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思安普敦号没点灯的舰桥上,维克多•亨利高高兴兴地吩咐副舰长解除战备状态。
这次惊人的突然开灯,迫使这条巡洋舰立刻进入对潜艇的战备状态,另一方面也使他心上放下一块石头。
帕格心想,那架不幸失事的飞机不会就是华伦的那一架。
他还意识到,这次蔚为壮观的夜间回收飞机的行动实在就是本战役的结局了。
也许还要花一两天工夫来肃清掉队的残敌,可是日本舰队已经走了,斯普鲁恩斯不会尾随他们去追踪好一程路的。
护航的驱逐舰的燃料快耗尽了,他可不能把它们撇在这一带海域里。
帕格非常钦佩而也有点泄气地注视着斯普鲁恩斯的战略调动步骤。
第一夜的后撤,以及谨慎追击战术,确保了对日本强敌的巨大胜利。
他把他们狠揍狠打了一顿,自己却没赔上老本。
如今在星光下,帕格•亨利站在舰桥外面的平台一端,又忍不住思念起华伦来。
这两天来的守望使他老了;他从自己的精神状态、从自己呼吸的本身中感觉到这一点。
在那使他担惊受怕的头天早上,他心里不断地闪现着圣经上的有一节文字,好久以前对一家人念圣经时,这一节曾使他一度悲不自胜。
每天早晨,家中的一员要轮流读一章,而关于大卫和押沙龙之间最后的一战正轮到他念。
我儿押沙龙啊,我儿,我儿押沙龙啊!我恨不得替你死,押沙龙啊,我儿,我儿。
当着三个孩子那明亮而严肃的眼光,他念到这一节时声音哽住了,就啪地合上书本,慌忙走出屋去。
上一天早晨,他心头涌起一股痛苦难熬的父爱,这些词句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像一支折磨人的老歌。
等到一看见华伦那架无畏式飞机刷地飞过前甲板,它像一张突然被击破的唱片,倏地停了。
自此以后,帕格把他这身处险境的儿子抛在脑后,几乎就像他有意忘掉他那不贞的妻子,免得勾起伤心的回忆一样。
他甚至坚决不再去看企业号上飞机调动的情况。
华伦昨天第二次飞过,使他很安心。
然而帕格明白,要直等到他跟他儿子在珍珠港重聚一堂,才能松一口气。
他没法绝对有把握地说华伦还活着,看来也没法去打听。
但是反正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如今只有等待了。
这两天来,维克多•亨利指挥着一条大型战舰,一炮未发、一事无成地驶来驶去,他儿子呢,可以说就当着他的面在冒着最大的风险打仗。
他心想,他怕再也不可能忍受比这两天更揪心的日子了。
旗舰掩蔽部中,气氛平息下来了。
当斯普鲁恩斯规定夜间追击的速度仅为每小时十五海里时,大家都没意见。
他和参谋长如今彼此了解啦。
布朗宁主张全然不顾燃料消耗多少,拼命追击;由油轮跟在后边,以防万一燃料告罄。
斯普鲁恩斯则要节约用油,免得万一作战拖延时日,没机会加油。
他们两人到底谁对,如今要由上级和历史来作裁决了。
第二天一早,尼米兹拍来急电,给迈尔斯•布朗宁先尝到了一点甜头,因为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同意他的意见。
他连忙亲自把电报送给斯普鲁恩斯,只见他正趁天未破晓在舱房里煮咖啡。
尼米兹在电文中说,第八鱼雷轰炸机中队惟一生还的人员已被搭救,他证实了三条日本航空母舰都受了重创。
因此进逼敌人而加以打击的时机成熟了。
他们俩都熟悉最高指挥部发下的电文中含蓄的语言。
这是老实不客气地责备他们小心得过分了,并且警告他们,如果放走了已受重创的敌人,该负全责。
关于那位驾驶员获救的消息,不过是铺填而已。
不动声色地签了这张薄薄的电文纸,斯普鲁恩斯问道:关于这个你采取了什么行动?拂晓搜索随时可以出发,将军。
‘大黄蜂号’上的轰炸机装好一千磅的炸弹,作好准备,只等和敌人一接触就出击。
好极了。
斯普鲁恩斯是难得这样说的。
吩咐巡洋舰上的水上飞机一发现敌人就穷追不舍,上校,别放他们跑掉。
华伦亲自参加拂晓搜索。
尽管很疲劳,但飞行还是比呆在待命室里发愁来得愉快。
在星光里起飞,在黎明和日出时分作长程飞行,使他好像从紧张中喘过气来,舒坦多了。
他什么也没找到,但他听到彼特•戈夫从南部搜索区用无线电发来一篇激动的长报告。
显然有两条大型战舰,不是巡洋舰就是战列舰,在黑夜中相撞。
它们由驱逐舰护卫着,正慢腾腾地行驶着,周围是一大片浮着油迹的水面,其中一艘的头部看来被撞破了。
可怜的彼特,飞到了两条庞大的操纵失灵的破船上空,却没带一颗炸弹!这将是让大黄蜂号上的轰炸机提高它们那可怜巴巴的战绩的大好机会。
在归途中飞近屏护舰队时,他再度下降,飞越诺思安普敦号,看见他父亲在舰桥上若无其事地挥手打招呼。
大黄蜂号上的轰炸机早起飞了。
企业号的待命室里,飞行员们贪婪地听着扩音器里源源不绝地传出的驾驶员之间在无线电中相互打趣或偶尔说的粗话,这时,大黄蜂号上的飞机找到了那两条破船,用半吨重的炸弹予以重创。
等这次空袭结束,巡洋舰上的巡逻机报告说两艘军舰都被打得稀巴烂,在焚烧,但仍在极慢极慢地行进。
电传打字机在胜利的光辉中变得调皮起来,拼出这些字样:看来企业号还有的是投弹练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