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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第四十章 孝宗宫中求仙(3)

2025-03-30 08:16:50

王越年已七十多岁,老将领兵,威名尚在,胡人望见旗帜,相顾惊骇道:金牌王又来了!(胡人称王越曰金牌王,以越上阵,常用黄牌也)于是不战而奔。

幸得小王子善于用兵,屡败屡振,直至孝宗弘治十一年上,才把小王子杀得大败,王越领兵竟捣贺兰山,掳了小王子的眷属等,只小王子却已领数十骑逃脱,往投千罗西部去了。

王越得胜,孝宗有旨召回,班师进关,王越进京,要讨好皇上,把小王子的爱妃王满奴献上,孝宗见满奴生得凤眼柳眉,冰肌玉肤,自然十二分的喜欢。

几次要想临幸,满奴只是不肯领旨。

这番被王越杀败,小王子立脚不住,领了三十余骑北走。

王越追至贺兰山,虏了他眷属并马匹粮草,班师自回。

那眷属中,偏偏这位花艳玉润的王满奴也在里头。

小王子怎样舍得,忙去向干罗西部借得兵来,王满奴已被王越献入京师,小王子又上疏明廷,愿纳金珠宝物,赎回满奴。

孝宗阅了奏牍,批答不准。

这时满奴被幽在深宫,经孝宗几番召幸,满奴只是不肯奉诏。

孝宗怎肯心死,仍又嘱咐老宫人去慰劝满奴,并把小王子求赎,被皇上驳回的话对满奴说了,以绝她的念头。

满奴听到这个消息,呜呜咽咽地啼哭了半夜。

到了次日,孝宗又亲自去看满奴,才跨进宫门,蓦见老宫人捧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跪下禀道:王满奴已自刎了!孝宗大吃一惊,吓得倒退了几步,半晌才问那老宫人:满奴怎样会自刎的?却说孝宗追询王满奴自刎的情形,那老宫人泪汪汪地禀道:昨天的晚上,婢子侍候着王夫人(指满奴),还服侍她好好地安息。

约莫有初更天气,王夫人呼地起身,唤婢子到榻前叮嘱道:‘咱们有两桩事儿委托你,不知可能给咱办到吗?’婢子问是什么事,王夫人垂泪道:‘咱自到宫中,已有三个多月了,这百天之中,受皇上的威迫,嫔侍们的讥讽,是你亲眼所见的。

咱们似这般忍耻受辱,是希望得脱牢笼,夫妻能够破镜重圆罢了。

如今咱知道今世已了,看来要死在禁阙。

’王夫人说到这里,呜咽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封东西,授给婢子道:‘烦你呈上皇帝,早晚颁赐与失里延,那就感激不尽了。

还有一样最是紧要的物事,也恳你缴呈,算是咱们报答皇帝知遇的。

’说罢又悲悲切切地啼哭起来。

婢子问她是什么紧要东西,王夫人说明日自知。

到了今天的清晨,见王夫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刎在枕上,头颅落在枕畔,乃知她托将婢子的就是这颗人头了。

孝宗听了,怔怔地呆了半晌,把老宫人所呈的那封东西,拆开来瞧时,却是一张蒙人的文字,都和蚯蚓蜘蛛般的,不识她在上面说些什么。

孝宗命传译官吕董,翻译出那张蒙文,原来是致失里延的情书,孝宗把蒙文译成的细细诵读,那文中说道:书上失里延吾夫:我们结缡三年,不幸如劳燕的分飞,真是件铭心刻骨的憾事!我自进宫已百天多了,本该早寄书给你,第一是禁宫似海,不便通消息。

第二是恐伤了你的心,所以妻我始终没有致书与你。

如今是我报答夫妻情分的时候到了。

想起我和你花晨月夕,携手同游的情景来,令我悲哽幽怨一齐涌上了心怀,觉得不能不留最后的一言和你作别,也算是一种纪念的话说,也是安慰你的话说。

我现下身在明宫,死后的尸体也在明地,我的灵魂却是在塞外的。

不但我的灵魂在塞外,简直是常常在你的左右,护持你的身体康健,并佑你的事事胜利。

更有一句末了的叮嘱,天下无不散的筵宴,好花没有日日红的,红粉即是骷髅人,人生焉有永久不死的。

那么,我虽遭逼迫而死,死是为吾至亲爱的夫胥尽节,希望你不要悲哀,只当没有我这个薄命人一样。

塞外不少美人,愿你美满姻缘,有情人早成了眷属。

这样,我死决不怨你,我反而欢喜,我在九泉下也安心瞑目了。

最亲爱的失里延:我们要分别了!明天的此时,是我断头的日期。

那头不是明帝要我的,乃是我自己把刃刎下来的。

这颗头颅,算已报效了明帝,我已是个无头的人了。

我死后没有儿子,你将来如有了儿子,和他们说:还有一个母亲,死在明宫里的。

子孙有志,取了我的尸骨回去,安葬在塞外,我是不愿在关内做鬼的。

而且异乡做鬼,寒露风霜非常地困苦,叫他们不要忘记!失里延吾夫:你他日伉俪合欢,莫见新人忘旧人,要记冥冥中有为你而死的苦命人,子女们也要使他们知道有个断头的母亲。

我书到这里,实在伤心得支持不住了。

王满奴灯下绝笔孝宗读罢,也不觉叹道:想不到沙漠荒臣,倒出这样的一个烈妇。

于是命司仪中将王满奴的尸体收殓了,以王妃礼从丰安葬。

那蒙文书,交给塞外使者,带给小王子失里延不提。

孝宗自王满奴自刎,心上常是恍恍惚惚,好似失了一样什么紧要东西一般。

宫中嫔妃,金、戴两氏之外,六宫粉黛没有一个合孝宗心意的。

在两三年之中,孝宗又立了一个常妃,一个马妃,但这些都是庸脂俗粉,怎及得满奴那样风流冶艳,只不过可望不可即,结果连望也没有了,真令孝宗懊闷欲绝。

再说那小王子接到塞外使者携来的满奴之手书,小王子失里延读罢,置书放声大哭。

又因新值兵败,越想越心伤,真哭得满营凄惨,部下亲信的将士也一个个流下泪来。

小王子哭了半天,才收泪和诸将商议,要想取回王满奴的遗骸,经遣使入天朝,明廷又不许。

使者回报,气得小王子咬牙切齿的,拔出宝剑来砍去一个指头儿,恨恨地说道:俺和明朝势不两立,倘报不得掳俺眷属的仇怨,尽愿死在疆场上的。

说罢,又欲整顿人马杀入边地,计点自己残卒不满三千人,并干罗西借来的军马也不及万人。

部将纳拉沙进道:贝勒出兵,屡次遭挫,锐气已失。

今若要复前仇,非有大队生力军不为功。

小王子抚膺叹道:这话俺岂有不知?无如俺部族兵力已尽在于此,幸而胜地,还可以支持一时,不幸而败,俺也拼着这一死就是了。

纳拉沙道:那话不是这样讲的,想贝勒世代相传,威名播远近,祖宗立基也不是容易的事。

贝勒如一死,咱们部族之亡可以立待。

且贝勒半生英雄,败于一朝,宁不贻笑后人吗?小王子正要回答,参军模树林献计道:贝勒勿忧,某有一策,可破明兵。

小王子大喜道:计将安出?模树林说道:某闻桂林苗瑶与明廷结怨极深,我如肯以礼招致,彼必欣然来附,否则我去附他。

但得复仇,虽低首于人亦何害?况苗瑶大都无识,只求与我合,慢慢地收服他,不难听我的指挥了。

小王子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咱们就这样办吧!于是派模树林为使,即日赴桂林苗窟和苗瑶首领瞿鹏接洽。

双方议定,小王子但求复得前仇,子女玉帛悉归霍鹏取去。

苗瑶是最贪财的,听了模树林的话,便允许了,约定日期出兵。

模树林星夜奔回,把苗瑶答应相助的话说了一遍。

小王子大喜,当下择了个吉日祭旗出师。

这明廷三边总制吕文律,见小王子又来寇边,忙整兵出迎。

那里小王子与苗瑶已会师一处,苗瑶统帅木油儿与左将领阿蛮,右苗酋瑶犇子,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吕文律领兵与苗瑶交锋,大败进关,一面闭门坚守,一方面飞章告急。

时王越已死,老将韩起凤犹在。

孝宗便授起凤为征虏大都督,带同副将康弼、魏晋臣等出师兰州,直趋边地。

正与小王子兵相遇,两下方得列阵,后面苗瑶直冲过来,油木儿令燃药炮,向明军阵上轰来。

韩起凤不知药炮厉害,正立马指挥军士,忽然一炮飞来,连人带马打得粉碎。

明兵大败,副将魏晋臣也被乱兵杀死。

康弼且战且走,退了五十余里才得扎住,收了败残人马,计点人数,五停中折了三停。

康弼见支持不住,分骑进京求发救兵。

孝宗得报大惊失色。

第五部分第四十一章 正德帝登基刘瑾专政(1)孝宗接到韩起凤的败讯,慌忙召刘健、谢迁、李东阳等商议,谢迁奏道:小王子结连苗瑶,锐气正盛。

现欲破他,须分兵两路,一出桂林,直捣苗人巢穴,一路仍出兰州虚张声势,但看苗瑶的举动,他如闻知巢穴被围必回兵返救,我见苗瑶退去,即进兵痛剿,小王子不患不破。

孝宗如谢迁所奏,下谕以定国公朱宁为征苗经略使,统兵十五万径趋广西;谕武伯江永领兵五万以出兰州随机进剿。

两路兵马奉了谕旨,各自分头进行。

定国公朱宁率着大军到了桂林,苗瑶酋长翟鹏忙整了部落来迎,朱宁也列兵相待。

两下交锋,苗瑶忽纷纷倒退,指挥朱忠便挥兵欲追,朱宁阻住道:苗人不战自退,当有狡计。

说犹未了,苗阵上群象列队冲出。

明军抵挡不住,回身便走。

朱宁传令,军士从后帐搬出画成的虎狮布皮蒙在马头上,一齐驱将出去。

群象疑为真狮,吓得望后狂奔。

苗众大败,自相践踏。

朱宁与副将张恂,指挥宋忠,乘势大杀一阵,苗瑶乱窜,死者无数。

霍鹏收了苗众,深沟坚垒,不敢再出。

一面着苗骑去飞报木油儿,令其回师求援。

木油儿得知这个消息,当夜便下令退兵。

那时江永扎营白石川,瞰得苗众一个个身背器具,知道广西明军已经发动,便召都指挥马成、顾滋两人吩咐道:你二人可领兵三千预伏白石山下,闻得炮声连响即率兵杀出。

又令游击李佑之领兵一千,埋伏在枣木岭;倘苗兵过去一半,与兵丁冲他作两截,然后和马成、顾滋合兵一处并力杀贼。

又令行军参将常如龙,引兵二千抵御小王子防他救应。

江永分拨已定,自统大军接应李佑之等。

孝宗泰陵明楼苗帅木油儿与左右副酋阿蛮、瑶犇子等匆匆还兵。

苗人只知勇悍直前,毫不预备明军的追袭。

正行之间,人马将上枣木岭,阿蛮进言道:此处地势险恶,要虑设伏。

木油儿笑道:就有三五百个敌卒怕他则甚!话还不曾说完,猛听得鼓声大震,李佑之领着一千人马,在岭上突出。

苗人尚未列阵,李佑之已直冲过来,把苗兵冲作了两截。

兵士乘间放起信炮,马成和顾滋分两面杀出。

兵士人人奋勇,木油儿忙令瑶犇子、阿蛮也分两边御敌。

木油儿自引苗众来战李佑之,不提防江永领大队自后杀到,苗众大乱,瑶犇子中箭落马。

阿蛮正和顾滋力战,见自己军伍已溃,便虚掩一枪纵马而走。

恰巧木油儿被江永杀败,两下相遇,合兵一处。

后面李佑之跃马来赶,马成杀了瑶犇子也来助战。

顾滋又自左边赶到,木油儿与阿蛮遮拦不住,各领着三百余骑落荒而逃。

江永督在阵上,当当地鸣起金来,马成、李佑之、顾滋就止住兵士不追。

顾滋便来诘江永道:苗瑶败走,小将等正好追杀立功,都督为甚收军?江永说道:苗人归心如箭,其势已穷。

古云‘穷寇莫追’,况常如龙独当小王子,未悉胜负。

不幸如龙败敌,小王子自后杀来,彼苗众被追太急,则犹困兽之反噬,其势必猛,那时吾背腹受敌,转为贼人所困了。

顾滋与众将听了,不觉心折。

于是收了大军,专等常如龙回来再行定夺。

不到半天,常如龙已来缴令,并献上苗帅木油儿首级。

江永大喜,问怎样擒得木油儿,常如龙道:小将奉命去御小王子,彼已失了苗人扶助,军心涣散,一战便行败走。

小将追了二十多里,经过黑松林地方,正值苗人远远地败退下来。

小将即率兵士埋伏在林中,并掘下陷坑。

苗酋木油儿中伏堕马,兵士把他擒住,只逃走了一个苗酋阿蛮。

江永听了,上了常如龙首功,马成缴下苗酋瑶犇子首级。

顾滋、李佑之等亦各献俘虏,并器械旗帜等物,江永也一一记功。

当日令将士勿得解甲,防小王子偷寨。

到了次日江永督军进战,小王子早领了残兵不知逃往哪里去了。

江永就在边地料理军事善后,一切妥当,择吉班师。

那里朱宁也剿平苗众,大军不日回京。

孝宗见两处都以平靖,下谕大犒将士。

朱宁、江永自晋爵禄外,马成、顾滋均擢总兵,李佑之擢都指挥,常如龙授将军,张恂晋副总兵,宋忠为桂林都总管,余下将士亦各有封赏。

是年为弘治十八年,孝宗忽然圣躬不豫,看看日渐沉重,便召大学士李东阳、尚书谢迁、少帅刘健等至榻前,孝宗垂泪道:朕病已入膏肓,谅来不起的了。

众卿皆朝廷股肱,幸为朕善辅太子。

说罢命宣东宫。

不一刻太子厚照来了,时年十五岁,见了孝宗病态憔悴,父子关乎天性,不由地纷纷落泪,跪伏榻前不起。

孝宗指着刘健、谢迁、李东阳等顾谓太子道:诸先生忠心为国,将来须尽心受教,莫负朕意,今可向诸先生叩头儿。

太子听了,便对着谢迁等跪下叩拜,慌得三位大臣还礼不迭。

孝宗令内监扶起谢迁等,并喘着气道:诸先生犹世交父执,受了一礼何害?李东阳等叩首道:微臣受陛下厚恩,自当尽力以报。

孝宗点头,挥手令太子等退出。

是夜孝宗驾崩,由李东阳等扶太子厚照继位,是为武宗,改第二年为正德元年。

晋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三人为太师太傅上柱国,太后纪氏为太皇太后,皇后张氏为太后,太妃王氏为太皇圣妃,金妃、戴妃为太妃,马妃常妃等亦晋太皇妃,弟厚炜封为蔚王。

又以内监刘瑾为司礼监。

讲到这个刘瑾,旧系苗种,为中官刘忠养子,袭姓为刘。

武宗在东宫稚年好戏,刘瑾由宫外弄些鹰犬鸟兽之类进宫,以博武宗的欢心。

武宗但知玩耍,因倚刘瑾为左右手,片刻都离他不得。

这时武宗继位,便封刘瑾为司礼监,统掌皇城内一应仪礼并刑名钤束,门禁关防诸事。

刘瑾欺武帝年幼,便乘间广植势力,渐渐地干预政事。

虽有李梦阳、刘健、谢迁等一班托孤之臣,竭立把持,但刘瑾自恃宠信,易于进言,往往欺凌大臣。

谢迁见政事已现乱象,心里着实忍耐不得,当时上章切谏,劝武宗整饬辰纲,节止游戏。

大学士上柱国刘健,攻讦刘瑾擅干国政,私斥勋臣,请旨究办。

李东阳更当殿面陈,宦官专权,朝纲败坏,谏武宗勤修政事,远避佞邪。

这位正德皇帝到底年轻脸嫩,怎经得诸阁臣正言厉色地切谏?把个正德皇帝弄得面红耳赤,嗫嚅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道:诸先生且退去,容朕慢慢地照办就是。

李东阳等下朝,正德帝回到宫中。

自思幼时到如今从不曾受过谁的话,现在做了皇帝,倒转被大臣们掣肘起来,不是比较做太子时,反觉不舒服了吗?正德帝越想越气,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些老宫人和内监们在旁相劝了几句,这位年轻皇帝是十分任性的,怎肯就止。

正哭得心伤气急,恰好刘瑾进宫来,连忙跪在地上叩问缘故,正德帝就把大臣阻谏的话和刘瑾讲了一遍。

刘瑾正色说道:陛下身为天子,万事自由宸衷独断,何至受大臣们的欺凌。

正德帝叹口气道:他们是顾命之臣,不得不略与优容。

刘瑾道:那不是这样讲的,倘阁臣专横不奉上命,难道也就容忍了吗?况臣权过重,下者骄上,尤须防有不臣之行。

这是历代所恒见的事,元朝的泰定帝便是榜样。

正德帝听了,一拳正打中心坎,不由地点头自语道:这话很是有理。

从此正德帝对于众大臣言辞间不大听从,所有奏疏,只批闻知两字,十事中没有一二样照办,刘健、谢迁、李东阳等自己觉得无趣,大家早存下一个去心。

一天侍郎王鏊在朝堂论及信阳蠲免赋税,刘瑾在旁搀言道:丰岁妄报荒年,那都是刁民的做作和地方官的得贿,不能据为真情。

最可疑的是信阳籍的朝臣,安知他们不通同舞弊。

王鏊正是信阳人,听了刘瑾的话怎能容忍得下,就抗声说道:刘公公莫信口雌黄,灾荒的事众目所共睹的,何能以假报真。

而且是公众呈文要求,即思作弊也理有所不能,岂可任意含血喷人。

刘瑾冷笑道:公既非作弊之人,何必这样发恼,使旁人听得还疑公是虚心了。

王鏊不及回答,詹事杨芳,也是信阳人,见刘瑾无理,便挺身说道:作弊要证据的,谁能凭三寸舌诬人,难道公理也没了?刘瑾正没好气,被杨芳半腰一驳,顿时怒不可遏,瞋着了两眼大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配你在朝房中乱嚷?杨芳也大怒道:俺乃朝廷大员(刘瑾为司礼监,系正四品,杨芳詹事为正三品,其职固高于瑾也),不在朝房说话,倒是你阉竖来多说吗?刘瑾听得骂他阉竖,触着了所忌,面上立时涨得通红,竟不管好歹,举起手来只一掌,打得杨芳掩脸怪叫,刘瑾又喝令伺候室中侍卫把杨芳绑了起来。

初时刘健、李东阳、谢迁等尚侍相劝,到了这时,谁也忍耐不住,一齐大哗道:太监可以如此放肆的,朝廷的法律都没有了!刘瑾怕众怒难犯,乘着乱哄哄的时候,一溜烟逃走了。

这里由刘健为首,气冲冲地扯了杨芳入奏皇上。

景阳钟鸣,静鞭击过,刘健、谢迁、李东阳、李梦阳、戴珊等纷纷跪下,杨芳便哭奏刘瑾殴辱的缘故,王鏊奏陈刘瑾语衅舞弊。

刘健顿首道:陛下不惩刘瑾,臣辈不能受阉奴欺凌,自当挂冠归里。

正德帝见众口一词,知道刘瑾似太过分了,只得刑部拟罪。

谕旨下来,众臣才行散去。

第五部分第四十一章 正德帝登基刘瑾专政(2)谁知正德帝回到宫里,刘瑾已伺候在门前,一见正德帝进来,噗地双膝跪倒,放声痛哭。

正德帝本甚信宠刘瑾的,如今见他这般悲伤,并安慰他道:你有怎样话尽可以直陈,自有朕替你作主,不必悲哭到这样地步。

刘瑾含泪磕头道:阁臣骄横无礼,詈奴婢为小人,谓以飞鹰逐犬的坏事导陛下于不规,这不是明明压制皇上,先把奴婢来做开端吗?陛下若不立下英断,奴婢头颈里没有铁裹着,以后不敢再侍候陛下了。

正德帝本是个一味孩子气的人,最怕大臣们要阻挡他的游戏,这时听了刘瑾的撺掇,不由地心中火发,拍案大怒道:谁敢干预朕的私事?你且不要惧怕,朕赦你无罪就是。

刘瑾忙叩了个头起身,当夜便劝正德帝重设东厂,自己兼领东厂监督。

这东厂在孝宗初年废去,多年没有提及了,现又组织起来。

刘瑾又在正德帝面前定了人数,专一刺探官民隐情。

稍有风吹草动,小太监便去报给东厂。

监督刘瑾擅自专主,不论大官小民任意逮捕,公报私仇,株连无辜,真是不可胜计,这是后话。

且说第二天早朝,刘健、谢迁、李东阳等满心望惩办刘瑾,哪里晓得刘瑾不办倒还罢了,反授他为东厂监督。

谕旨宣布,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不觉冷了半截,下朝后即上疏乞休,有旨慰留,疏再上,三上,许刘健、谢迁致任,李东阳仍留原职。

长随奉御出入宫禁牙牌这样一来,朝中又少了两个老诚硕望的名臣,刘瑾作事比前爽快了许多。

不到一月,接连添设西厂,置太监探事二十四员,监督还是刘瑾。

一班小太监,大家要讨刘瑾的好,无事也捕风捉影,不是说谤毁皇上,便是诬讥讪监督,把京都的安分良民弄得受累无穷。

东西厂审事室中榜掠酷刑日必数十起,惨呼号痛声四野皆闻,百姓人人怨恨,刘瑾反视为笑乐。

又去安庆地方觅了几十个男女伶人,进献宫中,令他们鲜衣美服地演唱戏剧。

正德帝所好的是歌舞,骤见了这些伶人的歌唱,喜得他手舞足蹈,并昼夜学习,甚至废忘寝食。

幸而正德帝的资质却很聪敏,只学得一两个月,居然也能引吭高歌。

至兴致勃勃时,请纪太皇太后、张太后、王太皇妃、马太妃、常太妃等到御苑中来观剧。

正德帝亲自袍笏登场,大唱其蔺相如完璧归赵。

真个唱得有声有色,淋漓尽致。

看得太皇太后,张太后等无不击节赞赏。

其时纪太皇太后年衰,不甚问闲事的了。

张太后是懦弱无能,只有个王太皇妃,见正德帝天天似这般胡闹,忍不住对正德帝说道:皇上年轻,应与大臣们专究经文,参询政事。

不当如此嘻乐,致荒废国政。

正德帝见说,不好回话,以后演剧就不去请王太皇妃了。

正德帝玩了一会唱戏,日久自然有些厌烦起来。

又是刘瑾去办了几十只的铁嘴的神鹰来,和蒙古种最灵敏的猎犬,另雇人工畜养着。

到了闲来便请正德帝去郊外打猎。

正德帝是从不曾干过这样把戏的,待至野外,由鹰奴放出神鹰,犬厮释去猎犬,凡空中的飞鸟,地上的狡兔都被犬鹰扑的扑杀,咬的咬伤,好算那些禽兽晦气,吃这位促狭皇帝弄得它们走投无路。

正德帝高兴极了,差不多没有一天不去行猎,京城中人竟呼他作猎户皇帝了。

但是京师野外的兽类能有多少,怎经得正德帝天天去搜罗,渐渐地打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越打越远,带着五百名的禁军备了蒙人的行帐,路远不及回来,正德帝就在营帐中住宿。

有一次,正德帝去打猎竟打到林西去了。

那个地方是荒野无有人烟的所在,猛兽野狮更是不少,从前的宪宗皇帝几乎在那里被猛狮咬伤。

朝中大臣如李东阳、王鏊、戴珊等听得正德帝冒险前去行猎,忙各人选了骑快马疾驰到了林西,大家跪请圣驾回京。

李东阳再三地哀恳,甚至涕泪交流,正德帝也觉动容。

好在自己对于打猎已有些玩疲了,乐得许了众臣的请求,当日就和李东阳等起銮还宫。

正德帝静养了好几天,又想寻点事儿玩玩,见刘瑾侍立在侧。

颈上挂着一个黑布的口袋,罩在外衣里面,被正德帝瞧了出来,便问:袋里是什么东西?刘瑾回说是鹌鹑。

正德帝不懂那个名儿,经刘瑾解释到:鹌鹑是只鸟儿,养着以备厮斗,也分出优胜劣败来,唯这鹌鹑的性极畏寒,必须要人气去辅助它,它得着了人身上一股精气,斗起来就有劲了。

正德帝诧异道:朕只闻得古时有斗鸡的,怎么鸟儿也能斗吗?刘瑾笑道:有什么不能,鸟儿较鸡斗起来,端得要厉害上几倍。

说着将布袋中的鹌鹑取出来,正德帝看了不信道:似这样小的一只鸟儿能有多大的力量?刘瑾笑了笑,令小太监又取过一只鹌鹑,一并置在案上,刘瑾一手把着一只,只将手一松,两只鹌鹑就互相对扑了。

正德帝在旁瞧着,但见这一对鹌鹑,起先不过张了翅膀各自扬威,不一会两下伸着嘴乱啄,慢慢地愈啄愈猛,斗到起劲的当儿,就是爪喙齐施,上下翻腾,忽左忽右,奋力颠扑,好似狠斗的猛汉,不顾生命一味地死战。

正德帝看到得意时,不觉拍手哈哈大笑。

忽见那鹌鹑托地跳起身,一只黑的去啄住白的颈子,那白的狠命地扑着两翅,霎那间羽毛纷纷乱飞,哜哜的几声,那只白的鹌鹑已被黑的啄去眼珠,一爪击在脑门上,头颅粉碎,脑浆迸出地死了。

正德帝不禁咋舌道:好狠的东西,真是见所未见的,明天你去搜罗几对来,待朕亲自斗它一下。

刘瑾巴不得正德帝欢喜,连连笑应着出去。

第二天,刘瑾便献进二十多对鹌鹑,正德帝叫宫中的内监每人畜一只,做个布囊挂在颈子上。

好在那些太监多半是养过鹌鹑的,倒也不见什么累赘(清代太监,进出茶坊酒馆,多胸囊鹌鹑,皆明宫遗风也)。

每天的午后,正德帝令把鹌鹑放出来,一对顾一对地斗着。

就中有一只白色的,浑身如雪,目红若火,紫爪青嘴,形状和人般的十分威严。

正德帝将这只白鹌鹑与别的鹌鹑斗,不到三四个翻身,其他的鹌鹑一只只地拖翅败走,没有一只是它的对手。

正德帝很爱那只白鹌鹑,赐名叫作玉孩儿。

又有一只是纯黑的,生得红爪朱目,战斗力也还不弱,正德帝便唤他为铁将军。

但只有宫里的十来对鹌鹑,斗来斗去,那鹌鹑逐渐打乏了,没有什么劲儿斗出来,正德帝又觉得无甚兴趣了。

经刘瑾四出搜求,凡民间有佳种的鹌鹑,能献宫中赢得皇帝所畜的那只玉孩儿,赏给千金。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满京里都知道了。

北人畜鹌鹑的很多,大家想发这笔横财,各地所爱的老鹌鹑纷纷自来投献,由管门的太监一一递入宫里,正德帝便兴高采烈地放出鹌鹑来相斗。

那些鹌鹑都是平常的品格,经不起一斗,早已败走了。

难有一二只好的,终斗不过铁将军,休说是玉孩儿了。

一天,来了一个外方的黑汉,囊着一只鹌鹑,自称是江西人,谓有一只鹌鹑,名叫金翅元帅,尝走过十二行省,未逢过敌手。

闻得宫中有只玉孩儿的佳种,特来比赛的。

太监问他要鹌鹑时,那黑汉说道:咱的鹌鹑与众不同,如要开斗,须咱亲自把持,否则那鹌鹑不肯斗的。

门上的太监不信黑汉的话,忙去报知刘瑾。

刘瑾询明了缘由,将那黑汉的鹌鹑和那平常鹌鹑试斗,见黑汉的鹌鹑却伏着一点儿也不动,任凭对方鹌鹑怎样地引扑,它只是不来回啄。

刘瑾笑道:它这只东西是不会斗的。

那黑汉听了,便来持住自己的鹌鹑,叫刘瑾也放出一只鹌鹑来。

刘瑾细看黑汉手中的鹌鹑,遍体羽毛如黄金一般,双目灼灼有光,两爪钩蜷似铁,只是不肯战斗。

经那黑汉把持着,轻轻说声:斗吧!那鹌鹑便扑起双翅奋力啄过来,这些平常的鹌鹑见了它的形状已先吓得缩首垂尾拖着翅败走了,哪里敢和它相斗。

刘瑾看了也觉奇怪,知道它必是英物,便去奏知正德帝,把那黑汉的异事说了一遍。

正德帝听得有好鹌鹑,忙叫把那黑汉带上来。

那黑汉循例三呼已毕,把那鹌鹑献上。

正德帝将他的鹌鹑瞧了瞧,觉得那黑汉来得古怪。

令卫士搜他的身上,并无利器,才命他持了鹌鹑。

正德帝也取过铁将军来和那黑汉的鹌鹑放对,两下只奋力一扑,铁将军便回身逃走。

正德帝微笑道:果然厉害的。

立命放出玉孩儿来,但见雪羽朱睛,怒态可掬,那黑汉赞了一声,也把鹌鹑放过来。

一白一黄双方搏击,腾踏飞叫,兔起鹘落,真是棋逢了敌手,只见得一场的好斗。

正德帝与刘瑾都看得呆了。

正在斗的狠猛,看看玉孩儿已将乏力,搏击虽急,却不甚有劲,正德帝方替自己的鹌鹑着急,蓦见那黑汉霍地从口中执出一口剑来,飓的一剑望着正德帝剁来。

正德帝眼快,慌忙闪开,飞步向案旁逃走。

这时刘瑾也着了忙,阶下的侍卫甲士一齐上殿来捕刺客。

那黑汉见一剑剁不中,哈哈大笑一声,耸身上了殿檐,眨眨眼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正德帝心神略定,不觉大怒道:禁辇之下,敢有强徒假名行刺,这定是有人指使的。

回顾刘瑾道:速去与朕查来,务要获住指使和那刺客,将他碎尸万段。

刘瑾奉命,匆匆地出宫,传谕紧闭皇城,按户大搜刺客。

城外一般殷实的人民,无幸被指为嫌疑,乘间索诈,百姓不堪其扰,弄得怨苦连天。

似这样地闹了三四日刺客毫无影迹,倒捉弄了一番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