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咱们得弄弄清楚才对。
好吧。
快拿日本商船、油船的识别手册来,埃斯特对航信士官厉声说。
他重新升上潜望镜,大声报着距离、方位和艇首角度。
快点,快点,鲍丁。
手册呢?这就是,长官!那水兵匆匆把打开的手册摊在领航员的桌子上。
油船的轮廓。
我看到了。
埃斯特两眼盯住手册,抓起一支红铅笔,在一条船的轮廓上粗粗画了个圈,拿给胡班看。
就是这个类型。
四千五百吨。
凭那桥室曲折的轮廓,准错不了。
看上去甚至像座他妈的宝塔。
长官,请看一下吧。
在夕阳里真像硬纸板的剪影。
升上潜望镜,胡班说。
他的动作慢慢腾腾,懒懒散散。
他凑在接目镜上张望,嘴里并不报出数据。
好了,降下潜望镜。
……得,这个对手容易对付,‘夫人’。
我的眼力很模糊。
你既然认出了,那就放手干吧。
进攻吗,艇长?对,你要攻就攻吧,开火打吧。
拜伦!正常战斗前进航向?正常战斗前进航向幺六零,长官。
拜伦大声报道。
舵手,舵转幺六零。
舵转幺六零,长官!时速十海里!埃斯特拿起扩音器话筒。
全体人员注意。
‘乌贼号’对油船发动攻击。
胡班急忙嘶哑地说:奉劝一句。
那些新的磁性雷管糟透了。
几年前我为此在军械局干过一仗。
我心里有数。
害得我昨天两发没打中。
鱼雷对准船体打,否则就会像我昨天那样打不中。
长官,我们奉命打龙骨下面十英尺的部位。
主意不错,可是我听说日本人正在造平底油船,‘夫人’。
胡班眨眨眼。
那张煞白的脸上满面愁容,这一来特别显得滑稽可笑。
难道这个你还不知道?吃水连六英寸也不到。
埃斯特上尉对艇长目光敏锐地看了一眼,就下令把鱼雷对准近水面的目标。
这场第二次进攻一开头就很像当初在甲美地攻击教练艇上的操练,那么相像,弄得拜伦的现实感都模模糊糊了。
埃斯特指挥过几十次模拟鱼雷发射,都是由塔凯尔当参谋,拜伦操作计算机。
这一回,情况看来活像当初学校里的操练,同样的那一套连珠炮似的报告、命令、提问和不断地变换航向,忙得那鱼雷发射数据计算机的操作军官不停地工作。
当初海滨教练艇里的司令塔看上去也是这副模样,连气味都一模一样——主要不外乎水兵们身上的汗臭、埃斯特的雪茄和电气设备那股焦毛臭。
拜伦一下子全神贯注了。
他要在这次比赛中表现出色,受到表扬。
他知道他们现在是在水下,而且有艘真正的靶船在提供数据,不过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罢了,哪里比得上现在思想正高度集中于数字、三角计算和标度盘上跳动的指针,集中于即将由他来作出答案的时刻,这个答案就是关系重大的最终方位,根据这个方位才能确定鱼雷的陀螺仪角度。
整个事情看来像飞速发展。
埃斯特甚至比当初操练时更加接近敌舰。
等到计算机显示出目标距离九百码,他才以精神饱满的紧张声调下令说:确定最终方位才放。
升上潜望镜。
注意!方位幺九八。
降下潜望镜!方位对准,拜伦喊道,陀螺仪角度左舷十七度!放!一号开火!鱼雷兵按下火力发射按钮。
二号开火!鱼雷发射出去引起艇身猛的震晃起来,震得拜伦顿时醒悟了,原来那两枚装载梯恩梯的鱼雷现在正从水里发射出去消灭一艘船和船上那些没有防备的人员,这两枚鱼雷就是由他运算出来的致命算术导向的。
那艘油船根本没有改变过航向或速度。
没关系,这场战争是不受约束的,他寻思道:打鸽子鸟枪要对准头部。
但愿这一回鱼雷顶用就好了!嘀嗒,嘀嗒,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轰隆——轰隆——又出了一下冷门!在九百码以外爆炸的鱼雷对乌贼号的冲击几乎就像深水炸弹一样。
甲板颠簸,艇身轧隆隆直响,攻击组人员个个摇摇晃晃。
潜艇内顿时欢声雷动,夫人埃斯特也大声嚷着说:阿唷,乖乖!天呐!我的上帝呀,多好看啊!艇长,艇长!胡班赶忙跑到潜望镜跟前,浴衣在光腿上啪哒啪哒地拍动,他弯下腰凑近接目镜。
啊,真美!天呐,‘夫人’这次巡逻告捷啦!这回得手了!正好打中一艘!啊呀,真正好看!好极了!拜伦从抽屉里抓起船上的照相机,等艇长一走开,就把照相机对准接目镜。
埃斯特嗬嗬大笑,拍着他的背说:妈的,勃拉尼,干得好!刚好中了两发,再看一眼,乖乖,看一眼。
这艘船要烧上好一阵子呢。
千载难逢的眼福啊!‘呼呼’!下一个该你看。
让大伙儿都看一眼。
攻击组全体人员个个都来看!拜伦刚弯下腰凑近接目镜,潜望镜的黑圆框里就显出一幕壮观的夜景。
衬着布满星星的夜空,一片烈火如同高烧的巨烛,足有几百英尺高,正从半掩没在色泽更深的一团火球中的黑色油船上熊熊燃起。
滚滚黑烟就从烛焰上方那片烈火中不断喷发出来,把星群都遮暗了。
海面上浴着一片金光。
夫人埃斯特拍拍他弯着的背脊。
怎么样?你这小瞌睡虫,居然算得一丝不差!好极了!两发两中!干得好!你一生中可曾见过比这更美的景色吗?拜伦正尽力想理解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场屠杀,挨深水炸弹轰炸的大仇总算报了,日本人正惨死在这场叹为观止的大屠杀中,但是他还是困惑不解,好像这都不是真实的。
他真心的感觉主要是打中敌船后的那种激荡人心的胜利感,对这幕扣人心弦的野火壮观的赞赏,以及看到一出戏或一场斗牛结尾时所不由产生的一丝戏剧性的淡淡哀愁。
就在潜望镜里观看的短短几秒钟里,他想在心里寻找对那些烤死的日本水兵的同情,可是一点也找不到。
他们是抽象概念,是敌人,是踩在脚下的蚂蚁。
我从没见过有这一半美的景色,拜伦把潜望镜让位给塔凯尔。
长官,我可以发誓,真的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埃斯特伸出两条长臂,搂住这个海军少尉,像大猩猩似的紧紧揪住他。
祝你圣诞节快乐!现在你有个故事好讲给娜塔丽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