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的皮弁穆宗晏驾,遗诏命张居正、高拱、高仪等扶太子翊钧接位,是为神宗皇帝。
改第二年为万历元年,追尊陈皇后为孝安太后,晋贵妃李氏为太妃,后来尊为孝定太后。
追谥穆宗为孝庄皇帝,庙号穆宗。
以张居正为大学士晋太师,高拱为太傅兼华盖殿大学士,高仪为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神宗皇帝继统,立妃王氏为皇后,册郑氏为贵妃,以刘秀媛为晋妃。
郑贵妃是侍郎郑扬的女弟,刘秀媛是刘馥的女儿。
刘馥山西人,本是个古董商,往来塞北等地。
蒙古王裔贫乏的便把些古物出来卖钱,刘馥随意估价,值百的说二三。
蒙古贵族子弟是毫不懂得的,任刘馥胡闹说一会罢了。
因此刘馥逐渐富有起来,不到十年工夫,居然富甲一郡。
恰好神宗在东宫选妃,刘馥和中官冯保在暗中结连,把自己的女儿秀媛送入京中。
但是只相去得一步,神宗已册立了王氏。
幸冯保百般地转圜,又将秀媛送进宫内,神宗帝见秀媛风姿绰约,便也纳为侍嫔。
这时神宗登位,秀媛也立为妃子。
不上几时,神宗又纳郑扬的女弟做侍嫔,进宫比刘秀媛来得后,现在郑妃的封典转在刘秀媛之上,秀媛当然十分不高兴,私下不免有了怨言。
又和冯保密计想抑止郑贵妃,一时却弄不出个计较来。
秀媛还有一个妹子秀华,芳龄才得十七岁,容貌却比较秀媛更来得出色。
冯保便献计,把秀华也带她进宫,故意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时时在园亭楼阁中姗姗地往来,或是在花阴徘徊,有时坐在树阴下低唱,这样地有一个多月。
一天神宗帝游览御苑,见绿阴中似有个美人的情影,神宗帝心下疑惑,便负着手慢慢地向树阴中走来,那个美人噗哧地一笑,竟自缩身进那竹林去了。
神宗帝觉得那美人甚是艳丽,惊鸿一瞥就不看见了,他心上怎肯舍去?就循了一带的竹径追踪前去,瞧见那美人还盈盈地前走着。
神宗帝跟在后面,足音橐橐地作响。
那美人似已知道神宗在后跟着,脚步较前走得更快了。
神宗帝也放着快步追上去,那美人忽地走进春华宫去了。
这春华宫是晋妃(刘秀媛)所居的。
神宗帝追进宫门,只见晋妃独人默坐着,却不见美人的影踪。
这时晋妃起身来迎接,神宗帝笑说道:方才进来的美人儿到什么地方去了?晋妃忙跪下禀道:那是臣妾的妹子,新自那天进宫来,臣妾未曾奏明陛下,万祈恕罪!神宗帝随手把她扶起,口里笑道:朕不来罪你,快叫你的妹子出来见朕!晋妃奉谕,命宫人去请刘小姐。
不多一会,但听得宫鞋细碎,刚才进去的美人已袅袅婷婷地站立面前行下礼去。
神宗帝一面拦住,还赐她坐下,回顾晋妃道:她唤什么名儿?晋妃答道:小名叫做秀华。
神宗帝笑道:好名儿!秀媚华丽真名副其实咧。
秀华听了,粉脸就微微地红起来,愈显得她妩媚冶艳,真是令人爱煞。
神宗帝忍耐不住,伸手牵了她的玉臂,涎着脸道:卿今年多大年龄?秀华低垂蝤蛴答应了声:臣妾菲年十七。
神宗帝点点头,和晋妃搭讪了几句,自出春华宫去了。
晋妃等神宗走后,急召中官冯保进宫,告诉他皇帝已将上钩,俺们须预备以后的进行。
又嘱咐她的妹子秀华,要留心那个郑贵妃,得间在皇帝面前指摘她的坏处,俺们姊妹两个早晚要扳倒郑贵妃。
又令冯保暗暗去打探那郑贵妃的行动,随时来报告消息。
晋妃那种计策,用得着两句古话,叫作设下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鳖龙了。
你想他们三四个人合算一人,任郑贵妃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得出他们的掌握。
所以不多几时,就闹出一桩宫闱疑案来。
原来晋妃的妹子刘秀华也曾读书识字,而且善画花卉。
当她就傅的时候,是在他姑表亲任芝卿家附读的。
两人因有亲戚关系,又是同学,自然格外比别人亲热一些。
芝卿小秀华两岁,生得双瞳如漆,齿白唇红,一派的天真烂漫,人人见了喜欢他的。
秀华的母亲以芝卿是自己姑娘的儿子,也另眼相看。
芝卿那时只得十三四岁,虽说童子无知,也对于秀华甚觉相爱。
每天秀华回去,芝卿一手提着书包和秀华手挽手地直送她到家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不是如此的。
他们年纪一岁岁地大上去,情窦渐渐开了,两下就起了一种爱恋之心。
在秀华母亲的意思,把秀华配给任芝卿是亲上加亲,心上也很愿意的。
秀华探出了她母亲的口风,私底下去告诉芝卿,两人暗自庆幸。
御花园的堆秀山(建于万历年间)秀华到了十五岁上就撇了收包,是年的春季里又患起病来了。
芝卿得知,也去对自己的母亲说了,谓表姐病中嫌寂寞,日间去陪伴她,讲些笑话给她解闷。
芝卿的母亲是爱子情切,又知道秀华将来便是自己的媳妇,平日本也欢喜秀华的,于是芝卿的要求就一口答应下来。
芝卿很高兴地跑到秀华家里,坐在秀华的床前扯东拉西地说些故事给秀华听。
诸凡递汤授水,都是芝卿一手担任的,秀华由是也非芝卿不欢。
芝卿到了晚上回去,秀华便闷沉沉地睡了,连口也不大要开了。
待到天色微明,就问芝卿来未?回说是没有,秀华便泪盈盈地不做声了。
晨餐之后,芝卿才来,可怜秀华已问过五六遍了。
有时秀华的母亲要她女儿欢心,等秀华问芝卿时假意说已来了,推说在外面浇花咧。
一面却打发了小厮去唤芝卿速来。
秀华听说芝卿在外面心就安了一半,自然而然地眉开眼笑了。
过了一刻,芝卿真个走进来,秀华也不暇细诘,两人就唧唧哝哝地讲他们缠绵的情话了。
似这样的足有三个多月,秀华病还没有痊愈,芝卿的母亲却着急起来。
以芝卿天天去伴秀华,书却没心思读了。
便吩咐芝卿仍去读书。
秀华见芝卿不来了,强迫她的母亲去唤芝卿,不一会小厮来回话:任公子读书去了。
秀华见说,又呜呜咽咽地哭了,那病也加重了几分。
秀华一病足有一年多,直到十六岁的暑天,忽然能够起床步行。
芝卿读书的功课完了,依旧和秀华来谈笑。
光阴流水,又是一年,芝卿的母亲正要提起芝卿和秀华的婚事,突然地京中来了使者,奉着晋妃的命令接秀华入都。
秀华见是她姐姐来接她,不好过于违她的意旨,便对芝卿说了,随着使者乘了绣车起身。
芝卿还来相送一程又一程的,只是恋恋不舍。
秀华也巴不得芝卿一块儿进京,但是办不到罢了。
芝卿和着秀华一路谈谈说说,转眼已三十多里。
秀华垂泪道:相送千里,终有一别。
你家中母亲要挂念的。
就此止步吧。
芝卿哪里肯舍,不觉也滴下泪来。
两人哭哭啼啼的,倏忽间又是十里了。
秀华苦苦地劝芝卿回转,芝卿只是不应。
正在推让着,蓦听得背后骡声噗噗,两个小厮骑着骡子追赶上来,大叫:任公子!老夫人命你回去。
芝卿不得已,只得和秀华分别了。
由小厮让出一头骡子,两小厮共骑一头,一头芝卿骑了。
三人骑骡回来,秀华的绣车也疾驰而去。
芝卿一步三回顾地直等秀华的车子瞧不见了,才含泪自回。
秀华坐在车上想着了芝卿就哭,晓行夜宿,兼程进京。
秀华在路上差不多没有一天不是哭得和泪人儿一般的。
到了都中,进宫去谒晋妃,姐妹见面自有一番的快乐。
孝端皇后像秀华入宫,虽然天天游乐林园,心上总觉得郁郁不欢。
晋妃又使宫人们导着秀华游览各宫,她这意思是把秀华当做了香饵,去引诱那个神宗皇帝。
一天秀华在御苑中看花,恰好被神宗帝瞧见,就悄悄地跟在她首后。
秀华已看出神宗帝不怀好意,却不知道他是皇帝,所以三脚两步地逃进春华宫里。
神宗帝随她进宫,晋妃便叫秀华出来见驾,秀华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行过了礼,神宗帝把她打量了一遍,见秀华妩媚入骨艳丽多姿,比较晋妃,直同小巫见大巫,神宗帝不由地暗暗喝彩。
是夜神宗帝在永宁宫召幸秀华,尚寝局的太监捧着绿头签儿竟到春华宫来宣秀华。
秀华不肯领旨,经晋妃做好做歹、连吓带骗,不怕秀华不答应。
秀华随了太监到得永宁宫前,颤巍巍地不敢进去,被宫侍们拥她进宫,替她打扮一会,卸去外衣扶上绣榻去。
这时的秀华真是心惊胆寒,芳心兀是必必剥剥地乱跳,玉容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似上断头台的囚犯,香躯不住地发战。
那些宫人们又都在一边窃窃地好笑,弄得秀华越发无地自容了。
待自锦帐下垂,宫侍们退出,绣榻上只有秀华和神宗帝两人,秀华吓得缩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弹。
神宗帝倒是个惯家,晓得初近男子的女孩儿家多是怕害羞的,所以也格外地温存体贴。
秀华到底年纪还轻,更兼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过不多一会也就有说有笑了。
神宗帝见秀华娇憨不脱天真,也万分地怜惜。
一宿无话,第二天上神宗帝即册立秀华为昭妃,一时宠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