔也莫及了。

崇祯帝说到这里,放声大哭道:不谓朕倒做了亡国之君,自愧有何面目去泉下见得列祖列宗!说罢顿足捶胸,嚎恸欲绝。

周皇后也伏在案上,凄凄切切地和袁贵妃相对着痛哭。

这时满室中只闻涕泣声音,一种凄惨的景象,今人言之,犹为鼻酸。

帝后嫔妃,大家痛哭了一会,周皇后含泪说道:事到这样光景,陛下不如潜出京师,南下调兵,大举剿贼,或者使社稷转危为安。

崇祯帝不待说毕,即收泪含怒说道:朕自恨昏瞀,致弄到这个地步,还到哪里去?哪里有替国家出力之人?总而言之,朕已死有余辜,今日惟有以身殉国就是了。

正说之间,忽见永王、定王(定王名慈炯,永王名慈炤,慈炤为田贵妃所生,慈炯是周皇后所诞)两人携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时永王九岁,定王七岁。

两儿子见父皇母后,都哭得双眼红肿,不觉感动天性,也哇地哭出来了。

崇祯帝瞧着这两个皇子,心上一阵地难受,又扑簌簌地流下泪来,便伸手把弟兄两个拥在膝前,垂泪说道:好儿子,贼兵围城,危在旦夕,你父是快和你们长别了,可怜你们为什么要投在帝王家里,小小年纪,也遭杀身之祸?崇祯帝说时,声音哽咽,已语不成声了。

周皇后失声哭道:趁此刻贼兵未至,陛下放他两个一条生路,叫他兄弟两人,暂往妾父家里,他年天可怜儿,得成人长大,有出头之日,也好替国家父母报仇。

说到仇字,周皇后早哭得咽不过气来,两眼一翻,昏倒在盘龙椅上。

宫上嫔妃们,慌忙叫唤,半晌,周皇后才悠悠醒转,就拖住定王,搂在怀里,脸儿对脸紧贴着,抽抽噎噎地哭个不住。

崇祯帝一头拭着眼泪,起身说道:此时只管哭也无益,待朕把这两个孽障,亲自送往国丈府中,托他好生看待,也给朱氏留一脉香烟,想国丈当不至负朕重托。

说罢,一手一个,拉了永王、定王,要想出宫,忽见内监王承恩,慌慌张张地进来道:大事不好了!贼兵打破外城,已列队进了西直门,此刻李将军(国祯)正激励将士守卫内城,陛下快请出宫避难吧!崇祯帝听了,面容顿时惨变,带颤说道:大事休矣!于是对王承恩道:卿速领朕往国丈府去。

承恩领命,在前引导,君臣两个,携了永王、定王出宫,周皇后还立在门口,很凄惨地嘱咐定王道:儿啊,你此去有出头之日,莫忘了国仇大恨,你苦命的母亲,在九泉伸颈盼你的啊!崇祯帝不忍再听,见定王哭了出来,急忙把他的小手一顿道:国亡家破,今天还是哭的时候吗?定王吓得不敢出声,永王到底年纪略长了些,只暗暗饮泣。

父子三人和王承恩出了永宁门,耳边犹隐隐闻得周皇后的惨呼声,崇祯帝暗暗流泪,却把头低垂着,向前疾走,一头走一头下泪,到得国丈府门前时,崇祯帝的蓝袍前襟,已被泪沾得湿透两重了。

王承恩道:陛下少待,等奴才去报知国丈接驾!说罢三脚两步地去了。

崇祯帝木立在国丈府第前的华表,左手携了永王,右手执着定王,好一会不见王承恩回报,崇祯帝便耐不住,携了两儿子,慢慢踱到国丈府第的大门前,但见兽环低垂,双扉紧扃,静悄悄地连看门人也没有一个。

崇祯帝就在大门缝内一瞧,见里面悬灯结彩,二门前的轿车,停得满坑满谷,丝竹管弦之声,隐隐地从内堂透将出来。

崇祯帝诧异道:国已将亡,外亲休戚相关,周奎怎地还在家作乐,难道王承恩走差了府邸吗?崇祯帝正在疑惑,只见王承恩气得脉孔赤紫,喘着说道:可恶!周奎这厮在家做八十大庆,朝中百官都在那里贺寿,奴婢进去时,被二门上的仆人阻拦,奴婢说是奉圣旨来的,才肯放过奴婢,到了中门,又有个家人出来阻止,奴婢说有圣旨,那家奴回道:‘今天国丈寿诞,无论怎么要紧的事儿,一概不准进内!’奴婢再三地央求他,他竟出恶声了。

奴婢万分无奈,只得高声大叫国丈接旨,叵耐周奎那厮,明明在里边听得,却故意装作不听见似的,反叫恶奴出来,把奴婢乱棍逐出。

崇祯帝听说,不由地大怒道:有这等事,周奎也欺朕太甚了!说着命王承恩前出,崇祯帝和两个皇子随后跟着。

到了大门前,大门不似方才的虚掩着,早已被家人们上了闩。

王承恩这时气愤已极,一顿的拳打足踢,将国丈府的大门,打得和擂鼓似的,打了好一会工夫,只听得内有谩骂的声音,忽地大门开了,跳出一个黑脸短衣的仆人来,倒把崇祯帝吃了一惊。

那仆人破口大骂:有你娘的鸟事,要这样打着门?王承恩喝道:圣驾在此,奴才敢撒野?快唤周奎出来接驾!那仆人睁着两眼,大声道:圣驾你什么鸟?咱们奉了国丈的命令,不许有人罗唣,你再纠缠,咱可要喊人出来,捆你送到兵马司里去了!王承恩气得咆哮如雷道:周奎这老贼目无君上,待咱家进去和他理论去!说罢向大门内便走。

那仆人将王承恩的领上一把揪住,望门外只一推,王承恩立脚不住,直出大门的阶陛外,霍地站起来再要奔上去,被崇祯帝拖住道:走吧!还与这些小人争执什么!王承恩气愤愤地说道:奴婢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了!说犹未毕,蓬地一声,那仆人合上门闩去了。

崇祯帝叹口气道:承恩呀,你不用这样气急了,这都是朕太宠容小人之过,还有何说!事到今朝,朕也不必再去求救他了,快回去了吧!说着君臣两人,同了两个皇子,垂头丧气地一路走回宫来。

耳边厢听得炮声震天,喊声和哭声闹作一片。

崇祯帝仰天垂泪道:朕何负于臣,他们却负朕至此!一边叹气,匆匆地回宫。

经过庆云巷时,猛听得前面鸾铃响处,尘土蔽天,崇祯帝大惊道:贼兵已进城了吗?王承恩也慌了手脚,忙道:陛下且和殿下暂避,待奴婢去探个消息。

说时早见三十骑马疾驰而来,要想避去时也万万来不及的了。

人马渐渐走近,马上的人,一个个打扮得鲜衣美服,正中一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一位官员,不是别个,正是皇亲田宏遇(名畹,贵妃之父,即赠圆圆于吴三桂者)。

田宏遇见了王承恩,拱手微笑,一眼瞥见了崇祯帝在旁,慌忙滚下鞍来,行礼不迭。

崇祯帝阻拦道:路途上很不便,田卿行个常礼吧!田宏遇领命,行过了礼,便问陛下携同殿下,要到哪里去。

崇祯帝见问,先叹了口气,将自己托孤的意思,约略讲了一遍,又说周奎十分无礼,欺朕实甚,田宏遇听了,也觉周奎太嫌可恶,便正色说道:陛下既有是意,将两位殿下交给了臣吧!崇祯帝大喜,回头唤过永王、定王,吩咐道:你两个随了外公回去,须小心听受教导,万事顺从,孝顺外公就与朕一般,千万不要使骄任性,须知你是已离去父母的人了,不比在宫里的时候。

你弟兄第一勤心向学,切莫贪玩,朕死也瞑目。

崇祯帝一面嘱咐,一头把袍袖频频拭着眼泪,两个皇子也齐声痛哭起来。

崇祯帝咬了银牙,厉声说道:事急了,你弟兄就此去吧!说毕回身对着田宏遇揖了三揖道:朱氏宗祧,责任都拜托卿家了!宏遇慌得不及还礼,只噗地跪在地上,流泪说道:陛下要托于臣,臣受陛下深恩,怎敢不尽心护持殿下,以报圣上于万一。

崇祯帝道:这样朕就放心了!原来,田宏遇这时锦衣怒马,仆从如云,也是往周皇亲那里贺寿去的,此刻遇到崇祯帝,把永定二皇子托他,把贺寿的豪兴打消,即令家人让出两匹马来,扶定王和永王上马,自己也辞了崇祯帝,一跃登鞍,家人蜂拥着向田皇亲府去了。

崇祯帝立着,含了一泡眼泪,目送二皇子疾驰而去,直待瞧不见了影儿,才嗒然回头,与王承恩两人,在道上徘徊观望。

王承恩禀道:时候将要晚了,陛下请回宫吧!崇祯帝凄然说道:朕的心事已了,还回宫去做什么?王承恩大惊道:陛下乃万乘之尊,怎可以流连野外?崇祯帝流泪说道:贼已破外城,杀戮焚掠,可怜叫朕的百姓无辜受灾,朕心实有所不忍,朕愿在此,等贼兵杀到,朕与百姓同尽吧!王承恩哪里肯舍,只是涕泣哀恳,崇祯帝忽然问道:这里算什么地方最高?朕要登临着,一望城外的黎民,被流贼蹂躏得怎样了?王承恩见有机可乘,忙应道:陛下如欲眺望外城,须驾还南宫,那里有座万岁山——煤山——仁宗皇帝时,建有寿皇亭在山巅,登事可以望见京师全城。

崇祯帝见说,即同王承恩走回宫来,其时日色已经西沉,暮鸦喳喳地哀鸣,夹杂着凄楚的哭声,顺风吹来,尤觉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