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你被拉走的话,盖瑟继续朝着娜塔丽说,仿佛他不曾听见拜伦说话似的,在你受到审问的时候,你的娃娃也许就要从你的手里被抢走。
德国人都是这么干的。
他看见了她的脸上掠过一阵惊恐的神色,接着又说:我不是未卜先知,断言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有这个可能。
你不能说它绝对不会发生。
你一旦落到了他们手里,还能用一套骗人的假话叫他们信以为真吗?她一声不响坐着,两个眼圈已经在发红。
他继续说下去:你和孩子遭受拘禁之后,我就无法保护你们了。
我们已经有一大批这样的案件需要进行交涉——都是些持有可疑的美国证件的人。
有一些还在警察局里拘禁。
有少数几个人,不幸得很,已经上里维萨特去了。
里维萨特?娜塔丽语音哽咽,对拉宾诺维茨说了这个名字。
法国集中营。
他说。
拜伦冲着盖瑟站了起来。
你是在吓唬她。
我在跟她说老实话。
你呢,年轻人?你是身上带着机密文件的人。
一旦你吹的牛被人识破,德国秘密警察就可以把你当作一个骗子来处理,没收掉你的信使皮包,一刀子把它捅开。
拜伦的脸上变得苍白而呆板了。
这是微不足道的危险,他停了一下说。
我愿意试一下。
这不是你能作主的。
拜伦的语气变得平静,近乎是恳求了。
盖瑟先生,你别吓唬人了。
这件事是万无一失的,我担保。
只要我们过了边界出了法国,那就完事大吉了。
这一番担心害怕,你自己都要觉得好笑。
我们还是要试试看。
我可不能。
我是这个地区美国官员的首脑,我的职责所在,不得不命令不许你这样做。
我很抱歉。
拜伦,娜塔丽说,话音犹疑不决,睁大的眼睛,显出内心的惊骇,大不了是几天工夫的事儿。
你走吧。
上里斯本去等我们。
他对着她发蒙了。
见鬼,娜塔丽,地中海上都快要天翻地覆了。
直布罗陀已经有上千架飞机,翼梢挨着翼梢排好了队。
只要一有出事的迹象,他们便会封锁边界。
她像是已经陷于绝境一般看着他,仿佛希望能够得到一句能够使她宽心的话,然而偏偏听不到。
我的上帝,亲爱的,我们从克拉科夫走到华沙,一路上我们的身旁都是战火纷飞,可是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们现在有了一个路易斯。
拜伦脸对着阿夫兰•拉宾诺维茨。
你不相信我们能过去了吗?这个缩在一旁、闷头吸烟的巴勒斯坦人把头一歪,朝上面看着拜伦。
你是问我吗?正是。
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我就是在去巴塞罗那的火车上被德国人拖下去过。
拜伦目不转睛,瞧着他好一阵子。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我先上这儿来一下的?对了,正是这样。
拜伦在一只椅子上倒了下去,对盖瑟说:把那杯酒给我喝了吧,先生。
我必须走了。
拉宾诺维茨说。
他朝娜塔丽的眼睛投了最后的阴郁的一瞥,抚摸了一下路易斯的面颊,便离开了。
盖瑟往杯子里添上了威士忌酒和苏打水,想起了他从维希回来的火车上翻过一遍的那本法文的反犹刊物《黄皮书》里的头一篇文章。
照片都是在一个法国政府在巴黎举办的名为犹太人的性格和容貌的展览会上拍摄的:钩鼻子、鼓嘴唇、招风耳的石膏大模型。
路易斯•亨利是完全对不上号的;可是如果法国的移民查验员或者德国秘密警察对他下手的话,他就跟他妈妈一样是个犹太人。
要是情况不像现在这样的话,亨利太太,不消说得,就是没她的中尉丈夫陪伴也能闯过任何一处边界站;一个美貌妇人,又是做妈妈的,还是一个美国人;通常都是毫无问题!但是德国人已经把在欧洲的日常旅行变成一桩要使犹太人拿性命去冒险的事儿,就跟要从一幢烈焰融融的高楼上纵身跳下一样。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几片废纸都能决定人的生死;盖瑟认识一些犹太人,他们的护照和出境签证都是有效的,可是他们都情愿在法国住下去,只是因为不敢去和边界上的德国秘密警察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