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力气大的小孩双手可以捧起大约十五磅重的东西,只要那东西的体积不是太大,比如说,那是两块人工提炼的钚重原素。
如果那孩子把这两块钚远远地分开着拿,那样是不会出什么事故的。
但是,如果他能极快地把双手拍合到一起,如果他又是一个住在大城市里的孩子,那么他就能使两块钚达到临界质量 ,把上百万人炸死;从理论上说是如此。
但实际上并没一个孩子能把双臂挥动得那么快;最多他只会像点燃一个嘶的一声就阴掉了的炮仗那样,仅仅杀害他自己 ,引起了一场混乱。
我们还需要一种装置,要它能够刷地一下把两小块钚合在一起,那样就会引起一次原子爆炸,掀起一场毁灭整个城市的熊熊大火。
这一种自然现象的表演,在一九四五年里曾经震撼了全世界,而今已经成为陈旧的故事。
然而,听来它仍旧是奇怪可怕的。
我们不愿去想到这件事,正有如我们不愿去多想一个现代的国家如何试图屠杀欧洲所有的犹太人一样。
然而,这一切又都是我们现代生活中的绝对现实。
我们小小的地球蕴藏着少许开天辟地时留下的原始死灰,只要少量的这种死灰,它就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毁灭我们所有这些人:因为人类天性中秉赋了少许野蛮本性,仍然保存有这种野蛮本性的进化的社会就会用这种物质毁灭我们。
这就说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两个基本势力的发展。
在经常习见的历史中,这些势力被重大的战役扬起的尘埃所遮蔽而变得模糊,但是只要等尘埃一落净,它们就又显得清晰了。
人类的故事是不是也像本书中所叙的,从此进入了最后一章呢,这可是谁也不知道的了。
再说,钚块第一次爆炸,发出了奇光异彩,当时西姆•安德森也在场。
怎么一回事?梅德琳嘟哝,半夜里听见拉警报。
打扰你了,他打了个哈欠,这是集合信号。
又是集合?天哪。
她说时翻了个身。
西姆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冷飕飕的濛濛细雨中,登上了一辆拥挤的客车,车子把洛斯阿拉莫斯这些第一流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一起送到试验场上。
在这次大会战中,西姆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他现在是跟帕森斯上尉那员大将一起去。
天气不适宜于进行这次试验。
等了好久,仍旧没决定是不是要延期,爆炸的时刻被推迟了。
去观察的人离开试验塔许多英里,都在黑暗中等着,一面喝着咖啡,抽着烟,有的兴致勃勃、有的心事重重地谈着话。
谁也不能够确知,炸弹爆发时是什么情形。
有些人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谈到爆炸时大气可能着火,或者地球可能分裂。
还有些人紧张地谈到,这可能会是一次失败。
进行这次试验就是为了要确知这一点。
铀-235已经在实验室内获得可喜的成就,科学家们都感到满意,认为它肯定会在临界质量状态下及时引起轰然爆炸,所以用它去炸广岛,可以不必事先再作试验。
问题是:庞大的曼哈顿计划进行了那样大量的工作,只提炼出大小像一个有毒的耗子那么一块铀-235,它仅够制造一枚炸弹。
发现用钚制造炸弹更简单,它的储量也更丰富。
但钚是一种更敏感的物质。
谁也不敢担保,两块钚接触时不会过早引起爆炸——那将是一次失败。
所以必须对几位世界上最优秀的科技工作人员设计的装置进行一次试验,看它是否能把两块钚拍到一起,在那一刹那间引起爆炸。
这时候风雨逐渐减小,开始进行试验。
试验成功了。
拜伦从旧金山去华盛顿搭的夜班飞机被恶劣的天气所阻,这时候看见南面天空中隐约闪过一片亮光,但是他以为那是一次闪电。
那天凌晨,美国西部有许多雷电交作的暴雨。
他的妹妹,像多数洛斯阿拉莫斯的主妇一样,在试验进行的整个一段时间里一直鼾睡未醒。
当然,在西姆•安德森眼中,那可不像是一次闪电。
他站在二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透过黑玻璃眼镜,目睹了人类从未在地面上见过的闪光,虽然那闪光是他们经常在烈日的照耀和星星的闪烁中看到的。
西姆扑倒在地。
这是出于一种本能。
等到他站起来时,曾经使奥本海默博士想起《大神之歌》里毗瑟奴显灵时的火云已经升到高达许多英里的空中。
一位陆军准将和一位科学家正站在西姆旁边,手里拿着咖啡纸杯,透过遮灰尘的眼镜,呆呆地望着。
这一来战事可要结束了。
他听见科学家说。
是呀,他听见准将说,只要咱们向日本人投下一两枚这种炸弹。
帕格和帕米拉在安德鲁斯机场接拜伦。
自从收到了拜伦从关岛寄来那封很亲切的信,帕格就猜想他儿子会热烈地拥抱他,但现在却是拜伦那样热烈地拥抱帕米拉,使他感觉到自己是胜利了。
拜伦紧搂住他新过门的后母吻着,抓住了她的肩膀,一面从头到脚打量她,一面盖过了军事空运局飞机起飞的吼声大喊:你知道吗?要是我叫你妈妈,那才怪哩。
她高兴得哈哈大笑。
那么,叫帕米拉怎么样?就照老样吧,拜伦说,那样容易记。
爸爸,有消息吗?你从旧金山打电话来以后吗?没消息。
你是说,她要进疗养院吗?什么时候去?后天。
我想看看拉宾诺维茨的信。
喏,这儿。
还有一封她的信。
帕米拉驾着车横冲直撞地赶回华盛顿,拜伦只顾看他的信。
她像是好一点儿了。
爸爸,我没法搭上去欧洲的飞机。
我在旧金山打了几个小时电话,想办法能够先走。
你请了几天假?三十天。
不大够哩。
我明儿也要乘飞机去那儿。
去哪儿?柏林,波茨坦。
天啦,那可好极了。
我休假之前,先要去斯魏因斯明德报到。
我可以请求跟你一起去吗?帕格嘴角边勉强皱起了微笑。
让我试试。
那天在狐狸厅路和母亲共进午餐,要比拜伦预料的更为愉快。
彼得斯准将没去。
(在洛斯阿拉莫斯说要给日本人投下一两枚炸弹的那个人,原来就是他。
)杰妮丝来了,穿着一条直筒裙和一件素棕色上衣,戴着眼镜,拿着公事皮包。
她不肯喝酒。
暑假里她在山上 工作,怕喝了酒发困。
她人发胖了,不大修饰,把头发一直拢到头后面。
她娓娓动人地谈到法律学校毕业后的打算。
拜伦接触到她的眼光,只觉得她在亲切和懂事的神情中透出了机警。
她给小维克多拍的那些快照很像华伦在幼儿园里拍的,拜伦看了很难过,但是罗达却对它们发出做祖母的那种爱怜的声音。
妈妈酒喝得太多了。
那天晚上拜伦在公寓里对他父亲说。
她有时候会一阵子贪酒。
你说太多,是喝了多少?午饭前两杯威士忌苏打,吃鸡丁沙拉的时候又是两瓶白葡萄酒。
葡萄酒几乎是她一个人给包了。
那喝得太多了。
我知道,她因为要见到你,就感到紧张。
她对我说过。
搭飞机的事怎样啦?明儿早晨把行李打好,跟我一起去。
最多是他们把你赶了出来。
我根本没打开行李。
一位急使乘了专机,把洛斯阿拉莫斯的一些文件和照片赶紧送往波茨坦去给史汀生国务卿和杜鲁门总统,而帕格就是搭那架飞机去的。
这条消息不敢用电话或电报通知。
它仍旧是一条绝密消息。
只用隐语拍了一份简短的海底电报给总统,说一个健康的婴儿诞生了,于是总统就通知了丘吉尔。
所以这两个人知道了这件事。
很可能斯大林也知道了,因为洛斯阿拉莫斯一位主要负责的科学家是个忠实的共产党间谍。
否则它始终是一条绝密消息。
因此拜伦很快抵达欧洲,他搭的这架急使的专机终于使局势急转直下。
真所谓吹来了一阵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