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那德•斯普雷雷根作了介绍,塔茨伯利一瘸一拐走上台去,会场起立欢呼。
大家一定都还记得,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这空着一半座位的庞大的圆形广场上回响,此时黄昏已临,月色惨淡,纳粹德国侵犯苏联。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三日,伦敦《观察家》刊登的我的专栏文章,标题是《立即开辟第二战场》。
全场为此再次起立。
他再往下说,这个圆形会场就变得十分安静了。
他开始说,掌握和正视军事现实是不容易的。
他得在德国人大举进犯的最艰苦岁月中在莫斯科住上几个月,得在即将沦陷的新加坡住上一个月,得在中途岛之战前后的夏威夷住上一个星期,然后才对这场全球大战有所理解。
要在一九四二年对法国海岸发动大规模进攻,他现在认为,是根本不可能的。
现在还只有为数不多的美国新兵已经抵达美国。
要迅速增加这支部队的兵力,德国潜艇仍然是个难以对付而残酷无情的障碍。
制服这一威胁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斗。
马上发动横渡海峡的进攻战,势必要全靠英国的力量。
可是英国的力量已经过分分散而有捉襟见肘之虞。
新加坡之战就是明证!英国要在法国采取任何行动,就会大大削弱中国—缅甸—印度战场的力量,以致势必要由美国去接受那里的负担——立刻就要接受那副千斤重担——靠的是它能够突破日本舰队而送去的那点兵力。
这是因为,如果印度和澳大利亚落入日本手中,打败纳粹德国并不算是赢得这场大战,也不足以保证苏联的生存。
朋友们,东亚是这场战争的重心所在,塔茨伯利以委顿而坚定的口吻宣告。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在那边的芦沟桥,而不是在波兰开始的。
中国进行战斗的时间之长,超过任何人。
如果日本在那里打赢了,俄国就要大难临头。
日本将要动员印度、中国和东印度群岛的无穷资源去对付苏联。
一场新的黄祸就要冲过西伯利亚的边界,它拥有坦克,拥有零式飞机,还拥有以十比一的优势压倒西方的人力和自然资源。
中国—缅甸—印度战场是一个真正的、被遗忘的第二战场。
为了要使文明得救,我们必须坚守这一战场。
这时候听众当中有几个人发出嘘声。
从长远看,远景是好的,塔茨伯利发出蔑视的吼声。
在新加坡牺牲的我们的战士,在菲律宾牺牲的你们的战士,他们不是白白牺牲的。
他们打乱了日本人攫取印度和澳大利亚的时间表。
眼前战争的关键就是争取时间。
你们的国家,生产力是惊人的,但不是立即就能开足马力的。
我觉得奇怪,怎么你们这儿对你们在中途岛取得的胜利不大关心。
如果你们的海军在这一仗中吃了败仗,也许你们大家今天晚上就得逃离加利福尼亚了。
你们阵亡的飞行员和水兵,他们是为全人类献出了生命。
圆形会场上四下里响起了咳嗽声,人们频频打哈欠,不停地看手表。
法国的第二战场?对了,我也热烈赞成。
苏联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但是俄国人是坚强的。
他们会坚持下去。
如果此刻就有数百万雄赳赳、气昂昂的英美大军横渡海峡,这景象确实美好。
无奈这是一个美梦。
时候一到,我们就会以滔滔洪流一般的兵员和火力压倒轴心国。
在这以前,我们是为争取时间而战,为在许多条战线上扭转局势而战,包括我们国内的战线。
对于这条国内的战线,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的领袖们是说话算数的,要相信这一点,要信赖他们。
他们是伟大的人物,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
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台来,随之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短暂的掌声,嘘声更多了。
人群开始散去,模样仿佛很不乐意。
一个粗嗓子秃发男人,穿了件花色俗气的上衣,正和一个标致姑娘一同离开拜伦隔壁的包厢,那男的对姑娘说:还是舍不得放弃他们的帝国,是不是?尽说丧气话。
塔茨伯利和梅德琳一起回到包厢,喜洋洋地说:你瞧,这不是大大的献丑吗!讲得好。
拜伦说。
罗达跳起来吻他,对他说:我永远忘不了你说的中途岛那几句话,永远忘不了。
声音颤抖。
你的话很有道理,梅德琳愤愤不平地说。
这班家伙就是老脑筋,永远不肯变的。
也许你的话能穿透那么几个厚脑壳。
我还得去收拾东西。
梅德琳急忙走了,帕米拉也站起身来。
有趣吗,韬基?确实有趣,我看着他们渐渐发觉我不是他们的人,只不过又是一条草丛里的英国蛇。
这使我很高兴。
真敢说话,罗达说。
要是帕格上台去也会那么说的——当然,不会有你这样动人的辞令。
换了帕格,他就不肯出席这个大会,所以我才非要来说一通不可,塔茨伯利说。
我们倒是想要见见你的,亨利太太,一起上我们旅馆去喝杯酒好吗?帕米拉和我明天就要继续飞到纽约去。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人群的压力把罗达挤到帕米拉身边,帕米拉悄悄跟她说了句话,说得很快。
亨利太太,我明天可以跟你吃早饭吗——就我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