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四日,十四点三十分,莱特湾外。
问:敌航空母舰现在何处?答:(1)在南中国海搜索范围以外,徘徊不前。
一待日落,即将以高度航速向我舰急驶,明晨拂晓攻击今夜在圣贝纳迪诺海峡外受创军舰。
(2)正从北方南下,意图诱我舰队离开圣贝纳迪诺海峡。
果然如此的话,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可能在吕宋以北很远地方,让我们去发现。
帕格作出以上第二个猜测,并不是他有什么先见之明。
当时海尔赛有好几位群长都作出了同样的揣度。
最近海军情报部发布了一份俘获的日军作战手册,它里面就谈到要如何牺牲航空母舰,作为一种牵制攻势、转控战局的手段。
不知怎的,这一支航空母舰舰队没被侦察潜艇发现,已经离开了日本内海。
现在它们可能正在驶进空军可以搜索的范围以内。
帕格在海尔赛最后发动攻势时猜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日落前就可以见分晓了。
实际上,小泽海军中将准备以小挫去换取优势的航空母舰,现在已经驶抵吕宋岛以北,他正使尽一切方法去引起海尔赛的注意,可以说是就差了翻筋斗竖蜻蜓和牵动耳朵。
海尔赛已经把向北方搜索的任务交给了谢尔曼,但是在敌机空袭和普林斯顿号起火的那一阵混乱中,这件任务被推迟了。
于是小泽就派出了他航空母舰上的一些杂牌飞机——总共只有七十六架——去攻击谢尔曼的舰群,希望这样至少可以引起海尔赛的警惕。
这一次的空军攻击,还不及从陆上基地起飞的飞机使普林斯顿号中弹起火那一次顺利。
许多飞行员都被击落,其余多数因为太缺乏经验,都无法向正在行驶的航空母舰上降落,只得一路不停地飞向吕宋,或者坠落在海里。
海尔赛并没有被引起警惕;这一次零落散乱的空袭,被认为大概是来自吕宋的。
小泽还发出大量的无线电信号,希望它们会被发现。
那一天很晚的时候,他急于要让敌方发现后进行追逐,就派出两艘非驴非马的战列舰——那是两艘上面装了飞行甲板的怪模怪样的炮舰——南下去跟谢尔曼的舰群进行水面战斗。
小泽把这些作战情况用无线电通知了栗田。
两支舰队相距大约一千海里,完全处于无线电通话的范围以内。
但是栗田却没收到他的电报,非但没直接收到,而且没间接从东京或马尼拉收到转发来的电报。
大约在三点钟,海尔赛准备夜战的计划发下来了。
计划中指派了四艘战列舰,其中包括衣阿华号和新泽西号,再有二艘重巡洋舰,三艘轻巡洋舰,以及十四艘驱逐舰。
以上各舰,应组成第三十四特混舰队,统属李海军中将战列舰队。
第三十四特混舰队,将远攻敌舰,参加决战。
组成战列舰队!帕格•亨利研究了一辈子战列舰队战术。
军事手册他都背得出来。
为了日德兰半岛、对马海峡以及拿破仑在特拉法尔加和圣文森角那些可作典范的战役,他也不知道跟人家打过多少次赌。
战列舰队的会战,是海军最高级的历史考验。
在这次战争中,直到现在为止,那些所谓航空母舰的丑陋拙劣的水上仓房,反而使战列舰显得不重要了。
好呀,我的老天爷,这会儿日本派来了它的战列舰队,穿过圣贝纳迪诺海峡,来突击我进攻莱特湾的舰队,而这一次所有海尔赛的航空母舰都不去阻击它们。
组成战列舰队!这是在吹响冲锋号呀。
维克多•亨利热血沸腾,仿佛又是一个二十岁的人,他从托架上拿起电话听筒,向布雷德福上校说:十六点在我司令室里召开参谋会议。
留一个值日军官在司令作战控制室里。
你下来吧。
帕格并没忽略这一点:在新泽西号上坐镇的海尔赛,将担任战列舰队作战司令官。
威利斯•李将组织特混舰队,他本来可以干得很出色,然而海尔赛却要接过这一任务,由他自己来督战。
在新泽西号司令室里,瞧大伙儿会兴奋成什么样儿!如果说这件事帕格等候了三十年。
那么比尔·海尔赛已经等候了四十年啦。
历史上所有的海军将军,没一个会比在这种情形之下更跃跃欲试,急于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舰队的战斗。
人力与时机凑合到了一起,这一次可要取得辉煌的胜利了。
帕格跑上了司令舰桥,去痛快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已经吸了三包香烟。
海上的景色,没有比现在更宁静的了:在午后的阳光下,航空母舰、战列舰以及它们的屏护舰队远远一直布列到极目力所能望见的地方,南北延伸,直到地平线以外,战斗中所熟悉的那些灰色形影,列成了防空队形,在微微溅起浪沫的蓝色大海上缓缓行进。
看不见陆地,看不见敌舰,看不见烟雾,看不见炮火。
使人感到兴奋激动的,是旗舰上作战控制室的话筒发出的噪声,是编码机像念海军符咒般急乱地报告的情况。
无线电通讯、飞机、黑色的石油:这一切已经形成一种新式的海战,这种海战可以跟几百海里,甚至几千海里外的地方进行联络,把战场扩大到包括几百万平方海里的洋面。
然而,最基本的讯号,仍旧和特拉法尔加所用的,甚至肯定和萨拉米斯 所用的相同。
组成战列舰队!打仗总是危险的。
巨型的衣阿华号可能和其他任何战舰同样葬身海底。
诺思安普敦号沉没的情景,依旧萦绕在帕格的脑际,他正在考虑,应当怎样向他的参谋谈一些有关鱼雷攻击的事。
然而,当他穿着一身揉皱了的衣服独自站在那里时,他一边深深地呼吸着热带海洋上吹来的阵阵微风,一边感觉到,能享受这样一个夜晚,自己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他这样情绪激昂,多少是有罪的,因为这件事不外乎是一场屠杀,可能要死掉许多美国人,然而他却为此感到这样高兴。
参谋会议还没开到十五分钟,旗舰上的作战控制室给帕格打来了电话,通知他日舰在锡布延海上的一个新的位置。
帕格把经纬度摘记在一本拍纸簿上,突然说:核对一下译文,这里有错。
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挂上了。
不一会儿,值日军官又抱歉地打来了电话。
翻译已经核对过了。
这时又报告了一个更新的发现。
帕格抄下了几个数字,突然走进他的办公室,立刻把参谋长唤了进去。
你对这情形有什么看法?他的海图上,橘黄色墨水标出的日本舰队航线现在向西面弯了过去。
退走了!将军,我早就不相信,他们怎么能够老是这样一直赶了过来。
布雷德福手指掠着他的白发,摇了摇脑袋。
他们那样儿,就像一个雪球在热腾腾的火炉上滚。
到后来非滚光了不可。
你以为他们逃走了吗?是的,将军。
我可不这样想。
会议暂时结束。
你上去吧,内德。
仔细查一查那些急电。
尽量从舰间对话机里多听一些消息。
把值班收听司令部电路的译员增加一倍。
让咱们掌握这些有关方位报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