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哈利卡纳,零八七。
目标!蒙纳洛亚 ,一三二。
拜伦蹲在定位仪旁边,正向一个打着红色手电做记录的航信官报告方位。
这时候,海鳗号正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闪烁着磷光的波痕来。
从陆上吹来的暖烘烘的微风,给拜伦带来了杰妮丝身上常有的那种淡淡的香气——毫无疑问,这只是一个愉快的幻觉罢了。
航信官走下船舱去测算方位,并且通过话筒把位置报上来。
拜伦打了个电话到埃斯特的舱室去。
艇长,月光挺亮,所以我多少可以说是测定了方位。
咱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潜艇的禁区。
唔,很好。
也许这班狗杂种飞行员不会在一清早就轰炸咱们。
拨正航向,加速前进,七点正进入航道。
是,艇长。
我说,副艇长先生,我刚才正在看你写的巡逻报告。
写得挺出色。
哦,我是尽力而为了。
你的笔头不坏,勃拉尼。
和早先不同了。
不幸的是,你写得越清楚,结果就越糟糕。
艇长,往后还得巡逻哩。
在返航途中,埃斯特的急躁易怒和垂头丧气一直使拜伦感到不安。
这位艇长整天关在舱室里,整盒整盒地抽着便宜雪茄烟,一面读着从艇上图书室拿来的破破烂烂的神怪小说,把指挥潜艇的事全部交给了副艇长。
一无所获总是一无所获,拜伦。
他们不会因为你敢作敢为而责备你。
你是自告奋勇上日本海去的。
是倒是这样,而且我还要再上那儿去,不过下一次得带上电动鱼雷。
要不然海军上将会把我送上陆地去。
十四型鱼雷我可算领教够了。
拜伦听得见电话话筒给啪地一声放回了托座。
第二天,拜伦驾驶一辆军用吉普车到杰妮丝的小屋去,狂热地想把嫂嫂紧紧搂在怀里,完全忘却这次巡逻。
孤独寂寞,时光的流逝,娜塔丽的失踪,杰妮丝家里的温暖,他哥哥的这个妩媚的寡妇暗暗流露出的情感——所有这些因素交融成一曲心照不宣的罗曼司,每次他出海归来总变得更加甜蜜。
他们之间虽然已经十分亲昵,然而终究尚未如愿以偿,这两种心情混合在一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助长了内心里的这股情火。
拜伦的脑子里常常会掠过这样的想法:万一娜塔丽就此不回来的话,他就跟杰妮丝和维克多共同生活,但一想到这里,内疚的感觉又折磨着他。
他疑心杰妮丝心里也暗暗怀着同样的想法。
战争所造成的紧张和分离,本来会把正常关系歪曲得变了样,或是彻底摧毁掉。
拜伦这会儿所感受到的,在世界各地眼下都十分寻常,只是他良心上的痛苦稍微有点儿与众不同罢了。
这次,不知什么事不大对头。
她一打开门,他看到她那张没有搽过脂粉的严肃的脸,就觉察到了。
她是知道他要来的,因为他已经打过电话,可是她没换下她身上那件灰蓝色的家常衣服,而且一点也没梳妆打扮,也没有像平时那样递过一杯甜酒果子汁来欢迎他。
也许他正巧打断了她的烹饪或是打扫房间的活儿。
她立刻就说:娜塔丽有一封信,是红十字会转来的。
真的吗!我的上帝,到底来了吗?早先,他通过国际红十字会写了好几封信到巴登—巴登去,把这儿作为回信的地址。
她递过来的这个信封从各方面看都叫他感到十分不安:灰色的薄信纸,开具收信人地址和在角上写的娜•亨利的紫色印刷体字样,几乎遮没了红十字会纹章的重重叠叠、各种颜色、各种文字的橡皮图章,而最最令人不安的就是那个邮戳。
特莱津?这个地方在哪儿?在捷克斯洛伐克,靠近布拉格。
我已经打电话把这事告诉我父亲了,拜伦。
他已经跟国务院谈过。
你先看信吧。
他连忙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用一柄折叠小刀把信封裁开。
那一张灰色的信纸上是用紫色的印刷体书写的。
最亲爱的拜伦:知名人士享有特殊优待,每月可写一封上百字的短信。
路易斯懂事极了。
埃伦很好。
我精神亦佳。
你的信在路上耽搁了,可是收到了真高兴。
信寄到这儿来。
由红十字会转来的食品包裹极合需要。
别担心。
特莱西恩施塔特是优待战斗英雄、艺术家、学者之流的特别庇护所。
我们住的阳光充足的底层房间是这里最好的。
埃伦当图书馆管理员,搜集希伯来史料。
路易斯是幼儿园的宠儿,也是捣蛋大王。
我在兵工厂的工作需要的是技巧而不是体力。
全心全意爱你。
为拥抱你的那天到来而活着。
打电话告诉我母亲。
爱你的,爱你的娜塔丽。
一九四三年九月七日特莱西恩施塔特库尔策街P字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