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你这个傻瓜。
我已经跟杰妮丝睡了一年啦。
你难道真的瞎了眼,一点儿也没瞧出来吗?拜伦挺直了身体。
什—什—什么?他的声音像是动物的嗥叫。
这是真的。
也许我不该告诉你,可是你刚才——正在这时,军官室的勤务兵顺着梯子走上来,手里端的盘子里放着一份三明治,还有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杯子。
埃斯特拿起三明治,喝了一大口咖啡。
谢谢你,海恩斯。
拜伦站在那儿直眉瞪眼地盯着埃斯特,像个上了电刑的人一样僵硬。
勤务兵离开之后,埃斯特又说了下去:基督啊,老弟,瞧你这么烦恼,你还以为自己引诱了杰妮丝而伤心透顶!要是这件事不这么伤感的话,倒总得是一件开心事哩。
一年了吗?拜伦重复说,一面茫然地摇摇头。
一年了?你?埃斯特咬了一口三明治,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
耶稣啊,我可是饿了。
不错,大概有一年啦。
自从她患登革热好了以后。
在那以前,你哥哥死了,你又远在地中海,那时候她可真是个伤心透顶的漂亮姑娘。
不过,别弄错我的意思,她是喜欢你的,拜伦。
你在地中海的时候她很想念你。
也许她真是爱上你啦,但是基督在上,她也是个人啊!我意思是说,我们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她是个大孩子。
我们一块儿过得很快活。
她很怕你和你父亲。
她觉得你们不会赞成的。
他喝了口咖啡,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凝视着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的拜伦。
唔,可你也许确实不赞成。
是不是呢?我还是弄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怎么个想法。
不过别再白花精力去觉得自己对不住杰妮丝了。
懂吗?拜伦兀地一下离开了舰桥。
清晨三点钟,他走进中央控制室,看到埃斯特抽着一支便宜的细长雪茄烟,正和标图人员一起呆在标图板旁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嗨,勃拉尼。
SJ雷达可真他妈的不凑巧,偏偏这会儿失灵了。
咱们又给困住啦。
可见度下降到了一千码。
我们想用声纳追踪它们,可是监听条件又糟透了。
我们最后一次测定它们的位置已经是两小时以前的事了,要是他们改变航向的话,咱们也许就会失去它们。
埃斯特透过烟雾望着拜伦。
不过我猜他们大概不会改变航向。
你说呢?要是他们是回港口去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改变航向。
对。
我们同意。
我还保持着原来的航向和速度。
他跟着拜伦走进了军官集会室。
他们喝着咖啡,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他问道:睡了一觉吗?当然啦。
还在生我的气吗?拜伦直瞪瞪地盯着他望了一眼,使埃斯特想起了维克多·亨利上校。
为什么?你从我心上卸下了一个重担。
我正是这意思。
黎明时分,他们在甲板上用望远镜尽力瞭望。
雷达还没修好。
能见度有所改善,尽管海面上还是重重云雾。
那两条货船全看不见了。
后来还是他们最好的监视哨马蹄铁马伦从舰桥后的露天甲板上高声报告:发现目标!船头右舷横向,距离一万码!一万码?埃斯特说,一面把望远镜转过来对着右舷那面。
狗娘养的。
他们真的改变了航向。
有一条已经不见啦。
拜伦从他的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个暗淡、微小的灰色船影。
对,是那两条货船里的一条。
同样的吊杆柱。
埃斯特对舱口下面高声叫道:侧前方!右满舵!相距五海里,拜伦说,除非他们再弯弯曲曲地走,要不他们可逃脱了。
怎么见得?咱们赶得上他们!拜伦转过脸来盯着他望望。
你的意思是说在海面上追吗?埃斯特翘起大拇指来指了一下又低又密的云层。
这种天气,他们能进行什么样的空中搜索?夫人,这两条货船采取了规避动作。
很可能已经对潜艇实行了全面戒备。
你应当考虑到,这条货船整夜都在报告它的航向、速度和位置,而且这一带是在飞机航程之内。
航向一七五,不变!埃斯特喊。
拜伦力争说:他们可以从云层的随便哪一个缝隙里蜂拥而下。
而且,咱们连他们是不是有空中雷达都不知道。
潜艇加快速度,在后追赶。
碧波冲击着低低的前甲板,浪花把舰桥上的人都打湿了。
埃斯特朝拜伦咧开嘴笑笑,拍了下他的胳膊,猛地吸了一口气。
好一个早上,是吗?快乐的猎号吹响了。
你听我说,咱们还在这条航道上,夫人。
还会有许多其他目标出现的。
咱们还是潜下去好。
这条货船就是咱们的袭击目标,勃拉尼。
咱们已经跟了它一整夜啦,咱们这就要打中它。
海面的追逐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
天色越亮,拜伦就越感到紧张,虽然头顶上的云层还是又低又密。
他们已经快要赶上那条货船,已经近得可以证实它确实就是昨天的那条了。
拜伦始终没看到飞机。
他只听见马伦高声嚷道:正船尾方向发现飞机,低空飞行。
接着又嚷道:左舷发现飞机——其余的喊声在许多发子弹的哒哒、飕飕的呼啸声中给淹没了。
他连忙扑倒在甲板上,刚扑下去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几乎震破了他的耳鼓。
一枚投得很近、险些儿打中潜艇的炸弹或是深水炸弹所溅起的大股海水哗啦啦地淋了他一身。
快潜下去!快潜,快潜!埃斯特高声喝道。
子弹砰砰地扫遍了这条颠簸翻腾的船只。
官兵们摇摇晃晃地向着舱门奔去,按着惯例自动地一个接一个迅速钻了下去。
几秒钟内,司令塔里已经挤满了水淋淋的舱面值班人员。
轰!又是一枚炸弹。
只差一点儿,几乎命中。
咯—咯—咯!砰!砰!甲板上弹如雨下。
巨浪从敞开的舱门倒灌下去,甲板上也全给打湿了。
拜伦齐膝盖往下湿了个透。
艇长!艇长在哪儿?他放声大叫。
一个痛苦的声音在甲板上高声呼喊,好像是回答他似的:拜伦,我中弹了!我不行啦!快潜下去!刹那间拜伦吓呆了,接着急切地朝四下里看了一眼,对着士兵们大声问道:还短少什么人没有?‘马蹄铁’死了,亨利先生,航信官高声回答,他刚才正在露天甲板上。
脸上中了弹。
我想把他背下来,可是他已经死啦。
拜伦大喝了一声:艇长,我接你来了!他一个箭步蹿进从梯子上灌下来的海水里,开始往上爬。
拜伦,我垮了。
我不能动啦!埃斯特的声音变成了嘶哑的尖叫。
你帮不了我的忙。
有五架飞机向我们俯冲下来。
快潜下去!轰!海鳗号向右舷一侧猛地翻腾了一下。
一股瀑布般的盐水从舱口倒灌下来,涌到了控制仪器四周。
烟雾之中闪着火星,突然发出一阵臭味。
水兵们在水涡中磕磕撞撞,眼圈发白,盯着拜伦。
他拼命在估计冲上甲板、把受了重伤的艇长拖到安全地方所需要的时间。
在这场攻击中,也许就在几秒钟之内,海鳗号几乎肯定会连人带船全部覆没。
快潜下去,拜伦!我完了。
我快死啦。
埃斯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
拜伦顶着白沫翻滚的瀑布,顺着梯子作了最后一次冲上甲板的努力。
他失败了。
他以惊人的膂力好不容易总算把舱盖砰地一声关上。
他浑身湿透,呛着盐水,伤心得声音都变了。
这时,他发出了他指挥一条潜艇的第一道命令。
潜到三百英尺下边!为埃斯特艇长敲的惟一的丧钟,也许是他最最喜爱的声音,可是没人能知道他究竟听到了没有。
阿—呜呜嘎……阿—呜呜嘎……阿—呜呜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