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呢。
娜塔丽厉声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贝克说。
因为一个哲学家不屑操心集中营的事,娜塔丽说,杰斯特罗着恼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失礼了吗?我叫埃伦面对现实可费事呢。
总得有个人这样做呀。
不见得所有的德国人都热中于搞集中营吧。
贝克的声音和蔼而忧伤,胖嘟嘟的脸涨得通红。
贝克博士,那么东欧传来那些事又怎么说呢?不是传说贵国士兵一直在屠杀犹太人吗?杰斯特罗站起身,扯着嗓子说:咱们到起坐室里再喝些白兰地和咖啡吧。
他们俩的肚量都容不了对方半句话,这点太明显了。
贝克在起坐室里安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小心地点上一支雪茄,把嗓音放得又从容又柔和,他说:亨利太太,我认为你的问题不仅仅是挑衅性的。
对于一般挑衅性的问题,我自有一般性的答复。
如果你叔叔决定留在这里,我还能开诚布公地就他的安全问题提出一个看法。
真的吗?她紧张地坐在沙发边上,面对着贝克。
杰斯特罗站在窗口,手里拿着杯白兰地,悻悻地看着她。
你对犹太人出什么事究竟真正了解多少?在意大利吗?什么事也没出啊。
在别处呢?在占领区外事部门是不起作用的,亨利太太。
作战地区是由军方管制的。
在当地采取激烈的措施也是必要的,占领者也好,被占领者也好,日子都不好过。
不用说,犹太人的日子更难过。
娜塔丽说。
这点我不否认。
东欧到处都盛行反犹主义,亨利太太。
我对我们自己人的暴行并不感到自豪,可是为了犹太人自身的安全,非得把他们集中起来不可!这点我可以向你担保。
否则,在立陶宛、波兰和乌克兰等地,他们就会受到抢劫和集体杀害。
德国军队开到的时候,当地的流氓地痞看到德军不让他们立即参加抢劫和杀害犹太人,都大为吃惊。
可以说一句,他们盼望有个‘大开杀戒的机会’哪。
杰斯特罗插嘴道:那你们部队的暴行是什么呢?教授,我们的警察部队素质一向不最高,简直算不上先进文明的代表。
贝克看上去不大高兴地答道,处理得过火的行为是有的。
犹太人这一冬过得真够呛。
还闹过几场流行病。
说真的,我们的士兵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郊外的雪地里也吃足了苦头。
战争是一件万恶的事。
他转过脸来对着娜塔丽,提高嗓门说:不过,亨利太太,你问起我德国军队是不是屠杀犹太人,我回答说这全是谎话。
我兄弟是个军官。
他在罗马尼亚和波兰呆过不少时候。
他向我担保说,军队不仅不准干暴行,而且经常出头干涉,保护犹太人不受当地居民欺侮。
据我所知,这是千真万确的。
埃伦•杰斯特罗说:我生在东欧,长在东欧。
我相信你。
可别让我含糊过去。
我们的政权对好多坏事都得负责。
维尔纳•贝克摊开肉嘟嘟的双手,抽了口雪茄,喝了口白兰地。
我敢向你保证,即使我们胜利了,正派的德国人也不会忘掉这一点。
这个白兰地真好极了,教授。
又是你那朋友贝伦森送的吗?不是,杰斯特罗带着高兴的神色,把酒杯凑在鼻子底下。
我最喜欢法国白兰地。
早在一九三八年,我就有先见之明,囤积了好几箱这玩意儿。
对了,我兄弟跟我说起过几件奇事。
说来也怪,你竟可以去参观一下这些悲惨的犹太区。
想想看!有时仪态万方的波兰淑女同我们的军官去逛贫民区,在犹太人那里鬼混一夜。
那里甚至也有希奇古怪的小夜总会。
赫尔默特去过好几回。
他要亲自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他想多咱改善改善供应情况。
他在军需部门,在罗兹他倒做出了些成绩。
可是整个看来情况还是很糟,糟得很哪。
你兄弟去参观集中营了吗?娜塔丽非常客气地问。
咱们换个话题吧。
杰斯特罗说。
亨利太太,那些是秘密的政治犯监狱。
贝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可正是在那些地方干出最可怕的暴行。
尽管娜塔丽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却有意保持着非常有耐心的态度,这使她很感动。
她深悔不该提出这个话题,可是埃伦为什么偏偏要提出留在意大利这个荒谬可笑而叫人恼火的想法呢?亨利太太,独裁政权是利用恐怖手段来维持秩序的。
那是历来如此的政治。
究竟是什么强制德国人民服从一个独裁政权,这是个由来已久的复杂问题,可是外界——包括美国——也并非清白无辜的。
我根本连集中营外面的大墙都没见到过。
你参观过美国监狱吗?这个比较不伦不类。
我只是拿你我两人对刑法机构的无知作个比较罢了。
我敢说美国的监狱糟得很。
我料想我们的集中营要糟得多。
不过——他用手抹了抹脑门,清了清嗓子。
咱们刚才是从你叔叔的安全问题说起的,那是说,如果他要在意大利呆下去的话。
不必谈了!杰斯特罗狠狠地对他侄女皱起眉头。
娜塔丽,咱们邀请维尔纳到这儿来,为了好好招待他吃顿饭。
这个问题跟他不相干。
伯纳德·贝伦森是个非常精明、老于世故的人,可他也——去他的贝伦森!娜塔丽大喝一声,伸出一只手指对贝克搠搠,像是指责似的。
假如德国占领意大利呢?这点难道不大可能吗?或者假如墨索里尼决定把所有的犹太人都送到波兰的犹太区去呢?或者假如哪个法西斯大人物突然决定要住进这幢别墅呢?我意思是说,连想一想冒这种风险都是不可思议的,幼稚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