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你太瘦了。
我们一定要把你喂胖。
她匆匆走开了。
这公馆里有整整一层都是阿谢尔博士的书房:长长一间,黑沉沉的,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成排的书,多半都是皮面精装书。
一股浓烈的、发霉的书卷味儿。
在堆得乱七八糟的大书桌后面那堵墙上,挂着些政治家和歌剧明星的签名照。
就近一个木架上摊开一幅世界军事地图,上面插满彩色图钉。
你又一直在收听柏林电台啦,雅各布?那英国人伸出抖抖索索的手指,在地图上马来半岛那儿笃笃敲着。
日本人早就给打退到比这更远的北边了。
阿谢尔对斯鲁特说:你瞧,我真糊涂,竟把战争带进我修身养性的地方了。
你这儿的地图倒比我们公使馆的详细。
我们往往把整个太平洋都忘了。
不过,斯鲁特先生,这可是个关键地区啊,对不对?要是新加坡丢失了,那就不免引起一场土崩瓦解——他摊开指头从印度到澳大利亚往下一扫——不闹得天下大乱才不会罢休呢。
他又把指头朝上一挥,指着德国在俄国的战线,那是一排红色图钉标出的南北向曲线,从黑海一直到北冰洋。
瞧希特勒占据的地方!苏联是个断臂缺腿的残废啦。
新加坡丢不了。
那英国人说。
再说一个主权国家能长出新手新脚来,斯鲁特说,这是个顽强的原始生物,就像螃蟹似的。
阿谢尔听了这番比较,苍白的脸上微露喜色。
哎,可是德国人如此强大。
但愿能从他们的后方包抄过去多好啊!他的指头一下跳到大西洋东岸。
不过如今东亚的土崩瓦解会把美英拖到另一个方向。
阿谢尔郁郁不乐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在斯鲁特身边的棕色皮沙发上。
哪能让这种事出现呢!那个英国人坐在一张高背椅里,开始拿大西洋沿岸德国潜艇击沉盟国舰船的事来逗莱斯里•斯鲁特。
难道斯鲁特的同胞连在战时都不能尽力克制一下,在沿海城市实行灯火管制吗?柏林电台在公开吹嘘说,辉煌的灯火为德国潜艇提供了战争中最方便的搜索条件。
英国广播公司刚才就证实了德国发布的十二月份在美国沿海击沉舰船的惊人数字。
照这样下去,盟军是输定了。
再说——那老头越说气越大,差点儿竟从椅子里跳起来——,日本人在吕宋岛为什么进展如此迅速?英国兵力分散全球,而且已经打了两年多仗;所以无怪乎新加坡岌岌可危。
可是驻菲律宾的美军已经多赢得两个宝贵的和平年头可以练兵备战,况且美国在世界其他地方都没作战。
为什么不把侵略者撵到海里去?如果在这次大战中美国连这副担子都挑不起来,那也好,英国愿意单独拯救文明世界,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俄国熊。
不过任重道远啊。
美国有的是资源,就是缺少斗志。
斯鲁特听了这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宏论,倒没怎么动火,因为凭这人的态度和嘶哑的声音看来,真是老糊涂了。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要作好战争的思想准备是需要时间的。
这一点在张伯伦执政下的英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不过他也有一两个问题要请教。
不准从希特勒那里逃亡出来的犹太难民进入巴勒斯坦,对英国的作战有何好处?一个自称为文明民主的国家,怎能迫使妇女儿童乘坐危险的旧船绕着地中海毫无指望地不断漂流呢?理由可多着呐,有地区政策的种种理由,有国家的种种理由——那英国人泪汪汪的,猛的伸出手在眼睛上一抹。
不瞒你说,大英帝国肩负种种重任,处境为难呐——一个人还往往进退两难呢——对不起,告辞了。
他站起身,赶紧夺门而出。
不一会儿,他那个不施脂粉、貌不惊人的女儿出场说:我们该告辞了。
她嗔怨地白了斯鲁特一眼,转过身就走了。
得罪,得罪。
斯鲁特对阿谢尔说。
当初托莱佛在这儿公使馆任职时,他就成了我们家的好朋友。
他身体有病,热爱祖国,可是人老了。
阿谢尔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