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距离尾随的海鳗号赶上那些货轮并潜入水中时,太阳已经西斜。
这些没有护航的船只只能以十一海里的时速前进。
贝特曼海军上尉回到潜望镜前,心情愉快,动作精确,好像早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没什么影响似的。
但在船员中,这些事情发生了影响,在整天跟踪追击的航程上,每当拜伦出现在一群水手面前时,他总是遇到沉默和奇怪的眼色,好像他打断了不该让一个军官听到的谈话。
他们都是新近调在一起工作的。
对这次取得的胜利理应欢欣鼓舞。
然而他们并不。
贝特曼上尉是拜伦难以理解的一个人。
他从军械局调到海鳗号上来。
他是一个基督教科学派的信徒。
在这艘潜艇上自告奋勇主持了星期礼拜仪式,但参加者寥寥无几。
对今天早上的杀戮,不管他有过一些怎样的顾忌,现在又是原来那副生气勃勃、杀气腾腾的样子了。
埃斯特还有五枚鱼雷,他扔掉其中三枚冒险地连续射向那两艘靠在一起行驶的货轮。
贝特曼报告一枚命中,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隆隆的爆炸震响了海鳗号的船身。
浮出水面!为了保护夜间视力,指挥塔里的灯光又暗又红,但拜伦还是看到了挂在卡塔尔·埃斯特脸上的那副失望的怪相。
海鳗号在月光下浮出波浪滔滔的海面。
那艘未受损伤的货轮正掉转头去,离开受创的同伴,从烟囱中喷出的滚滚黑烟使天上的星斗为之黯然失色。
全速前进!两条货轮同时开火,疯狂射击那破浪前进的黑影,它溅起了磷光闪闪的水花。
从炮口喷出的火光看来,他们不仅配有机枪,而且拥有三英寸口径的大炮。
这种炮弹如果直接命中一发,也可以把潜艇击沉。
但埃斯特迎向这些红色曳光弹和呼啸而过的炮弹,好像它们不过是阅兵典礼时抛来的彩色纸带一样。
他把潜艇开到与逃窜的货轮并排的地位上,这时货轮变成了庞然大物,俨然是一艘远洋客轮,枪炮齐放,一片通红。
左满舵。
打开艇尾鱼雷管。
潜艇在一阵红色曳光弹和呼啸而过的弹雨中来个大转弯,监视哨躲在防弹挡板后,拜伦也是这样。
埃斯特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朝舰尾方向望去。
接着发射了一枚鱼雷。
霹雳一声,黑夜爆烈而成为雷声隆隆红光普照的白昼。
货轮中部着火,喷着火舌。
下沉,下沉,下沉!拜伦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内心由衷地赞赏这一招。
埃斯特把两个目标都打得不能动弹,他的潜艇不再暴露在炮火之下了。
好,后鱼雷室,埃斯特对着话筒说,那时潜艇正侧着艇身潜入海中。
我们命中了目标。
现在要发射最后一枚鱼雷。
这次战备侦察的最后一发。
就打我们已经命中一次的货轮,它现在是停着不动的鸭子。
它还需要我们再给它一拳。
因此,不许失误。
击沉了它我们就回家。
埃斯特偷偷地接近那条动不了的货轮,然后把潜艇调转头来,从六百码外发射这枚鱼雷。
海鳗号被近距离的水下爆炸震得不住摇晃,艇上全体船员齐声欢呼。
浮出水面,浮出水面,浮出水面!我为你们全体感到无比骄傲,我要熬不住哭出来了。
的确,埃斯特由于激情奔放而哽噎了。
你们是海军中最了不起的潜艇官兵。
我可以告诉你们,‘海鳗号’这次杀敌致胜只不过是个开头。
不管那天出现过什么样的思想波动,全体船员现在又都拥护他了。
欢呼声和叫喊声此起彼落,相互拥抱和握手经久不歇,直至军需官把舱盖打开,柴油机咳呛着,轰鸣着,被月光照亮的海水沿着梯子滴下来。
拜伦跑到外边燥热的黑夜里,看见那两条船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火光熊熊。
炮火已经停息。
一条货船沉得快些,它的火焰像一根烧尽的蜡烛一样熄灭。
但另一条还在燃烧,打穿了的船体顽固地浮在水面上,直到埃斯特打着阿欠叫贝特曼用四英寸口径的大炮把它报销。
尽管满身都是冒着火焰的弹着点,它仍旧是慢腾腾地往下沉。
最后海面变成漆黑一片,只有挂在天边的半个月亮在水面上倒映出一道黄色光芒。
美国海军‘海鳗号’上的诸位先生,埃斯特向他们宣告,我们将走上〇六七,即到珍珠港的航道上。
当我们在十天后路过一号航道浮标时,我们要把一把扫帚升在潜望镜上。
全部引擎正常速度前进,上帝保佑你们,你们这帮刮刮叫的会打仗的傻瓜蛋。
这就是拜伦·亨利度过的四月十九日。
当他们驶人珍珠港时,扫帚已经高高挂起。
扫帚后面一条长长的饰带上,四面小日本旗迎风飘扬。
警报器、雾喇叭和汽笛的鸣声不绝于耳,迎接着海鳗号走完进港的航道。
潜艇基地的码头上,大家都惊奇得目瞪口呆:尼米兹海军上将身穿白礼服,站在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全体身穿卡其军服的总部人员中间。
跳板搭好后,埃斯特命令全艇官兵集合。
尼米兹单独走上潜艇。
艇长,我要和艇上的每一个官兵握手。
他沿着前甲板走过来,和全体官兵一握手,满是皱纹的双眼闪耀着光芒。
接着太平洋潜艇司令部的全体人员拥上甲板。
有人带来一份《檀香山广告报》。
上面的大字标题是:首次巡逻全歼敌人潜艇消灭护航队和护航舰单艘潜艇的狼群——洛克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