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号上那些没有护航的俯冲轰炸机,飞到参谋部导航人员预测会与敌人遭遇的地点,一看四面八方五十英里以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云影斑驳的洋面。
他们继续朝西进发。
华伦的油表指针在半满的标志下面颤动着。
他计算了一下,如果二十分钟内就折回,他们也许能赶回企业号,因为这母舰也在稳步前进,缩短双方间的距离。
但是带着满满的炸弹架回去怎么行啊!多少年来,他幻想着在实战中朝一条敌人的航空母舰俯冲,如今眼看快实现啦!从斯普鲁恩斯少将直到麦克拉斯基少校那些负责人中,有谁知道自己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吗?这种冒冒失失的穿过云端的轻骑兵的冲锋,可不是日本野蛮职业军人作风的对手啊。
他能不掉在水里,再看到企业号吗?一个庞大的俯冲轰炸机编队,排成井井有条的梯队队形,满载着炸弹出击,从空中呼啸而下,可是没有目标,只有一片水——这好像真是个又可怜又笨拙的圈套。
敌人已经掉到后方和东北方去了。
这一点华伦是拿得稳的。
布朗宁的参谋部导航人员准是以为日本人会继续以全速向环礁进逼,但是为了避免挨到中途岛来的轰炸机的袭击,也许也为了打发自己的飞机起飞,他们显然放慢了速度。
他受到不准用无线电通话的限制,怎样把这一点通知麦克拉斯基呢?此人这时正在前面几百码外的上空,驾机率领这批密集的蓝色轰炸机。
华伦有资格这样做吗?再说,这位大队长到底会不会听他?他冲动地把沾有一条条油迹的座舱罩朝后推开。
稀薄而凛冽的空气把燠热的座舱里的香烟烟雾和隔宿的机油气味吹掉了。
他呼吸困难,如同在高山顶上一般,但是他不想使用氧气;湿漉漉的面罩叫人难受,他呢,情愿抽烟。
燃料用尽的问题并不叫他太担心。
那回轰炸马尔库斯岛回来,被打坏的发动机停了,只得被迫降落,砰的撞击在浪花四溅的大浪上,如同在陆地上坠毁一般;可是他和他那后座机枪手,科尼特的前任,从下沉的轰炸机里取出了救生筏,吃吃巧格力,谈谈说说,漂流了六个小时,才被一艘驱逐舰救起。
水面迫降虽然不愉快,却是种容易掌握的手段。
两个俯冲轰炸机中队就这样白白转游着,使他怒火中烧。
他冷漠无情地希望大黄蜂号和约克敦号上的飞机,或者吉恩·林赛的鱼雷轰炸机中队,会发现该死的日本鬼子,给他们一些厉害看;或者希望麦克拉斯基不再把三十三架 无畏式飞机抛弃不管,而是转向东北,或者拐回去,装满汽油后再来。
在这关头,韦德•麦克拉斯基倒当真下令转向东北了。
华伦无法知道——对他说来倒也是好事——这次美国的整个出击正沦为一出糟糕透顶的滑稽戏。
日本人这次对中途岛的进攻,由四条航空母舰上的一百零八架飞机——战斗机、俯冲轰炸机、97型飞机——合并起来,作为一个攻击大队一起出击,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战斗任务,排着整齐的队形返航。
但在这次美国的出击中,每条航空母舰在不同的时间零零碎碎地派出自己的飞机。
速度较慢的鱼雷轰炸机大队不久就跟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失去了联系。
没有一个美国驾驶员知道除他自己的中队以外其他中队在干些什么,更不用说日本人在哪里了。
简直不可能再有比这更无组织的情况了。
大黄蜂号上的俯冲轰炸机和战斗机,全然空忙了一阵,已经退出了战斗。
飞到那一无所有的截击地点,他们的大队长下令朝南拐弯指向环礁,这样背离了南云的舰队。
这大队跟着就散了摊儿,有几架直飞中途岛去加油,其余的折回大黄蜂号。
后者中的大多数将因发动机没油而溅落在海面上。
当麦克拉斯基率领的企业号上那两个中队冒冒失失地朝西进发时,约克敦号上的飞机终于起飞了,那时九点已过了好久——不过它只派出了一半飞机。
弗莱彻少将保存了另一半以防万一。
南云的几条航空母舰这时正朝北破浪前进,他那支完好无缺的空中部队加了油,重新配备了武器,准备用一百零二架飞机在十点半起飞,进行一次全面的协同进攻。
这场几乎快打完的牌局中只剩下一个不可捉摸的因素,就好像是一张百搭:那三个速度较慢的美国鱼雷轰炸机中队。
它们在彼此看不见的情况下,无计划地随意行动。
每支鱼雷轰炸机中队都一点不知道另一支在哪儿。
这些脆弱而过时的飞机的指挥官,名叫沃尔德伦、林赛和梅西,是三头顽强的迷路的牛,在各自为自己领航。
发现日本人的正是他们。
十五架鱼雷轰炸机,方位130!南云和他的参谋人员并不觉得意外,尽管没有战斗机护航——又是这么样!——这一点准使他们震惊。
这方位说明这些飞机正是从南云在迫近而企图歼灭的那条航空母舰上飞来的。
十五架飞机,一个中队;美国佬的航空母舰当然企图先下手啦。
但这位中将自以为在舰只和飞机方面拥有四比一的优势,并不担心。
他哪里知道他正在驶近三艘航空母舰呢。
利根号巡洋舰上那个水上飞机驾驶员始终没报告还有另外两条。
冥冥中叫人啼笑皆非地安排了这个侦察机驾驶员。
他起飞迟了半个小时,因此他那关键性的发现也相应地推迟了。
他起初看见了一条航空母舰没认出来;此后也没提起那另外的航空母舰。
作出了这番拙劣的表演,他在历史中消失了;像咬死克莉奥佩特拉的那条毒蛇 ,他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但一个帝国的命运在短时期内竟令人悲痛地取决于他。
这十五架朝南云扑来的飞机是大黄蜂号上的第八鱼雷轰炸机中队。
中队长约翰•沃尔德伦是个性情暴躁、意志坚强的飞行员,根据要求,率领他的部下穿过一层高射炮弹片和烟雾的厚幕,以及零式飞机的密集进攻,笔直地以慢速度飞来——我们无法记下他当时的心情,因为他是第一批阵亡者之一。
沃尔德伦的这些飞机企图展开队形,朝这两条航空母舰的头部袭击,却一架接一架地着火,迸裂开来,掉在海里。
只有几架来得及发射鱼雷。
发出鱼雷的也没什么战果,因为没一颗命中。
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了战斗,日本人又一次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