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铃响,杰妮丝打开门来不觉一愣。
维克多•亨利站在那儿,弯着背,两眼流露出困惑和疲乏的神色。
他的脸和身上那套不太合身的工作军服一样呈灰白色。
他手里捏着一只小木箱和一只胀鼓鼓的公事包。
嗨。
他的声调也是困惑和疲乏的。
她捏紧敞开着的便服领口,急忙大声说:爸爸!进来,进来!真想不到,家里乱七八糟的,我自己也是,可是——我打过电话,我知道规矩,不能让女士们猝不及防。
可是电话打不通,我的时间又紧。
我花了一番周折才弄清楚你们搬到哪儿去了。
我给您写过信。
我没收到。
他朝这间小小的起坐室扫了一眼,他的视线急促地避开墙上华伦的照片。
家具似乎太挤了点。
看起来有点破落相吧?维克和我目前需要的就是这些了。
你把我的东西放好了吗?没有。
您的东西都在维克的房间里。
那很好。
我需要那套海军蓝制服和大衣。
您在檀香山可以住多久?几个小时。
哎唷!那么急吗?他耸了耸浓眉,杰妮丝发现眉毛中新添了几处灰点。
我已收到返回华盛顿的命令。
一级优先飞机票。
他辛酸地一笑,鼻子抽动了一下,这些都是华伦的特有动作,她不由感到惊奇。
在努美阿的海军空运站我挤掉了一个澳大利亚报纸编辑的飞机座位,把他气得要发疯!为什么要这样急匆匆的?我可不知道。
唔,壁橱里塞满了您从国内带来的东西。
太好了。
这里有什么我就用什么。
那只小木箱是空的。
就是这身衣服也是借来的。
这时她有机会低声说:我真为‘诺思安普敦号’感到难过。
消息见报了吗?小道消息。
她露出窘态,连忙接着说:吃这些早点怎么样?唉,让我想一下。
他颓然坐下,用手擦眼睛。
我倒想洗个热水澡。
我在海军空运站的飞机上熬了三个昼夜。
他用一只手托着低垂的头,以冷漠而疲倦的语调说,问题是,我要在两点钟向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报到,而我的飞机需要等到五时正才起飞。
天啊,他们要把您给累死啦。
娃娃在哪儿?在外边。
她指着通往阳光明媚的花园的落地窗说。
不过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已长得像个大猩猩。
简,让我现在看看他,然后洗个澡。
在收拾行装之前休息一会儿。
你看行吗?到时候叫醒我。
中午给我吃点炒蛋,我们可以谈一下,然后——怎么啦?不,没什么。
这样很好。
你有别的事儿要办吗?不,不。
我们就这样。
他走出房子朝长满青草的院子走去的时候,她拿起电话。
他的孙子穿着一条游泳短裤,在炽热的骄阳下逗着一条全黑的苏格兰狗。
他要小狗跳起来咬一只红皮球。
一个夏威夷小姑娘坐在一边照看着这个皮肤晒得黝黑的胖孩子。
喂,维克,你认得我吗?孩子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认得。
你是爷爷。
他把皮球丢出去,要小狗去追赶。
小孩的眼睛和下巴长得和华伦一模一样。
但那种冷静地回答问题的神态在帕格眼里完全跟拜伦一样。
你知道谁有一条和你一样的小狗,维克?美国总统。
你这头小狗叫什么?托托小狗把皮球赶到一条晒衣绳下面。
绳子上杰妮丝的两件头的游泳衣吊在一条男人的印花短游泳裤旁。
这时,杰妮丝走了出来,来到阳光里,举起双手把一头浓密的金发推向后边。
唔,您看他长得怎样?十全十美的标准体型。
智力的巨人。
啊,您可真是没有私心。
这是拉娜。
那个夏威夷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
她整天跟着他,或者说,她总是努力跟着他。
说一下吃饭的问题。
您记得海军少校埃斯特吗?当然记得。
我们原来打算今天出去野餐的。
您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准备三明治。
因此——那么,你还是照计划办吧,简。
不,不。
我决定不去了。
问题是,他在夏威夷皇家饭店的房间没人接电话。
他可能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到这儿。
那也不要紧,是吗?何必取消这次野餐呢?哎呀,这不过是一次非常平常的约会罢了。
我们离他住的旅馆只有五分钟路程。
您是知道的,太平洋潜艇司令部已经接管了这家旅馆。
卡塔尔昨天在教维克游泳,因此为了表示谢意,我就建议来一次野餐。
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去都行。
知道,好的。
亨利说,我现在该洗热水澡去了。
在图拉吉岛上医院的病床上,或坐在飞机的铁圆背座位上打盹儿的时候,他总是梦见诺思安普敦号,现在正是这样的恶梦把他从小睡中惊醒。
当军舰令人眼花缭乱地朝横梁一端倾斜时,他和军士长斯塔克在舰上,黑油油暖洋洋的海水漫过甲板冲来,把他们卷入水深没膝的漩涡中。
梦境中他泡在水中的感觉是真实的,就像泡在浴缸里一样,毫无不适之感。
军士长抡起一只大铁锤猛击拴住一条救生艇的铁环,眼睛突出,充满了恐怖,这时帕格惊醒了。
铁锤的敲击声变成了一下敲门声。
他发觉自己没湿透,而且睡在床上,因而感到宽慰。
但他一时没法想他是怎样来到这间黄色的饰有动物图片的幼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