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泡在温水里,感到惬意舒适。
尽管她表面一直很镇静,但整个晚上她却像一只受惊的猫,心里非常紧张。
帕格的拘谨有礼、无所责难、举止谦恭和感情冷淡,便已表明了一切。
他的沉默比其他人用语言更能说明问题。
毫无疑问,他已宽恕了她(不论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甚至还没开始把这件事忘掉,虽然他似乎不打算提起那些匿名信。
尽管如此,她的第一天过得还算顺利。
事情总算过去了,他们避免了那种一触即发的局面,处于一种相互可以容忍的地步。
她曾一直害怕第一夜在床上的接触,因为那样太容易出乱子了。
只要几分钟的别别扭扭动作就可能增加隔阂。
性交作为寻欢作乐,此时此刻她已全不在乎。
她还有更忧心的事呢。
罗达是个有条理的女人,习惯于有计划地办事,或是写下来,或是在脑子里盘算好。
洗澡的时间就是她回顾思考的时间。
今晚要考虑的第一桩事就是她的婚姻本身。
尽管帕格的来信十分和善;尽管华伦牺牲后出现了高涨的和解感情——既然他们现在也见面了,事情能否就此得到挽救呢?总的来看,她认为是可能的。
他们的见面已产生了直接的实效。
哈里森·彼得斯上校对罗达着迷得神魂颠倒。
他每逢星期天总要到圣约翰教堂来,就是为了同她多见面。
起先,她弄不明白他看中了她什么,因为(据她听说)华盛顿有的是放荡不羁的姑娘,如有需要,他垂手可得。
现在她知道了,因为他已经告诉了她。
她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军人太太:漂亮、忠实、端庄、虔诚、高雅,而且勇敢。
他钦佩她在丧子之痛时的表现。
在他们两人相会的时候——她从同柯比的事中吸取了教训,因此见面次数始终不多,要见面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他有意引她谈论华伦的事,有时他自己也要揩揩眼泪。
这个男子汉生性倔强,身居要职,在陆军中干着某种高度机密的工作;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孤独单身汉,对于花天酒地的瞎胡闹他已感到厌倦,要想好好娶妻成家,年纪又太大了,然而却渴望安顿下来。
就是这么个男人,只要她愿意,便可到手。
但是,只要能把帕格牢牢抓住,她便心满意足了。
帕格是她的生命。
她同巴穆·柯比的事情,纯粹是出于她的罗曼蒂克的欲望。
离婚再结婚,即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也难免闹得满城风雨。
她的身份、声誉以及自尊心,都取决于保持住她的维克多•亨利太太的身份。
搬到夏威夷去住实在是困难太大,麻烦太多;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在她此次和亨利重新团聚之前,已过了一段时间,而且最新的创伤也已大体愈合。
帕格不是个庸碌汉子。
维克多•亨利是垮不了的。
可不是,白宫又在召见他了!他的命运够糟的了,她自己的不端行为也包括在内;要是说有谁能经得起这种风浪的冲击,帕格就是。
罗达以她自己的方式尊敬帕格,甚至爱帕格。
华伦的死扩大了她那有限的爱心。
破碎了的心如果修补好了,有时反而会扩大。
罗达泡在浴缸里,心里估量着当前的情况。
照她的估计,似乎经过轻而易举的和解,他们就会重归于好。
毕竟还有帕米拉·塔茨伯利这桩事。
帕格也有需要宽恕之处,尽管她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晚饭桌上,他们谈起塔茨伯利的死的时候,她曾仔细地观察过帕格的面部表情。
我心里挂念的是,帕米拉今后怎么办,她鼓起勇气说,你知道,我是在他们经过好莱坞时和他们相会的。
你收到我那封信吗?那个不幸的人在好莱坞露天会场发表了一次出色的演讲。
我知道,你把演讲稿寄给了我。
帕格,讲稿实际上是她写的,她亲口对我说的。
是的,在他的晚年,帕姆一直为他代笔,写了不少稿子。
不过,主意都是他的。
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老狐狸丝毫不感到惊慌,声调听起来若无其事。
此事却也无关紧要。
罗达对帕米拉•塔茨伯利在好莱坞的那番惊人的表白作过仔细分析,大体是这样看法:如果像她那样一位多情的妙龄美人——从外表看,就能知道她对男人懂得很多——没能在华伦刚死的时候勾引住帕格,这样看来,他们的婚姻还是牢靠的,何况当时帕格又是远离家人,有隙可乘,为了柯比的事而夫妻不和,肯定每晚要喝醉酒。
如果她能保住帕格,她就可以把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仪表堂堂的哈里森·彼得斯上校置之脑后。
哈里森对她的仰慕之情是一张车祸保险单。
拿在手里,她很高兴,但是她希望永远不要求助于它。
在卧室的微弱灯光下,帕格脸上的那些严峻的线条在酣睡中却显得柔和了。
罗达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要不要悄悄地钻到他床上去?这些年来,她很少这样做过;全都是很久以前了,不是晚上饮酒过度,就是同别人的丈夫调情之后。
她的难得的主动行动,使帕格感到受宠若惊,显得漂亮可爱。
过去他们之间的一次次龃龉,只消一番床庆温存便都涣然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