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帕尔杜比策开往布拉格的列车挤得很,二等车厢的走道上都站满了人。
一些检查证件的捷克警察耐心地从一个车厢挤到另一个车厢。
这个被慕尼黑协定出卖的驯服的保护国在战前就被德国吞并,又因为海德里希遭到暗杀而受到报复,蒙受了致命的创伤。
在这里,列车上的例行检查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情况。
不过,在布拉格的德国秘密警察司令部要求继续执行查验。
一个正在阅读德文报纸的老人被走进车厢里来的警察用肘轻轻地推了一下才知道要查证件。
他心不在焉地抽出一个旧的藏着身份证和许可证的皮夹子,一边继续读报,一边交给警察。
赖因霍尔德·亨格尔,帕尔杜比策出生的德国建筑工人,母亲的娘家是个匈牙利姓氏,这说明了他那张宽阔的、刮得光光的斯拉夫脸型;警察看了看这个乘客的破旧衣服和操劳一世的双手,把证件还给了他,又接过了第二个人的证件。
就这样,班瑞尔·杰斯特罗露面了。
列车在易北河流域沿着闪闪发光的河流疾驰,它穿过果实累累的葡萄园和到处是采摘工人的果园,以及布满根茬的田野。
车厢里其他的乘客包括一个面有愠色的胖老太太、三个在傻笑的年轻女人以及一个带着丁字形拐杖、穿军服的年轻人。
为了应付这次警察的盘查,班瑞尔事先排练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顺利通过,回顾起来好像开了一次短暂的、毫无意思的玩笑。
他经历过许多不可名状的时刻,但这次从万人坑和山区游击队的狂暴世界过渡到他一度认为是日常现实生活的世界——前进中的列车上的一个位置、衣饰漂亮的姑娘在欢笑、她们身上散发出廉价香水的气味、他自己的领带、皱瘪的帽子以及勒得很紧的白衬衣领子等等——确实使他震惊。
死而复活的感觉最多也不过是这样。
正常的生活似乎是对现实的无情嘲弄,是把发生在远方的骇人听闻的实际情况挡在外面的、一场匆匆来去的、假戏真做的小小游戏。
布拉格使他大吃一惊。
他以前因生意买卖多次到过这儿,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从这座古老的、可爱的城市看来,这次大战好像没发生过,在他心灵上打上烙印的过去的四年,好像是一场时间拖得很长的恶梦。
即使在升平岁月里,布拉格街头一些在劲风中飘拂的卐字旗也是到处可见,那时纳粹为索还苏台德区在进行鼓动。
跟往常一样,在午后的阳光里,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因为已是下班时间。
衣着考究、对现实好像心满意足的人们坐满了人行道上的咖啡馆。
如果稍有区别的话,今日的布拉格比起当年希特勒还在恶毒攻击贝奈斯的那些动乱日子里的布拉格更其宁静。
在人行道上的人群里,班瑞尔看不到一张犹太面孔。
这是前所未有的。
这在布拉格是一个明显的迹象,它表明战争绝非梦幻。
根据他牢记在心的指示,如果书店已经不在的话,他还可以找到另外一个地址。
但书店还是开着。
它坐落在号称小城地区的一条曲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