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岛上空天色阴暗,云层很低,寒风湿渌渌地刮着。
燃料已经差不多加足了。
拜伦两手插在防风外衣口袋里,正在有一股强烈柴油气味的甲板上踱着,在远航日本之前对甲板作最后一次检查。
他每次离开中途岛时,都会陷入长时间阴郁的冥想。
就在这一带的某个地方,在大洋海底一架飞机的残骸里,藏着他哥哥的骸骨。
离开中途岛,就意味着从最前沿的基地出击,长距离地孤军深入。
它意味着对距离、机会、燃料消耗量、食品贮藏量以及艇长和全体官兵的精神状态作出仔细的估计。
埃斯特穿着崭新的卡其军服,戴着海军便帽,出现在舰桥上。
经过几天不喝酒,出海航行之后,他的眼睛也清亮起来,气色也恢复了。
拜伦觉得他又是那个嗜杀的潜艇艇长了,甚至还稍微做作一点儿,好给他那班意气消沉、紧张不安的水兵打打气。
我说,勃拉尼,马伦到底还是跟咱们一块儿来了。
他朝下对着前甲板大声说。
他真来了吗?是什么使他又改了主意呢?我跟他谈了。
马伦是海鳗号上第一流的文书军士。
他去海军士官学校的调令已经来了,本来应该从中途岛坐飞机回美国去。
可是海鳗号上的官兵,像所有潜艇上的水兵一样,是一群迷信的家伙。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认为,这个文书军士是这条潜艇上的福星,这只不过因为他的外号叫马蹄铁。
这个名字和他的幸运毫无关系。
马伦打牌、掷骰子往往总输,从绳梯上也摔下来过,本人还被海岸巡逻队逮去过,等等。
不过他这个马蹄铁倒是名不虚传。
几年前他在新兵训练营的时候,在一次掷马蹄铁的比赛中获胜,因此博得了这个外号。
关于马伦的调动,拜伦已经听到士兵中许多预言性的议论,可是听说埃斯特把这个人说得改变了主意,他还是感到一怔。
他发现马伦正在小小的文书室里噼噼啪啪地打字,一张圆脸红彤彤的,嘴上叼着一支雪茄烟,要是拜伦没搞错的话,是艇长的一支哈瓦那牌雪茄烟。
这个矮胖的小个子水兵先前已经换上白制服准备上岸了,可是现在他又穿上了洗得褪了色的粗蓝斜纹布军服。
这是怎么回事,马伦?只是想呆在这条该死的船上再出去巡逻一次,长官。
伙食糟透了,我的体重准会减轻的。
瘦一点儿国内的姑娘反会更喜欢。
要是你想离开,只管明说,你就可以走。
这个文书吸了一大口那支上等雪茄烟,他那张和气的脸板了起来。
亨利先生,就是下地狱,我也要跟着埃斯特艇长。
他是太平洋潜艇司令部里最最了不起的艇长,而且既然我们搞到了那些十八型鱼雷,这次巡逻将是‘海鳗号’最最伟大的一次。
我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长官,塔拉瓦在哪儿?塔拉瓦?在吉尔伯特群岛那边。
干什么?海军陆战队在那儿遇上了麻烦。
您瞧瞧这个。
他正在复写珍珠港广播的最新消息。
新闻简报的调子是低沉的:遭到顽强的抵抗……伤亡惨重……胜负尚难逆料……唔,登陆的第一天总是最糟糕的。
人家觉得我们的任务很艰难。
马蹄铁摇摇头。
那些海军陆战队为了他妈的结束这场战争,才真付出了重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