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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犹太乐园第七十四章(6)

2025-03-30 08:16:56

侯赛因•阿拉是政府里的二、三号人物,将军,康诺利将军说,可以算是内阁总理。

最好让帕格去。

波斯人做起事来是很特别的。

就像异教徒中国人一样,金说。

他把文件扔在桌子上。

好吧,亨利,回来以后再来见我。

不管几点钟。

是,是,将军。

一个穿黑衣服的沉默的人驾驶着那辆黑色的戴姆勒牌汽车,拐弯抹角地穿过古老的德黑兰围墙,在一条月光照耀下的狭窄小街上停下。

司机打开一堵墙上的一扇小门,维克多·亨利弯下身才走了进去。

他朝前走进一座点着灯的花园。

这儿和苏联大使馆一样宽敞,有闪闪发光的喷水泉,有在参天大树和修剪过的灌木丛中潺潺流着的小溪。

在这个花木繁茂的私人花园的另一端,看得见许多亮着灯火的窗子。

一个穿着一件深红色长袍、蓄着两撇浓密而下垂的黑口髭的人,在帕格走进来的时候朝他鞠了一躬,领着他绕过喷泉,穿过树木。

在那幢宅子的门厅里,帕格浮光掠影地看到了精工镶嵌的木头墙壁、高高的砖砌的天花板以及精致的挂毯和家具。

帕米拉穿着制服站在那儿。

嗨。

快来会会大臣。

邓肯这顿饭又迟到啦。

他在军官俱乐部里。

那个蓄着口髭的人帮帕格脱下了海军大衣。

帕格找不出话来表达心头的高兴,只是说:这多少有点儿出乎意料。

噢,我看到你留的便条,要是不这样的话,我拿不准是不是见得到你。

我们后天就飞回新德里去。

对于邀请你这件事,大臣可真好。

当然,我跟他稍微讲了讲你的事。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显得有点儿担忧。

他瞥见一只大钻戒在她手上闪闪发光。

帕格,你人不舒服吗?我挺好。

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欢迎帕格的人,虽然穿了一身剪裁讲究的深色英国服装,讲着一口清晰悦耳的英语,却还是一位伊朗总理。

他长着一个很神气的大鼻子,精明闪烁的褐色眼睛,浓密的花白头发,有王侯般的举止,纯朴大方的风度。

他们在一个铺了座垫的凹室里坐下,帕格和帕米拉喝着冰威士忌苏打,大臣几乎马上就谈起正经事来了。

他说,《租借法案》对伊朗来说有很坏的一面。

美国人发的工资正在造成无法控制的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物资越来越短缺,商品都到了囤积者的仓库里不见了。

俄国人把事情搞得更糟。

他们占用了许多最好的良田,把收成全拿走了。

德黑兰不久就会发生抢粮暴动。

伊朗国王惟一的希望就寄托在美国的慷慨大方上了。

啊,可是美国人已经差不多养活着全世界的人了,帕米拉插嘴说,中国、印度、俄国。

甚至还有可怜的老英国。

她说这几句简单的话的声音叫帕格感到心醉神驰。

她的在场使时间也起了变化;每一瞬间都是一场欢乐,一次陶醉。

这就是他再见到她后的反应,也许是狂热的,但却是真实的。

甚至还有可怜的老英国。

大臣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那微微的一笑、把头一昂的姿势,含讥带讽,表明了他对英帝国日趋没落十分了解。

是啊,美国现在是人类的希望。

有史以来,还从来没一个国家像美国这样的。

但是你们生性慷慨,亨利上校,可得学会不要过于轻信旁人啊。

树林里确实是有豺狼的。

还有大熊。

帕格说。

对,正是这样。

阿拉像一位东方总理那样拘谨、欢欣地笑了。

大熊。

勃纳-沃克勋爵到了。

他们一块儿进去吃饭。

帕格先还怕会吃上一顿油腻的饭菜,可是菜很清淡,虽然其他的一切都十分气派——拱顶的餐厅,擦得像镜面一样闪亮的黑色长桌,手工描绘的瓷器,以及看去像是铂或白金的盘子。

他们吃了一道清汤,一盘童子鸡,以及果子汁冰糕。

帕格靠酒力支撑着,勉强吃了下去。

起初,主要是勃纳-沃克以一种秋天般阴郁的语调在讲话。

会议开头开得很不好。

这怪不了谁。

世界面临着一个历史的间断。

那些知道该怎么办的人缺乏这样办的力量。

那些掌握这种力量的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帕格从勃纳-沃克的阴郁语调里,听出了叫欧斯特•金乐不可支的斯大林使丘吉尔遭到挫折的那件事。

大臣接过话锋,滔滔不绝地谈论起古今多少帝国的盛衰兴亡,他说征服者由于东征西讨变得软弱下去,同时为了保持骄奢淫佚的生活,不得不依赖他们的子民,这样或早或晚便在一个粗暴、坚强的新民族战士手下完全覆灭,这是个不可避免的进程。

从帕西波利斯 到德黑兰会议,一直是这样周而复始。

它将永远循环下去。

在这番谈话中,帕格和帕米拉一直默不作声地面对面坐着。

每次他们目光相遇时,他总感到一阵激动。

他觉得她和自己一样,也在紧紧地控制住眼睛和脸部表情,而这样极力遮掩自己的感情,反而使感情更加强烈。

他暗下想着,生活中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他对帕米拉•塔茨伯利的感情呢。

她手指上戴着勃纳-沃克的大钻戒,就像她从前戴过台德•伽拉德那个较小的钻戒一样。

她没嫁给那个飞行员。

现在,在莫斯科那次痛苦的别离过去了四个月之后,她也还没嫁给勃纳-沃克。

她是不是像他一样还陷在情网里不能自拔呢?这种爱情不断战胜时间和地理,战胜使人心力交瘁的死亡,战胜长年累月的分离。

在一艘远洋轮上的一次邂逅,竟然一步步导致在波斯的这次意外的重逢,导致这种深深动人心弦的目光。

现在,怎么办呢?难道这就是结局吗?帕格对邓肯•勃纳-沃克并不很熟悉。

这个人谈论起印度教来那种兴奋热烈的劲头儿很使他吃惊。

这位空军少将激动得满脸通红,两眼柔和,微微有点湿润。

他讲了半天《大神之歌》 ,讲得连果子汁冰糕都溶化了。

他说在印度服役,使他开了眼界。

印度是古老的,充满智慧的。

印度教的世界观跟基督教和西方的观念迥然不同,而且比它们来得聪明。

《大神之歌》里就包含着他所接触到的惟一可以接受的哲学。

他说,这首长诗中的主角是个武士,他对于战争中毫无理性的杀戮深恶痛绝,在一次大战役之前想扔下他的武器。

天神克里希纳劝他说,作为武士,他的职责就是战斗,不管战斗的原因多么愚蠢,杀戮多么令人厌恶,他应当让天帝和命运去从整体中进行挑选。

勃纳-沃克说,他们之间漫长的对话,是比圣经还要伟大的诗歌。

它教导说,物质世界不是真实的,人类的心灵无法理解上帝的业绩,死和生本是孪生的幻象。

人只能正视他的命运,根据他的本性和他在生活中的地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