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得上罗马去,果真需要吗?娜塔丽问。
是的。
然后我们还要回锡耶纳去吗?你愿回去,就回去。
贝克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看手表,一边站起来。
埃伦送他出去。
卡斯泰尔诺沃夫妇走下楼来,米丽阿姆踮着脚尖跟在她妈妈的裙子后面。
她探出头来,像戏台上的演员那样用高声的耳语问娜塔丽:德国人走了吗?走了,不在这里了。
他叫路易斯吃苦了吗?没有,没有,路易斯好得很。
娜塔丽紧紧抱住孩子,就像是他跌倒了把他抱起来一般。
你们两个到外边门廊上去玩好不好?我们可以吃块蛋糕吗?可以。
四个大人立即在餐室里开了个秘密会议。
现在已是危险关头,杰斯特罗必须立即转移。
他们认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
他们决定,卡斯泰尔诺沃必须去找弗兰肯塔尔商量,但是不能在电话里谈。
下午的公共汽车半小时后就要开车。
医生戴上帽子便出发了。
接着是惶恐不安的一夜。
他妻子一夜没合眼,直到他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才算把心放下。
弗兰肯塔尔的建议是他们最好还是向海岛出发,因为上星期刚开走一条矿砂船。
下一班开往厄尔巴岛的轮渡是后天。
那就是上科西嘉去罗。
娜塔丽说,难以抑制的快乐掩盖了她心头的怦怦乱跳。
去厄尔巴,医生说。
我们得到了那儿再等。
科西嘉方面的事情还没进行。
也好,杰斯特罗说。
拿破仑当年能从厄尔巴出走,我们一定也能办到。
他们逃离的那天早晨,大雨如注,狂风怒号。
惊涛骇浪冲击着皮昂比诺海滨一带的海堤,浪头比海堤还高。
乘客们三三两两开始登上码头边颠簸的小渡轮。
远处一间棚屋里有三个海关警卫,淋不着一滴雨,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抽着烟斗,呷着酒。
弗兰肯塔尔已经准备妥当游览证明,买好了船票;因为厄尔巴岛上有监狱,所以游客必须经过批准。
但是谁也不来检查证明文件。
这几个私自潜逃的人混在其他打着雨伞的旅客中间登上了渡轮;铁链哐啷哐啷地响,柴油机咳呛着喷出刺鼻的浓烟,渡轮摇摇晃晃驶离了停泊地,弗兰肯塔尔向他们挥手告别,还若无其事地大喊一声再见,他们就这么出走了!回头朝大陆上看,只见它笼罩在滂沱大雨和皮昂比诺高炉的烟雾之中。
娜塔丽回想起头一天夜里火车窗外高炉喷出的熊熊烈焰把路易斯吓得一通大哭,惹来一个巡官来检查乘客的证件。
米丽阿姆操起她银铃一般清脆的托斯卡纳土腔,乱扯了一通意大利娃娃话去分散路易斯的注意,也分散了那个巡官的注意,把他逗得笑呵呵地走开了,没给他们一点麻烦。
尽管她心头充满恶梦一般的恐惧,从意大利出走的路上出现的险情却是只此一遭。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经过一段叫人头晕目眩的缓慢航行,厄尔巴岛终于在濛濛雨色中隐隐逼近,云遮雾障,青山起伏。
他们下船的地方是一处海风很大的马蹄形港埠,临海一带都是旧房屋,一座古老的堡垒居高临下,虎视眈眈。
遵照弗兰肯塔尔的嘱咐,安娜披上一条白头巾,娜塔丽披上一条蓝头巾,埃伦口里衔了一个烟斗。
一个体态犹如枯树的老人赶了一辆骡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招手叫他们上车,随即用一块肮里肮脏的帆布当作雨帘把车子罩上。
接着便是很长、很长的上山旅程,骡车一路颠簸滑行。
透过窗格子上镶装的薄云母片朝外看,山上的葡萄园和农田都是在雨雾中的一团团模糊不清的浓绿。
帆布里面的空气又霉又闷,骡膻味冲得人透不过气来。
赶车的老人没说过一句话。
路易斯一路上都在睡觉。
马车终于停下。
赶车的翻开雨布,娜塔丽提起僵硬的两腿踏下车子,正好踩在一滩水洼里。
他们来到一个斜坡上的山村石铺广场上。
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连狗也看不见一只。
暮色已临,雨也停了,淌着雨水的老教堂石头门面呈现一片深紫颜色。
这儿的宁静简直叫人害怕。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娜塔丽用意大利话问赶车的。
她的普通说话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大声吆喝。
赶车的第一次开口:马尔恰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