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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第四十二章 豹房恋美色

2025-03-30 08:16:50

正德二年,皇帝大婚,册立大学士王恕养女夏氏为皇后。

夏后本侍郎夏说之女,夏说在孝宗弘治九年,坐罪戍边,家无妻室,惟一老女婢与幼女,王恕念为同寅,便收养其女。

孝宗三十岁万寿,王恕之夫人携女进宫赴宴,纪太皇太后见她温柔有礼,特加厚赐。

到了这时,就指婚王恕的女儿,仍袭原姓,便是夏后。

又立尚书王永、侍讲何庶两人的女儿为妃。

当大婚的时候,自有种种热闹,那是不消说的了。

刘瑾趁正德帝新立后妃,暗中大结党羽,若宦官谷大用、魏彬、张永、马永成、高凤、邱聚、罗祥等都依刘瑾为领袖,时人并刘瑾号称为八虎。

那正德帝自经立后妃之后,于放鹰逐犬的事不甚放在心上,渐渐地纵情声色起来。

又常常带了张永微服出宫,到那秦楼楚馆之地陶情作乐。

往往误认良家妇女为娼妓,任意闯进门去,纵情笑乐。

有一天上,正德帝仍和张永出宫。

经过西华门,天色已将黄昏,灯火万家,街市上正当热闹。

正德帝方徜徉市上,忽见一所大厦,灯晶光辉,笙歌聒耳。

从大门上望进去,都是些绝色的女子和美貌的童儿,却不见半个男子。

正德帝回顾张永说道:咱们且进去瞧一会,看是在里面干些什么。

张永不及回话,正德帝已望里直冲进去。

吓得那些妇女儿童七跃八撞地四散乱走。

正德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住了一个就在大厅上坐下。

那里已设着酒席,正德帝令张永斟上酒来,自己和那美人并肩儿坐着,一杯杯地豪饮起来。

豹房勇士铜牌那美人似很娇羞,低垂着粉颈,只是弄她的衣带。

正德帝劝她同饮,那美人儿红着脸儿不肯便饮,怎经得正德帝再三地缠嬲,那美人拗不过他勉强喝了一杯。

喜得正德帝眉开眼笑,再回头看那些女子,约有二十多个,都拥在屏风背后,指手划脚,交头接耳地在那里窃窃私议。

正德带笑道:咱不是噬人的,你们不要害怕,就出来和咱共饮一杯。

说犹未了,只见那些女子齐齐地拍手说道:老公公来了。

正德帝不知谁是老公公,忙定眼瞧看,张永指着外面道:刘瑾也来了。

早见刘瑾匆匆地走入来,一眼见是正德帝便过来行了礼,起身向屏风后喝道:万岁爷在此,你们还不快出来叩头。

这句话才说完,屏风里面娇娇滴滴齐应一声,袅袅婷婷,花枝招展般走出二十几位一样打扮的美人儿来。

一字儿向正德帝行下礼去。

慌得方才和正德帝并坐着的美人儿也去杂在众人中行礼。

大厅上霎时间莺莺燕燕,粉白黛绿,围绕满前。

美人的背后,又走出十几个美貌的童子,也都来正德帝前磕头。

这时的正德帝左右顾盼,真有些目不暇击了。

那二十几个美人一头嘻笑着,大家蜂拥着过来,抢那案上的金壶斟酒。

又有几个美人便挨身坐了,顿开娇喉低低地唱着。

还有不会唱的,去捧了琴筝萧笛,吹的吹,弹的弹,悠悠扬扬,歌乐声齐作,十几个美貌的童子,排着队伍,东三西四地学那些魔舞,又一声声地唱着歌儿。

看得正德帝连饮三觥,乘着酒兴,拥了一个美人在膝上,一头亲着粉颊,一面饮酒,微笑问那美人叫什么名儿,回说唤作月君。

正德帝又向刘瑾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刘瑾屈着半膝禀道:不敢欺蒙陛下,此处是奴婢的私宅,美人童儿也都是奴婢购买来的……正德帝不待他说毕,接口说道:你养着许多美人,倒好艳福。

刘瑾忙道:奴婢哪里有这般福分,本来是预备着侍候陛下的。

正德帝听了说道:你可是真话吗?刘瑾答道:奴婢怎敢打谎?正德帝大喜,便命撤去酒筵,自己拥下那美人竟去安寝。

一宿无话。

第二天上,正德帝也不去临朝,只着刘瑾去代批章奏,重要的事委李东阳办理。

从此正德帝天天和那些美女娈童厮混着,把那个地方题名叫作豹房。

那时刘瑾见正德帝沉迷酒色,乐得代秉国政,往往等正德帝游兴方浓的时候,刘瑾故意把外郡奏牍呈览,正德帝怎会有心瞧看,吩咐刘瑾去办就是。

刘瑾巴不得皇帝有这一话,就老实不客气,将大吏的奏折,随意批答。

又把廷臣们也擅自斥逐,凡不服刘瑾处置的,一概借事去职。

如大理司事张彩,每见刘瑾即远远拜倒在地,膝行上前,口中连声呼着:爷爷!刘瑾微笑道:这才是咱的好儿子。

于是不多几天,擢张彩为吏部尚书。

又有兵马司署小弁焦芳常往刘瑾私第侍候刘瑾,十分小心。

刘瑾因他勤慎,升他为光禄副司事。

焦芳得列名朝班,侍奉刘瑾越发兢兢,不敢稍有失礼。

一日刘瑾骑驴上市,焦芳方朝罢回去,忽见刘瑾骑驴过来,慌忙就地磕了个头,腰中插了象笏,竟朝衣朝冠地替刘瑾拉驴,引得市上的人都掩口嗤笑。

焦芳一点也不知羞耻,反昂着头似乎以拉驴为荣。

倒是刘瑾以四品京卿朝服在前牵驴招摇过市未免太不像样了,令焦芳去换了朝服再来,焦芳正唯唯退去,半腰里又来了刘宇。

官衔比焦芳更来得大,是一位都宪御史,也是刘瑾的门人。

值他下朝出皇城来,恰好撞着刘瑾。

刘宇本是个无耻小人,他已认刘瑾为义父,常常对着刘瑾自称孝顺儿子。

当时见刘瑾骑着驴儿,也不顾得什么仪节,竟做了焦芳第二。

一时市上的人瞧着都宪太爷替太监拉驴儿,谁不掩了鼻子,刘瑾见去了一个又一个来了,弄得自己都好笑起来了。

刘瑾权力既日大一日,又恐别人在他背后私议,便派高凤为西厂副使,专一探听外面的议论,有稍涉一点宦官的,就去报知刘瑾,刘瑾命把议论的人立时提到厂中,即用厂刑拷问。

刘瑾又嫌国刑太轻,有几个硬汉还能熬刑,因和高凤私自酌议,拟好几种极刑来。

第一种叫做猢狲倒脱衣:系一张铁皮,做成一个桶子,里面钉着密密层层的针锋。

加刑时将铁皮裹在犯人身上,两名小太监一个捺住铁桶,一个拖了犯人的发髻从桶中倒拉出来。

但听得那犯人一声狂叫,已昏过去了。

看他的身上时,早被锋利的针尖划得那肤肉一丝地化开,旁边一个太监持了一碗盐汁等待着,问人犯招供否,如其不应,就把那盐卤洒在血肉模糊的身上,可怜这疼痛真是透彻心肺,不论你是一等的英雄好汉,到此也有些吃不住了。

第二样叫作仙人驾雾:将一具极大的水锅,锅底把最巨的柴薪架起火来,锅内置着满满的一锅醋儿,待煮得那醋沸腾的时候,把犯人倒悬在锅上,等拿锅盖一揭,热气直腾上去,触在鼻子里又酸又辣,咳又咳不出,这种难过非笔墨所能形容得出来,也不是身受的人可得知道其中厉害的。

又有一种叫作茄刳子:把一口锋利无比的小刀刺进人们的肠道中去,那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

最是伤心惨目的,要算披蓑衣了。

什么叫做披蓑衣?是把青铅融化了,和滚油一齐洒在背肩上。

肌肤都被灼碎,血与滚油迸在一起,点点滴滴地流下来,四散淌开,好似披了一袭的大红蓑衣一般。

更有一种名挂绣球,是令铁工专一打就的小刺刀,刀上有四五个倒生的小钩子,刺进去是顺的,等到抽出来时,给四五个倒生的小钩儿阻住了,如使劲一拉,筋肉都带出来,似鲜红的一个肉圆子,以是美名叫挂绣球。

其余若掮葫芦飞蜻蜓、走绳索、割靴子之类,多至二十几种,都是从古未有,历朝所不曾见的毒刑。

只算京师内外以及顺天一郡的百姓受灾,略为嘴上带着一个刘字,就对不起你,马上要受这种刑罚了。

有许多畏刑的人民,尽愿自己屈招了,只道不会受那刑罚,谁知刘瑾生性狠毒不过,不管你有供没供,凡是捉到了犯人,劈头就要施刑,以为这样做去可以惩儆后来,一般被冤蒙屈的人民怨气冲天,奈满朝文武大半是刘谨的党羽,虽受了奇冤也无处诉苦。

吓得市上的人,一闻刘瑾的名儿,就变色掩耳疾走唯恐不及。

刘瑾心里还觉不足,亲自改装作一个草药医生,向街衢市廛一路上打听过去,说起刘瑾,众口一词地赞美。

到了海王村中撞着了个念佛的老妪和那里几个人讲闲话,不知怎地提起了刘瑾,老妪便怒气勃勃,指手划脚地大骂道:刘老奴这个贼阉宦,人们收拾他不得,将来必定天来杀他了。

刘瑾听了,假意含笑地问道:老婆婆和刘公公有甚冤仇?却这样怀恨?老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的丈夫只说了一句闲话,被刘瑾这贼奴用天剥皮的极刑害死的。

我长子也死在这刘贼手里,如今一个小儿子远逃在他方,三个月没有音耗了。

我好好的一家骨肉团聚,被刘贼生生地拆散,不是仇不共戴天吗?老妪越说越气,含着一泡眼泪,又狠狠地大骂了一顿。

旁边的村民深怕惹出祸来,各人早已远远地避去了。

刘瑾也不再说,看着老娘冷笑了几声,竟自走了。

第二天海王村的那个老妪便不见起身出来。

直到红日斜西,仍不闻室中的声息。

邻人有些儿疑心,打门进去瞧时,一个个惊得倒退出来,只见那老妪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杀死在塌上了。

幸得老妪的小儿子从外郡回来,悄悄地把老母收殓了。

安葬即毕,从此出门一去不返。

那时海王村的人民才知那天和老妪谈话的是刘瑾所遣的侦事员,还不曾晓得是刘瑾自己。

可是一班人民,大家钳口结舌,再也不敢提及那位天杀星了。

有一次,刘瑾随着正德帝豹房去,西华门外,一个汉子狂奔进来,拔出利刀,向着刘瑾便刺。

随从的侍卫当他犯驾,立刻把他获住,交与大臣们去严讯。

承审的是李梦阳都宪,听那汉子供是行刺刘瑾的,专为报杀父母的仇恨。

这汉子是谁?便是海王村老妪的儿子。

李梦阳有心要成全他,只说汉子是个疯人,从轻发配边地。

好在刘瑾并未知道汉子是要行刺他,倒也不来追究。

总算那汉子运气,保得性命,后来居然被他报仇。

这是后话了。

当正德帝迷恋豹房的当儿,正刘瑾势焰薰天的时候。

佥事杨一清,御史蒋钦,翰林院侍读学士戴说,兵部主事王守仁,都佥事吕翀等上疏劾刘瑾,刘瑾阅了奏牍,大怒道: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吗?即矫旨罢杨一清职,下戴说、蒋钦于狱,贬王守仁为贵州龙场驿丞。

不多几天,戴说、蒋钦都死在狱中。

刘瑾矫旨摘夺各官,是瞧疏中弹劾他的言语轻重以定罪名的,所以杨一清、王守仁两人只批了个致任和降职。

就中的都佥事吕翀,却并未处分。

原来刘瑾未得志时,常得吕翀的赒济,一时未便翻脸。

结果,吕翀又上章劾他。

恼了刘瑾,也把他下狱,直到刘瑾事败才获出头。

其时刘瑾的威权,不但炙手可热,简直炙手要乌焦了,朝野士夫无不侧目。

一日,正德帝下朝回豹房,在地上瞧见一张无名的诉状,是劾刘瑾大罪三十三条,小罪六十条。

每条都注释年月日,说得非常仔细。

正德帝看了,立召刘瑾至豹房,把这张诉状掷给他道:你可自去办理了,明白回奏。

刘瑾取状读了一遍,见事事道着心病,不由地面红过耳,怔了半晌,忽然跪下垂泪道:这都是廷臣妒忌奴婢,故意捏造出来的。

倘其事果有实据,何不竟自出头,却要匿名投诉?这样看来,奴婢早晚要被他们陷害的,不如今天在陛下面前尽了忠吧!说毕,假作要触柱自尽。

正德帝听了他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想刘瑾真有如此不法行为,怎么无人出头,那分明是隐名攻击了。

正在想着,闻刘瑾要触柱,忙令内侍把他扯住。

正德帝笑着安慰他道:你只去好好地干,百事有朕在这里,朕若不来加罪,谁敢诬陷你。

刘瑾感激零涕,不住地磕头拜谢,退出了豹房。

飞谕宣六部九卿至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