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瑞尔•杰斯特罗、山米•穆特普尔和一〇〇五特别分队的其他犹太人正在安装的钢轨上不会有机车走过,堆在附近的沉重枕木不会用来支撑滚滚向前的列车。
这些钢轨原来是准备用于修理路基的,但布洛贝尔上校已经决定把它们派一个别的用场。
曙光初露,这个特别分队便来到工地,把钢架竖起。
这种钢架就是一〇〇五行动取得成功的秘诀。
对一个像保罗•布洛贝尔这样的职业建筑师来说,这是一项很容易设计、建筑和使用的简简单单的工程,但是奥斯威辛和其他集中营的笨蛋们却是不能够领会其优越性。
布洛贝尔已经把钢架图样的一些副本送给各个集中营司令官。
迄今为止,他们的兴趣不大,尽管奥斯威辛有个名叫霍斯的家伙表示愿意尝试一下。
这种构架为他的尸体处理问题提供了一个答案,这个问题确实已经成了一个影响健康的严重问题,为此他也一直在诉苦埋怨,并且还要找出各种借口来推托责任。
但在布洛贝尔为他描述这个玩意儿如何使用的时候,这个家伙显然还是弄不懂其中道理,但他又不肯承认自己一窍不通,只能一味点头微笑,支吾过去。
他只不过是一个管理集中营的老手而已,没有文化,脑子又不开窍。
这天早上开工时,布洛贝尔上校已来到工地上。
这是不寻常的。
操作程序是早已安排好的,而且新近来自奥斯威辛的这个分队——终于是一帮壮健的犹太人,在一些伶俐的工头带领下肯埋头苦干的家伙——也一学就会。
通常在这个时刻,布洛贝尔总是在他的篷车里;如果这支小分队不是在边远的原始森林地带,他也可能还在市区的住宅里开怀畅饮荷兰杜松子酒以驱散清晨的寒气呢。
这是一项孤单乏味的工作,反复不停的操作,令人厌烦,整个神经系统都受折磨。
党卫军人员只能在晚上领到他们的配给荷兰杜松子酒;在工作时间里,他们必须盯住那些犹太人。
逃亡率很高,比布洛贝尔向柏林汇报的还要高。
军阶带来一定的权利,党卫军的这位布洛贝尔上校喜欢在一天之始喝上几杯,但今天早上不比寻常。
他处于完全清醒状态。
这个坑是昨天打开的。
幸而晚上的雪下得不大,一排排的尸体,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可能有两千具,是中等规模的活。
跟往常一样,气味实在难闻,但低温和干雪把这股恶臭压低了些,而且钢架设在上风,这样也好一些。
布洛贝尔看到钢架这样快就搭好了,很是快慰。
犹太工头山米想出了个好主意——把号码刻在钢轨上,这样便于分辨和配合。
半小时不到就能全部做完:拴住、紧固后便可投入使用——用钢横梁把钢轨连在一起,形成狭长的牢固结构,就像把一段路轨架在支撑架上一样。
接着就是堆砌工作:一层枕木、一层尸体和浸透燃油的破布,木柴、尸体,木柴、尸体,再加上一两排沉重的钢轨来压住下面堆叠起来的东西;这样如法炮制,直到你把坑里的尸体全都堆上去,或者焚尸堆已经摇摇欲坠时为止。
布洛贝尔这次莅临现场观看的是那个新贯彻的搜查程序。
掠夺财物的行为最近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一带都是明斯克周围的早期墓穴,埋葬着一九四一年历次处决中的死者。
那时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干。
数十万犹太人一批一批拖出来枪决,连同他们身上的衣服一起被埋掉,甚至不加以搜查。
遍布白俄罗斯各地的万人冢里埋藏着指环、表、金币和陈旧的纸币,也有大量的美元。
变黑的凝血把纸币浆得硬梆梆的,但它们还是一样值钱。
在这些腐尸的肛门或阴户里,你有可能找到贵重的宝石。
这种差使可不是好玩的,但值得这么干。
有些地方当地居民已开始盗墓;为了打击这种活动,布洛贝尔不得不枪杀了几个儿童。
他们很像是干这种鬼把戏的能手。
德国需要一切能弄到手的财富以继续进行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斗争。
在国内,人民正在为元首收集坛坛罐罐,而在这里,在所有这些正在腐烂的、现在必须付之一炬的垃圾中,却埋藏着真正的宝物。
直到今天以前,对这些宝藏人们只是随便收集一些,大部分都漫不经心地付之一炬,有一部分到了党卫军下级人员的口袋里;有一些犹太人贪婪成性,胆大妄为,甚至在偷窃时被当场抓住。
布洛贝尔怀疑,那些脱逃的人可能是以偷窃来的珠宝或钱财贿赂了警卫;在执行这种勤务时,党卫军的士气和军纪往往低落和松弛下来。
他认为有必要杀一儆百,于是枪决了七个身强力壮的犹太人。
对工作队来说,这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他对新作业制度的实施进行了观察。
太好了!搜查身体的犹太人,收集赃物的犹太人,登记货物的犹太人以及用钳子拔金牙齿的犹太人全部在党卫军的严密监视下对一个接一个传上来排列在雪地上的尸体进行工作。
格赖泽尔中尉负责指挥这项工作。
从现在起,在一〇〇五特别分队从事肃清一九四一年的各个墓穴的整个时期内,这个年轻小伙子不做其他工作,专门照管布洛贝尔称之为经济程序的工作。
格赖泽尔是一个来自布雷斯劳的漂亮的理想主义者,一个优秀的党卫军典型,布洛贝尔乐于和他进行哲学上的探讨。
他以前是个取得大学学位的会计师,因此可以依仗他来进行这项工作。
一〇〇五特别分队即将向柏林的中央银行金库汇出大量财物,而布洛贝尔的提升档案中理所应当要把这一笔记上。
搜查工序使整个加工过程拖长了一些,但是没他原来估计的那么长。
大多数都是穷人,身无长物。
问题是,你没办法知道到底哪一个身上有东西。
上校下达的命令是全部搜查,小孩也不放过!把贵重物品藏在小孩身上是犹太人的惯技。
好啦,一项任务完成了!工作结束了。
被搜劫一空的尸体全部堆在铁路枕木和钢轨上。
当那些犹太人爬上梯子把废油和汽油倾泻在焚尸堆上时,布洛贝尔朝他的司机挥了挥手。
用于焚尸的汽油越来越成为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德国军队越来越苛刻,正像它从不肯派遣足够的士兵为一个工地布置一条警戒线一样。
没有汽油就没有火焰。
闷火可以烧几天几夜,弄得不可收拾。
但今天汽油很充裕。
看起来不消多久,一千多个早已死掉的犹太人可以顷刻化作熊熊烈火。
布洛贝尔在灼热的气浪冲击下不得不稍微后退。
他驱车回到他的篷车那里去。
他一边把一杯一杯的烈酒往下灌,一边草拟一份送往柏林的关于他的工作方法的报告,把这些事情记录在案是有好处的。
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抢占发明钢架的功劳。
他写了一份关于钢架的长篇报告,指出尸体的火化,尤其是陈尸的火化,主要问题在于为火焰提供足够的氧气。
在奥斯威辛的那些露天地坑——唉,他自己也曾用过露天地坑——速度慢;在夜间,老远就能看到火光,由于氧气达不到深处的底部,油和汽油的消耗量四倍于钢架的用量。
切尔诺的地坑燃烧时发出鲜红的火焰,三天不绝,而且尸骨的处理仍然是个大问题。
在他看来,地坑的惟一好处是它胜过焚尸炉。
他为反对奥斯威辛的焚尸炉曾费尽口舌,结果还是徒劳。
对于这种工作,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但让它见鬼去吧!毒气室的想法是无可厚非的,它能进行大批处理,既从容,又稳当。
但这套设备的设计者都是愚不可及,它用毒气杀人的能力为火化能力的四倍。
高峰时间内负载过重,必然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好吧,就让那些在柏林的自作聪明之辈去浪费金钱、消耗珍贵的原料和机器吧。
让他们自己去发现,任何烟囱的衬里经受不了几十万具尸体燃烧时所产生的高温,昼夜不停地焚烧几百吨死人肉所产生的高温。
那些庞大的、复杂的结构只能带来麻烦。
愚蠢透顶;外行的结构,外行的处理技术!离开现场一千英里之遥的官老爷凭空想象出来的奇特的设备,而他们真正需要的只不过是上帝的新鲜空气和保罗·布洛贝尔的钢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