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30 08:16:53

民国演义(蔡东藩)序第001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第002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第003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第004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第005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第006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第007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第008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第009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第010回 践夙约一方解职  借外债4国违言第011回 商垫款熊秉3受谤 拒副署唐少川失踪第012回 组政党笑评新总理 嗾军人胁迫众议员第013回 统中华釐订法规 征西藏欣闻捷报第014回 张振武赴京伏法 黎宋卿通电辨诬第015回 孙黄并至协定政纲 陆赵递更又易总理第016回 祝国庆全体胪欢 窃帝号外蒙抗命第017回 示协约惊走梁如浩 议外交忙煞陆子欣第018回 忧中忧英使索复文 病上病清后归冥箓第019回 竞选举党人滋闹 斥时政演说招尤第020回 宋教仁中弹捐躯 应桂馨泄谋拘案第021回 讯凶犯直言对簿 延律师辩讼盈庭第022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1个第023回 开国会举行盛典 违约法擅签合同第024回 争借款挑是翻非 请改制弄巧成拙第025回 烟沈黑幕空具弹章 变起白狼构成巨祸第026回 暗杀党骈诛湖北 讨袁军竖帜江西第027回 战湖口李司令得胜 弃江宁程都督逃生第028回 劝退位孙袁交恶 告独立皖粤联镳第029回 郑汝成力守制造局 陈其美战败春申江第030回 占督署何海鸣弄兵 让炮台钮永建退走第031回 逐党人各省廓清 下围城三日大掠第032回 尹昌衡回定打箭鑪 张镇芳怯走驻马店第033回 遭弹劾改任国务员 冒公民胁举大总统第034回 踵事增华正式受任 争权侵法越俎遣员第035回 拒委员触怒政府 借武力追索证书第036回 促就道副座入京 避要路兼督辞职第037回 罢国会议员回籍 行婚礼上将续姻第038回 让主权孙部长签约 失盛誉熊内阁下台第039回 逞阴谋毒死赵智庵 改约法进相徐东海第040回 返老巢白匪毙命 守中立青岛生风第041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第042回 廿一款恃强索诺 九省拒约联名第043回 榻前会议忍辱陈词 最后通牒恃威恫吓第044回 忍签约丧权辱国 倡改制立会筹安第045回 贺振雄首劾祸国贼 罗文干立辞检察厅第046回 情脉脉洪姨进甘言 语詹詹徐相陈苦口第047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第048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第049回 竞女权喜赶热闹场 征民意咨行组织法第050回 逼故宫劝除帝号 传密电强胁舆情第051回 遇刺客险遭毒手 访名姝相见倾心第052回 伪交欢挟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还乡第053回 五公使警告外交部 两刺客击毙镇守官第054回 京邸被搜宵来虎吏 津门饯别夜赠骊歌第055回 胁代表迭上推戴书 颁申令接收皇帝位第056回 贿内廷承办大典 结宫眷入长女官第057回 云南省宣告独立 丰泽园筹议军情第058回 庆纪元于夫?盅纭∪哉诽贫级绞氖第059回 声罪致讨檄告中原 构怨兴兵祸延邻省第060回 泄秘谋拒绝卖国使 得密书发生炸弹案第061回 争疑案怒批江朝宗 督义旅公推刘显世第062回 侍宴乞封两姨争宠 轻装观剧万目评花第063回 洪宠妃卖情庇女党 陆将军托病见亲翁第064回 暗刺明讥冯张解体 邀功争宠川蜀鏖兵第065回 龙觐光孤营受困 陆荣廷正式兴师第066回 埋伏计连败北军 警告书促开大会第067回 撤除帝制洪宪销沉 怅断皇恩群姬环泣第068回 迫退位袁项城丧胆 闹会场颜启汉行凶第069回 伪独立屈映光弄巧 卖旧友蔡乃煌受刑第070回 段合肥重组内阁 冯河间会议南京第071回 陈其美中计被刺 陆建章缴械逃生第072回 好迁怒陈妻受谴 硬索款周妈生嗔第073回 论父病互斗新华宫 托家事做完皇帝梦第074回 殉故主留遗绝命书 结同盟抵制新政府第075回 袁公子扶榇归故里 李司令集舰抗中央第076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第077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第078回 举副座冯华甫当选 返上海黄克强病终第079回 目断乡关伟人又殁 衅开府院政客交争第080回 议宪法致生内哄 办外交惹起暗潮第081回 绝邦交却回德使 攻督署大闹蜀城第082回 托公民捣乱众议院 请改制哗聚督军团第083回 应电召辫帅作调人 撤国会军官甘副署第084回 偕老友带兵入京 叩故宫夤夜复辟第085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第086回 誓马厂受推总司令 战廊房击退辫子军第087回 张大帅狂奔外使馆 段总理重组国务员第088回 代总统启节入都 投照会决谋宣战第089回 筹军饷借资东国 遣师旅出击南湘第090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第091回 会津门哗传主战声 阻蚌埠折回总统驾第092回  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第093回 下岳州前军克敌 复长沙迭次奏功第094回 为虎作伥再借外债 困龙失势自乞内援第095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第096回 任大使专工取媚 订合同屡次贷金第097回 逞辣手擅毙陆建章 颁电文隐斥段祺瑞第098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第099回 应首选发表宣言书 借外债劝告军政府第100回 呼奥援南北谋统一 庆战胜中外并胪欢第101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第12回 赞和局李督军致疾 示战电唐代表生瞋第13回 集巴黎欣逢盛会 争胶澳勉抗强权第14回  两代表沪渎续议 众学生都下争哗第15回 遭旁殴章宗祥受伤 逾后垣曹汝霖奔命第106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第107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第108回 迫公愤沪商全罢市 留总统国会却咨文第109回 乘俄乱徐树铮筹边 拒德约陆徵祥通电第110回 罢参战改设机关 撤自治收回藩属第111回 易总理徐靳合谋 宴代表李王异议第112回 领事官袒凶调舰队 特别区归附进呈文第113回 对日使迭开交涉 为鲁案公议复书第114回 挑滇衅南方分裂 得俄牒北府生疑第115回 张敬尧弃城褫职 吴佩孚临席摅词第116回 罢小徐直皖开战衅 顾大局江浙庆和平第117回 吴司令计败段芝贵 王督军诱执吴光新第118回 闹京畿两路丧师 投使馆九人避祸第119回 日公使保留众罪犯 靳总理会叙两亲翁第120回 废旧约收回俄租界 拚余生惊逝李督军第121回 月色昏黄秀山戕命 牌声历碌抚万运筹第122回 真开心帮办扶正 假护法军府倒楣第123回 莫荣新养痈遗患 陈炯明负义忘恩第124回 疑案重重督军自戕 积金累累巡阅殃民第125回 赵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驰函劝吴第126回 取岳州吴赵鏖兵 演会戏陆曹争艳第127回 醋海多波大员曳尾 花魁独占小吏出头第128回 澡吏厨官仕途生色 叶虎梁燕交系弄权第129回 争鲁案外交失败 攻梁阁内哄开场第130回 强调停弟兄翻脸 争权利姻娅失欢第131回 启争端兵车络绎 肆辩论函电交驰第132回 警告频施使团作对 空言无补总统为难第133回 唱凯旋终息战祸 说法统又起政潮第134回 徐东海被迫下野 黎黄陂受拥上台第135回 受拥戴黎公复职 议撤兵张氏求和第136回 瘸围公府陈逆干纪 避军舰总理蒙尘第137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第138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第139回 失名城杨师战败 兴大狱罗氏蒙嫌第140回 朱培德羊城胜敌 许崇智福建鏖兵第141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第142回 臧致平困守厦门 孙中山讨伐东江第143回 战博罗许崇智受困 截追骑范小泉建功第144回 昧先机津浦车遭劫 急兄仇抱犊崮被围第145回 避追剿肉票受累 因外交官匪议和第146回 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第147回 杨春芳降敌陷泸州 川黔军力竭失重庆第148回 朱耀华乘虚袭长沙 鲁涤平议和诛袁植第149回 救后路衡山失守 争关余外使惊惶第150回 发宣言改组国民党 急北伐缓攻陈炯明第151回 下辣手车站劫印 讲价钱国会争风第152回 大打武议长争总理 小报复政客失阁席第153回 宴中兴孙美瑶授首 窜豫东老洋人伏诛第154回 养交涉遗误佛郎案 巧解释轻回战将心第155回 识巧计刘湘告大捷 设阴谋孙督出奇兵第156回 失厦门臧杨败北 进仙霞万姓哀鸣第157回 受贿托倒戈卖省 结去思辞职安民第158回 假纪律浙民遭劫 真变化卢督下台第159回 石青阳团结西南 孙中山宣言北伐第160回 筹军饷恢复捐官法 结内应端赖美人兵序治世有是非,浊世无是非。

夫浊世亦曷尝无是非哉?弊在以非为是,以是为非,群言厖杂,无所适从,而是非遂颠倒而不复明。

昔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杨墨,笔削谨严,辩论详核,其足以维持世道者,良非浅尠,故后世以圣贤称之。

至秦汉以降,专制日甚,文网繁密,下有清议,偶触忌讳,即罹刑辟。

世有明哲,亦何苦自拚生命,与浊世争论是非乎?故非经一代易姓,从未有董狐直笔,得是是非非之真相。

即愤时者忍无可忍,或托诸歌咏,或演成稗乘,美人香草,聊写忧思,《水浒》、《红楼》,无非假托,明眼人取而阅之,钩深索隐,煞费苦心,尚未能洞烛靡遗,而一孔之士,固无论已。

今日之中华民国,一新旧交替之时代也,旧者未必尽非,而新者亦未必尽是。

自纪元以迄于兹,朝三暮四,变幻靡常,忽焉以为是,忽焉以为非,又忽焉而非者又是,是者又非,胶胶扰扰,莫可究诘,绳以是非之正轨,恐南其辕而北其辙,始终未能达到也。

回忆辛亥革命,全国人心,方以为推翻清室,永除专制,此后得享共和之幸福,而不意狐埋狐搰,迄未有成。

袁氏以牢笼全国之材智,而德不足以济之,醉心帝制,终归失败,且反酿成军阀干政之渐,贻祸国是。

黎、冯相继,迭被是祸,以次下野。

东海承之,处积重难返之秋,当南北分争之际,各是其是,各非其非,豆萁相煎,迄无宁岁,是岂不可以已乎?所幸《临时约法》,绝而复苏,人民之言论自由,著作自由,尚得蒙约法上之保障。

草茅下士,就见闻之所及,援笔直陈,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此则犹受共和之赐,而我民国之不绝如缕,未始非赖是保存也。

窃不自揣,谨据民国纪元以来之事实,依次演述,分回编纂,借说部之体裁,写当代之状况,语皆有本,不敢虚诬,笔愧如刀,但凭公理。

我以为是者,人以为非,听之可也;我以为非者,人以为是,听之亦可也。

危言乎?卮言乎?敢以质诸海内大雅。

中华民国十年一月古越东颿自识于临江书舍。

《民国通俗演义》,一至三集,吾友蔡子东藩所著。

蔡子嗜报纸有恒性,蒐集既富,编著乃详,益以文笔之整饬,结构之精密,故成一完善之史学演义,出版后不胫而走遍天下。

会文堂主人以蔡作断自民九,去今十稔,不可以无续,乃商之于余,属继撰四五两集,自民九李纯自杀案始,迄民十七国民政府统一全国为止,凡四十回为一集,每集都三十万言。

余无似,年来奔走军政界,谋升斗之食,笔政久荒,俗尘满腹,而资料之采集,又极烦苦,率尔操觚,勉以报命,宁贻笑于大方,恐取诮于狗尾,蔡子闻之,得毋哂其譾陋?民国十八年五月东越许厪父。

第一回 揭大纲全书开始 乘巨变故老重来鄂军起义,各省响应,号召无数兵民,造成一个中华民国。

什么叫作民国呢?民国二字,与帝国二字相对待。

从前的中国,是皇帝主政,所有神州大陆,但教属诸一皇以下,简直与自己的家私一般,好一代两代承袭下去。

自从夏禹以降,传到满清,中间虽几经革命,几经易姓,究不脱一个皇帝范围。

小子生长清朝,犹记得十年以前,无论中外,统称我国为大清帝国。

到了革命以后,变更国体,于是将帝字废去,换了一个民字。

帝字是一人的尊号,民字是百姓的统称。

一人当国,人莫敢违,如或贤明公允,所行政令,都惬人心,那时国泰民安,自然至治。

怎奈创业的皇帝,或有几个贤明,几个公允,传到子子孙孙,多半昏愦糊涂,暴虐百姓,百姓受苦不堪,遂铤而走险,相聚为乱,所以历代相传,总有兴亡。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从古无不灭的帝家。

近百年来,中外人士,究心政治,统说皇帝制度,实是不良,欲要一劳永逸,除非推翻帝制,改为民主不可。

依理而论,原说得不错。

皇帝专制,流弊甚多,若改为民主,虽未尝无总统,无政府,但总统由民选出,政府由民组成,当然不把那昏愦糊涂的人物,公举起来。

况且民选的总统,民组的政府,统归人民监督;一国中的立法权,又属诸人民,总统与政府,只有一部分的行政权,不能违法自行,倘或违法,便是叛民,民得弹劾质问,并可将他捽去。

这种新制度,既叫作民主国体,又叫作共和国体,真所谓大道为公,最好没有的了。

原是无上的政策,可惜是纸上空谈,不见实行。

小子每忆起辛亥年间,一声霹雳,发响武昌,全国人士,奔走呼应,仿佛是痴狂的样儿。

此时小子正寓居沪上,日夕与社会相接,无论绅界学界,商界工界,没一个不喜形于色,听得民军大胜,人人拍手,个个腾欢,偶然民军小挫,便都疾首蹙额,无限忧愁。

因此绅界筹饷,学界募捐,商界工界,情愿歇去本业,投身军伍,誓志灭清,甚至娇娇滴滴的女佳人,也居然想做花木兰、梁红玉,组织甚么练习团、竞进社、后援会、北伐队,口口女同胞,声声女英雄,闹得一塌糊涂。

还有一班超等名伶、时髦歌妓,统乘此大出风头,借着色艺,醵赀助饷,看他宣言书,听他演说谈,似乎这爱国心,已达沸点,若从此坚持到底,不但衰微的满清,容易扫荡,就是东西两洋的强国,也要惊心动魄,让我一筹呢。

中国人热度只有五分钟,外人怕我什么,况当时募捐助饷的人物,或且藉名中饱,看似可喜,实是可恨。

老天总算做人美,偏早生了一个孙中山,又生了一个黎黄陂,并且生了一个袁项城,趁这清祚将绝的时候,要他三人出来作主,干了一番掀天动地的事业,把二百六七十年的清室江山,一古脑儿夺还,四千六百多年的皇帝制度,一古脑儿扫清。

我国四万万同胞,总道是民国肇兴,震铄今古,从此光天化日,函夏无尘,大家好安享太平了。

当时我也有此妄想。

谁知民国元二年,你也集会,我也结社,各自命为政党,分门别户,互相诋诽,已把共和二字,撇在脑后,当时小子还原谅一层,以为破坏容易,建设较难,各人有各人的意见,表面上或是分党,实际上总是为公,倘大众竞争,辩出了一种妥当的政策,实心做去,岂非是愈竞愈进么?故让一步。

无如聚讼哓哓,总归是没有辩清,议院中的议员,徒学了刘四骂人的手段,今日吵,明日闹,把笔墨砚瓦,做了兵械,此抛彼掷,飞来飞去,简直似孩儿打架,并不是政客议事,中外报纸,传为笑谈。

那足智多能的袁项城,看议会这般胡闹,料他是没有学识,没有能耐,索性我行我政,管什么代议不代议,约法不约法,党争越闹得厉害,项城越笑他庸騃,后来竟仗着兵力,逐去议员,取消国会。

东南民党,与他反对,稍稍下手,已被他四面困住,无可动弹,只好抱头鼠窜,不顾而逃。

袁项城志满心骄,遂以为人莫余毒,竟欲将辛苦经营的中华民国,据为袁氏一人的私产。

可笑那热中人士,接踵到来,不是劝进,就是称臣,向时倡言共和,至此反盛称帝制。

不如是,安得封侯拜爵?斗大的洪宪年号,抬出朝堂,几乎中华民国,又变作袁氏帝国。

偏偏人心未死,西南作怪,酝酿久之,大江南北,统飘扬这五色旗,要与袁氏对仗。

甚至袁氏左右,无不反戈,新华宫里,单剩了几个娇妾,几个爱子,算是奉迎袁皇帝。

看官!你想这袁皇帝尚能成事么?皇帝做不成,总统都没人承认,把袁氏气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

祸由自取。

副总统黎黄陂,援法继任,仍然依着共和政体,敷衍度日。

黄陂本是个才不胜德的人物,仁柔有余,英武不足;那班开国元勋,及各省丘八老爷,又不服他命令,闹出了一场复辟的事情。

冷灰里爆出热栗子,不消数日,又被段合肥兴兵致讨,将共和两字,掩住了复辟两字。

宣统帝仍然逊位,黎黄陂也情愿辞职,冯河间由南而北,代任总统,段居首揆。

西南各督军,又与段交恶,双方决裂,段主战,冯主和,府院又激成意气,弄到和不得和,战无可战,徒落得三湘七泽,做了南北战争的磨中心,忽而归北,忽而归南,扰扰年余,冯、段同时下野。

徐氏继起,因资望素崇,特地当选,任为总统。

他是个文士出身,不比那袁、黎、冯三家,或出将门,或据军阀,虽然在前清时代,也曾做过东三省制军,复入任内阁协理,很是有点阅历,有些胆识;究竟他惯用毛锥,没有什么长枪大戟,又没有什么虎爪狼牙,只把那老成历练四字,取了总统的印信,论起势力,且不及段合肥、冯河间。

河间病殁,北洋派的武夫系,自然推合肥为领袖,看似未握重权,他的一举一动,实有足踏神京、手掌中原的气焰。

隆隆者灭,炎炎者绝,段氏何未闻此言?麾下一班党羽,组成一部安福系,横行北方,偌大一个徐总统,哪里敌得过段党。

段党要甚么,徐总统只好依他甚么,勉勉强强的过了年余,南北的恶感,始终未除,议和两代表,在沪上驻足一两年,并没有一条议就,但听得北方武夫系,及辽东胡帅,又联结八省同盟,与安福系反对起来,京畿又做了战场,安福部失败,倒脸下台,南方也党派纷争,什么滇系,什么桂系,什么粤系,口舌不足,继以武力。

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咳!好好一座中国江山,被这班强有力的大人先生,闹到四分五裂,不可究诘,共和在哪里?民主在哪里?转令无知无识的百姓,反说是前清制度,没有这般瞎闹,暗地里怨悔得很。

小子虽未敢作这般想,但自民国纪元,到了今日,模模糊糊的将及十年,这十年内,苍狗白云,几已演出许多怪状,自愧没有生花笔,粲莲舌,写述历年状况,唤醒世人痴梦。

篝灯夜坐,愁极无聊,眼睁睁的瞧着砚池,尚积有几许剩墨,砚池旁的秃笔,也跃跃欲动,令小子手中生痒,不知不觉的检出残纸,取了笔,醮了墨,淋淋漓漓,潦潦草草的写了若干言,方才倦卧。

明早夜间,又因余怀未尽,续写下去,一夕复一夕,一帙复一帙,居然积少成多,把一肚皮的陈油败酱,尽行发出。

哈哈!这也是穷措大的牢骚,书呆子的伎俩,看官不要先笑,且看小子笔下的谰言!这二千余言,已把民国十年的大纲,笼罩无遗,直是一段好楔子。

话说清宣统三年八月十九日,湖北省会的武昌城,所有军士,竟揭竿起事,倡言革命。

清总督瑞澂,及第八镇统制张彪,都行了三十六着的上着,溜了出去,逃脱性命。

从革命开始,是直溯本源。

革命军公推统领,请出一位黎协统来,做了都督,黎协统名元洪,字宋卿;湖北黄陂县人,曾任二十一混成协统领。

既受任为革命军都督,免不得抵拒清廷,张起独立旗,打起自由鼓,堂堂正正,与清对垒。

第一次出兵,便把汉阳占住,武汉联络,遂移檄各省,提出民主两字,大声呼号。

清廷的王公官吏,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派陆军大臣荫昌,督率陆军两镇,自京出发,一面命海军部加派兵轮,饬海军提督萨镇冰,督赴战地,并令水师提督程允和,带领长江水师,即日赴援。

不到三五日,又起用故宫保袁世凯为湖广总督,所有该省军队,及各路援军,统归该督节制,就如荫昌、萨镇冰所带水陆各军,亦得由袁世凯会同调遣。

看官!你想袁宫保世凯,是清朝摄政王载沣的对头,宣统嗣位,载沣摄政,别事都未曾办理,先把那慈禧太后宠任的袁宫保,黜逐回籍,虽乃兄光绪帝,一生世不能出头,多半为老袁所害,此时大权在手,应该为乃兄雪恨,事俱详见《清史演义》。

本书为《清史演义》之续,故不加详述,只含浑说过。

但也未免躁急一点。

袁宫保的性情,差不多是魏武帝,宁肯自己认错,闭门思过?只因载沣得势,巨卵不能敌石,没奈何退居项城,托词养疴,日与娇妻美妾,诗酒调情,钓游乐性,大有理乱不知、黜涉不闻的情状。

若非革命军起,倒也优游卒岁,不致播恶。

及武昌起义,又欲起用这位老先生,这叫做退即坠渊,进即加膝,无论如何长厚,也未免愤愤不平,何况这机变绝伦的袁世凯呢?单就袁世凯提论。

因此书章法,要请此公作主,所以特别评叙。

且荫昌是陆军大臣,既已派他督师,不应就三日内,复起用这位袁宫保,来与荫昌争权,眼见得清廷无人,命令颠倒,不待各省响应,已可知清祚不腊了。

这数语是言清廷必亡,袁项城只贪天之功,以为己力耳。

清廷起用袁公的诏旨,传到项城,袁公果不奉诏,覆称足疾未愈,不能督师。

载沣却也没法,只促荫昌南下,规复武汉。

荫昌到了信阳州,竟自驻扎,但饬统带马继增等,进至汉口。

黎都督也发兵抵御,双方逼紧,你枪我弹,对轰了好几次,互有击伤。

萨军门带着海军,鸣炮助威,民军踞住山上,亦开炮还击,萨舰从下击上,非常困难,民军从上击下,却很容易。

突然间一声炮响,烟迷汉水,把萨氏所领的江元轮船,打成了好几个窟窿,各舰队相率惊骇,纷纷逃散,江元舰也狼狈遁去,北军顿时失助,被民军掩击一阵,杀得七零八落,慌忙逃还。

两下里胜负已分,民军声威大震。

黄州府、淝阳州、宣阳府等处,乘机响应,遍竖白旗。

到了八月三十日,湖南也独立了,清巡抚余诚格遁去。

九月三日,陕西又独立了,清巡抚钱能训,自刎不死,由民军送他出境。

越五日,山西又独立了,清巡抚陆锺琦,閤家殉难。

嗣是江西独立、云南独立、贵州独立、民军万岁、民国万岁的声音,到处传响,警报飞达清廷,与雪片相似,可怜这位摄政王载沣,急得没法,只哭得似泪人儿一般。

内阁总理庆亲王奕劻,内阁协理大臣徐世昌,本是要请老袁出山,至此越加决意,同在摄政王载沣前,力保老袁,乃再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的海陆各军,并长江水师,统归节制。

又命冯国璋总统第一军,段祺瑞总统第二军,也归袁世凯节制调遣。

老袁接着诏命,仍电复:足疾难痊,兼且咳嗽,请别简贤能,当此重任等语。

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

那时清廷上下,越加惶急,亟由老庆同徐世昌,写了诚诚恳恳的专函,命专员阮忠枢,赍至信阳,交与荫昌,令他亲至袁第,当面敦促。

荫昌自然照办,即日驰往项城,与老袁晤谈,缴出京信,由老袁展阅。

老袁瞧毕,微微一笑道:急时抱佛脚,恐也来不及了。

荫昌又提出公谊私情,劝勉一番,于是老袁才慨然应允,指日起程。

荫昌欣然告别,返到信阳州,即电达清廷。

略曰:袁世凯已允督师,乱不足平,惟京师兵备空虚,自愿回京调度,藉备非常等语。

清廷即日颁旨,令俟袁世凯至军,即回京供职。

这道命令下来,荫昌快活非常,乐得卸去重担,观望数日,便好脱罪。

偏是前敌的清军,闻袁公已经奉命,亲来督师,没一个不踊跃起来,大家磨拳擦掌道:袁宫保来了,我辈须先战一场,占些威风,休使袁公笑骂呢。

先声夺人。

原来光绪季年,袁世凯曾任直隶总督,练兵六镇,布满京畿,如段祺瑞、冯国璋等,统是袁公麾下的将弁,素蒙知遇,感切肌肤,将弁如此,兵士可知。

后来冯、段之推奉袁氏即寓于此。

冯、段两人,当下商议,决定冯为前茅,段为后劲,与民军决一胜负。

冯国璋即率第一军南下,横厉无前,突入滠口,民军连忙拦截,彼此接仗,各拚个你死我活,两不相下。

嗣经萨镇冰复率兵舰,驶近战线,架起巨炮,迭击民军,民军伤毙无数,不得已倒退下来。

冯军遂乘胜追杀,得步进步,直入汉口华界,大肆焚掠,好几十里的市场,都变做瓦砾灰尘。

这时候的冯军,非常高兴,抢的抢,掳的掳,见有姿色的妇女,便搂抱而去,任情淫乐。

咎归于主,冯河间不得辞过。

正在横行无忌,忽接到袁钦差的军令,禁止他非法胡行,冯军方才收队,静待袁公到来。

不到一日,袁钦差的行牌已到,当由冯国璋带着军队,齐到车站恭迎。

不一时,专车已到,放汽停轮,国璋抢先趋谒,但见翎顶辉煌的袁大臣,刚立起身来,准备下车,翎顶辉煌四字,寓有微意。

见了国璋,笑容可掬,国璋行过军礼,即引他步下车台,两旁军队,已排列得非常整肃,统用军礼表敬。

袁钦差徐步出站,即有绿呢大轿备着,俟他坐入,由军士簇拥而去。

小子有诗咏袁钦差道:奉命南来抵汉津,丰姿犹是宰官身。

试看翎顶遵清制,阃外争称袁大臣。

欲知袁钦差入营后事,且看下回说明。

----------前半回为全书楔子,已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满腹牢骚,都从笔底写出,令人开卷一读,无限欷歔。

入后叙述细事,便请出袁项城来作为主脑,盖创始革命者为孙、黎,而助成革命者为袁项城,项城之与民国,实具有绝大关系,自民国纪元,以迄五年,无在非袁项城一人作用,即无非袁项城一人历史,故著书人于革命情事,已详见《清史演义》者,多半从略,独于袁氏不肯放过。

无袁氏,则民国或未必成立,无袁氏,则民国成立后,或不致扰攘至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吾当以此言转赠袁公。

书中述及袁氏,称号不一,若抑若扬,若嘲若讽,盖已情见乎词,非杂出不伦,茫无定据也。

第二回 黎都督复函拒使 吴军统被刺丧元却说袁钦差世凯,既到汉口,当然有行辕设着,暂可安驻;入行辕后,不暇休息,即命冯国璋引导,周视各营,偶见受伤兵士,统用好语抚慰,兵士感激得很,甚至泣下。

及袁钦差返寓行辕,各国驻汉领事,陆续拜会,谈及汉口焚掠情形,语多讥刺。

袁钦差点首会意,待送客出营,便召国璋入辕,与他密语道:此次武汉举事,并不是寻常土匪,又不是什么造反,我闻他军律严明,名目正大,端的是不可小觑。

眼光颇大。

前日荫大臣受命南下,路过彰德,曾到我家探问,我已料此番风潮,愈闹愈大,不出一月,即当影响全国,所以与荫谈及,临敌须要仔细,千万勿可浪战。

今果不出所料,那省独立,这省也独立,警报到耳,已有数起。

似你带兵到此,夺还汉口,想必杀掠过甚,以致各国领事,也有不平的议论,可见今日行军,是要格外谨慎哩。

国璋闻言,不由的脸色一红,半晌才答道:革命风潮,闹得甚紧,汉口的百姓,也欢迎革命,不服我军,若非大加惩创,显见我军没用,恐越发闹得高兴了。

袁钦差拈须微笑道:杀死几个小百姓,似乎是没甚要紧,不过现在时势,非洪、杨时可比,满人糊涂得很,危亡在即,可不必替他出力,结怨人民,且恐贻累外交,变生意外。

据我的意见,不如暂行停战,与他议和,若他肯就我范围,何妨得休便休,过了一年是一年,且到将来,再作计较。

前数语是项城本心,后数语乃暂时敷衍。

国璋道:宫保所嘱,很是佩服,但我军未经大捷,他亦未必许和呢。

冯妇尚思搏虎。

袁钦差叹道:我本回籍养疴,无心再出,偏老庆老徐等,硬来迫我,没奈何应命出山。

荫午楼脱卸肩仔,好翩然回京了。

午楼即荫昌别字,卸事回京,由此带过。

我却来当此重任,看来此事颇大费周折哩。

正说着,外面又递入廷寄,内称:庆亲王奕劻等,请准辞职,着照所请。

庆亲王奕劻,开去内阁总理大臣,大学士那桐、徐世昌,开去协理大臣。

袁世凯着授为内阁总理大臣。

该大臣现已前赴湖北督师,着将应办各事,略为布置,即行来京组织内阁等语。

袁钦差瞧毕,递示国璋道:没事的时候,亲贵擅权,把别人不放在眼里,目下时势日迫,却把千斤万两的担子,一层一层的,压到我们身上,难道他们应该安乐,我等应该吃苦么?怨形于辞。

言毕,咨嗟不已。

国璋也长叹了好几声,心也动了。

嗣见老袁无言,方才别去。

袁钦差踌躇一会,方命随员具折,奏辞内阁总理;并请开国会,改宪法,下诏罪己,开放党禁等情。

拜疏后,复闻上海独立,江苏独立,浙江独立,又是三省独立。

不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令随员刘承恩,致书鄂军都督黎元洪,筹商和议。

承恩与元洪同乡,当即缮写书信,着人送去。

待了两日,并无覆音;又续寄一函,仍不见答。

清廷已下罪己诏,命实行立宪,宽赦党人,并拟定宪法信条十九则,宣誓太庙,颁告天下;且促袁世凯入京组阁,毋再固辞,所有湖广总督一缺,另任魏光焘。

魏未到任以前,着王士珍署理。

袁钦差得旨,拟即北上,启行至信阳州,再命刘承恩寄书黎督,缮稿已竣,又由自己特别裁酌,删改数行。

其书云:叠寄两函,未邀示复,不识可达典签否?顷奉项城宫保谕开:刻下朝廷有旨,一下罪己之诏,二实行立宪,三赦开党禁,四皇族不闻国政等因,似此则国政尚有可挽回振兴之期也。

遵即转达台端,务宜设法和平了结,早息一日兵争,地方百姓,早安静一日。

否则势必兵连祸结,不但荼毒生灵,糜费巨款,迨至日久息事,则我国已成不可收拾之国矣。

况兴兵者汉人,受蹂躏者亦汉人,反正均我汉人吃苦也。

弟早见政治日非,遂有终老林下之想,今因项城出山,以劝抚为然,政府亦有悔心之意,即此情理,亦未尝非阁下暨诸英雄,能出此种善导之功也。

依弟愚见,不如趁此机会,暂且和平了结,且看政府行为如何?可则竭力整顿,否则再行设策以谋之,未为不可。

果以弟见为是,或另有要求之处,弟即行转达项城宫保,再上达办理。

至诸公皆大才榱槃,不独不咎既往,尚可定必重用,相助办理朝政也。

且项城之为人诚信,阁下亦必素所深知,此次更不致失信于诸公也。

此三语想由项城自己添入。

并闻朝廷有旨,谅日内即行送到麾下,弟有关桑梓,又素承不弃,用敢不揣冒昧,进言请教,务乞示复,诸希爱照!此书去后,仍然不得复音,接连是广西独立,安徽独立,广东独立,福建独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自武昌革命以来,先后不过三十日,中国版图二十二省,已被民军占去大半。

当时为清尽命的大员,除山西巡抚陆锺琦外,见前回。

只有江西巡抚冯汝骙,闽浙总督松寿,余外封疆大吏,不是预先逃匿,就是被民军拘住,不忍加戮,纵他出走。

还有江苏巡抚程德全,广西巡抚沈秉堃,安徽巡抚朱家宝等,居然附和民军,抛去巡抚印信,竟做民军都督;甚至庆亲王的亲家孙宝琦,本任山东巡抚,也为军民所迫,悬起独立旗来,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籍隶汉军,竟为国民保安会长,成了独立的变相;直隶滦州军统张绍曾,又荷戈西向,威逼清廷速改政体;新授山西巡抚吴禄贞,且拥兵石家庄,隐隐有攫取北京的异图。

真是四面楚歌。

那时身入漩涡的袁钦差,恰也着急起来,再令刘承恩为代表委员,副以蔡廷干,同往武昌,与黎都督面议和约,自己决拟入都,整装以待。

过了两日,方见刘、蔡二人,狼狈回来;急忙问及和议,二人相继摇首,并呈上复函,由袁披阅。

其词云:慰帅执事:袁字慰庭,故称慰帅。

迩者蔡、刘两君来,备述德意,具见执事俯念汉族同胞,不忍自相残害,令我钦佩。

荷开示四条,果能如约照办,则是满清幸福。

特汉族之受专制,已二百六十余年,自戊戌政变以还,曰改革专制,曰豫备立宪,曰缩短国会期限,何一非国民之铁血威逼出来?徐锡麟也,安庆兵变也,孚琦炸弹也,广州督署被轰也,满清之胆,早经破裂。

以上所叙各事,俱见《清史演义》。

然逐次之伪谕,纯系牢笼汉人之诈术,并无改革政体之决心。

故内而各部长官,外而各省督抚,满汉比较,满人之掌握政权者几何人?兵权财权,为立国之命脉,非毫无智识之奴才,即乳臭未干之亲贵;四万万汉人之财产生命,皆将断送于少数满贼之手,是而可忍,孰不可忍?即如执事,岂非我汉族中之最有声望、最有能力之人乎?一削兵权于北洋,再夺政柄于枢府,若非稍有忌惮汉族之心,己酉革职之后,险有性命之虑。

他人或有不知,执事岂竟忘之?何曾忘记。

自鄂军倡义,四方响应,举朝震恐,无法支持,始出其咸同故技,以汉人杀汉人之政策,执事果为此而出,可谓忍矣。

嗣又奉读条件,谆谆以立宪为言,时至二十世纪,无论君主国、民主国、君民共主国,莫不有宪法,特其性质稍有差异,然均谓之立宪。

将来各省派员会议,视其程度如何,当采何种政体,其结果自不外立宪二字。

特揆诸舆论,满清恐难参与其间耳。

即论清政府叠次上谕所云,试问鄂军起义之力,为彰德高卧之力乎?鄂军倘允休兵,满廷反汗,执事究有何力以为后盾?今鄂军起义只匝月,而响应宣告独立者,已十余省,沪上归并之兵轮及鱼雷艇,共有八艘,其所以光复之速而广者,实非人力之所能为也。

我军进攻,窃料满清实无抵抗之能力,其稍能抵拒者,惟有执事,然则执事一身,系汉族及中国之存亡,不綦重哉!设执事真能知有汉族,真能系念汉人,则何不趁此机会,揽握兵权,反手王齐,匪异人任。

即不然,亦当起中州健儿,直捣幽燕。

渠何尝不作此想,特不欲显行耳。

苟执事真热心满清功名也,亦当日夜祷祝我军速指黄河以北,则我军声势日大一日,执事爵位日高一日,倘鄂军屈服于满清,恐不数日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矣。

早已见到,不烦指教。

执事犯功高震主之嫌,虽再伏隐彰德而不可得也。

隆裕有生一日,戊戌之事,一日不能忘也,执事之于满清,其感情之为如何?执事当自知之,不必局外人为之代谋。

同志人等,皆能自树汉族勋业,不愿再受满族羁绊,亦勿劳锦注。

顷由某处得无线电,知北京正危,有爱新氏去国逃走之说,果如是,则法人资格丧失,虽欲赠友邦而无其权矣,执事又何疑焉?窃为执事计,闻清廷有召还之说,分二策以研究之:一清廷之召执事回京也,恐系疑执事心怀不臣,藉此以释兵权,则宜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例以拒之;二清廷果危急而召执事也,庚子之役,各国联军入京,召合肥入定大局,合肥留沪不前,沈几观变,前事可师。

所惜者,合肥奴性太深,仅得以文忠结局,了此一生历史,李氏子岂能终无余憾乎?元洪一介武夫,罔识大义,惟此心除保民外,无第二思想,况执事历世太深,观望过甚,不能自决,须知当仁不让,见义勇为,无待游移。

《孟子》云: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全国同胞,仰望执事者久矣,请勿再以假面具示人,有失本来面目,则元洪等所忠告于执事者也。

余详蔡、刘二君口述,书不尽言,惟希垂鉴!袁钦差阅毕,毫不动色,惟点了好几回头,知己相逢,应该心照。

嗣见刘、蔡二人尚站立在侧,便与语道:他不肯讲和,也就罢了,我便要启程赴京,你两人收拾行李,一同北上,可好么?二人正在听命,忽由随役递呈名刺,报称第一军统领段祺瑞求见,袁钦差即命传入。

彼此相见,行过了礼,祺瑞先开口道:闻宫保已拟北上,祺瑞特来恭送,并乞指教。

袁钦差道:革命风潮,闹得这么样大,看来是不易收拾。

中外人心,又倾向革命,冯军一入汉口,稍行杀掠,各领事已有烦言,你想现在的事情,还好任情办去么?祺瑞道:京中资政院,已奏请惩办前敌将帅,闻已交宫保查办,不知宫保究如何作复?袁钦差微哂道:一班老朽,晓得什么军情,华甫也太属辣手,我已向他交代过了。

冯国璋字华甫。

老袁袒护袁国璋,已见言外。

祺瑞道:可笑这吴禄贞,是革命党中健将,朝廷不知为何令抚山西,他带了山西革命军,还到石家庄,把京中输运的军火子弹,多半截留,反说是仰体朝廷德意,消弭战祸,保全和平,并请诛纵兵烧杀的将帅,以谢天下,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

现闻已在途被刺,连首级都无从着落呢。

吴禄贞被刺事,亦从老段口中带出。

袁钦差不待说毕,便道:这等人物,少一个,好一个,横直是乱世魔星,不足评论。

祺瑞听他言中有意,便不再说下去。

袁氏何意?看官试猜。

但听袁钦差又与语道:芝泉,祺瑞字。

你是我的故交,我此次被逼出山,又要赴京,你须要助我一臂哩。

祺瑞拱手道:敢不惟命是听。

种种后文,均伏于此语中。

袁钦差道:如此最好,我已要起程了。

当下与祺瑞携手出辕,上舆告别。

祺瑞仍在后送行,一直到了车站,俟袁钦差舍舆登车,一去一留,方才分手。

看官听着!小子前著《清史演义》,于吴禄贞事未曾详叙,此书既从段祺瑞口中叙出,应该将吴事表明,补我从前缺略,且与袁项城亦隐有关系,更不能不特别从详。

本书于各省革命,俱从略笔,独详吴事者以此。

吴禄贞,字绶卿,湖北云梦县人,曾在湖北武备学堂肄业,由官费派学东洋。

庚子拳乱,革命党人唐才常,发难汉口,禄贞方在日本学习士官,潜身归来,据住大通,为唐声援。

唐败被杀,禄贞仍遁入日本,后投效东三省,大著才名,得操兵柄。

寻为延吉厅边务大臣,与日本办理间岛交涉,精干明敏,日人不能逞,以功洊升副都统,未几任第六镇统制。

他本蓄志革命,欲借着兵力,乘机举事,会鄂军起义,遂自请率军赴敌。

清廷颇怀疑忌,令随荫昌南下,许荫昌便宜行事,如果察有异图,立杀无赦。

禄贞以荫昌偕行,料知所愿难遂,乃托疾不往,嗣因滦州军威逼立宪,有旨令禄贞往抚,禄贞到了滦州,却在军前演说,大致谓:革命利益,满、汉均霑。

说得汉人非常赞成,就是军伍中有几个满人,也不觉被他感化,当下集众定议,入驻丰台,拟逼清帝逊位。

不意清廷已有所闻,调集京奉路线列车,留京待命,一面令禄贞移剿山西。

禄贞因计不得行,乃率部众赴石家庄,自己轻车简从,径入山西省城,与山西民军会商,拟纠合燕晋诸军,协图北京,且截取清军南下的辎重,做为自己的军需。

匆匆返石家庄,偕詹随员在车中拟稿,只说是山西就抚,电达清廷。

甫到车站,突有兵士上车,向禄贞屈膝道贺。

禄贞见兵士肩章,书第十二协字样,坦然不疑;正欲启问,那兵士从靴内拔出匕首,向前直刺。

禄贞忙离座格拒,詹又大呼乞救,不防兵士愈来愈众,各持枪攒击禄贞,禄贞虽然骁勇,究竟敌不住多人;况且枪弹无情,扑通扑通的数声,已将一位革命的英雄,送入鬼门关去,头颅都不知下落。

詹随员逃避不及,也吃了好几个卫生丸,与吴统制同登冥箓。

生死相随,可谓至友。

看官!这第十二协军队,究系何人统辖?原来就是吴禄贞部下的军队,协统叫作周符麟,与禄贞含有宿嫌,禄贞本奏请黜周,公牍上陈,偏遭部驳,周仍虚与委蛇,至是竟遣旗兵刺死禄贞。

或谓:由清军谘使良弼,遗周二万金,令他把禄贞刺死,免滋后患。

或谓:为袁钦差所忌,恐他先入京师,独操胜算,转令自己反落人后,无从做一番事业,所以密嗾周符麟,除去一个好敌手。

后人编著《民国春秋》,尝于辛亥年九月十六日,大书特书道:袁世凯使人暗杀吴禄贞于石家庄。

《民国春秋》曾载入《大同报》。

小子也不暇深考。

但有一诗吊吴军统云:拚将铁血造中原,勇士何妨竟丧元?但若暴徒非虏使,石家庄上太含冤。

吴军统已死,袁钦差即启程北上,京内的王公大臣,都额手称庆,差不多似救命王到来。

欲知后事,试看下回。

冯、段二人,是项城心腹,故本书开始,即将二人特别提出。

微冯、段,项城固无自逞志也。

若与黎都督议和,项城不过暂时敷衍,并非当时要着,但黎督复书,实已如见项城肺腑,推项城之意,亦必谓黄陂实获我心,特未尝明言耳。

刘书毫无精采,不过与黎书互有关系,故特附录,明眼人自能知之。

至吴禄贞之被刺,是否由项城主使,至今尚无实证,惟《大同报》所载之《民国春秋》,已归咎袁氏,想彼或有所见,并非曲意深文。

吴谋若行,则北京早下,清帝亦早逊位,何待项城上台,今日之民国,或较为振刷,亦未可知,是著书人之特载吴禄贞,固具有微意,不第补前著《清史演义》之阙已也。

第三回 奉密令冯国璋逞威 举总统孙中山就职却说京内官民,闻袁钦差到京,欢跃得什么相似,多半到车站欢迎。

袁钦差徐步下车,乘舆入正阳门,当由老庆老徐等,极诚迎接,寒暄数语,即偕至摄政王私邸,摄政王载沣,也只好蠲除宿嫌,殷勤款待。

请他来实行革命,安得不格外殷勤?老袁确是深沈,并没有甚么怨色,但只一味谦逊,说了许多才薄难胜等语。

语带双敲。

急得摄政王冷汗直流,几欲跪将下去,求他出力。

老庆老徐等,又从旁怂恿,袁乃直任不辞,即日进谒隆裕后,也奉了诚诚恳恳的面谕,托他斡旋。

袁始就内阁总理的职任,动手组织内阁,选用梁敦彦、赵秉钧、严修、唐景崇、王士珍、萨镇冰、沈家本、张謇、唐绍怡、达寿等,分任阁员,并简放各省宣慰使,拣出几个老成重望,要他充选。

看官!你想当四面楚歌的时代,哪个肯来冒险冲锋,担此重任?除在京几个人员无法推诿外,简直是有官无人。

而且海军舰队,及长江水师,又陆续归附民军,听他调用,那时大河南北,只有直隶、河南两省,还算是没有变动。

大江南北,四川又继起独立,完全为民军所有。

只南京总督张人骏,将军铁良,提督张勋,尚服从清命,孤守危城。

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又组织联军,进攻南京。

上海都督陈其美,且号召兵民,一面援应江、浙联军,一面组合男女军事团,倡义援鄂。

枕戈待旦,健男儿有志复仇,市鞍从军,弱女子亦思偕作。

彼谈兵,此驰檄,一片譁噪声,遥达北京,已吓得满奴倒躲,虏气不扬。

语有分寸,阅者自知。

袁总理迭接警耗,前称袁钦差,此称袁总理,虽是就官言官,寓意却也不浅。

默想民军方面,嚣张得很,若非稍加惩创,民军目中,还瞧得起我么?我要大大的做番事业,必须北制满人,南制民军,双方归我掌握,才能任我所为。

隐揣老袁心理,确中肯綮。

计画既定,便与老庆商议,令他索取内帑,把慈禧太后遗下的私积,向隆裕后逼出,隆裕后无法可施,落了无数泪珠儿,方将内帑交给出来,袁总理立饬干员,运银至鄂,奖励冯国璋军,并函饬国璋力攻汉阳。

国璋得了袁总理命令,胜过皇帝诏旨,遂慷慨誓师,用全力去争汉阳。

汉阳民军总司令黄兴,系湖南长沙县人,向来主张革命,屡仆屡起,百折不挠。

黎都督元洪,与他素未识面,及武汉鏖兵,他遂往见黎督,慨愿前驱,赴汉杀虏。

是夕,即渡江抵汉阳,汉阳民军,与清军酣战,已有多日,免不得临阵伤亡,队伍缺额,就令新募兵充数。

新兵未受军事教育,初次交锋,毫无经验,一味乱击,幸清军统冯国璋,守着老袁训诫,未敢妄动,所以相持不决。

至袁令一下,他即率军猛进,围攻龟山。

民军总司令黄兴,督师抵敌,连战两昼夜,未分胜负。

不意冯军改装夜渡,潜逾汉江,用着机关大炮,突攻汉阳城外民军。

民军猝不及防,纷纷倒退。

黄兴闻汉阳紧急,慌忙回援,见汉阳城外的要害,已被清军占住,料知汉阳难守,竟一溜烟的逃入武昌。

下一逃字,罪有攸归。

龟山所有炮队,失去了总司令,未免脚忙手乱,一时措手不迭,便被冯军夺去。

汉阳城内,随即溃散,眼见得城池失守,又归残清。

等到武昌发兵往援,已是不及,黎都督不免懊悔,但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只得收集汉阳溃军,加派武昌生力军,沿江分驻,固守武昌。

黄兴见了黎督,痛哭移时,拟只身东行,借兵援鄂,黎督也随口照允,听他自去。

黄兴实非将才。

这时候的冯国璋,已告捷清廷,清廷封国璋二等男,国璋颇也欣慰,便拟乘胜再下武昌,博得一个封侯拜相的机会。

当下派重兵据住龟山,架起机关大炮,轰击武昌。

武昌与汉阳,只隔一江,炮力亦弹射得着,幸亏武昌兵民,日夕严防,就是有流弹抛入,尚不过稍受损伤,无关紧要;沿江上下七十余里,又统有民军守着,老冯不能飞渡。

只汉阳难民,渡江南奔,船至中流,往往被炮弹击沉,可怜这穷苦百姓,断股绝臂,飘荡江流;还有一班妇女儿童,披发溺水,宛转呼号,无从乞救,一个一个的沉落波心,葬入鱼鳖腹中。

马二先生,何其忍心。

各国驻汉领事,见了这般惨状,也代为不平,遂推英领事出为介绍,劝令双方停战。

自残同类,转令外人出为缓颊,煞是可叹。

国璋哪肯罢休,只说须请命清廷,方可定夺,一面仍饬兵开炮,蓬蓬勃勃的,放了三日三夜,还想发兵渡江,偏偏接到袁总理命令,嘱他停战,冯国璋一团高兴,不知不觉的,销磨了四五分,乃照会英领事,开列停战条件,尚称:民军为匪党。

并有匪党须退出武昌城十五里,及匪党军舰的炮闩,须一概卸下,交与介绍人英领事收存等语。

英领事转达黎督,黎督复交各省代表会公决。

原来独立各省,已各举代表,齐集湖北,拟组织临时政府,以便对内对外,本意是择地武昌,因武昌方在被兵,不得安居,暂借汉口租界顺昌洋行,为各省代表会会所。

各省代表,见了冯国璋停战条款,统是愤懑交加,不愿答复。

嗣恐英领事面子过不下去,乃想出一个用矛制盾的法儿,写了几条,作为复词。

内开虏军须退出汉口十五里以外,及虏军所据的火车,应由介绍人英领事签字封闭。

极好的滑稽答复。

这种绝对不合的条款,怎能磋磨就绪?惟老冯也不好再战,暂行停炮勿攻,待有后命,再定计议。

乐得逍遥。

忽接到江南急电,江督张人骏将军铁良提督张勋等,统弃城出走,南京被民军占去。

接连又奉袁总理电命,停战十五日。

于是按兵不动,彼此夹江自守,暂息烽烟。

小子且将南京战事,续叙下去。

江督张人骏,本也是个模棱人物,只因铁良是满人,始终辅清,张勋虽是汉族,却因受清厚恩,不敢背德,定欲保全江宁,对敌民军,所以各省纷纷独立,唯南京服从清室,毫无变志。

江南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时已反抗清廷,任为宁军总司令,发兵攻击南京,初战不利,退回镇江,旋经浙军司令朱瑞,苏军司令刘之洁,镇军司令林述庆,沪军司令洪承点,济军司令黎天才,齐集镇江,与宁军一同出发,再捣南京,张勋却也能耐,带着十八营防军,与联军交战数次,互有杀伤。

嗣因联军分头进攻,一个效忠清室的张大帅,顾东失西,好似一个磨盘心,终日在南京城下,指麾往来,闹得人困马乏,急忙电达袁总理,请他速发援兵。

谁知这袁总理并无复音,再四呼吁,终不见报。

袁总理已叫你拱让,你何苦硬要支持?未几,济军占领乌龙山、幕府山,浙军亦占领马群孝陵卫一带,又未几,浙军复进夺紫金山,会同镇军沪军,攻克天保城。

张勋屡战不利,反丧了统领王有宏,没奈何退入朝阳门,专令城内狮子山守兵,开炮击射联军。

哪知狮子山上的兵士,已有变志,所发诸炮,都是向空乱击,毫无效力,城外最要紧的雨花台,又被苏军夺去。

张勋力竭计穷,先嘱爱妾小毛子,收拾细软,由部众拥护出城,自己亦率了残兵二千人,与张人骏、铁良等开了汉西门,乘夜走脱,联军遂拥入南京城,欢呼不已。

南京踞长江下游,倚山濒水,向称为龙盘虎踞的雄都,民军席卷长江,必须攻克南京,才得作为根本重地。

适值汉阳为清军所得,两方面胜负相同,各得对等资格,那时和议问题,方好就此着手了。

实皆不能出老袁意中。

袁总理世凯,与清摄政王载沣,面和心不和,便乘此下手,欲逼载沣退归藩邸,但形式上不便强逼,只把重大的问题,推到载沣身上去,自己不肯作主。

载沣实担架不起,情愿辞职归藩。

庆亲王奕劻,虽已罢去总理,遇着紧要会议,总要召他与闻,他便在隆裕后面前,力保袁总理能当重任,休令他人掣肘。

隆裕后究是女流,到了没奈何时候,明知袁总理未必可靠,也只好求他设法,索性退去摄政王,把清廷一切全权,托付袁总理。

全权付与,还有什么清室江山。

袁总理遂命尚书唐绍怡,做了议和代表,且与唐密商了一夜,方令启程南下。

一夜密商,包括后来无数情事。

各省代表会,闻北代表南来,公推伍廷芳为民军代表,酌定上海地点,与北代表会议。

两下里只约停战,未及言和。

那革命党大首领孙文,已从海外回国,来任临时总统,开创一个中华民国出来。

笔大如椽。

孙文字逸仙,号中山,广东香山县人,少时入教会学堂读书,吸受欧化,目击清政日非,遂倡言革命;嗣复往来东西洋,结合中国游学生,组织同盟会,一心与满清为难,好几次运动革命,统归失败。

俱见《清史演义》。

至是民军起义,把中国二十二省的舆图,得了三分之二,不禁宿愿俱慰,奋袂回国。

看官试想!中国革命,全是他一人发起的效力,此番功成回来,宁有不受人欢迎么?先是黄兴到沪,拟召江、浙军援鄂,会因鄂军与清军议和,彼此停战,乃将援鄂事暂行搁起。

至南京已下,各省代表,均自汉口移至南京,道出沪上,拟选举正副元帅,为他日正副总统根本。

当下开会公举,黄兴得票最多,当选为大元帅,黎元洪得票,居次多数,当选为副元帅。

哪知江、浙联军,啧有烦言,多半谓汉阳败将,怎能当大元帅的职任?况黎都督是革命功首,反令他屈居副座,如何服人?遂纷纷电达沪渎,不认黄兴为大元帅。

此即为军人干涉立法权之始。

但各代表推选不慎,也是难免指摘。

各省代表,束手无策,只好再行酌议,拟将黎、黄两人,易一位置。

黄兴闻联军不服,即日离沪,只致书各省代表,力辞大元帅当选,并推举黎元洪为大元帅。

各代表得了此书,乐得顺风使帆,以大元帅属黎,副元帅属黄,惟会议时有一转文,黎大元帅暂驻武昌,可由副元帅代行大元帅职权,组织临时政府。

公决后,即由各代表派遣专足,欢迎副元帅移节江宁,一面与行政机关接洽,在江宁预设元帅府,专待黄副元帅到来。

不意黄副元帅竟尔固辞,至再三敦促,仍然未至。

有几个革命党人,与黄兴素来莫逆,竟跑入代表会所,狂呼乱叫,拍案痛詈,略称:举定的正副元帅,如何易置?显是看轻我会中好友,你等名为代表,试为设身处地,一位大元帅,骤然降职,尚有面目来宁,组织临时政府么?此是政党纷争之始,愈见选举不慎之弊。

说得各代表俯首无言,待他舌干口渴,方设词劝慰,将他请出。

党人恨恨而去。

各代表忍气吞声,面面相觑,忽闻孙中山航海到来,已抵吴淞口,亏得他来解围。

大众方转忧为喜,即开了一个欢迎会,去迓中山——中山于十一月初六日到沪;遂把大元帅副元帅的问题,搁过一边,一心一意的,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

初十日开会投票,每省代表,一票为限。

奉天代表吴景濂,直隶代表谷锺秀、张铭勋,河南代表李搫,山东代表谢鸿焘,山西代表景耀月、李素、刘懋赏,陕西代表张蔚森、马步云,江苏代表袁希洛、陈陶怡,安徽代表许冠尧、王竹怀、赵斌,江西代表林子超、赵士壮、王有兰、俞应麓、汤漪,浙江代表汤尔和、黄群、陈时夏、陈毅、屈映光,福建代表潘祖彝,广东代表王宠惠、邓宪甫,广西代表马君武、章勤士,湖南代表谭人凤、邹代藩、廖名搢,湖北代表马伯援、王正廷、杨时杰、胡瑛、居正,四川代表萧湘、周代本,云南代表吕志伊、张一鹏、段宇清,联翩到会,依法投票。

全是表面文章。

开箱检视,总数只有十七票,倒有十六票中,端端正正的,写着孙文二字,大众欢呼中华共和万岁三声,自是中华民国临时总统,产生大陆,成为开辟以来第一次创局。

大书特书。

孙文辞无可辞,勉允就职,当准于辛亥年十一月十三日,即阳历新正月一日,为临时总统莅任,中华民国纪元的吉期。

先是鄂军起义,用黄帝纪元,因黄帝为汉族远祖,兴汉排满,不得不溯源黄帝,所以檄文起首,称为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九年;至造成民国,拟联合汉、满、蒙、回、藏五族,成一大中华,不应再存种族的形迹,乃改用民国纪元。

且因世界各国,多用阳历,也只好随众变通,藉便交际;可巧总统选出,又适当阳历残年,为此种种理由,才有此特别更改。

话休烦叙。

并非烦文,实为通俗教育起见。

且说中华民国元年元月元日,当选临时大总统孙文,由沪上乘着专车,赴宁受职,火车上面,遍悬五色旗,随风送迎。

这五色旗寓着五族共和的意义,系江、浙联军光复南京后,由都督程德全,及湖南志士宋教仁等,创造出来,后来遂定为国徽。

武昌起义,用铁血旗,即十八星旗。

滇、黔、粤、桂独立,袭用同盟会之青天白日旗。

各省独立,统用白旗。

故本书特揭五色旗之缘起。

是日午前,车抵南京,政学军商各界,统到车站欢迎,驻宁各国领事,亦到来迎接。

各炮台,各军舰,各鸣炮二十一门,表示欢忱。

孙文下车,便改乘马车至临时总统府,即日行就职礼。

各省代表暨海陆军代表齐集,军乐声与欢呼声、舞蹈声,和成一片。

待众声少止,乃由孙文宣读誓词,词曰: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

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

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数语已载《清史演义》,因所关重大,用特复录。

各省代表,因他宣誓已终,遂捧授大总统印信,由孙文接受加仪,那时宁军总司令徐绍桢,又由各代表公推,令进箴颂,乃琳琳琅琅的宣读起来。

正是:元首退居公仆列,国民进作主人翁。

欲知所读何词,且至下回续叙。

----------本回所叙各事,多载入《清史演义》,而此复复述者,以事关重大,《清史演义》中不可无是文,《民国演义》中,尤不可无是文也。

妙在事实从同,运笔不同,两两对勘,不嫌重复,反增趣味,且有彼详此略、彼略此详诸异点,置诸《清史演义》宜如彼,置诸《民国演义》宜如此,此妙手之所以不涉拘墟也,阅者鉴之,应不河汉余言。

第四回 复民权南京开幕 抗和议北伐兴师却说宁军司令徐绍桢,因临时大总统孙文就职,遂由各省代表委托,转达民意,朗读颂词道:维汉曾孙失政,东胡内侵,淫虐猾夏,帝制自为者垂三百年,我皇汉慈孙,呻吟深热,慕法兰西、美利坚人平等之制,用是群视众策,仰视俯画,思所以倾覆虐政,恢复人权,乃断头揕胸,群起号召,流血建义,续法、美人共和之战史。

今三分天下,克复有二,用是建立民国,期成政府,拣选民主,推置总统。

佥意能尊重共和,宣达民意,惟公贤;廓清专制,巩卫自由,惟公贤;光复禹域,克定河朔,举汉、满、蒙、回、藏群伦,共覆于平等之政,亦惟公贤。

用是投匦度情,征压纽之信,众意所属,群谋佥同。

既协众符,欢欣拥戴。

要知我国民久困钤制,疾首蹙頞,望民主若岁,今当公轩车莅任,苍白扶杖,子女加额,焚香拥彗,感激涕零者何也?忭舞自由,敦重民权也,用是不吝付四百兆国民之太阿,寄二亿里山河之大命,国民之委托于公者,亦已重哉。

继自今惟公翼翼,毋违宪法,毋拂舆意,毋任威福,毋崇专断,毋昵非德,毋任非才,凡我共和国民,有不矢忠矢信,至诚爱戴,轩辕、金天,列祖列宗,七十二代之君,实闻斯言。

代表等受国民委托之重,敢不尽意,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发号施令,崇为符信,钦念哉!读毕,由孙大总统答词,略谓:当竭尽心力,勉副国民公意。

各代表及海陆军代表,又欢呼中华民国万岁,中华民国共和万岁,中华民国四万万同胞万岁。

两阶军乐,又鞺鞺的奏了一回,然后大众鞠躬告别。

过了三天,再选举副总统,黎都督元洪当选;复著手组织内阁,暂仿美国成制,不设总理,先集各代表议定法度,分作九部,每部设总长一人,次长一人,由孙总统提出望重名高的人物,请代表团投票取决,得多数同意,乃经总统委任。

此次是中华民国第一次组织内阁,当任黄兴为陆军总长,蒋作宾为次长,黄锺瑛为海军总长,汤芗铭为次长,伍廷芳为司法总长,吕志伊为次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王鸿猷为次长,王宠惠为外交总长,魏宸组为次长,程德全为内务总长,居正为次长,蔡元培为教育总长,景耀月为次长,张謇为实业总长,马和为次长,汤寿潜为交通总长,于右任为次长。

政府的行政机关,已经组成,乃由各代表组织参议院,每省中选出三人,公议法律,作为中华民国的立法机关。

政法两项,并行不悖,先择民国最要紧的条件,提出施行。

第一件是外交,由临时大总统咨照各国,凡革命以前,清政府所欠外债,归民国承认偿还,从前中外约款,仍然履行,各国侨民,一体保护,信教悉许自由,外人得此照会,却也悦服。

第二件是内治,下剪辫令,改拜跪礼,所有从前大人老爷的称呼,以及山、陕教坊乐籍,与浙绍惰民丐籍及浙、闽棚民,广东蜒户等,一体革除,实行共和制度,撤销阶级。

至若刑法一端,虽已设司法部,一时未及编制,且因军务未竣,暂行军律,由陆军总长颁布临时军律十二条,凡任意掳掠、强奸妇女、焚杀平民,及未奉长官命令,擅封民房财产、硬夺良民财物等五条,最为大罪,犯即枪毙。

勒索强买,与私斗伤人,这二条论情抵罪。

还有五条,是私入良民家宅、行窃赌博、纵酒行凶,及各种滋扰情形,均酌量罚办。

此外一切政策,由各部总长颁布意见,逐渐进行。

惟教育一项,至应改良,所有大小所堂,改名学校,各种教科书,饬各书局及各校教员,酌量编辑,小学校中准男女同学,期合共和宗旨。

其余各节,亦略有变通,小子也不及细述了。

此系民国创造的政治,不能不揭要叙明。

----------惟是满清政府,尚兀立北京,直隶、河南,未曾独立;山东旧抚孙宝琦,忽附和民军,忽服从清室,仿佛有两张面孔,两副心肠;还有辽东三省,也是首鼠两端;西域的新疆省,及内外蒙古、青海、西藏三部,路途遥远,声息未通;就是一早光复的山、陕两省也被清军袭击,屡电达南京政府,火速乞援。

临时大总统孙文,及九部阁员,不得不亟筹统一的办法。

时清议和代表唐绍怡,与民军代表伍廷芳,已会议了好几次,伍代表先提出和议大纲,约有四条:一是废除满清政府;二是建立共和政府;三是优给清帝岁俸;四是满人除在新政府效力外,凡年老穷苦的人,均优给赡养。

这数条说将出来,与唐代表意不相合。

唐代表受着清廷命令,南下议和,就是有志共和,一时也不便推倒满清,遂与伍代表辩驳数次,仍主张君主立宪。

伍代表当然不允,嗣经彼此磋磨,定了一个通融的法儿,拟立时召集国会,将君主民主问题,付诸公决,当由双方签字。

再议国会办法,及开会地点,伍主上海,唐主北京;伍主每省选派代表三人,唐初意未协,旋亦照允,惟地点尚未议定,电达袁总理定夺。

袁总理复电,不特反对上海开会,并云:各省代表,只有三人,不足取信大众。

唐使不候电商,径行允协,未免越权,本总理碍难承认云云。

无非为一己计。

看官试想!唐使南来,明明是袁总理的全权代表,当两代表相见时,已经换验文凭,确有全权字样。

乃因这国会人数,由唐签定,竟遭袁总理驳斥,还有甚么全权可言?唐代表即日辞职,由袁总理致电伍廷芳,直接议和。

正在辩论的时候,忽闻南京已组织新政府,选孙文为临时大总统,黎元洪为临时副总统,不由的惊动了老袁,正副总统,都被他人取去,安得不惊。

立即电达南方,诘问伍代表。

略云:国体问题,由国会解决,现正商议正当办法,自应以全国人民公决之政体为断。

乃闻南京忽已组织新政府,并孙文受任总统之日,宣示驱逐满清政府,是显与前议国会解决问题相背,特诘问此次选举总统,是何用意?设国会议决为君主立宪,该政府暨总统,是否立即取消?务希电复!伍代表接到此电,亦拟就复稿,拍致袁总理道:现在民军,光复十七省,不能无统一之机关,在国民会议未议决以前,民国组织临时政府,选举临时大总统,此是民国内部组织之事,为政治上之通例。

若以此相诘,请还问清政府,国民会议未决以前,何以不即行消灭,何以尚派委大小官员?又前与唐使订定,谓国民会议,取决多数,议决之后,两方均须依从。

来电所诘问者,请还以相诘,设国会议决为共和立宪,清帝是否立即退位?亦希答复为盼!袁总理瞧这电文,免不得气愤起来,当下四处拍电,饬新授山西巡抚张锡銮,速带三镇全军,往攻娘子关,进窥太原;故陕督升允,由甘肃募军,由平凉窥陕西乾州;再调河南清军,西薄陕西潼关;皖北清藩倪嗣冲,进驻颍亳;南京败逃的提督张勋,由徐州招集散军,攻入宿州,随处牵制民军,大有以力服人的威势。

暗中却仍令唐绍怡,寓居沪上,作局外的调停,仍与伍代表密商,不使南北决裂。

一面硬逼,一面软做,老袁确有手段。

南京政府,颇有些为难起来,各省代表团,恐临时政府为和议所误,行文严诘,日促进兵。

山西都督阎锡山,又飞书求救,接连是娘子关失守,太原失守,数次警电,络绎传来。

陕西潼关民军,始挫终胜,虽幸得击退清军,究竟还是危险,也屡电告急,皖、徐一带,又有不安的消息,于是南京政府,揭示进兵的方法,派鄂、湘民军,为第一军,向京汉铁路前进;宁、皖民军为第二军,向河南前进,与第一军约会开封、郑州间;淮阳民军为第三军,烟台民军为第四军,向山东前进,约会济南;秦皇岛合关外各民军为第五军,山、陕民军为第六军,向北京前进,若第一二三四军,进行顺手,即与第五六军会合,共捣虏廷。

再由临时大总统孙文,檄告北方将士,其文云:民国光复,十有七省,义旗虽举,政体未立,凡对内对外诸问题,举非有统一之机关,无以达革新之目的,此临时政府,所以不得不亟为组织者也。

文以薄德,谬承公选,效忠服务,义不容辞,用是不揣绵薄,暂就临时之任,藉维秩序而图进行,一俟国民会议举行之后,政体解决,大局略定,敬当逊位,以待贤明。

区区此心,天日共鉴。

凡我同胞,备闻此言。

惟是和平虽有可望,战局尚未终结,凡我籍隶北军诸同胞,同是汉族,同为军人,举足重轻,动关大局,窃以为有不可不注意者数事,敢就鄙意,为我诸同胞正告之:此次战事迁延,亦既数月,涂炭之惨,延亘各地,以满人窃位之私心,开汉族仇杀之惨祸,操戈同室,贻笑外人,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一;古语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是知民心之所趋即国体之所由定也,今禹域三分光复逾二,虽有孙、吴之智,贲、育之勇,亦讵能为满廷挽既倒之狂澜乎?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二;民国新成,时方多事,执干戈以卫社稷,正有志者建功树业之时,我同胞如不明烛几先,即时反正,他日者,大功既定,效用无门,岂不可惜?我诸同胞不可不注意者此其三。

要之义师之起,应天顺人,扫专制之余威,登国民于衽席,此功此责,乃文与诸同胞共之者也。

如其洞观大势,消释嫌疑,同举义旗,言归于好,行见南北无冲突之忧,国民蒙共和之福;国基一定,选贤任能,一秉至公,南北军人,同为民国干城,决无歧视。

我诸同胞当审斯义,早定方针,无再观望,以贻后日之悔,敢布腹心,惟图利之!为这一篇宣告书,北方将士,亦蠢蠢欲动,南方各省都督,更跃跃欲战,军书旁午,战电纷驰,北伐北伐的声音,喧腾大陆,且把袁世凯骂得一文不值,不是说他满奴,就是詈他汉贼;肄业学校的学生,也情愿抛书辍学,倡合一个北伐团;醉心文明的女子,又情愿浣粉洗脂,组成一党北伐队;还有学生卫兵,女子精武军,及男女赤十字会,名目繁多,数不胜数。

就是梨园名角,楚馆歌娼,也想卸下这优孟衣冠,跳脱那平康贱里,投入甚么北伐团、北伐队,去当一会北伐英雄、北伐英雌。

端的是乘盾为荣,执桴而起,班超投笔,大丈夫安用毛锥?木兰从征,新国民休轻巾帼。

仿佛一个大舞台。

似乎直捣黄龙,指顾间事。

各国侨商,见时势危迫,恐碍商务,大众联名发电,直致清廷,要求他早改国体,安定大局。

偏清亲贵载涛、载洵、载泽、溥伟、善耆,与良弼、铁良等,结成一个宗社党,极端反对民军,一意主战,且有宁赠友邦,不给汉人的呆话。

宗社党自此出现。

当下开了几次会议,把变更国体的问题,誓不愿行,任他如何请求,如何决裂,只有背城借一,与国存亡。

恐怕是大言不怍。

良弼尤为激烈,力请隆裕太后,易和为战,并斥袁总理负国不忠,立应罢斥。

隆裕后踌躇未决,袁总理已得着信息,即奏请辞职退居。

复旨尚未下来,甘肃、新疆,已递到警报,甘肃总督长庚,新疆将军志锐,均被革命军杀死,接连是蒙古活佛、西藏喇嘛,也宣布独立,把清廷简放的驻守大臣,一律驱逐出境。

看官!你想隆裕太后,生平虽几经患难,要没有这般危急,当此一夕数惊,哪得不令她吓煞?左思右想,无可奈何,只好去请老庆商量。

老庆心目中,只有一个袁世凯,仍是坚持原议,并把曾国藩封侯故事,引述一番。

世凯是姓袁,并不姓曾。

隆裕后以满清宗室,总要算老庆阅历最深,比不得一班粗莽少年,空说大话,毫无实用。

少年原不足恃,老朽亦属无用。

当下令老庆往留老袁,且封袁一等侯爵。

袁总理不愿就封,并整顿行装,似乎要归去的模样,急得老庆苦口挽留,才得他勉强应允,惟侯爵决不肯受。

想做总统,想做皇帝,岂侯爵所能羁留?俟老庆别后,沉吟了好半晌,乃自拟密电,飞寄唐绍怡,唐接电后,往谒伍代表,谈及老袁密电中事。

伍代表复转电孙总统,孙总统微微一笑,遂命秘书拟好电文,即致袁总理道:北京袁总理鉴:文前日抵沪,诸同志属组临时政府,文义不容辞,只得暂时担任。

公方以旋乾转坤自任,即知亿兆属望,惟目前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暂时承乏,而虚位以待之心,终可大白于将来。

望早定大计,以慰四万万人之渴望。

原来袁总理的密电中,是要孙中山让位与他,他才肯赞成共和,推翻清室,做一出民国开幕的新戏。

孙中山顾全大局,竟坦白无私,甘心让位。

于是这位袁总理,遂放胆做去,演出许多把戏来。

曾记得古诗一首,很好移赠老袁,诗句便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若是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毕竟袁总理如何处置,且待下回表明。

----------南北议和,而孙中山航海来华,即组织临时政府,似乎行之太急,然非有此仓猝之组织,则选议员、开国会,待诸何时?延长一日,则中国即不安一日,且若国会果成,南北必大肆运动,不免有道旁筑室之嫌,此组织南京政府,不可谓非南方党人之捷足也。

唐代表议和被斥,即行辞职,看似袁、唐暗中冲突,实仍一致进行。

袁总理心中,本挟一惟我独尊之见,意欲借共和捷径,为皇帝之过渡,既避篡逆之恶名,复得中外之美誉,种种作用,无非期达目的,唐代表辈,实为所利用耳。

北伐一段,写得如火如荼,初不值老袁一哂。

孙中山之甘心让位,亦知南北之未必相敌,经著书人一一叙来,不但事实了然,即如各人心理,亦跃然纸上。

第五回 彭家珍狙击宗社党 段祺瑞倡率请愿团却说临时大总统孙文,致电袁世凯,有虚位以待等语。

袁总理才放下了心,只表面上不便遽认,当复致一电道:孙逸仙君鉴:电悉。

君主共和问题,现方付国民公决,无从预揣。

临时政府之说,未敢预闻。

谬承奖诱,愧不克当。

惟希谅鉴为幸!这电文到了南京,孙总统又有复电云:电悉。

文不忍南北战争,生灵涂炭,故于议和之举,并不反对。

虽君主民主,不待再计,而君之苦心,自有人谅之。

倘由君之力,不劳战争,达国民之志愿,保民族之调和,清室亦得安乐,一举数善,推功让能,自有公论。

文承各省推举,誓词俱在,区区此心,天日鉴之。

若以文为诱致之意,则误会矣。

袁总理既得此电,料知孙文决意让位,并非虚言,遂至庆亲王私邸,密商多时。

略谓:全国大势,倾向共和,民军势力,日甚一日,又值孙文来沪,挈带巨资,并偕同西洋水陆兵官数十员,声势越盛。

现在南京政府,已经组织完备,连外人统已赞成。

多半是乌有情事,老袁岂真相信?无非是恫吓老庆。

试思战祸再延,度支如何?军械如何?统是没有把握。

前数日议借外款,外人又无一答应,倘或兵临城下,君位贵族,也怕不能保全,徒闹得落花流水,不可收拾。

若果到了这个地步,上如何对皇太后?下如何对国民?这正是没法可施哩。

老庆闻到此言,也是皱眉搓手,毫无主意;随后又问到救命的方法。

袁总理即提出优待皇室四字,谓:皇太后果俯顺舆情,许改国体,那革命军也有天良,岂竟不知感激?就是百世以后,也说皇太后皇上为国为民,不私天下。

似王爷等赞成让德,当亦传颂古今,还希王爷明鉴,特达官廷。

前恫吓,后趋承,老庆辈安得不入彀中?老庆踌躇一会,方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且待我去奏闻太后,再行定夺。

袁总理乃告别出邸。

过了一日,即由隆裕太后宣召袁总理入朝。

袁总理奉命即往,谒见太后,仍把变更国体的好处,说了一番,太后泪落不止。

袁总理带吓带劝,絮奏了好多时,最后闻得太后呜咽道:我母子二人,悬诸卿手,卿须好好办理,总教我母子得全,皇族无恙,我也不能顾及列祖列宗了。

凄惨语,不忍卒读。

袁总理乃退了出来,时已晌午,乘舆出东华门,卫队前拥后护,警备甚严;两旁站着兵警,持枪鹄立,一些儿不敢出声。

至行到丁字街地方,忽从路旁茶楼上面,抛下一物,约离袁总理乘车数尺,一声爆响,火星直迸,晦气了一个卫队长,一个巡警,两匹坐马,轰毙地上。

还有兵士十二人,行路三人,也触着烟焰,几乎死去。

无妄之灾。

袁总理的马车,幸尚不损分毫,他坐在马车上面,虽亦觉得惊骇,面目上却很镇静,只喝令快拿匪徒。

卫队不敢少慢,即似狼似虎的,跑入茶楼,当场拿往三人,移交军警衙门,即日审讯,一叫杨禹昌,一叫张先培,一叫黄之萌,直供是抛掷炸弹,要击死袁总理。

待问他何人主使,他却不发一语,随即正法了案。

阅者细思此三人,果属何党?或谓由宗社党主使,或谓由革命党主使。

迄今尚属存疑。

袁总理始终不挠,遂拟定优待皇室等条件,一份内呈,一份外达。

隆裕太后再开皇族会议,老庆等已无异辞。

独良弼愤愤不从,定要主战。

那时袁总理得了此信,颇费踌躇,暗忖了半天,不由的自慰道:如此如此,管教他死心塌地。

遂暗暗的设法布置,内外兼施。

过了数天,忽由民政大臣赵秉钧,趋入通报道:军咨使良弼,已被人击伤了。

袁总理道:已死么?开口即问他死否,其情可见。

秉钧道:现尚未死,闻已轰去一足,料也性命难保了。

袁总理又道:敢是革命党所为么?秉钧道:大约总是他们党人。

袁又问曾否捉住?秉钧又道:良弼未死,抛掷炸弹的人,却已死了。

袁总理叹道:暗杀党煞是厉害,但良弼顽固异常,若非被人击死,事体也终办不了。

言下明明有喜慰意。

秉钧道:此人一死,国体好共和了。

袁总理又道:你道中国的国体,究竟是专制的好,共和的好?秉钧道:中国人民,只配专制,但目下情势,不得不改从共和,若仍用专制政体,必须仍然君主。

清帝退位,何人承接?就是有承接的人也离不了莽、操的名目。

依愚见想来,只好顺水推舟,到后再说。

袁总理不禁点首,又与秉钧略谈数语,彼此握手告别。

赵秉钧系袁氏心腹,故特从此处插入。

看官!你道这清宗室良弼,究系为何人所击?相传是民党彭家珍。

家珍四川人,曾在本省武备学堂毕业,转学东洋,归充四川、云南、奉天各省军官,久已有志革命,至武昌起义,他复奔走南北,鼓吹军士。

既而潜入京师,赁居内城,购药自制炸弹,为暗杀计。

适良弼统领禁卫军,锐意主战,乃决计往击良弼。

自写绝命书一函,留存案上,然后改服新军标统衣饰,徐步出门,遥看天色将晚,径往投金台旅馆,佯称自奉天进京,有要公进内城,命速代雇马车,赴良弼家,投刺求见。

阍人见名刺上面,写着崇恭两字,旁注奉天标统四字,当将名刺收下,只复称:大人方入宫议事,俟明晨来见便了。

家珍道:我有要事,不能少待,奈何?一面说着,一面见阍人不去理倸,复跃上马车,至东华门外静待。

约过半小时,见良弼乘车出来,两旁护着卫队,无从下手,乃让良弼车先行,自驱车紧随后面,直至良弼门首,见弼已下车,慌忙跃下,取出崇恭名片抢步求见。

良弼诧异道:什么要公,夤夜到此?明日叙谈罢。

说时迟,那时快,良弼正要进门,猛听得一声怪响,不禁却顾,可巧弹落脚旁,把左足轰得乌焦巴弓,呼痛未终,已是晕倒。

只有这些本领,何苦硬要主战。

卫士方拟抢护,又是豁喇一声,这弹被石反激,转向后炸,火光乱迸,轰倒卫士数名,连家珍也不及逃避,霎时殒命。

良弼得救始醒,奈足上流血不止,急延西医施救,用刀断足,血益狂涌,翌日亦死。

死后无嗣,惟遗女子三人。

且家乏遗赀,萧条得很。

度支部虽奉旨优恤,赙金尚未颁发,清帝即已退位,案成悬宕,良女未得分文,后由故太守廉泉夫人吴芝瑛,为良女慰男请恤。

呈词中哀楚异常,才博得数金赡养。

良弼虽反抗共和,然究是清室忠臣,且廉洁可敬,故特笔表明。

这且搁下不提。

且说良弼被炸,满廷亲贵,闻风胆落,躲的躲,逃的逃,多半走离北京,至天津、青岛、大连湾,托庇外人租界,苟延生命;所有家资,统储存外国银行,经有心人确实调查,总数得四千万左右。

不肯饷军,专务私蓄,仿佛明亡时形状。

大家逍遥海上,单剩了一个隆裕太后,及七岁的小皇帝,居住深宫,危急万状。

小皇帝终日嬉戏,尚没有甚么忧愁。

独隆裕后日夕焦烦,再召皇族会议,竟不见有人到来。

接连又来了一道催命符,由内阁呈入,慌忙一瞧,但见纸上写着:内阁军咨陆军并各王大臣钧鉴:为痛陈利害,恳请立定共和政体,以巩皇位而奠大局,谨请代奏事。

窃维停战以来,议和两月,传闻官廷俯鉴舆情,已定议立改共和政体,其皇室尊荣及满、蒙、回、藏生计权限各条件,曰大清皇帝永传不废;曰优定大清皇帝岁俸,不得少于四百万两;曰筹定八旗生计,蠲除满、蒙、回、藏一切限制;曰满、蒙、回、藏,与汉人一律平等;曰王公世爵,概仍其旧;曰保护一切私产,民军代表伍廷芳承认,列于正式公文,交万国平和会立案云云。

电驰报纸,海宇闻风,率土臣民,罔不额手称庆,以为事机至顺,皇位从此永保,结果之良,轶越古今,真国家无疆之休也。

想望懿旨,不遑朝夜,乃闻为辅国公载泽,恭亲王溥伟等,一二亲贵所尼,事遂中沮,政体仍待国会公决,祺瑞自应力修战备,静候新政之成。

惟念事变以来,累次懿旨,莫不轸念民依,惟国利民福是求,惟涂炭生灵是惧;既颁十九信条,誓之太庙,又允召集国会,政体付之公决;又见民为国本,宫廷洞鉴,具征民视民听之所在,决不难降心相从。

兹既一再停战,民军仍坚持不下,恐决难待国会之集,姑无论牵延数月,有兵溃民乱、盗贼蜂起之忧,寰宇糜烂,必无完土。

瓜分惨祸,迫在目前。

即此停战两月间,民军筹饷增兵,布满各境,我军皆无后援,力太单弱,加以兼顾数路,势益孤危。

彼则到处勾结土匪,勒捐助饷,四出煽扰,散布诱惑。

且于山东之烟台,安徽之颍、寿境界,江北之徐州以南,河南之光山、商城、固始,湖北之宜城、襄、樊、枣阳等处,均已分兵前逼。

而我皆困守一隅,寸筹莫展,彼进一步,则我之东皖、豫即不自保。

虽祺瑞等公贞自励,死生敢保无他,而饷源告匮,兵气动摇,大势所趋,将心不固,一旦决裂,何所恃以为战?深恐丧师之后,宗社随倾,彼时皇室尊荣,宗藩生计,必均难求满志。

即拟南北分立,勉强支持,而以人心论,则西北骚动,形既内溃;以地理论,则江海尽失,势成坐亡。

祺瑞等治军无状,一死何惜,特捐躯自效,徒殉愚忠,而君国永沦,追悔何及?甚非所以报知遇之恩也。

況召集国会之后,所公决者尚不知为何项政体?而默察人心趋向,恐仍不免出于共和之一途,彼时万难反汗,是徒以数月水火之患,贻害民生,何如预行裁定,示天下以至公?使食毛践土之伦,歌舞圣明,零涕感激,咸谓唐虞至治,今古同揆,不亦伟哉!祺瑞受国厚恩,何敢不以大局为念?故敢比较利害,冒死陈言,恳请涣汗大号,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以现在内阁及国务大臣等,暂时代表政府,担任条约国债及交涉未完各事项,再行召集国会,组织共和政府,俾中外人民,咸与维新,以期妥奠群生,速复地方秩序,然后振刷民气,力图自强,中国前途,实维幸甚,不胜激切待命之至,谨请代奏!隆裕太后一气览毕,已不知落了多少珠泪,及看到后面署名,第一个便是第一军总统官段祺瑞,随后依次署列,乃是尚书衔古北口提督毅军总统姜桂题,护理两江提督张勋,察哈尔都统陆军统制官何宗莲,副都统段芝贵,河南布政使帮办军务倪嗣冲,陆军统制王占元、曹锟、陈光远、吴鼎元、李纯、潘矩楹、孟恩远,河北镇总兵马金叙,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第二军总参议官靳云鹏、吴光新、曾毓隽、陶云鹤,总参谋官徐树铮,炮台协领官蒋廷梓,陆军统领官朱泮藻、王金镜、鲍贵卿、卢永祥、陈文运、李厚基、何丰林、张树元、马继增、周符麟、萧广传、聂汝清、张锡元,营务处张士钰、袁乃宽,巡防统领王汝贤、洪自成、高文贵、刘金标、赵倜、仇俊恺、周德启、刘洪顺、柴得贵,陆军统带官施从滨、萧安国一古脑儿有四五十人。

到了结末几个姓名,已被泪珠儿湿透,连笔迹都模糊起来。

隆裕后约略看毕,便把这来折掷在案上,竟返入寝宫,痛声大哭。

一班宫娥侍女,都为惨然。

又经窗外的朔风,猎猎狂号,差不多为清室将亡,呈一惨状。

帝王末路,历代皆然,如清室之亡,尚是一个好局面。

自是隆裕太后忧郁成疾,食不甘,寝不安,镇日里以泪洗面,把改革国体问题,无心提起。

一夕,正假寐几上,忽由太保世续,踉跄趋入,报称:太后,不好了,段祺瑞等要进京来了。

隆裕太后不觉惊醒,忙问道:段祺瑞么?他来京何事?世续道:他有一本奏折,请太后明鉴。

隆裕后未曾瞧着,眼眶中已含了多少泪儿,及瞧完来奏,险些儿晕厥过去。

看官!你道他是什么奏辞?待小子录述出来,奏云: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至恩旨不颁,万民受困。

现在全局危迫,四面楚歌,颍州则沦陷于革军,徐州则小胜而大败,革舰由奉天中立地登岸,日人则许之,登州、黄县独立之影响,蔓延于全鲁,而且京、津两地,暗杀之党林立,稍疏防范,祸变即生。

是陷九庙两宫于危险之地,此皆二三王公之咎也。

三年以来,皇族之败坏大局,罪难发数,事至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四万万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允,祖宗有知,能不恫乎?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困兵燹冻饿,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

瑞等不忍宇内有此败类也,岂敢坐视乘舆之危而不救乎?谨率全军将士入京,与王公痛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凭之。

挥泪登车,昧死上达。

请代奏!最后署名,除段祺瑞外,无非是王占元、何丰林、李纯、王金镜、鲍贵卿、李厚基、马继增、周符麟等一班人物,隆裕后也不及细阅,只觉身子寒战起来,昏昏沈沈,过了半晌,方对世续道:这,怎么好?怎么好?世续支吾道:国势如此,人心如此,看来非改革政体,不能解决了。

隆裕后道:古语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料我国家费了若干金银,养了这班虎狼似的人物,偏来反噬,你想可痛不可痛呢?并非将士之过,隆裕后也未免诬人。

世续道:太后须保重玉体,勿过伤心!隆裕后流泪道:我悔不随先帝早死,免遭这般惨局。

说至此,又把银牙一咬,便道:罢,罢!你去宣召袁世凯进来。

世续奉命去讫,约半日,即见心广体胖的袁总理,随世续入宫。

心广体胖四字,形容得妙。

这一来有分教:一代皇图成过去,万年创局见今朝。

欲知袁总理入宫后事,且看下回再表。

----------统观本回各情事,无一非袁世凯所为,袁世凯之被炸,当时群料为良弼所使,吾谓实袁氏自使之耳。

良弼之被炸,则谓由民党彭家珍,吾谓亦袁氏实使之。

不然,何以袁氏遇炸而不死,良弼一炸而即死乎?或谓杨禹昌、黄之萌、张先培三人被逮以后,并未供言袁氏指使,岂死在目前,尚无实供求生之理?不知此正见袁氏之手段。

袁氏后日,杀人多矣,即受袁氏之指使,而被人杀者亦多矣。

问谁曾实供袁氏乎?闻袁氏平生举动,得达目的,不靳金钱,然则买人生命,以金为鹄,贪夫殉财,何所惮而不为也?若段祺瑞之领衔请愿,不待究诘,已共知为受命老袁,书中内外兼施四字,已将全情表明,寡言胜于多言,益令人玩味无穷云。

第六回 许优待全院集议 允退位民国造成却说清太保世续,召袁总理世凯入宫,当由隆裕后问及优待条件,曾否寄往南方?袁总理答云:未曾。

明明是欺弄孤儿寡妇,安有外人尽知,尚说未曾寄往耶?隆裕后凄然道:这个局面,看来是难免了,烦你寄去交议罢。

袁总理道:事关重大,且再商诸近支王公,再行定夺。

何必做作。

隆裕后道:近支王公,多半远扬,还有甚么可议?说罢,掩面悲啼,袁总理也顾不得甚么,竟大踏步出宫,电致南方伍代表去了。

已达目的,乐得趾高气扬。

是时南京各省代表团,已依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召集参议员,于民国元年正月廿八日开参议院正式成立大会。

开会前一日,适有数大问题发生,足为中华民国前途之障力。

先是各省代表集会汉口,已有未曾独立的省分,如直隶、奉天等代表,有无表决权,应付讨论。

卒因群议纷纭,仓卒不及表决,所以组织临时政府,选举正副总统,无论该省是否独立,既称代表,皆得投票,初无歧视,及参议院将要开会,议员中有提出原议,略言:直隶、奉天等议员,不得有表决权。

直隶议员谷锺秀,奉天议员吴景濂等,抗论不服,相继辞职,旋经各省议员调停,方彼此一律,权限从同。

南北议和,已将就绪,不日即可统一,还要彼此龃龉,自生恶感,真正令人不解。

次日开会,各省议员,联襼偕来,虽未满额,已过半数,临时大总统孙文,亦曾莅会,国旗招颭,军乐悠扬,大众欢欣鼓舞,俨然有一种共和的气象。

嗣是逐日会议,倏逾兼旬,忽闻新政府未经院议,擅将汉冶萍煤矿公司,抵质借款,全院议员大哗,严辞责问。

原来临时政府成立,命将各省赋税暂行豁免,一些儿没有进款,那出款却格外浩繁。

陆军财政两部,拟发军需八厘公债票,经参议院通过施行,未见成效。

嗣商诸大公司内管理人,暂借国民名义,将私产抵押外国款项,转贷政府,于是苏路公司,及招商局,先后抵质,为短期借款的抵押品。

参议院也无异议,惟新政府尚嫌未足,复将汉冶萍煤矿公司,抵借日本款五百万圆,这汉冶萍公司的资本,是清邮传部大臣盛宣怀,要占大半,盛氏以铁路国有政策,激起民变,致兴革命军,详见《清史演义》。

清廷已将他罢职,民军又拟将他资产籍没,急得老盛没法,竟去投效日本,愿与日人合办,想仗这日本商标,保护私产,复讨好临时政府,愿将该公司抵款五百万圆,救济新政府的眉急。

陆军总长黄兴,以军饷急需,不暇交参议院公决,只与临时大总统孙文商妥,径由大总统及陆军总长秘密签字,连财政总长陈锦涛,也未得与闻。

此举未免违法。

后被参议院察悉,立刻咨照政府,诘他:抵押借债,何故不付参议院议决,擅自签字等语。

政府答称:由私人押借,与国家无涉。

且款项亦未缴齐。

潦潦草草的说了数语,参议院议员,竞责政府遁辞,愈觉不平,再请政府切实答复。

政府复答称:汉冶萍公司,系由私人资格,与日本商订合办,尚赤通过股东会,先由该公司借日款五百万圆,转借与临时政府,请求批准。

现只交到二百万圆,本总统正恐外人合股,不无流弊,正拟取消这事,所以未经交议等因。

湖北参议员刘成禺、张伯烈、时功玖等,攘臂起诟,极言政府擅断擅行,愤极辞职,立回湖北原籍,运动本省临时省议会,另行组织临时国会,与南京临时参议院抗衡。

临时参议院成立,未及一月,即成决裂,此即中华民国不祥之兆。

政府乃将汉冶萍公司罢押。

临时参议院亦驳斥湖北省议会,为法外举动,当然无效。

特举此数事,见得中国共和之难成。

正在喧闹的时候,伍代表已交到优待清室等件,立待议妥,大众乃将余事搁起,专心致志的公议要项。

但见第一行写着道:(甲)关于大清皇帝优礼之条件。

大众瞧这十余字,各哗声道:清帝退位,清室已亡,还有什么大不大。

说得有理。

就是优礼的礼字,亦属不合。

一议员道:竟改作‘清帝退位后优待之条件’便好了。

又有一议员道:退字不如逊字,俾他留点面目,何如?当下大众赞成,遂由主稿员另纸写出,系(甲)关于清帝逊位后优待之条件,写毕,再将原稿看了下去,系是:第一款,大清皇帝尊号,相承不替,国民对于大清皇帝,各致其尊崇之敬礼,与各国君主相等。

大众复道:不妥不妥。

清帝已经退位,我辈国民,还要去尊崇他做甚么?乃经大众悉心参酌,改为:清帝逊位之后,尊号仍存不废,以待外国君主之礼相待。

再看第二款云:第二款,大清皇帝岁用,每岁至少不得短于四百万两,永不得减额。

如有特别大典,经费由民国担任。

大众磋议,改四百万两为四百万元,特别大典二语删去,乃复由主稿员写下道:清帝逊位之后,每岁用四百万元,由中华民国给付。

再看第三款列着:第三款,大内宫殿或颐和园,由大清皇帝随意居住,宫内侍卫护军官兵,照常留用。

大众又道:清帝既已退位,大内宫殿,不应久居。

一议员应声道:何不叫他还居颐和园?旁又有一议员道:颐和园规模弘敞,殿阁巍峨,令他居住,还是便宜了他。

连颐和园都不肯与居,清室末路,也属可怜。

大众道:既议优待,就留些余地便是。

乃改为:清宽逊位之后,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侍卫照常留用。

至第四款是:第四款,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民国妥慎保护,负其责任,并设守卫官兵,如遇大清皇帝恭谒陵寝,沿途所需费用,由民国担任。

大众道:清帝谒陵的费用,如何要民国担任?倘他借谒陵为名,日日嬉游,我民国当得起这许多供奉吗?此款前半截尚可通融,下三语尽可删却。

乃改定:清室逊位后,其宗庙陵寝,由民国妥慎保护。

复看第五款云:第五款,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敬谨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经费,均由民国担任。

这一款却没人反对,只酌改数字,作为:清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

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实用经费,均由中华民国支出。

至第六款云:第六款,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均由大清皇帝留用。

大众道:清宫旧用阉人,我民国尊重民权,当然不准有这腐竖,须要载明方好。

即改为: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得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

再看下去:第七款,凡属大清皇帝原有之私产,特别保护。

此款也没甚异议,不过窜易字句,变为:清帝逊位之后,其原有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

及看到第八款,没有一人赞成,议决作废。

看官!你道原稿第八款,是写着什么?乃是:第八款,大清皇帝有大典礼,国民得以称庆。

依情理上论来,清帝已经退位,中国人民,不服清帝管辖,所有清室典礼,与国民何涉?应该将此款删去。

到了第九款,大众又抗论起来,但见原稿上写着:第九款,禁卫军名额俸饷,仍如其旧。

原来禁卫军是保护清宫,因有此制。

清帝退位后,须移居颐和园,禁卫军理应裁去。

但从前这班军人,靠着军饷过活,此时遽议裁汰,恐他游骑无归,转成寇盗。

当经各议员裁酌,改为:原有之禁卫军,归中华民国陆军部编制,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

统计甲种九款,改为八款,下文是:(乙)关于皇族待遇之条件。

第一款,王公世爵,概仍其旧,并得传袭。

其袭封时,仍用大清皇帝册宝,凡大清皇帝赠封爵位,亦用大清皇帝册宝。

大众议决,皇族的皇字,改作清字。

条文中只用首二语,以下尽行删去。

第二款云:第二款,皇族对于国家之公权,与国民同等。

这条经大众增改,定为:清皇族对于中华民国国家之公权及其私权,与国民同等。

再看下文第三四款。

第三款,皇族私产,一体保护。

第四款,皇族免兵役之义务。

这两条不加删改,惟于皇族上各加一清字。

统计乙种共四款,下文为丙种条件,共计七款,原文云:(丙)关于满、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条件。

(一)与汉人平等;(二)保护其原有之私产;(三)王公世袭,概存其旧;(四)王公中有生计过艰者,应设法拨给官产,作为世业,以资补助;(五)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之前,八旗官兵俸饷,仍旧支放;(六)从前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县听其自由入籍;(七)满、蒙、回、藏原有之宗教,听其信仰自由。

七款均不必更改,但就第四款中删一应字,第五款中,改官兵为官弁。

条件已终,全体议决,再由主稿员依次誊正。

惟末文尚有结尾数语,又由各议员修正通过,原文为:以上条件,列于正式公文,照会各国,或电达驻荷华使,知会海牙万国平和会存案。

改正为:以上条件,除丙款各条另行宣布外,余均列于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驻北京公使。

全文俱已缮清,即咨照临时政府,转交伍代表电达北京。

袁总理瞧阅一周,便呈入隆裕太后。

隆裕后又召见各近支王公及各国务大臣,咨询优待条件事宜。

应召的人,很是寥寥,惟醇王载沣等到来。

会议多时,或谓:皇室经费,必须四百万两,分文不能短少。

这是夺利。

或谓:皇帝尊号相承不替数字,定须增入。

这是争名。

或谓:各种条件,统应增损。

恼动了隆裕太后,不觉唏嘘道:大事已去,只争了一些小节,亦属无益。

咳!我列祖列宗创造经营,得了中国一统江山,煞是艰苦,不意传到我辈子孙,无材无力,轻轻的让与别人,教我如何对得住先人呢?说毕,哽咽不已,载沣等亦愧悔交集,各带惨容。

始终以一哭了之。

隆裕后又道:庆亲王到哪里去了?为何此时尚不见来?正忆念间,忽见老庆伛偻趋入,脸上尚带烟容。

想是大吸阿芙蓉膏,因此来迟。

当由隆裕后与他商议,老庆细阅优待条件,亦没甚异议,不过于相承不替一语,亦主张加入。

隆裕后乃转嘱袁总理,令他致电南京政府,争此四字。

怎奈南方回电,坚不承认。

袁总理入宫面复,请太后自行定夺。

隆裕后道:为这四字,决裂和议,倘或宗庙震惊,生灵涂炭,不更令我增罪吗?依他便了。

这却是仁人之言。

袁总理道:且再与近支王公熟商。

隆裕后不待说毕,便道:他们多半不在京师,就是留着,也是不中用的人物,你不妨作主办理,日后必无异言。

袁总理唯唯退出,即欲拟旨,只因逊位的逊字,有碍清帝体面,且会议时候,皇族中亦有异论,乃酌改一辞字,与南方电议允洽,敦请老袁出山,总算争得此一字。

便草定懿旨三道,呈入宫中,请隆裕太后及宣统帝盖用御宝。

宣统帝不识不知,当然由太后作主,含泪钤印,统共盖讫,就于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颁布天下。

谕云: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

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

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

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各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组织临时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内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还有两道谕旨,一道是颁布优待条件,一道是饬文武官吏,各循职守,毋生异论。

是日北京遍悬五色旗,民国南北统一,二百六十八年的清室,已成过去的历史。

临时大总统孙文,复提出最后的协议五条,交伍代表转达北京,条款列着:(一)清帝退位,由袁同时咨照驻京各国公使,请转知民国政府,现在清帝已经退位,或转饬旅沪领事转达亦可。

(二)同时袁须宣布政见,绝对赞同共和主义。

(三)文接到外交团或领事团通知清帝布告后,即行辞职。

(四)由参议院举袁为临时总统。

(五)袁被举为临时总统后,誓守参议院所定之宪法,乃能授受事权。

伍代表即日发电,由袁世凯接着,已是满意,自然没有意外的争执了。

小子有诗咏道:帝运告终清祚覆,中华一统共和成。

如何尚逐中原鹿,攫得全权始撤兵?欲知老袁答复的电文,且从下回接阅。

此回为化板为活文字,优待清室等条件,已见《清史演义》,而此书亦万不能不录。

经作者一番熔化,觉得各条文字,煞费磋磨;且于清室提出原稿,亦曾载及,愈见当时改正,不可谓非参议员之功。

至叙及临时政府,与参议院之关系,是为南京组织政府三月内之举动,亦可留作一段话柄,固非漫无抉择,随笔铺叙已也。

后文述及隆裕后盖印,以及孙总统提出协议,无非为老袁属笔,总结一诗,具见大意。

皮里阳秋,可于此书证之。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却说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

上加清内阁总理五字,义微而显。

后由南京临时总统孙文,交伍代表电达老袁,老袁心满意足,即日复电云: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一跃而跻及之,实诸公累年之心血,亦民国无穷之幸福。

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帝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

大众听着。

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极愿南行,畅聆大教,共谋进行之法。

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

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

至共和建设重要问题,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应如何协商统一组织之法,尚希迅速见教!临时总统孙文,既接此电,当向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其文云: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咨:前后和议情形,前已咨交贵院在案,昨日伍代表得北京电云云,又接北京电云云。

两电见前,均从略。

本总统以为我国民之志,在建设共和,倾覆专制,义师大起,全国景从。

清帝鉴于大势,知保全君位,必然无效,遂有退位之议。

今既宣布退位,赞成共和,承认中华民国,从此帝制永不留存于中国之内,民国目的,亦已达到。

当缔造民国之始,本总统被选为公仆,宣布誓书,以倾复专制巩固民国图谋幸福为任。

誓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国民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本总统即行辞职。

现在清帝退位,专制已除,南北一心,更无变乱,民国为各国承认,旦夕可期。

本总统当践誓言,辞职引退,为此咨告贵院,应代表国民之公意,速举贤能,来南京接事,以便解职。

附办法条件如下。

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

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亲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乃行解职。

临时政府约法,为参议院所制定,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律章程。

此咨。

又有荐贤自代咨文,词云:今日本总统提出辞表,要求改选贤能。

选举之事,原国民公权,本总统原无容喙之地。

惟前使伍代表电北京,有约以清帝实行退位,袁世凯君宣布政见,赞成共和,即当提议推让。

想贵院亦表同情。

此次清帝逊位,南北统一,袁君之力实多,其发表政见,更为绝对赞同共和。

举为总统,必能尽忠民国。

且袁君富于经验,民国统一,赖有建设之才。

故敢以私见贡荐于贵院,请为民国前途熟计,无失当选之人,大局幸甚!此咨。

这两篇咨文,到了参议院,各议员一律可决,定于二月十五日,开临时大总统选举会。

届期这一日,孙总统率各部总长,及各将校,共谒孝陵。

孝陵即明太祖墓,在南京朝阳门外,当锺山南麓,由孙总统主祭,宣告汉族光复,民国统一。

司祝官读罢祭文,两旁奏起军乐。

悠扬中节,遐迩传声,军士数万,无不腾欢,各国领事,携手临观,亦啧啧称赏。

祭礼已毕,再返临时总统府,行庆贺南北统一共和成立礼,先由军士开炮,鸣了一十七响,乃由孙大总统就位,依次奏乐唱歌,各部总次长,随班就列,向孙总统鞠躬表敬,孙总统亦答礼如仪,随即向大众演说道:清帝退位,南北统一,这皆由无数志士,无数义师,用无数热肠铁血,掉换出来。

但北京一方面,全赖袁公慰庭,惨澹经营,方得成功,是袁公实我民国至友,民国成立以后,不应将他忘怀。

今日参议院选举总统,若果袁公当选,想必能巩固民国。

况前日得他复电,曾有永不使君主政体再现中国之语,他是当代英雄,日后宜不食言。

不要相信他,恐怕有些靠不住。

惟临时政府地点,仍须设立南京。

南京是民国开基,长此建都,好作永久纪念,不似北京地方,受历代君主的压力,害得毫无生气,此后革故鼎新,当有一番佳境。

我虽解任,总是国民一份子,仍愿竭尽绵薄,为新政府效力,耿耿此心,还祈公鉴!演说毕,但听得一片拍掌声,震动耳鼓。

复奏军乐数通,益觉洋洋沨沨,响彻云霄。

礼成,全体三呼民国万岁,方才散去。

下午参议院开会,选举总统,共得十七省议员,各投一票,计十七票,投票结果,统是袁世凯三字,全场一致,当选袁世凯为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随即电达北京,请袁来宁就职。

孙总统亦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略谓: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为总统,惟袁公必须先至共和政府任职,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

若虑北方骚扰,无人维持现状,尽可先举人材,电告临时政府,即当使为镇抚北方的委员云云。

看官!你想老袁的势力,全在北方,若要他南来就职,明明是翦他羽翼,他本机变如神,岂肯孤身南下,来做临时政府的傀儡么?语语见血。

当下来一复电,由孙总统译阅云:清帝辞位,自应速谋统一,以定危局,此时间不容发,实为唯一要图,民国存亡,胥赖于是。

顷接孙大总统电开提出辞表,推荐鄙人,属速来宁,并举人电知临时政府,畀以镇安北方全权各等因。

世凯德薄能鲜,何敢肩此重任?太属客气。

南行之愿,前电业已声明,然暂时羁绊在此,实为北方危机隐伏,全国半数之生命财产,万难恝置,并非因清帝委任也。

孙大总统来电所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极为正当,现在北方各省军队,暨全蒙代表,皆以函电推举为临时大总统,清帝委任一层,无足再论。

此语隐隐自命。

然总未遽组织者,特虑南北意见,因此而生,统一愈难,实非国家之福。

若专为个人责任计,舍北而南,则实有无穷窒碍。

北方军民意见,尚多纷歧,隐患实繁。

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

又举外人,抵抗南京。

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

若因凯一去,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

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

明明谓舍我其谁。

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

盖就民设之政府,民举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

今日之计,惟有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

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能,以维秩序。

总之共和既定之后,当以爱国为前提,决不欲以大总统问题,酿成南北分歧之局,致资渔人分裂之祸,恐怕言不顾行,奈何。

已请唐君绍仪,代达此意,赴宁协商。

绍仪即绍怡。

前避宣统帝溥仪名,因改仪为怡,此次清帝退位,仍复原名。

特以区区之怀,电达聪听,惟亮察之为幸!孙总统接电后,再赴参议院核定可否,全院委员长李肇甫,及直隶议员谷锺秀等,以临时政府地点,不如改设北京,意谓临时政府,为全国视听所关,必须所在地势,可以统驭全国,方能使全国完固,且足维系四万万人心,我民国五大民族,从此联合,作为一个大中华民国。

前由各省代表,指定临时政府地点,设在南京,系因当时大江以北,尚属清军范围,不能不将就办理;目今情异势殊,自应相时制宜,移都北方为要。

言亦有理。

有几个议员与他反对,仍然主张南京,当用投票表决法,解此问题。

投票后,主张北京的有二十票,主张南京的只有八票,乃从多数取决,复咨孙总统。

无如孙总统的意见,总以南京为是,援临时政府组织条例,再交参议院复议。

原来临时政府大纲中,曾有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未以为然,得于具报后十日内,声明理由,交会复议。

组织临时政府大纲,前因暂行制,故特从略,此次为交议事件,因特别提出。

参议院接收后,再开会议,除李肇甫、谷锺秀数人外,忽自翻前议,赞成南京,不赞成北京,彼此争论起来,很是激烈。

旋经中立党调和两造,再行投票解决,结果是七票主张北京,十九票主张南京,似此重大问题,只隔一宿,偏已换了花样,朝三暮四,令人莫测。

中国人心之不可恃,一至于此。

孙总统既接到复议决文,自然再电北京,请袁世凯即日南来,并言当特派专使,北上欢迎。

袁乃复电云:昨电计达。

嗣奉尊电,惭悚万状。

现在国体初定,隐患方多,凡在国民,均应共效绵薄。

惟揣才力,实难胜此重大之责任。

兹乃辱荷参议院正式选举,窃思公以伟略创始于前,而凯乃以辁材承乏于后,实深愧汗。

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兹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惟前陈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素承厚爱,谨披沥详陈,务希涵亮!俟专使到京,再行函商一切。

专使何人?并何日启程?乞先电示为盼。

肃复。

又致参议院电文云:昨因孙大总统电知辞职,同时推荐世凯,当经复电力辞,并切盼贵院另举贤能,又将北方危险情形,暨南去为难各节,详细电达,想蒙鉴及。

兹奉惠电,惶悚万分,现大局初定,头绪纷繁,如凯衰庸,岂能肩此巨任?乃承贵院全体一致,正式选举,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

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何敢以一己之意见,辜全国之厚期?惟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知诸公推诚相与,不敢不披沥详陈,务希涵亮!统候南京专使到京,商议办法,再行电闻。

略去电而详复电,为下文伏笔。

当袁世凯电辞总统,又电受总统的时候,临时副总统黎元洪,也有辞职电文,拍致南京参议院。

二月二十日,参议院又开临时副总统选举会,投票公决,仍举黎当选,全院一致。

黎以大众决议,不便力辞,也即承认。

袁、黎心术之分,可见一斑。

于是南京临时政府,遂派遣教育总长蔡元培为专使,副以汪兆铭、宋教仁等。

适唐绍仪来宁,知已无可协商,亦愿同专使北行。

启程时,先电告北京,遥与接洽。

自二月二十一日,使节出发,至二十七日,到了北京。

但见正阳门外,已高搭彩棚,用了经冬不凋的翠柏,扎出两个斗方的大字,做为匾额。

这两大字不必细猜,一眼望去,便见左首是欢字,右首是迎字。

欢迎两字旁,竖着两面大旗,分着红黄蓝白黑五色,隐寓五族共和的意思。

彩棚前面,左右站着军队,立枪致敬,又有老袁特派的专员,出城迎迓,城门大启,军乐齐喧,一面鸣炮十余下,作欢迎南使的先声。

极力摹写,都为下文作势。

蔡专使带同汪、宋各员,与唐绍仪下舆径入,即由迎宾使向他行礼。

两下里免冠鞠躬,至相偕入城,早有宾馆预备,也铺排得精洁雅致,几净窗明,馆中物件,色色俱备,伺役亦个个周到。

外面更环卫禁军,特别保护。

蔡专使等既入客馆,与迎宾使坐谈数语,迎宾使交代清楚,当即告别,唐绍仪也自去复命了。

是晚即由京中人士,多来谒候。

寒暄已过,便说及老袁南下的利害,一方面为迎袁而来,所说大略,无非是南方人民,渴望袁公,袁能早一日南下,即早一日慰望等语。

一方面是有所承受,特来探试,统说北京人心,定要袁公留住,组织临时政府,若袁公一去,北方无所依托,未免生变。

且元、明、清三朝,均以北京为国都,一朝迁移,无论事实上多感不便,就是辽东三省,与内外蒙古,亦未便驾驭,鞭长莫及,在在可忧,理应思患预防,变通办理为是。

双方俱借口人心,其实人民全不与闻,统是孙、袁两人意见。

彼此谈了一会,未得解决,不觉夜色已阑,主宾俱有倦容,当即告别。

蔡专使均入室安寝。

翌晨起床,大家振刷精神,要去见那当选的袁大总统了。

正是:专使徒凭三寸舌,乃公宁易一生心。

毕竟袁世凯允否南行,且至下回再表。

----------孙中山遵誓辞职,不贪权利之心,可以概见,而必请老袁南下,来宁就职者,其意非他,盖恐袁之挟势自尊,始虽承认共和,日后未免变计耳。

然袁岂甘为人下者?下乔入谷,愚者亦知其非,况机变如老袁者乎?蔡专使等之北上,已堕入老袁计中,老袁阳表欢迎,阴怀谲计,观其迭发数电,固已情见乎词,而南方诸人,始终未悟,尚欲迎之南来,吾料老袁此时,方为窃笑不置也。

袁氏固一世之雄哉!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却说蔡专使元培,与汪兆铭、宋教仁二人,偕谒袁世凯,名刺一入,老袁当即迎见。

双方行过了礼,分宾主坐定,略略叙谈。

当由蔡专使起立,交过孙中山书函,及参议院公文,袁世凯亦起身接受,彼此还座。

经老袁披阅毕,便皱着眉头道:我日思南来,与诸君共谋统一,怎奈北方局面,未曾安静,还须设法维持,方可脱身。

但我年将六十,自问才力,不足当总统的重任,但求共和成立,做一个太平百姓,为愿已足,不识南中诸君,何故选及老朽?并何故定催南下?难道莽莽中原,竟无一人似世凯么?听他口气,已是目无余子。

蔡专使道:先生老成重望,海内久仰,此次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贺得人,何必过谦?惟江南军民,极思一睹颜色,快聆高谈,若非先生南下,恐南方人士,还疑先生别存意见,反多烦言呢。

老袁又道:北方要我留着,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没有分身法儿,可以彼此兼顾。

但若论及国都问题,愚见恰主张北方哩。

这是老袁的定盘星。

宋教仁年少气盛,竟有些忍耐不住,便朗声语袁道:袁老先生的主张,愚意却以为未可。

此次民军起义,自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已设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国民重托,理当以民意为依归,何必恋恋这北京呢?老袁掀髯微哂道:南京仅据偏隅,从前六朝及南宋,偏安江左,卒不能统驭中原,何若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均以此为根据地,今乃舍此适彼,安土重迁,不特北人未服,就是外国各使馆,也未必肯就徙哩。

宋教仁道:天下事不能执一而论。

明太祖建都金陵,不尝统一北方么?如虑及外人争执,我国并非被保护国,主权应操诸我手,我欲南迁,他也不能拒我。

况自庚子拳乱,东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势力圈,储械积粟,驻兵设防,北京稍有变动,他已足制我死命。

我若与他交涉,他是执住原约,断然不能变更。

目今民国新造,正好借此南迁,摆脱羁绊,即如为先生计,亦非南迁不可,若是仍都北京,几似受清帝的委任,他日民国史上,且疑先生为刘裕、萧道成流亚,谅先生亦不值受此污名呢。

语亦厉害。

老袁听到此言,颇有些愤闷的样子,正拟与他答辩,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笑对宋教仁道:渔父君!你又来发生议论了。

教仁急视之,乃是唐绍仪,也起答道:少川先生,不闻孔子当日,在宗庙朝廷,便便言么?此处虽非宗庙朝廷,然事关重大,怎得无言?原来宋教仁号渔父,唐绍仪号少川,所以问答间称号不称名。

蔡专使等均起立相迎。

绍仪让座毕,便语道:国都问题,他日何妨召集国会,公同表决。

今日公等到此,无非是邀请袁公,南下一行,何必多费唇舌?袁公亦须念他远来,诚意相迓,若可拨宂启程,免得辜负盛意。

倒是一个鲁仲连。

袁世凯乃起座道:少川责我甚当,我应敬谢诸公,并谢孙总统及参议员推举的隆情,既承大义相勉,敢不竭尽心力,为国图利,为民造福,略俟三五天,如果北方沈静,谨当南行便了。

说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相待,推蔡专使为首座,汪、宋等依次坐下,唐绍仪做了主中宾,世凯自坐主席,自不消说。

席间所谈,多系南北过去的事情,转瞬间已是日昃,彼此统含三分酒意,当即散席,订了后会,仍由老袁饬吏送蔡专使等返至客馆。

汪兆铭语蔡专使道:鹤卿先生,你看老袁的意思,究竟如何?蔡字鹤卿,号孑民,为人忠厚和平,徐徐的答道:这也未可逆料。

宋教仁道:精卫君!你看老袁的行动,便知他是一步十计,今日如此,明日便未必如此了。

见识甚明,故为老袁所忌。

蔡专使道:他用诈,我用诚,他或负我,我不负他,便算于心无愧了。

纯是忠厚人口吻。

宋教仁复道:精卫君!蔡先生的道德,确是无愧,但老袁狡狯得狠,恐此番跋涉,未免徒劳呢。

汪兆铭亦一笑而罢。

兆铭别号精卫,故宋呼汪为精卫君。

各人别字,陆续点明,又是另一样文法。

等到夜膳以后,闲谈片刻,各自安睡。

正在黑甜乡中,寻那共和好梦,忽外面人声马嘶,震响不已,接连又有枪声弹声,屋瓦爆裂声,墙壁坍塌声,顿时将蔡专使等惊醒,慌忙披衣起床,开窗一看,但见火光熊熊,连室内一切什物,统已照得透亮。

正在惊诧的时候,突闻哗啦啦的一响,一粒流弹,飞入窗中,把室内腰壁击成一洞,那弹子复从洞中钻出,穿入对面的围墙,抛出外面去了。

蔡专使不禁着急道:好厉害的弹子,幸亏我等未被击着,否则要洞胸绝命了。

汪兆铭道:敢是兵变吗?宋教仁道:这是老袁的手段。

一针见血。

正说着,但听外面有人呼喝道:这里是南使所在,兄弟们不要啰唣。

又听得众声杂沓道:什么南使不南使!越是南使,我等越要击他。

一宽一紧,写得逼肖。

又有人问着道:为什么呢?众声齐应道:袁大人要南去了。

北京里面,横直是没人主持,我等乐得闹一场罢。

蔡专使捏了一把冷汗,便道:外面的人声,竟要同我等作对,我等难道白白的送了性命吗?宋教仁道:我等只有数人,无拳无勇,倘他们捣将进来,如何对待?不如就此逃生罢。

言未已,大门外已接连声响,门上已凿破几个窟窿,蔡、汪、宋三使,顾命要紧,忙将要紧的物件,取入怀中,一起儿从后逃避,幸后面有一短墙,拟令役夫取过桌椅,以便接脚,谁知叫了数声,没有一个人影儿。

分明是内外勾通。

可巧墙角旁有破条凳两张,即由汪、宋两人,携在手中,向壁直捣,京内的墙壁,多是泥土叠成,本来是没甚坚固,更且汪、宋等逃命心急,用着全力去捣这墙,自然应手而碎,复迭捣数下,泥土纷纷下坠成了一个大窦,三人急不暇择,从窦中鱼贯而出,外面正是一条逼狭的胡衕,还静悄悄的没人阻住。

分明是畀他去路,否则还有何幸。

蔡专使道:侥幸侥幸!但我等避到哪里去?宋教仁道:此地近着老袁寓宅,我等不如径往他处,他就使有心侮我,总不能抹脸对人。

汪兆铭道:是极!当下转弯落角,专从僻处静走。

汪、蔡二人,本是熟路,一口气赶到袁第,幸喜没人盘诘,只老袁寓居的门外,已有无数兵士站着,见他三人到来,几欲举枪相对。

宋教仁忙道:我是南来的专使,快快报知袁公。

一面说着,一面向蔡专使索取名刺,蔡专使道:阿哟!我的名片包儿,不知曾否带着?急急向袋中摸取,竟没有名片,急得蔡专使徬徨失措,后来摸到袋角,还有几张旧存的名片,亟取出交付道:就是这名片,携去罢。

当由兵士转交阍人,待了半晌,方见阍人出来,说了一个请字。

三人才放下了心,联步而入,但见阶上已有人相迎,从灯光下望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候补总统袁世凯。

三人抢步上阶,老袁亦走近数步,开口道:诸公受惊了。

他却是步武安详呢。

宋教仁即接口道:外面闹得不成样子,究系匪徒,抑系乱军?老袁忙道:我正着人调查呢。

诸公快请进厅室,天气尚冷得紧哩。

蔡专使等方行入客厅,老袁亦随了进来。

客厅里面,正有役夫炽炭煨炉,见有客到来,便入侧室取茗进献。

老袁送茗毕,从容坐下道:不料今夜间有这变乱,累得诸公受惊,很是抱歉。

宋教仁先答道:又是他先开口。

北方将士,所赖惟公,为什么有此奇变呢?老袁正要回答,厅外来了一人,报称:东安门外,及前门外一带,哗扰不堪,到处纵火,尚未曾罢手呢。

老袁道:究竟是土匪,还是乱兵?为甚么没人弹压?来人道:弹压的官员,并非没有,怎奈起事的便是军士,附和的乃是土匪,兵匪夹杂,一时无可措手了。

老袁道:这班混账的东西,清帝退位,还有我在,难道好无法无天么?宋教仁又插嘴道:袁老先生,你为何不令人弹压呢?老袁答道:我已派人弹压去了,惟我正就寝,仓卒闻警,调派已迟,所以一时办不了呢。

蔡专使方语道:京都重地,乃有此变,如何了得,我看火光烛天,枪声遍地,今夜的百姓,不知受了多少灾难,先生应急切敉平,方为百姓造福。

始终是忠厚之谈。

老袁顿足道:正为此事,颇费踌躇。

言未已,又有人入报道:禁兵闻大人南下,以致激变,竟欲甘心南使……说至使字,被老袁呵叱道:休得乱报!来人道:乱兵统这般说。

老袁又道:为甚么纵火殃民?来人又道:兵士变起,匪徒自然乘隙了。

老袁遂向蔡专使道:我兄弟未曾南下,他们已瞎闹起来,若我已动身,不知要闹到什么了结。

我曾料到此着,所以孙总统一再敦促,我不得不审慎办理。

昨日宋先生说我恋恋北京,我有什么舍不掉,定要居住这京城哩?言毕,哈哈大笑。

计划已成,安得不笑。

宋教仁面带愠色,又想发言,由蔡专使以目示意,令他止住。

老袁似已觉着,便道:我与诸公长谈,几忘时计,现在夜色已深,恐诸公未免腹饥,不如卜饮数杯,聊且充腹。

说至此,便向门外,呼了一声来字,即有差役入内伺候。

老袁道:厨下有酒肴,快去拿来!差役唯唯而退。

不一时,就将酒肴搬入,由老袁招呼蔡专使等入座饮酒。

蔡专使等腹中已如辘轳,不及推辞,随便饮了数杯,偶听鸡声报晓,已觉得天色将明。

外面有人入报:乱兵已散,大势平静了。

老袁道:知道了,显是皇帝口吻。

差役又入呈细点,由宾主随意取食,自不消说。

老袁又请蔡专使等,入室休息,蔡专使也即应允,由差役导入客寝去了。

次日辰牌,蔡专使等起床,盥洗已毕,用过早点,即见老袁踉跄趋入,递交蔡专使一纸,便道:蔡先生请看。

天津、保定也有兵变的消息,这真是可虑呢。

蔡专使接过一瞧乃是已经译出的电报,大致与袁语相似,不由的皱动两眉。

老袁又道:这处兵变,尚未了清,昨夜商民被劫,差不多有几千人家,今天津、保定,又有这般警变,教我如何动身呢?蔡专使沉吟半晌道:且再计议。

老袁随即退出。

自是蔡专使等,便留住袁宅,一连两日,并未会见老袁,只由老袁着人递入警信,一是日本拟派兵入京,保卫公使,一是各国公使馆,也有增兵音信。

蔡专使未免愁烦,便与汪、宋二人商议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便强袁离京。

宋教仁道:这都是他的妙计。

蔡专使道:无论他曾否用计,据现在情势上看来,总只好令他上台,他定要在北京建设政府,我也不能不迁就的,果能中国统一,还有何求?和平处事,是蔡使本旨。

汪兆铭道:鹤卿先生的高见,也很不错呢。

是夕,老袁也来熟商,无非是南下为难的意旨,且言保定、天津的变乱比北京还要厉害,现已派官往理,文牍往来,朝夕不辍,因此无暇叙谈,统祈诸公原谅,且代达南方为幸。

蔡专使已不欲辩驳,便即照允,竟拟就电稿,发往南京,略叙北京经过情形,并言:为今日计,应速建统一政府,余尽可迁就,以定大局云云。

已堕老袁计中,然亦无可奈何。

孙中山接到此电,先与各部长商议,有的说是袁不能来,不如请黎副总统来宁,代行宣誓礼;有的说是南京政府,或移设武昌,武昌据全国中枢,袁可来即来,否则由黎就近代誓。

两议交参议院议决,各议员一律反对,直至三月六日,始由参议员议决办法六条,由南京临时政府,转达北方,条件列下:(一)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

(二)袁大总统接电后,即电参议院宣誓。

(三)参议院接到宣誓之电后,即复电认为受职,并通告全国。

(四)袁大总统受职后,即将拟派国务总理及国务员姓名,电知参议院,求其同意。

(五)国务总理及各国务员任定后,即在南京接收临时政府交代事宜。

(六)孙大总统于交代之日,始行解职。

六条款项,电发到京,老袁瞧了第一条,已是心满意足,余五条迎刃而解,没一项不承诺了。

三月初十日,老袁遂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欢欢喜喜的在北京就临时大总统职。

是日,在京旧官僚,都跄跄济济,排班谒贺。

蔡专使及汪、宋二员,也不得不随班就列。

鸣炮奏乐,众口欢呼,无容琐述。

礼成后,由老袁宣誓道: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

凡此志愿,率履勿渝。

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辞职,谨掬诚悃,誓告同胞!宣誓已终,又将誓词电达参议院,参议院援照故例,免不得遥致颂词,并寓箴规的意思。

小子有诗咏道:几经瘏口又哓音,属望深时再进箴。

可惜肥人言惯食,盟言未必果盟心。

毕竟参议院如何致词,且从下回续叙。

----------北京兵变,延及天津、保定,分明是老袁指使,彼无词拒绝南使,只得阴嗾兵变,以便借口。

不然,何以南使甫至,兵变即起,不先不后,有此险象乎?迨观于帝制发生,国民数斥袁罪,谓老袁用杨度计,煽动兵变,焚劫三日,益信指使之说之不诬也。

本回演述兵变,及袁、蔡等问答辞,虽未必语语是真,而描摹逼肖,深得各人口吻,殆犹苏长公所谓想当然耳。

至袁计得行,南京临时政府及参议院议员,不能不尽如袁旨,老袁固踌躇满志矣。

然一经后人揭出,如见肺肝,后之视袁者,亦何乐为此伎俩乎?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却说南京参议院,既得袁世凯电誓,遂公认他为大总统,又循例致词道:共和肇端,群治待理,仰公才望,畀以太阿。

筚路蓝缕,孙公既开其先;发扬光大,我公宜善其后。

四百兆同胞公意之所托,二亿里山河大命之所寄,苟有陨越,沦胥随之。

况军兴以来,四民辍业,满目疮痍,六师暴露,九府匮竭,转危为安,劳公敷施。

本院代表国民,尤不得不拳拳敦勉者,《临时约法》七章五十六条,伦比宪法,其守之维谨!勿逆舆情,勿邻专断,勿狎非德,勿登非才。

凡我共和国五大民族,有不至诚爱戴,皇天后土,实式凭之。

谨致大总统玺绶。

俾公令出惟行,崇为符信,钦念哉!先是各省代表会,组织临时政府,曾议组织法大纲,共四章二十一条,此次军事告竣,应酌量修改,较前详备。

向来中国史上,并没有民主政体,可以仿行,一旦创造起来,毫无依据,只好查照外洋的共和国,做了蓝本,参互考订。

目下外国共和,要算法、美两国,制度最良。

法国的法制,内阁分设各部,推老成硕望的人物,做内阁总理,负全国行政上的责任,总统是没有大责任的,政法家称他为内阁制。

美国的法制,内阁也由各部组成,只是没有总理,要总统自担行政上的责任,政法家称他为总统制。

为一般国民输进普通法律知识。

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是采用美国制度,因为鄂军起义,各省联络,与美利坚十三州联合抗英,是差不多的形势,所以南京临时政府,不设内阁总理,专归总统担负责任。

到了南北统一,须建为单纯的国家,美制殊不相合,乃改采法国的内阁制度,一来好集权中央,二来好翼赞元首,实欲箝制老袁,所以利用法制。

大家视为良法,所以前次电约六款,已有拟派国务总理的条件。

连前回条件中文亦补释明白,义不渗漏。

且因袁总统就职在即,各议员协力修改,斟酌了二三十日,经两三次属草,方将全案修成,共得七章五十六条,函达老袁,老袁并无异言,此时只好承认。

即于就职第二日,宣布出来。

全文如下:[[中华民国临时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