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么?她的帆布床上放着一套带有黄星标志的灰呢衣服。
旁边还有粗棉线袜和新鞋。
对面埃伦的床上,放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和鞋子。
他坐在两床之间的小桌子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部棕色的大本犹太教法典。
他举起一只手来。
先让我把这段看完。
这里可以最为明显地看出给予他们的照顾。
他们两人单独有一间房,尽管这是个只有一扇窗的小房间,是用墙板从一个大房间里隔出来的。
这个大房间从前是一个有钱的捷克人私邸里的餐厅。
在隔板那边,几百个犹太人挤住在四层的床铺上。
这儿放的是两张小床,一盏昏暗的小灯,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像公用电话间那样大小的纸板衣柜,这在犹太区里可算奢华到了极点。
连市政委员会的官员们居住条件也不过如此。
对于这种宽厚的待遇始终没作过任何解释,要么就是因为他们是知名人士。
埃伦在这儿用膳,不过并不用去站队。
负责这所房子的长老派了一个姑娘把饭给他送来。
然而他简直不大吃东西。
他好像是靠空气在过日子。
通常娜塔丽回来的时候,总有些杂碎和汤水剩下,如果她乐意吞咽下去的话。
要不然隔板那边的人就会把这份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
现在,放着这套灰呢衣服,这是为了什么呢?她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上好的料子,裁剪很讲究,而且还很合身,只稍微宽大了一点。
这套衣服上微微散发出一种馥郁的玫瑰香。
从前一定是一个上等人家妇女穿的。
她仍旧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还是已经被遣送走了?埃伦·杰斯特罗叹了一口气,合上书本,转过身来朝着她。
他的须发全都白了,皮肤就像柔和的云母,骨头和青筋都可以看得出来。
自从他病愈之后,就一直沉静而虚弱,却有惊人的耐力。
一天天他教书,讲学,听音乐,看戏,并且终日伏案为希伯来经典编纂目录。
他说:这些东西是晚饭时候送来的。
很叫人惊奇。
后来,爱泼斯坦来了,才讲清是怎么回事。
爱泼斯坦是特莱西恩施塔特市政机构当时的首脑,是一个享有Actester头衔、可以算作市长的人物。
从前,他是一个社会学讲师,是德国犹太人协会的会长;现在他为人恭顺、萎靡不振,是德国秘密警察囚禁中的一个幸存者。
他被迫对党卫军卑躬屈节,尽量以他的谨小慎微的方式做点儿有益的工作,可是其他的犹太人都只把他看作德国人的一个傀儡。
他没多少选择的余地,也没剩下多少胆力来行使他所获得的那一点儿选择权。
爱泼斯坦说什么来着?咱们明天得上党卫军总部去。
不过并没有危险。
他说是好事。
咱们应当享有更多的特权。
他很郑重地这么向我担保,娜塔丽。
她觉得心窝里发凉,连骨头里都发冷,同时忙又问道:为什么要咱们去?去会见艾克曼中校。
艾克曼!特莱西恩施塔特这一带人们所熟悉的,是当地那几个党卫军军官的姓名,如勒恩、海因德尔、默斯等。
艾克曼中校是一个只听见人们窃窃私议的高高在上的险恶姓名。
他尽管军阶并不很高,在犹太区人们的心目中却是一个比希姆莱和希特勒地位低不了多少的人物。
埃伦的神色是亲切的,充满同情的。
他没露出什么害怕的样子。
是啊。
十分荣幸。
他用一种安详、讽刺的口吻说。
不过这些衣服倒的确是个好兆头,是不是?至少,有人希望咱们穿得好看些。
那么咱们就这么办吧,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