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把右手向上一扬,手掌和手指全僵直地平摊开来。
这是您的生活。
他从胸前的一只口袋里很费力地抽出娜塔丽和路易斯的那张快照。
这件事我信上大概向您提过啦。
噢!红十字会转来的照片。
帕格热切地细细看着。
嗨,拜伦,他们俩看样子都很好。
这孩子多高大啊!这是六月里照的。
六月以后,天知道出了些什么事。
他们是在一片运动场上,是吗?后边的那些孩子看样子也不错。
是呀,就眼下的情况看,叫人很兴奋。
但是红十字会一直没理睬我写去的好几封信。
国务院还是丝毫不起作用。
帕格把照片递还过去。
谢谢你。
瞧见这张照片对我的心情大有好处。
你坐下。
爸爸,我也许喝一杯咖啡就得赶回去。
我们五点钟出击。
我有一个新来的副艇长,而且——拜伦,吃饭只要花十五分钟。
帕格朝着会议桌把手一摆。
桌子的一头已经放好两个位子:洁白的餐巾、银餐具和瓷杯碟,还有一只花瓶,里面插着小枝的鸡蛋花。
你一定得吃。
好,假如只要花十五分钟,我就吃了再走。
这我来招呼着办。
帕格大踏步走出舱去了。
拜伦在他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怀疑不信地凝视着那只旧银镜框里的照片。
过去,从他有记忆的日子起,这个镜框里一直就放着他母亲的照片。
儿子们接触到父亲性生活的实际时,总觉得很不自在。
心理学家们永远无法分析这种种理由;他们想分析,不过这很明显的是人之常情。
倘若镜框里放的是一个跟他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的照片,拜伦也许能承受这一震动。
可是镜框里竟然是帕米拉·塔茨伯利,过去跟娜塔丽在巴黎放肆地寻欢作乐的一个姑娘!以前,拜伦因为她那样照顾他父亲,曾经觉得她很不错。
虽然如此,他曾经感到怀疑,特别是在直布罗陀,不知道这样一个热情俏丽的女郎——在地中海那个盛夏的日子里,帕米拉穿得很单薄,只披了一件没有袖子的白纱上衣——怎么会一心一意追随着一个老年人。
她一准有一个情人,他当时这样想,假如不是有好几个的话。
她的照片放到了父亲的桌上,放进了那只镜框,这勾起了赤裸裸的性生活、不相配的性生活,同床共寝、战时伦敦的性生活这种种丑恶的幻象。
眼下,她从照片里睁大两眼盯视着,显示出了帕格·亨利的弱点,说明了这次离婚的原因。
在他自己和娜塔丽给战争弄得仳离时,想到自己一贯崇拜的父亲竟然跟一个和娜塔丽年龄相仿的姑娘在伦敦一张卧榻上喘息、胡闹,这实在太难堪了!拜伦决计保持沉默,在第一个可以走的时刻就赶快离开这艘战列舰。
快吃。
父亲说。
他们在桌旁坐下;那个笑嘻嘻的菲律宾勤务兵端上两碗香喷喷的鱼汤来。
因为就帕格说来,这是极为难得的时刻——他本人是一个将级军官,拜伦是一个潜艇艇长,两人以这种新身份第一次会面——他低下头去,做了一篇出自衷心的、长长的感恩祈祷。
拜伦说了阿门,接着在大口把汤喝下时,一句话也没再说。
这并没什么特别。
帕格跟拜伦说话一向总很费劲儿。
他呆在面前就很令人满意了。
帕格并没认识到,帕米拉的照片在儿子心中引起了一场剧烈的震动。
他知道这是一件没意料到的事,是一件使人窘困为难的事;他打算加以解释。
为了把谈话再进行起来,他说道:唔,我顺带问一声,你在整个潜艇舰队中是不是第一个预备役的艇长呢?不,到这会儿为止,有三个这种身份的人负责指挥一艘潜艇;穆斯•霍洛韦刚接下‘鲽鱼号’。
他是第一个奉派负责一艘舰队船艇的。
当然,他从前是耶鲁大学海军预备役军官训练团的成员,又来自一个海军世家。
我猜想,是您的儿子这一层对我可没害处。
你得做出成绩来。
唔,卡塔尔•埃斯特早就认为我合格了,不过我还没当上一艘巡洋舰的见习舰长,而且——出现的情况是,我的艇长在西布图外边的停泊地病倒啦。
拜伦很乐意在这段时间里尽谈点儿跟父亲的私生活毫不相干的事。
一天早晨醒来,忽然发烧,不能走动,一走动就痛得要命。
他硬撑了一星期,吃了些阿司匹林,但是后来,他设法去攻击一条货船,结果没把工作搞好。
这时候,他显然病得很厉害,于是我们就直接驶到这儿来,没回到塞班岛去。
他们在‘安慰号’上还在替他抽血验血。
他半瘫痪了。
我原来以为太平洋潜艇司令部会用飞机送一个新艇长来,可他们只派来了一个副艇长。
我接到命令,真叫我大吃一惊。
说到吃惊的事,帕格说,把谈话引向帕米拉身上,莱斯里·斯鲁特那家伙大概死啦。
你记得他吗?斯鲁特吗?当然记得。
他死了吗?呃,这是帕姆给我的消息。
帕格细说了一遍自己约略知道的、斯鲁特牺牲掉的那次空降任务。
这怎么样?你想得到他会自愿去执行一项分外危险的任务吗?您还有妈妈的照片吗?拜伦说,一面看看手表,把吃了一半的食物推开。
您要是有,我就拿去。
我有,不过不在这儿。
让我来把帕米拉的事告诉你。
要是说来话长,那就别说吧,爸爸。
我非走不可啦。
您和妈到底怎么了?嗐,孩子,都怪这场战争。
是妈提出要离婚,好去跟彼得斯结婚?还是您为了她想要离婚呢?拜伦用大拇指着力地朝那张照片指了指。
拜伦,不要找出一个人来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