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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六章(2)

2025-03-30 08:16:58

一眼看上去,拥挤的萨沃伊饭店丝毫不受战争的影响。

可是暗淡无光的壁灯、尘埃满布的帷幕、洗得露出线头来的桌布、上了年纪的手脚不灵的侍者穿着袖口与肘部都已泛绿的黑制服,表明光景艰难。

来吃饭的人也是这样,最富裕的伦敦人都有一副憔悴的寒酸相。

斯鲁特喝了一匙黏糊糊的苏格兰肉汤,他为这盆汤已经等了二十五分钟了。

他做了个鬼脸,放下汤匙。

萨沃伊走下坡路了。

还有什么不走下坡路呢?帕米拉摆弄一下紧围在她细脖子上的珠宝项链。

斯鲁特猜想她一定在发烧:她双颊上有红晕、眼睛闪闪发光、断断续续咳嗽、灰色的开襟羊毛衫钮扣全扣着。

新加坡就没走下坡路嘛,菲利普•鲁尔说。

今天我采访了一位病假回来的将军。

他们那地方大炮林立、飞机成群,他们已准备好对付日本人啦。

他们的勇气鼓起来了,俱乐部里威士忌苏打到处哗哗地流着,连老拉福尔斯旅馆都拥挤不堪,充满了欢乐。

他是这么说的。

他发现伦敦越来越不行了,吓坏人。

帕米拉咳嗽着说:像这里的居民一样。

鲁尔拉了拉他浓密的红色小胡子,咧开嘴笑着。

你呀,亲爱的,你的模样真迷人。

很久以前,这歪嘴一笑曾像酒精一样使她兴奋。

鲁尔有点方的脸胖了一些,从前很密的头发稀了一些,可是他热切的蓝眼睛仍然使她激动。

她原以为自己对他已没什么感情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在巴黎的恋爱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她为了他那些女侍者啊、妓女啊大闹,而他却认为没有理由要为她改变这些低级趣味。

她为了一个漂亮的耶鲁大学生——一个由布里奇波特来的安提诺俄斯 ——真的大闹一场。

鲁尔和他溜到马略尔卡岛非常快活地过了三个星期。

这一嗜好鲁尔是在中学里养成的,虽然总的说来他更喜欢同女人鬼混。

等他回来后,她大发脾气,闹得天翻地覆,他把她揍得直挺挺趴在地上;于是。

她又羞又火,几乎发疯,喝了一瓶碘酊,痛得又打滚又呕吐,他在早晨三点钟开车送她进医院。

这一件事情终于使他们断绝了关系。

鲁尔继续过他的这种生活。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而从他的观点看,实在也不算一回事。

他像斯鲁特一样,在巴黎学俄语;这就是他们同住在一间房子的原因。

他被派到苏联当记者以后,碰到大剧院剧团里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非常漂亮,于是他就和她结了婚——他是这么写信告诉帕米拉的——仅仅为了占有那姑娘的身子,因为她非常一本正经,什么事都听不进去。

他把共产主义的婚礼宫殿里的仪式描写成一场笑柄:瓦伦泰娜的父母、亲戚和大剧院里好朋友站在四周傻笑,一位神情严厉的胖女士,穿着一套裁剪考究的衣服,简短地给他们上了一段共产主义婚姻课,而新娘子呢,脸臊得通红,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漂亮的英国心上人,还有一只手拿着一束蔫了的黄玫瑰。

就这样,鲁尔有了一个俄国妻子。

他一离开俄国,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

帕米拉避开他亲昵的凝视,哑着嗓子说:你相信新加坡真是那样吗?干吗不相信呢?我们的垄断资本家通过几个和平主义的部,就在我们鼻子底下,在这儿英国老家建立了刮刮叫的强大空军和防御体系。

不但德国佬,连我们自己的人民也感到惊奇哩!大英帝国是以新加坡为枢轴的,帕姆。

要是我们要继续压迫和榨取五亿亚洲人,并且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愚昧的土著居民手中盗窃他们的财富,就一定要使新加坡坚不可摧。

因此,这是毫无疑义的。

唉呀,不管怎么样,帝国已经完蛋了!斯鲁特说。

别说得太肯定,莱斯•温尼 毕竟又建立起一个联盟,使它能苟延残喘。

俄国人会为我们打败德国人的。

你那些在打瞌睡的同胞迟早会参战并战胜日本人。

整个垄断资本制度和它的殖民地都是腐朽的,注定要灭亡,只是还不到时候。

白人剥削者是顽强的世界主人。

要消灭他们,就得发动一场全球性革命。

估计那是半个世纪以后的事了。

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俄国人会打败德国人的呢?帕米拉插嘴说。

你没听见傍晚的新闻广播吗?又是那歪嘴一笑,那庞大的身躯在椅子里懒洋洋地挪动,那毛茸茸的双手大幅度地挥动一下。

亲爱的,你不了解苏联啊。

我了解,斯鲁特说。

我在莫斯科一直呆到上星期四。

我还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精神崩溃哩。

凡是能弄到车子或一匹马的人都溜走了。

他们不过是凡人呀。

他们会恢复过来的。

鲁尔压低了嗓子,流畅低吟地说。

老弟,希特勒的主力部队从五十英里外朝你冲来,难道不叫人心慌吗?我经历过两次了。

这的确可怕。

不过我自己是个该死的胆小鬼。

我原来认为俄国人比较勇敢。

帕米拉和鲁尔都笑了。

帕米拉比较喜欢斯鲁特,因为他老实,虽然他再怎么看上去也没有一点吸引力。

这个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前罗兹奖学金获得者戴着无边眼镜,时常叼着烟斗,一副神经质的样子,总是让她想起像是个生理上发育不全的人。

在莫斯科时,他曾向她大献殷勤,都被她厌烦地拒绝了。

她始终不理解娜塔丽•杰斯特罗过去对他的那阵激情。

一阵冷颤使她很难受。

莱斯里,亨利上校在莫斯科呆了多久?她不顾自己生病,赶到萨沃伊来,就是为了提出这个问题。

嗯,让我们想想看。

你和韬基是十六日走的,是吗?正是最人心惶惶的时候吧?是的他又呆了一个星期,设法弄到比古比雪夫更远的火车票。

我原以为在那样慌乱的时候,这是办不到的事儿,可是最后他弄到了,于是他朝东去,穿过西伯利亚去夏威夷。

那么,他现在已经到那儿了?应该是这样。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