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叹了口气,按了一下按钮。
让我们吃午饭吧。
你也吃吧,帕格?先生,我妻子刚给我吃了一顿晚早饭,是鲜鳟鱼。
真的?鳟鱼!好啊,我说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接风!罗达好吗?真是位优雅美貌的女人。
她很好,总统先生。
她希望您还记得她。
啊,她叫人一见难忘。
弗兰克林•罗斯福取下夹鼻眼镜,揉了揉眼眶发紫的眼睛说,帕格,当我从海军部长那儿听说你儿子华伦的情况时,我真是难受极了。
像他那样的小伙子我从来没见过。
罗达受得了吗?这个老政客有能够记住别人第一个名字的本领,现在又冷不防地谈起他死去的儿子,使得帕格一时不知所措。
她很好,先生。
那是中途岛的一次了不起的胜利,帕格,全应该归功于华伦那样的勇敢的小伙子。
他们挽救了我们在太平洋的战局。
总统突然改变了语调和神色,从亲切的同情一转而为直接商谈正事。
但是,你瞧,我们在瓜达卡纳尔岛附近夜战中损失的舰只太多了,是吗?这是怎么搞的?日本人比我们更善于打夜战吗?不,先生!帕格感到这个问题是给了他一巴掌。
他很高兴能摆脱掉关于华伦的话题,于是干脆利落地回答说,他们发动战争的时候,训练的水平要比我们高得多。
他们是早有准备的,只等一声令下,我们却不是这样。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把他们抵挡住了。
他们已经放弃了增援瓜达卡纳尔的打算。
我们不久就会在那儿打胜仗。
我承认,我们必须在夜间炮战中打得更好些,我们也肯定能做到这一点。
你说的我全同意。
总统的目光冷峻刺人。
但是,有段时间我很为那儿的情况担心,帕格。
我曾以为我们可能不得不从瓜达卡纳尔撤出来。
如果是那样,我们的人一定会感到很不好受。
澳大利亚人一定会惊作一团。
尼米兹做得很好,把海尔赛派到那儿去。
海尔赛真是一条硬汉子。
总统把一支香烟装进烟嘴。
他就靠那么点儿兵力,但是干得真够漂亮,挽救了整个局面。
只有一艘作战的航空母舰!真想不到!这样的困境不会延续很久了,我们的生产就要大显身手。
耽搁了一年的时间,帕格。
不过,就像你说的,他们老早就在准备战争,我却没有!不论有些报纸老是怎么暗示。
啊,来了。
穿着白上衣的黑人侍役推进来一辆供应午餐的小车。
罗斯福把烟嘴放在一边,然后发出一通埋怨,这叫帕格吃了一惊。
请你瞧瞧我这顿中饭:三个鸡蛋,也许四个。
真是见鬼,帕格,你只好跟我分着吃了。
准备给两个人吃!他对侍役命令说。
你就先喝你的汤吧,哈利,别等了。
侍役神色慌张,从写字台的一角抽出一块搁板,拉过一把椅子,给维克多•亨利端上鸡蛋、面包和咖啡。
霍普金斯膝上放着一只盘子,没精打采地用汤匙从盘子上的一只碗里舀着汤吃。
这才有点像样,弗兰克林•罗斯福一面说,一面迫不及待地开始吃起来。
现在你可以对你的孙子说了,帕格,你曾分享过一顿总统的午餐。
我这儿的工作人员也许从今以后会真正懂得,我不喜欢铺张浪费,这是场永恒的斗争。
松软微温的鸡蛋没搁盐,也没搁胡椒。
帕格吃了下去,尽管肚里不饿,却觉得这确实是一次有历史意义的破格待遇。
你瞧,帕格,霍普金斯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在北非登陆的时候缺乏登陆艇。
曾经议论过突击生产登陆艇的计划,提到了你的名字。
不过现在登陆既已成功,德国潜艇的问题又显得更加紧迫了,护航驱逐舰当然是造船厂的头号任务。
但是登陆艇的问题依然有待解决,所以——非解决不可,总统克铛一声放下叉子。
每次讨论到进攻法国的时候,总要碰上这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我还记得四一年八月去会晤丘吉尔之前我们在‘奥古斯塔号’上的谈话,帕格。
你很熟悉你干的那一行。
我现在正需要一个有魄力的人能在我的充分支持下监管为海军生产登陆艇的计划。
但是事有凑巧,半路里冒出了老比尔•斯坦德莱。
他要你去当他的特别军事助理。
罗斯福从咖啡杯上抬起眼来一瞥。
这两样工作里面你更喜欢哪一样?维克多•亨利困惑了几个星期,现在才恍然大悟。
他们急急忙忙把他从太平洋弄回来,原来是要他去生产登陆艇:一桩虽然重要但却枯燥乏味的舰船局的差使,他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斯坦德莱的要求更把事情弄得复杂化。
此时此刻怎能提出尼米兹的调令呢?真是进了布雷水域!嗯,总统先生,给我这样的选择机会,而且是由您提出,使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我干的大部分工作不就是这个,老伙计,总统露出笑容说,我不过是坐在这儿,像个交通警,设法把适当的人引到适当的岗位。
罗斯福说话时那种讨人欢喜的知己态度,好像他和维克多•亨利从小就是朋友,叫人听了乐滋滋的。
帕格虽然处境尴尬,但对总统依然感到钦佩。
整个战局全凭这位年事日高、身罹残疾的老人费心操劳;此外他还得治理这个国家,凡事都要和乖戾固执的国会斗争一番才能办成。
帕格看得出,哈利•霍普金斯这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可能某个重要会议预定马上要在这间办公室里举行。
但是罗斯福照样能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舰长谈个没完,并且使他感觉到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身负重任。
帕格对他自己舰上的官兵也是这样;他使每个水兵都自觉感到是这艘兵舰上不可缺少的一员。
只不过总统的这种领导风格是在难以想象的压力下扩大到了一种超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