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隔着薄薄的艇壳,拜伦能听到船身下翻滚的水声,以及乒的一声,声音尖锐、轻微、发颤。
在海上演习时,从进攻教练舰那儿,这一声是听熟了的。
目前这一个回声测距声却不同:音调更高,颤动得更厉害,带一种特殊的音色。
是敌人。
他们正在静悄悄地行驶,他意识到这个。
通风装置都关掉了。
空气叫人窒息。
军士长德林格那张肥厚的脸上的皱纹由于担心和兴奋而绷得紧紧的。
拜伦激动地伸过手去。
轮机长用他那多茧的大手,握了握拜伦的手,就走了。
拜伦看看表,知道他睡了一个小时。
每逢进入战备状态,他担任潜水军官。
他匆匆赶到他的战斗岗位,只见操纵室里每个人都镇静地在干自己的工作,也就放了心。
操纵艇首和艇尾水平舵的人员在大舵轮边注视着深度表,德林格和他的标图人员围着自动航迹推算描绘仪,挤成一团;怀蒂•普林格尔站在纵倾调整器旁边,就像和平时期在珍珠港外演习时一样。
他们已经历过成千上百次了。
拜伦想,这会儿就见出胡班那种单调刻板的操练日程表的好处来了。
埃斯特抽着一支长长的、喷香的哈瓦那雪茄。
跟军士长站在一起,注视着逐渐绘制出来的标图。
回声测距仪越来越响了;好些推进器的混杂的声响 越来越响。
奎恩少尉正站在潜水军官的岗位上。
在操纵室内所有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吓得发抖。
奎恩目前还不是小组成员,他刚遭遇过一次沉船,他离开潜艇学校也不久。
想到了这一点,拜伦也就不怪他了,他换了奎恩的班。
‘夫人’,什么时候来了这突然变化?我们大约在九千码左右用‘声纳’捡到了这些宝贝儿。
突如其来的事。
我们准是刚通过了一道暖流层。
听声音对方好像来了一大批呢。
拜伦说。
听声音好像有一整批该死的登陆部队呢。
这些东酉的反射波拉开到一百度。
我们目前还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埃斯特轻快地登上司令塔的梯子,走过拜伦身边时,在他肩上紧抓了一下。
拜伦竖起耳朵听埃斯特和艇长在司令塔中低声说些什么。
从传话筒中传来了一道命令,是胡班充满自信的声音,又平静又紧张:勃拉尼,上升到七十英尺,不要再高,听见吗?七十英尺。
七十英尺。
是,艇长。
水平舵手们转着舵轮。
乌贼号翘起来了。
深度表上的指数不断地在上升。
外面的声响更大了:声纳的乒乒声,螺旋桨的嗒嗒声,现在很明显了,声响来自前方。
七十英尺了,艇长。
很好。
现在,勃拉尼,仔细听好。
我要一号把第二号潜望镜 不断地升高。
艇长的声音很坚决,但又是压低了的。
然后我要你升高恰好一英尺,平航一阵——再升高一英尺,再平航一阵——就像我们最后一次进攻‘利区菲尔德号’时所干的那样。
稳稳当当的,你明白吗?是,艇长。
勃拉尼背后进攻潜望镜的细镜筒悄悄地升起,最后停住了。
升到六十九英尺了,艇长。
很好。
保持水平航行。
顿了一下。
升到六十八英尺了,艇长。
那两个水平舵手要算是船上最得力的水兵,他们配成一对真可说天错地差。
史比勒——那个满脸雀斑的得克萨斯人——是三句话不离一个他妈的;而玛里诺呢——从芝加哥来的一个严肃的意大利人——脖子上永远挂一个耶稣受难像,连该死的也从不说一声;可是他们干活的当儿,配合得像一对双胞胎,让潜艇一英寸一英寸地安稳上升。
好!保持这高度!这就行啦!胡班提高了嗓门,声音很响亮,几乎是狂热的。
乖乖!我的老天哪!记上!前缘进入角右舷四十度。
降下潜望镜!一阵沉默。
扬声器中传来劈啪一声响。
乒——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