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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娜塔丽在哪里?”第十一章(2)

2025-03-30 08:16:58

屋顶上行动了!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在副官陪同下走进屋子。

看见戴着防毒面具在屋内值勤的党卫军,司令官一时回想起上次大战时他当兵的情形。

他接过一只防毒面具便戴上了,他发现死亡室里这一幕情景并不是悄悄地进行的。

这点可不在话下。

隔着门传出闷声闷气的叫喊和嚷嚷,只是这声音在室外传不远。

他看了一下手表。

从屋顶上开始行动以来已经七分钟了。

他走上一步,凑着装在门上那有厚玻璃的窥视孔。

死亡室里耀眼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可是这块混账玻璃一定得换掉;质量太差,看上去什么东西都发黄,而且晃来晃去,走了样。

大半俘虏都已经倒下了,一个叠一个,有的一动也不动,有的还在打滚折腾。

说不定有五十来个人仍然站着,跌跌撞撞,活蹦乱跳。

贴近门口的几个人一味捶着门,抓啊挠啊,发狂的脸容,拼命张开嘴在嚷嚷。

真是难看极了!不过就在他观看的时候,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像喷了除虫菊制剂的苍蝇似的,纷纷倒下。

司令官亲眼看见过多次拷打、绞刑和枪决,在魏玛共和国时期他本人作为一个被不合理判刑的政治犯也坐过八年牢,后来又当了八年集中营的长官 。

你学会了忍受这一套,你的心肠才硬得起来。

可是他看到这一过程,竟也感到相当恶心。

这可有点不同啊。

话又说回来,你有什么办法呢?你是在执行命令嘛。

毫无疑问,这玩意儿管用。

有了严实的密封性能,这件事看来的确能行。

司令官把防毒面具拉开了一会儿。

走廊这儿没有一点气味,什么味儿也没有。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对人员无害。

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免戴防毒面具。

眼下里边越来越安静了。

要不是这儿那儿还有些身体在起伏翻动,这大堆尸体可真算得上安宁的了。

没有理由流连忘返。

他把防毒面具交给门口的看守,起身走了。

刚才吸着防毒面具滤过的空气,完全一股橡皮和化学的污浊味儿,现在到了外边,他不由得把两肺吸满了多雪的奥斯威辛冷空气,感到格外清香,沁人心脾。

他仔细盘问了负责死亡室里通风工作的中尉。

在室内还不安全以前,不准任何想逞英雄的人进去,哪怕戴上防毒面具也罢。

中尉承认,通风设备很糟糕。

要使用大型轻便电扇。

一个小时该能完成这项工作。

司令官发布一道干脆的命令:通风工作开始以后的三小时里,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安全系数要达到百分之二百,实施一项有风险的行动计划就得这么办。

他的亲信副官用公家汽车把他送到公馆去,他妻子儿女正在公馆里等着他回去吃圣诞节晚餐呢。

司令官可没兴致过节。

干刚才这个勾当时他始终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严峻脸色。

他理应以身作则嘛!但是他是有人性的,尽管集中营控制区里并没人特别想到这一点。

他也是奉命办事,没有办法。

他洗了个热水淋浴,拼命擦着身子,还换上套干净的军装,虽说身上那套军装也很干净,一点没有气味。

在后方基地他没法松弛一下。

只要不在睡觉,他总是穿着军装;要是仍旧穿上刚才穿的那套军装吃圣诞节晚餐,未免有点不大合适。

但等洗完淋浴,换上装,尽量冷静下来,实事求是地思考了一下之后,他不得不对这些成绩感到满意。

早在七月里,他就承蒙总监希姆莱在机要办公室长时间的单独接见过一回,总监告诉他有关大规模处理犹太人的方案。

这个方案非常秘密,他始终藏着不敢说,连想都不敢想。

这是元首直接下达的命令,因此不容有所异议。

其他几个集中营都要分担一些任务,不过奥斯威辛将是一个主要的处置中心。

司令官一直希望这也许是个夸大其词的规划——希姆莱有不少主意净是空谈——可是他仍然只好把这问题调查一下。

视察了几个已经小规模实行这类措施的集中营以后,他深信目前的一切方法都应付不了希姆莱预定要搞的行动。

在特雷布林卡使用一氧化碳进行窒息的方法是耗时费劲的麻烦事儿,既费燃料,又费工夫,而且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效。

根据计划的规模予以枪决也办不到。

行刑队的心理影响也受不了,更别提严重的弹药问题了。

不成,但在大面积的房间里使用毒气的办法倒一向是值得一试的好主意;可是用什么毒气好呢?今天的实验证明集中营里一向拿来作营房烟熏消毒用的齐克隆B这种烈性杀虫剂可能是意想不到的解决问题的简单办法。

百闻不如一见。

在一个密不通风的空间,使用大剂量的这种蓝绿色结晶药物,那三百个家伙没拖多久就死了!如果改用精心建造的、面积更大的房间,用一种有条不紊的人道主义步骤,在同一时间把大批人驱入室内,必能取得圆满成绩。

问题就在于如何处理尸体。

这个棘手的问题照例堆在他身上。

上面是不会出什么高见的,让霍斯去伤脑筋吧。

可是目前这个焚化场勉强只够焚化自然死亡和因犯法被枪毙或绞死的俘虏。

得了吧,该吃圣诞节晚餐了。

司令官一家人团团圆圆。

虽然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公馆里满是精致的摆设,门厅里一棵圣诞树装饰得闪闪发光,这场合可并不叫人愉快。

他妻子不断给他在酒杯里斟满摩泽尔白葡萄酒,脸上罩着一种忧戚的神色。

孩子们个个穿上盛装,脸上喜气洋洋,但是他们也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司令官恨不得创造出一副温暖的家庭气氛,可是他重担在身,力不从心。

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个德国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他心里闷得慌。

他寥寥几句话里带着种怒悻悻的口气。

他实在没有办法。

烤鹅做得好吃极了,波兰使女手勤脚快的侍候也挑不出毛病,可是司令官这一天过得真倒楣。

圣诞节也罢,不是圣诞节也罢,就是这么回事。

他真替孩子们感到惋惜。

他拿走一瓶白兰地酒,独自去抽雪茄,自斟自酌,这时他又揣摩着把孩子们送回德国去上学的事。

他妻子不赞成。

她不断叨咕说,其实在后方基地上生活已经够冷清的了。

不用说,她对大路对面铁丝网后面的事一点也不知情。

她哪里知道奥斯威辛的气氛就是不适合成长中的孩子。

他将不得不把这问题再研究一下。

目前由党卫军中有教养的青年军官私人教课的方法根本不适合德国儿童的成长,他们需要同年龄的朋友、有趣的游戏和体育活动,过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