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抓住扬声器的话筒。
现在听着。
消灭了一条日本货船。
十八型鱼雷初试成功,‘海鳗号’还得再接再厉!这种喊声使拜伦浑身上下觉得振奋。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男性的、深沉的胜利呐喊,这种潜艇的喊杀声了。
那天晚上,埃斯特下令向南航行,横穿过通往朝鲜的航道。
上次巡逻时,他们在那儿遇上那么多目标,可是结果却那么令人失望。
天快亮的时候,值日军官报告说,前方发现了导航灯。
这么说,尽管他们袭击了那条货船,日本海内还没采取预防潜艇的警戒措施。
埃斯特命令下潜。
天色越来越亮,潜望镜里看到了一幕他称之为令人馋涎欲滴的景象:不管潜望镜转向哪个方向,都有船只安详地在行驶,并没军舰护航。
拜伦发觉自己面临着一个如何作出相应行动的问题,简直跟安纳波利斯的航海课程不相上下:怎样攻击一个又一个目标,使这些牺牲品事先获得最少的警告,而自己又获得最大的战果。
海鳗号上,从艇长往下全部恢复了生气。
这台杀人机器又活跃起来。
埃斯特决定先袭击一艘大油轮;他下令潜到九百码深处,放了一枚鱼雷,命中了。
这条被击中的船起火下沉,船上装的易燃品喷出一股浓密的黑烟。
埃斯特扔下它不管,下令掉转船头朝远处一条船迫近。
那条船看上去好像是条大运兵船,是迄今所看到的最大的目标。
设法靠拢这个猎物,花了几小时的工夫。
埃斯特在司令塔里踱来踱去,走到下边他的舱室里,又走上来踱着方步。
后来,他在海图桌上狼吞虎咽地吃了厨房送来的一大块牛排,接着翻阅一本有半裸体女郎画像的画报。
他翻得太匆忙,把画报也撕破了。
最后,总算进入了攻击方位,拜伦在潜望镜里看着,埃斯特下令从最远的射程尽快地接连放了三枚鱼雷。
等了一段长时间,拜伦叫了起来:命中!上帝在上,它已经不见了!当那阵雾汽和水汽的烟幕消散以后,那条船还在那里,船尾高高翘了起来,朝一侧歪了下去,显然已经没救了。
埃斯特宣布的这个捷报,激起了更加热烈的欢呼。
他选中这个目标时,还看上了在同一条航道上不远的地方航行的另外两艘大货船。
这两条船这时掉转船头,撇下这艘被击中的运兵船,加速逃走。
潜在水里航行我就逮不住它们。
天黑以后我们到海面上去追,埃斯特说,它们正在朝东往本国跑,那儿有空军掩护。
明儿的情况会棘手些。
不过——他拍了拍拜伦的肩膀——今天一天的收获可真不坏!这种兴高采烈的情绪在潜艇上到处可见:无论在司令塔、中央控制室或军官集会室里,甚至在拜伦下去作例行检查的轮机舱里,都是如此。
光着半截身子、淌着汗水、身上一条条油污的水兵们咧开嘴欢笑着跟他打招呼,就像大获全胜后的足球运动员那样。
他在下面的时候,潜艇浮出了水面,柴油机震耳欲聋地开动起来。
他赶紧跑到甲板上去。
卡塔尔·埃斯特穿着派克大衣,带着连指手套,正在舰桥上吃一块厚厚的三明治。
这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天边还有一抹淡淡的落日余晖,正前方的水平线上有两个小小的黑点,就是那两艘货船。
天亮的时候,我们要把这两条船都给干掉,艇长说,我们的燃料怎么样?还有五万五千加仑。
挺不错。
这个烤牛肉好吃极了。
叫海恩斯给你预备一份三明治。
我想抽空去睡一会儿。
还是改不了老脾气,是吗?近几个星期来,埃斯特一直不大笑,也没跟拜伦开过玩笑。
实际上,拜伦这几天根本没好好歇过,可是他贪睡这件事老成了人家开玩笑的资料。
他看到埃斯特现在又有心思说笑话,心里也很高兴。
唉,夫人,这是一场尾追。
三点钟之前,不会有多少事干。
拜伦倚在船舷上,抬头朝天上看看。
他觉得松弛下来,并不急着要走到下面舱室里去。
多好的夜晚。
美极了。
再像今儿这样搜索一天,勃拉尼,那么他们随时随刻都可以送我回国内休假去了。
心里自在多了,是不是?基督啊,是的。
你怎么样?唔,像今儿这样来上一天,我还不错。
否则的话,兴致可不太高。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只听见汹涌的涛声和呼啸的风声。
你在想娜塔丽。
是啊,我老在想她。
还想到那孩子。
因为想他们,所以也想到杰妮丝。
想到杰妮丝?埃斯特犹疑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想到杰妮丝呢?在星光下,他们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脸。
值日军官拿着望远镜对准了天边,就站在挨他们很近的地方。
拜伦的回答几乎听都听不见。
我太对不起她了。
埃斯特大声吩咐下面再来一份三明治和咖啡,然后说:看在圣彼得份上,你怎样对不起她呢?我觉得你在杰妮丝身边简直就像加拉哈德爵士 一样。
拜伦没回答。
好吧,你不愿意讲,就别讲了。
可是经过长期的紧张之后,拜伦现在松弛下来,倒愿意谈谈这件事,虽然这些话很难说出口。
我们在相爱,夫人。
这你没看出来吗?这都怪我不好,是一场愚蠢的恶梦。
娜塔丽那封信才叫我清醒过来。
我非断掉这种关系不可,这对我们两个都糟透啦。
这几个月,我真不知道让什么鬼给缠住了。
你瞧,拜伦,你很寂寞,过了一会儿,埃斯特用一种不像他平时的、温和的低音说。
她是个挺美的女人,你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你们一起大声哭泣,睡在同一所屋子里!你要是问我的话,你在忠实于娜塔丽这一点上真可以得青铜勋章了。
拜伦轻轻捅了一下艇长的肩膀。
嘿,这只是你的想法,夫人。
你觉得这是太合理不过的一件事了。
可是从我这方面看来,她爱上我是因为我挑逗了她。
在这一点上我做得太明显了。
可是娜塔丽既然还活着,这是没指望的事,是不是呢?难道我希望娜塔丽死吗?我真他妈的该死。
耶稣基督和杰克逊将军在上,埃斯特说,别扯淡了。
勃拉尼,在某些事情上我很佩服你,可是总的说来,你真可怜。
你好像是住在另一个星球上,要不就是你一直没长大,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嗐,你说这些话干什么?拜伦和埃斯特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用胳膊肘儿倚在船舷上,眺望着大海。
埃斯特回过头去望望那个值日军官的朦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