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颤颤地抚上胸口,一时间思绪纷乱,深呼吸了好几次,使劲摇了摇头,不敢看床沿那人的眼,不敢看床沿那人的脸,低着头拉过他手,手指轻颤,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道:我们?落笔是个大大的问号,写得尤其缓慢与迟疑。
心却提了起来,悬得高高的,呼吸不由摒住,带着一丝希骥。
手指从他掌心抽离的刹那,他的手突然紧紧反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旋,另一手搭上我肩,我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被他拉入怀里。
他左手转而扶上我腰,右手却扯过被子瞬间紧紧裹住我身子,我惊慌地仰头看他,他清亮的眼眸里隐隐有火焰跳动,在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前,他已然俯下脸,用唇封住了我嘴。
我挣扎不得,曦岚的吻,霸道中带着一丝温柔,愤怒中带着一丝缠绵。
心里有痛,更多的却是羞愧,待得他终于松开时,几乎直觉地伸手朝眼前的人甩去。
啪,清脆的一个巴掌声响起。
他没有闪躲,就这么挨了我一巴掌,黑眸哪怕此刻盛满怒气却依旧清亮。
他看着我,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容。
伸手,却是抚上我脸,拇指一遍一遍拭去我的泪。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看到你闭上眼好象再也不会醒来,为何我的心会这样痛?想到你从此消失,为何我会觉得绝望?为什么,明明我已不记得你,再见我只剩下恨你,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象会背叛我会脱离我自己的掌控,忍不住就想保护你,想将你留在我身边?他的脸上有困惑,有挣扎,似微微出神地看着我,眼里却是心疼,轻喃道。
曦岚!手握紧拳,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我与曦岚,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我是不是真的爱你爱得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他看着我,却在一瞬间失了焦距。
想摇头,又想点头。
他却忽然一笑,似明白了什么,收了神色,万般温柔的合着被子抱起我,然后便朝外走去。
我一惊,抬眼看他,眼里有疑惑,他却伸出一手,紧了紧我脖子处的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浅笑着说道:你睡了近月,终于肯醒过来了。
心里是说不清的感觉,在天圣水池昏迷前的刹那,我是真的想从此醒不过来,离开这里。
怕的,就是再睁眼时,面对一个心中所爱,一个亏欠至深的两个人。
而如今,却没想到情况更尴尬。
你若不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便现在抽身与我一道回去。
狐狸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完好无缺?从决定走天青这一趟开始,狐狸便一直强调完好无缺地回来,甚至完不完成结盟的任务倒成了其次。
那么,完好无缺的定义是什么?我现在这样,哪怕曦岚是为了救我才发生了这种事,会不会在狐狸的心里,就已经不是完好无缺的了?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悲恸不已。
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狐狸,我们最终还能在一起么?出门,外面阳光灿烂。
我身上裹着薄被,却不觉得热。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他抱着我,坐在屋檐下的大木椅上。
我裹着被子背坐在他怀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感觉他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我耳垂,我不由缩了缩脖子。
不能开口说话,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哪一个才是你的真名,林浅浅么?他的气息更近,声音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但我却能感觉到那温柔之下暗涌的波涛。
这一刻的感觉,像极了狐狸在我耳后轻喃。
想起狐狸,心中一痛,曦岚,我曾无数次在心里自责,自责你这样为我付出,我却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不曾向你坦白,而现在,当你终于知道我的名字,当我终于有机会向你坦白,心里却失了那份原有的滋味,留下的,唯有苦涩。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没有那挂小锁坠,也没有那块凤兰玉佩。
我惊得侧过头去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的方向,一脸疑问。
他看着我笑,探手入怀,便将那根小锁坠挂在我的脖子上。
锁坠上带着他的体温,贴上我胸口的时候并没有突兀的冰冷感。
我继续盯着他,用眼神问他,玉佩呢?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他看懂我眼里的意思,却给了我这样的回答,你如今已是我的人,所以这玉佩,便不该再留在身上。
我摇头,他看着我笑,笑容里却有丝残酷:其实那次在修若皇宫,我便发觉这玉佩的异常之处,不过当时觉得好玩,就留了下来。
如今情况不同,相比于逗人玩,我更愿意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怪不得那日在修若皇宫对狐狸说玉佩在曦岚身上的时候,他只淡淡一句我知道,当时还在奇怪为何才发生没几天的事,狐狸会知道。
现在终于明白,我知道,这区区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内情,又带给他多少麻烦?我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每次你一说话,我便控制不住我自己,好象全部心思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走。
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下什么决定全不由自己,所以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
他忽然很开心地笑,笑完便抱着我起身回房,边走边道,那日你说你叫微眠。
我发现我最喜欢这个名字,云月、汐月、醉月,或者林浅浅,都不如叫微眠顺口,所以,我就叫你微眠吧。
我怔在当场,他却将我抱回到床上,细细替我掖了被子,转身便欲离开。
我伸手,拉住他的右手,他诧异地转回身看我,我略一犹豫,伸出另一手,一笔一笔在他手心写道:你是只忘了我,还是忘了过去所有?他抬眼困惑地看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写道:端妃娘娘呢?未及停手,他突地甩手,转身便朝外走去,稍顷关门声响起。
我终是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曦岚一口一个你是我的人,不该发生,不想发生,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么?虽然我印象全无,虽然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解我身上奇怪的毒,但心里还是好痛,不能怨不能恨,也不能因此寻死觅活,那种彻骨的痛找不到渲泄的出口,愈加的痛。
茧自缚之后曦岚没再出现,紫苏进来侍候我吃了点东西,天便慢慢地暗了下来。
我以手示意紫苏替我穿件衣裳,比划了几次她才看明白我的手势,好歹拿了身衣服过来,小心替我穿好,便又扶了我躺下。
几日之后,我已能自如下床走动,白天的太阳看起来一天比一天更烈更热,我却丝毫不觉得气温有所提升。
有时候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明明觉得头顶上的太阳该是又热又辣,照射下来的阳光也特别的明亮,看着紫苏轻巧地收拾完屋子出来,额头居然沁出一层细汗,而我站在大太阳底下,却没有热意。
之前的推测没错,这里果然不是皇宫,而是天州一处郊区的院落。
除了紫苏之外,还有一位面生的大妈在这院子里做饭洗衣打扫,以及无印无痕他们几个。
曦岚这几日都未见影,可能是忙事去了,我自是出不了院子,一边想着没了凤兰玉佩,狐狸与夜风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一边与那位大妈套近乎。
我知道,紫苏和无印他们几个,对曦岚是绝对的忠诚,我若想在他们面前耍些什么小心眼,那必是不可能的。
大娘,我来帮你吧。
我看着徐大娘一人费力地绞着一件床单,身边还放着满满一盆衣服未洗,上前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衣服,比划道。
使不得使不得。
微微中年发福、脸上有岁月痕迹留下的徐大娘说完,冲着我笑。
她两手绞着床单的上半截,嗓门很大,笑容微憨,让我觉得温暖。
我摇了摇头,也不理她,上前几步,伸手抓过拖在下面不停滴着水的下半截,退后一步,便反方向绞了起来。
她会意,松了一手,转而两手握住床单一端,便用力绞了起来。
水不断滴下来,手握着湿湿的床单,渐渐觉得使不上力。
虽然人已醒来,亦没了性命之忧,但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似大不如前,徐大娘使力往另一方向绞,我就只能双手勉强抓住一端不动。
你在做什么?身后骤然有声音响起。
我惊得手一松,床单一端落下,有一小截碰到了地上。
对不起,我慌忙对着徐大娘鞠躬致谦,看着她冲着我身后的人喊了声爷,然后对我不在意的笑笑,拎起床单又放回水桶里,重新洗了起来。
是太清闲了,还是想以此博得徐大娘的好感?他看着我微笑,笑容温和而淡然,拉着我的手,一如往常般自然,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回走,一瞬间仿佛跌回在天青皇宫的那段时光,直到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才幡然惊醒。
他的声音温润,一如往常,但那番话,却只有现在的曦岚才会如此说。
可是只这一个小举动,他便警觉至此,又或者,他虽然忘了我,却依然可以只消一眼,便看清我心里所有的小心思?我撇过头看他,冲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坦然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有这心思也没关系,没有则更好。
他也转过头,看着我,笑得愈发的开心,其实你想离开这里也不是不行,只要凭你自己一人之力能走出去便是。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转回头,微笑着,拉着我向院门走去。
院门外,一片密林,不远处似隐隐有屋宇错落分布,乍一眼,幻境之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结合曦岚刚才这话,只怕这外边,是一个什么八卦阵之类的阵式吧。
此处偏远,亦从未见附近有人,我一向知道曦岚不简单,如今且看他自信的态度,先别说我现在这体力,只怕有了体力与时间,十天半月的我都出不了这地方。
我一没武功,二来不懂这些,又怎么可能会有奇迹?既然如此,与其硬闯失败,倒不如现在看起来安心乖巧些的好。
不想试试?他松手,站在那里,一身白衣飘然脱俗,看着我,眼里竟有鼓励之色。
我摇了摇头,然后轻弯了下嘴角,转身回房。
行至门口,伸手正待推门而入,身后不远处突地有声音传来:听说龙曜王就要娶妃了。
我呼吸一窒,心一悬,直觉地停步,转身。
婚旨已经公告天下,娶的是寒星国的纤绘公主。
他笑看着我转身,声音温和,眼睛看着我,却闪着一丝戏谑,没想到两国联姻,龙曜后位又一直空着,纤绘公主却只是个皇贵妃。
我勉强浮起一抹笑,冲着那个白色身影微点了点头,然后转回身推门进屋,顾不得脚步是否已经趔趄。
伸手掩门的时候眼前人影一闪,房门大开,我抬眼,曦岚站在我身前,微俯下身细细打量我,蓦地神色一松,微笑地伸出一手,抚上我脸,拇指轻轻在我眼下来回游移,声音温柔:怎么流泪了,听到这消息伤心了么?流泪?我有流泪么?我无力地笑笑,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朝里走去。
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游说结盟的时候,天青的结盟条件优越,龙曜白送三个城池,可是寒星呢?以之后三分望月的情形来看,寒星并没得到物质性的优惠条件,那么寒星为何会同意与龙曜结盟,狐狸又是为何自信满满,好象我说服不了天青亦不会改变结盟的形势?之前见过那个纤绘公主,她女扮男装逃出皇宫跑上战场,似是追着狐狸而来,我当初还在心里偷笑,这个假男人,我是根本不当回事的,因为我觉得她根本不会是狐狸喜欢的类型。
可是还是太天真了,喜不喜欢,与和不和亲,是两回事。
那个在龙曜皇宫参加庆功宴的夜晚,狐狸拉着我要我在他与我的大婚圣旨上盖上玉玺,不是没听到那些传言,不是没担心他会纳妃,当时便问他和亲的事,没有和亲这事,浅浅不用担心,他是这样回答我的,亲口回答,所以我深信不疑。
可是现在,曦岚说得有板有眼,难道当初狐狸是在骗我?之前被劫去修若,他几月没有音信,会不会与这婚事有关?联姻,皇贵妃!最初的纵容、之后的信任、天山脚下的誓言、天青皇宫里的箫声一夜、汜州大战前那个有着笨拙而生涩线脚的大香囊、以及那张饭桌上用那些热烈似火、杯口大小、形似兰花的大红花整整铺满大半张圆桌的算是浪漫求婚的仪式……狐狸,你愿随我去吃路边早餐摊的面条,你也愿我像男儿一样婚后还能上朝,或者不止上朝,可以做一切我想做却又不符合规矩的事,我以为你知我懂我,明白我心中所想的一切。
可是狐狸,即便你为了留下这个后位费尽了心思,但只要娶了那个纤绘公主,我便再也没有勇气不顾一切地留在你的身边。
曦岚母妃的遭遇,我没有自信能跳脱出那种宿命与必然。
微眠。
身后的人又唤住我,声音似有迟疑。
我并未停步,只是一步一步挪至里屋床边,合着衣服躺到床上,背对着外边,拉了被子将自己闷头闷脑全部盖了起来。
直到很长很长时间之后,关门声响起,我都没有出来透口气。
晚饭的光景紫苏敲门进来,声音从被子外传来:公主,该用膳了。
我不响,她也没再开口,但我知道她依旧站在床前没离开。
好半天我从被子下伸出一手,摆了摆,示意我不想吃。
缩回手,又是沉默,直到有人突然掀开被子,将我从床上拉起。
是曦岚,不用看我也知道。
为什么不吃饭?为了他?他的话里有讽刺。
我摇摇头,然后冲着他笑。
真的,我不是伤心,我只是没有胃口,不觉得饿而已。
我没哭,也没有流眼泪,所以更不会因此绝食。
不是?那就吃饭。
他伸手抱过我,抱着我便往外走。
我没有挣扎,因为我看到他眼里的那抹坚持。
突然很想笑,曦岚他,不是只剩下恨我了么?为何到最后一刻,他总有妥协或者说是关心的迹象?坐在饭桌前,其实真的没有胃口,许是刚才在被子里闷的时候太长,人有些恍惚。
在曦岚的注视下,勉强吃了两口,放下碗筷起身时,却突觉胃里一阵翻腾,我不由蹲下身便呕了起来。
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几近干呕。
一双手臂强有力地抱起我,我呕得头晕眼花,一边用手顺着气,一边低头斜靠在他臂弯里大口喘气。
稍顷便被抱回房里,平放在我的床上,我抬眼看他,他垂眼,伸手搭上我右手手腕。
我迟钝的大脑渐渐恢复正常,然后便觉得眼前一寸一寸黑了起来。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我缓缓合上眼,耳畔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死寂,却依旧没有泪。
是夜,他一直没有离去,我将自己缩在大床一角,背对着他。
我曾说过,不管曦岚他做什么,我都理解,也永远不会怪他怨他。
如果他真想娶我,我愿意嫁给他,而且是开开心心地嫁给他,不管他是报复,或者真心迎娶。
因为他今日这一切既是我一手造成,既是我欠他的,那么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我有什么资格知道他活在痛苦与仇恨中后,转身却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当时说这番话,下这番决心并不轻松,只是没想到现在做起来,更是这般心痛。
如果说,如果曦岚说的你现在是我的人是为了救我,是为了保住我的命,如果说我因对当时的情形全无印象,还能自欺欺人,可是如果我现在的呕吐反胃是因为有了身孕,我心里实在止不住的升起一抹绝望。
那种绝望持续,而且愈见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蓦地起身,再也忍不住,屈膝弯身,便开始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
床边的人只静静站着,我哭得很用力,撕心裂肺地哭,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死死地攥着被子,直到哭得嗓子哑了,直到哭得流不出泪,直到哭是好象肺里的气都哭没了,才一抽一答地渐渐平静下来。
我转过头看他,眼睛痛得有些睁不开,他也看着我,眼里有狼狈,还有一丝无措。
我起身下床,径直走过他身边,来到书桌前,研墨,然后提笔在白纸上写道:让我开口说话,或者我永远不再开口说话。
他站在我身后,我知道他有看到我写的话,却是沉默。
我也不理,依旧提笔写道:我总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即便你要娶我报复我,我好歹是修若的公主,必也是得先送回去,三媒六聘大礼迎娶的,这是关系到两国的事,你再得父皇的宠,也不能这么任性而为。
他还是不说话,我一时亦无语,将笔搁至砚台上,没来得及起身,他便弯身抱起我,径直走回床,抱着我一同躺到床上,拉了被子将我盖得严严实实。
我背对着他轻挣扎,他的手紧紧环着我,半晌,声音才从耳后轻轻传来:别动,也别再哭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我一时停了挣扎,细想他刚才的话,不知他所指何事。
睡吧。
他手拂过我肩的时候,我瞬间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醒来,天已大亮,身边无人。
我正待出门,却见紫苏进来,侍候了我洗漱,然后出门,稍顷便端了个盘子进来,甫一入门,我便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我抬眼看她,用眼神询问。
是殿下交待的,说是可以让公主恢复说话。
她解释,盘子上两个碗,大点的碗里是黑黑浓浓的药汁,小碗里却是桂花糖水。
这药是为了能让我开口说话?昨晚的痛哭有效果了么?曦岚真的如我所想,即便是忘了我,不记得我们过去的点滴,即便由别人的嘴里听到那些过往的经历,觉得我欺骗她利用他,明白他应该只剩下恨我,可是在内心深处,或者说是在潜意识里,对我还存有一种直觉的本能的爱么?所以昨晚我这样,他依旧在最后一刻妥协了?我心中有愧,却依然庆幸,忍着苦味,憋着气,一口将碗里的药汁喝干,然后拿桂花糖水漱口。
出门,竟意外看见曦岚与无印无痕无迹三人切磋武艺。
白衣翻飞,与三个灰色身影交错纠缠,良久之后才蓦地分开。
我怔怔站在原地,看无印三人躬身行礼,然后听无印说道:恭喜殿下恢复功力!我有三秒钟的思维停顿,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对于芷兰宫的这三个侍卫,从当初夜风的口中我便知不简单,如今这三人同时与曦岚应对,虽说曦岚是主子,他们必有忌讳,万不敢拼上十成十的功力,但亦不敢畏畏缩缩随便敷衍了事,以他们三人联手,曦岚竟丝毫未落下风!我一向都知道曦岚武功了得,从他救下我的那一刻起,到汜州之战的表现,说他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的境界也未尝不可,所以在望州城门,当我知道他受了伤却依然只身来救我,最后重伤昏迷险些丧命,我心里的愧疚与负罪感几乎将我淹灭。
而如今,无印说的恭喜殿下恢复功力又是什么意思?曦岚他难道之前又再一次受过伤损了功力?药喝了么?曦岚轻理了理自己身上衣裳,走至我身前,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一眼,声音却是温和的问道。
我乖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他弯了弯身,表示感谢。
不用谢我,你说的也有理,收拾一下东西,我明天便先送你回修若。
他说完,不理我,转身便朝院门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直至他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下午的时候突觉腹痛难忍,我蜷在床上翻来覆去,痛得无声呻吟。
紫苏站在床边束手无策,半天才慌慌地出门。
不一会儿曦岚进来,仔细看了我一眼,一手搭上我右手手腕,另一手却突然伸入我衣服内,手心紧紧贴着我的小腹,便有一股暖流缓缓渡入到我体内,稍稍缓解了我的痉孪。
这种感觉,像极了痛经。
可是以往每一次例假来的时候,我都没有特别的不舒服,更惶论像现在这般的痛楚,何况我现在不是已经……很快我便感觉到下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我挣扎着起身,曦岚的手依旧贴着我的小腹,暖暖的触感,虽然让我觉得羞愧,但却似乎有神奇功效般,让我刚才的腹痛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宝宝没了?我一手在空中快速地比划,脑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早上喝的那碗药里难道有红花之类的成分,因为我很清楚身下的液体是什么,再结合现在的身体状况,昨天的反应,没有经历,却不难想象。
宝宝?他怔了一秒钟,蓦地轻笑出声,清亮的眼眸看着我,眸底一片澄静,这一刻仿若回到从前,他脸上有温润的笑容,声音温和,哪来的宝宝,你这是正常的葵水。
葵水?原来是例假!OH MY GOD!可是之前昏迷近月,醒来又是几天,这一次的例假好象晚了半个多月,昨日的干呕,曦岚又是紧张的搭脉,结合之前曦岚说的你是我的人,外加自己的推测,我以为自己是有了宝宝,汗。
别动,也别再哭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曦岚昨晚的话在耳畔回响,原来那时便是我自作聪明了么?曦岚的手依旧按在我的小腹上,看着我,就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再自然不过。
我却蓦地烧红脸,用手去拉他放在我小腹的手。
明天便送你回修若,我先出去了。
他倒也不坚持,抽了手起身便告辞。
明天便送我回修若?我由不得细想,便唤了紫苏进来,换了干净衣裳之后才窝在床上理思绪。
曦岚他真的要将我送回修若了?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可是不管怎么样,总也算是一件好事,而且曦岚开始救治我的失语症,一切好象有慢慢变好的迹象。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对曦岚报以微笑,也开始有疏离有礼之势。
经过这两天的遭遇,虽然好象是自己胡思乱想,但我亦明白一件事,背弃自己的心与自己不爱的人一起生活,绝非我的本意,亦非现在的我能屈从的。
所以,如果注定要亏欠曦岚,我是否应该从现在开始就绝情,趁着曦岚的记忆还没恢复的时候,尽早离开他,哪怕从此不再相见,哪怕一生负疚难安,但亦好过再一次的伤害他,再一次的让他伤心绝望。
第二日一早吃罢早餐,众人便开始收拾东西。
我自是没什么好忙的,紫苏能干,不用我交待,就会将一应事物办得妥妥贴贴。
印象中曦岚犹爱骑马,鲜少见他乘坐马车。
这一次待我喝完药步出房间,便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停了一驾马车,紫苏扶了我上车,我才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是曦岚!马车很大,曦岚坐在左边,我与紫苏坐在右边,甫一入座,马车便动了起来。
我抬手,刚拉开车帘一角,便听曦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幻境八卦,别往外看。
我缩回手,转回身看他,诧异而疑惑。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试试,因为它会让你看到心里最害怕最恐惧的事。
他微笑,笑容却有些冷清。
最害怕最恐惧的事?我暗忖,虽一时想不到,但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两天,可是有人想破此阵呢。
他依旧笑得清冷,见我抬眼看他,声音愈发温柔道,不用担心,这幻境八卦没这么容易被破,我倒是很期待他本人来破此境,可是他近来忙于成亲大事,估计是没这闲功夫了。
说心里不难过,那是假的。
可是现在不是难过伤心绝望的时候,更不是自我放弃的时候。
而且听曦岚的这番话,似乎夜风他们已经找到我,只不过这幻境八卦阵破不了,所以近不得我身罢了。
可是我现在不正是要离开这里了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便能见到夜风他们?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手指往茶杯沾了点水,在茶几上写道:原来曦岚只是忘了我。
那日在他手心写下端妃娘娘,曦岚当时的反应,应该是并未忘记之前的遭遇。
而如今,他亦明白我与狐狸之间的那点纠缠,那么曦岚只是忘了与我相处的点滴了么?或许不应该忘记,或许想起你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此刻我心中的恨意便能更坚定些。
他蓦地俯身向前,手一伸,隔着中间的茶几将我横抱在怀里。
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怒意,更有一丝狼狈。
我心里一颤,一时忘了挣扎。
药过半月,你便能开口说话了。
他拥着我,突然这样说道。
我静默半晌,然后起身,他亦没再坚持,我坐在他身边,用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茶几上写道:曦岚,谢谢你!不用谢我。
他的声音里似有不屑,脸上的笑容隐去,就好象那天在聆风阁偷偷跑去找他时,他看到我时露出的神情,我只是不想我娶的王妃被人背后议论是个哑巴而已。
我闻声侧过头看他,他却忽然笑了,一手揽过我,一手捏住我下巴,俯下身,当着紫苏的面便封住了我的嘴。
我惊得用手去推他,他却趁机抱着我跨坐在他腿上,一手抚着我后脑,丝毫不让我后退,甚至不能转头避开,舌灵巧地入侵,肆意与我的纠缠。
他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唇舌,在我喘息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未及开口的时候,猛地将我按压在他胸口,紧得让人窒息般,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随着他说话,胸口起伏明显:不要以为将你送回修若你便能与他在一起,若非这场战事未定,此去便是送你回去,也该是迎你回天青。
任我怎么挣扎,他都紧抱着我不放,我苦挣半天,终是无力地认命,然后趴在他怀里开始大哭。
他依旧不放手,只用一手轻轻拍着我背,似是安慰。
马车疾驰,直至出了那个所谓的幻境八卦阵,我都没有掀开车帘。
此去一路又将不少日子,撇开曦岚的问题,只希望这一路能平安到达便好。
好象自醒来后,身体便特别容易乏,马车行了半天,我便倦得不行,曦岚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我哭累了自然伸手用衣袖抹干净脸,最后终是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我们的马车甫一出阵,便见狐狸与夜风等人在前方等候,狐狸与曦岚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很快狐狸不敌,夜风与另一暗卫模样的人加入进来,曦岚以一敌三,却是轻松万分。
我站在一边,被紫苏死命地拉住,眼看着曦岚一掌击向狐狸,我失声大叫大哥,泪眼朦胧中看到狐狸转过身来看我,嘴角有抹鲜血缓缓流下,他拼命弯起嘴角想对我笑的样子,我捂着嘴看他,却惊见那张脸变成了曦岚!倏然睁眼,意外撞进一双清澈若琉璃的眼眸,眼底的那抹担心与疑惑还未来得及敛去,马车便适时停了下来。
先吃饭吧。
他终是松手,扶了我坐直,率先下了马车。
我扶着紫苏的手下车,抬眼,又是一个院落,不大,却一早有人候在门外,待得入内,饭菜早已备妥。
不是客栈,也不是酒家,之后我们的食与宿便都是在这样的小院落里解决。
没见狐狸,至始至终夜风也没有出现,我本以为曦岚说曾有人想闯他的幻境八卦,言语之中似是夜风他们,那么我们出阵之后,夜风他们应该会出现,结果却不是。
一行六人半月之后平安到达修州,一路而来竟连个波折与小意外都没有,倒是让我颇觉意外。
许是早前曦岚有传过信,所以甫一入修州,便有御林军开道,马车倒是没换,一路疾驰并未停歇,直行至宫门才停下。
紫苏起身,跳下马车然后转身伸手扶我下车。
我站定,抬眼,却见身前站着一大批人,无疑是修若国最豪华的阵容,除了老老头和老皇后,还有太子伯伯和云老头,以及皇宫里的一应主子管事。
皇爷爷。
我看到老老头站在最前面,几步向我走来,看到我时脸上明显的松了口气,我终是忍不住,提了裙摆便朝他奔去,然后扑到他怀里就是一顿哭,连恢复了说话也未自知。
丫头,没事了没事了。
老老头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安慰道,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顿觉自己现在这样情绪颇有些失控,倒叫了旁人笑话去。
一想到此,忙在老老头的怀里蹭了蹭,在天下最昂贵的龙袍上抹干净眼泪,然后退身行礼道:月儿没事,月儿劳皇爷爷皇奶奶挂心了。
丫头,你平安回来便好,平安回来便好。
老皇后走至我身前,拉了我手,轻拍了拍我手背,安慰着说完,便拉了我往宫里走。
我对着余下的人微弯身致了谢意,然后便随着老皇宫先行进去。
我知道,老老头与云老头必会对随我下车的曦岚好生感谢好生招呼,或者他们之间,还会有事商量。
回了醉月宫,才进门没两步,便见夭夭飞扑着出来,至我身前一个急刹,伸出舌头在我脸上来来回回舔了三遍。
那湿粘的感觉,此刻却让我觉得温馨。
我伸手猛抱住它,然后夭夭夭夭的喊了好几声,想到之前的遭遇,想到现在的曦岚,想到听说已派人去寒星迎亲的狐狸,想到喝了半月的药终于能开口说话,一时间百感交集,怔怔落泪。
公主,快进屋吧。
王安的声音传来,我猛地抬头,果见王安站在跟前,他身后醉月宫的花园以及花园后的寝宫早已是一副人仰马翻之势,进进出出的人儿,嘴里都念叨着:谢天谢地,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我敛了神色,松了夭夭,上下打量了王安一眼,然后对他点头道:王安,还能看到你,真好。
你和她们几个,没少受苦吧。
虽然我遇袭被劫不是他们的错,但我知道,我既出了事,那日随我出宫去醉月城的那几人还能留有一命,真是大幸了。
王安却是下跪请罪:是奴才该死,让公主受了苦,请公主责罚。
我和颜虚扶了一把,忙道:王安,快别这样,你与他们不一样,快些起来随我进去吧。
说完我便转身朝里走去,王安自是起身在一旁小心跟着。
醉月宫里的一应事物听说之前俱是求了神祈了福的,我的寝宫内还有老皇后亲向修若神灵祈来的平安符。
我先是沐浴净身,换了身衣裳,然后由江太医细细替我诊了脉,确定了只是体虚身乏之外,并无大碍之后,才终于能稍停歇口气。
王安,怎的不见衍儿?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见到衍儿那丫头,心中隐隐不安,江太医出去之后我终于有了空隙问王安。
公主。
王安突的下跪,低着头,只一声,便没了后话。
衍儿替这事担了责?我声音不稳。
他兀自跪着,没有否认。
我亦说不出话,其实刚才一直没看到衍儿,心中早已明白大概,我出了这样的事,即便不是人祸而是天灾,也必是会找几个人替罪才算回事,或者说才算符合了帝王家的处事习惯。
我心里冷痛,半是愧疚半是自责,躺在床上愈发不愿动。
很快便是晚饭时间,老皇后派了槿香来传话,说是一道用膳,我虽有倦意,但终究推脱不得,这一别近三月,中间的境遇,怎么着也得亲自向他们交待一声。
随着槿香前行,竟不是去中宫的路,一问才知今天的晚膳摆在修明殿。
我心里的疑惑在步入修明殿,看到已然入席的曦岚的时候终于解开。
若是中宫的话,曦岚出现毕竟太不合规矩,而在修明殿,本就可以用来招待贵宾,除了老老头、太子伯伯、云老头,只不过是我和老皇后的出现,稍稍突兀了些。
我晚了一步,众人皆已入席,我对着他们微一行礼,然后便在老皇后的左边——仅剩的一个空位上入座。
晚膳于是正式开始。
整个现场的感觉就像是一家人在聚餐,而我和曦岚好象是在外的孩子,今日终于回家团圆,所以家长们热切地问着不在他们身边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而每当他们问话的时候,曦岚都微笑着不语,我无奈,又有些忐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个大概,自然而然略过了狐狸与小白的那段,只道是那日遇袭,幸被一高人救走,无奈我当时已经昏迷,不能回宫亦报不了平安,身上的莫名之毒那高人却无法解,本以为就此撒手,却没料到那高人竟与曦岚旧识,机缘巧合之下与曦岚提及我的事,我身上的毒就奇迹般地被曦岚破解,醒来后曦岚便马不停蹄的将我送了回来。
我说这些的时候,曦岚一直微笑,面对着我,眼睛却微垂,视线并未放在我的身上,但亦没有开口揭穿。
在座的我的那几个长辈自然对曦岚赞赏再赞赏,直道他年纪轻轻,不但出身高贵、长得一表人才,而且交游甚广,武艺医术更是巅峰之极。
说完这些,自然顺便感叹,感叹我与他真不是一般的有缘,大抵上天注定云云。
听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未故作羞怯地低头或离席,只抬眼看向曦岚,他一边自谦地说着客套话,眼睛看向我时,眼里明显有一抹笃定。
兄妹情回到醉月宫,临休息前突然想到一事,便问跟前侍候的王安道:龙曜那边,可有消息?回公主,听闻龙曜失踪近三年的二皇子突然回了皇宫。
王安撤了我睡前刚喝完的药,躬身回道。
然后呢?小白回宫的事我知道,为了他的母妃,那个已经做了近三年宫女才能苟活下来的玉妃娘娘。
听闻这次去寒星迎亲,二皇子自愿请命担任迎亲使,这时候应该快到寒星了吧。
王安说的平静,我却心里一沉。
小白自愿请命担任迎亲使?我知道小白回去的目的,而且也知道小白的个性,那么小白会这样做,肯定是与狐狸有关。
狐狸让小白去迎亲,有什么目的和打算?哥哥呢?云相已经答应灏王爷了。
他依旧躬身垂首。
云相已经答应灏王爷了?哥哥答应云老头什么?不过听说之前灏王爷有让云相考虑回修若的事,被云相拒绝了。
那日我从圣灵殿祈福回来王安说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哥哥答应云老头的事,难道是之前拒绝过的回修若的事?若是如此,哥哥这样做,是因为我之前的遇袭失踪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刚才收到的消息。
还有什么事么?我问,见他抬眼摇了摇头,便示意他退下了。
躺到床上叹了好长一口气,然后开始理思绪。
小白担任迎亲使,必是狐狸的主意,如此看来,关于和寒星联姻的事,狐狸表面如此,心里肯定有打小算盘,想起之前狐狸勉强算是求婚要我在圣旨上按下玉玺的时候说的话,那么不管听到什么,不要当真,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想起他总是微眯着他的桃花眼,脸上挂着招牌的慵懒的笑,整个人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却又偏生让人觉得安全,仿佛有他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狐狸,这一刻突然莫名觉得所谓的和亲与联姻,到最后定只是一出闹剧,狐狸,这一刻真想站在你面前,向你亲口求证,我此时的预感,可会成真?是夜沉沉入睡,并无噩梦。
如今回到修若,虽比不得在龙曜自在,总胜过之前在外的生活。
我并不赞成云风回修若,也明白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我,但我既没办法让他安心,也没理由说服他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亦只能呆在醉月宫安静等他。
而且我隐隐觉得,云风若能辞了云相之职回修若,必是与狐狸有某种协议,或者说即便云风能找到借口脱了官服,狐狸必是知道他的打算与目的的。
几日之后曦岚回了天青,其实那日晚饭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他亦没有夜闯醉月宫。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随着他的离去,再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总有恍惚之感,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切的。
但若非真实发生,我又怎么有此记忆?那样的曦岚,若在以前,是连做噩梦都不可能会梦到有这种转变的!至于前方的战事,结盟虽然很顺利,但战事却不顺利。
叶苍是六国中实力最为强盛的,这实力,不仅指的财力,更指叶苍的军力。
叶苍将士骁勇善战,闻名六国(其实现在只剩五国了),我忽然明白,且不管叶苍使者被杀的事是意外还是阴谋,但修若在此事的处理态度上,是打定了主意开战,既是如此,那么修若肯定一早就有把握能联合其它四国共伐叶苍,不然任哪一个国家都不敢拿叶苍练兵。
可是,修若为何能有这种把握?难道和之前天青寒星龙曜三军结盟伐望月的事有关?那个时候便有些诧异,为何这样的一场战事,叶苍和修若楞是没个动静,难道现在的这一场战争,早在当初就埋下了伏笔?至于狐狸那边,听闻小白已顺利到达寒星,不日就将迎寒星国的纤绘公主回龙曜。
而云风,已经启程赶来。
这日午后,正在中宫陪老皇后聊家常,便见老老头和云老头进来。
我忙起身,分行了个礼,看着老老头与云老头入座,这才跟着坐下。
丫头身体没事了吧?听江太医说这趟回来身子骨虚了很多,一定要多补补,别再把太医开的补药给倒了。
老老头左右端详了我一眼,然后笑眯眯的说道。
月儿不敢。
我也笑着回答。
皇儿,王妃她怎么样了?老皇后看着云老头,关切的问道。
老老头的大老婆这几天听说身体抱恙,情况好似还挺严重。
而且经过我有心的观察,太子伯伯与云老头虽都是老皇后所出,但老皇后似乎与云老头更亲一些,许是小儿子的缘故吧,父母总会多疼一些。
母后挂心了,太医说她的病要养,而且不能劳神费心,儿臣会多加留意的,母后放心。
云老头难得的声音温和,神情温和,而且话也特别的多。
老皇后点了点头,我看向云老头,他也适时看向我,我笑容满面,乖巧地问道:父王,听说哥哥要过来?云老头看着我,眼里神色莫明,许是才回答了老皇后的问题,所以声音依然保持着那种温和道:恩,过几天就该到了。
皇爷爷,月儿到时候可以去找哥哥么?我转而笑着问老老头,心里自是明白云风若过来,亦是不太可能住皇宫的。
而如果云风在云老头的灏王府落脚,那他会遇到多少冷嘲热讽,会受到多少冷眼冷脸?想到此,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
上次的事还没查清,丫头你近期都不能出宫。
不过到时候你想见他的话,就让他进宫多陪陪你吧。
老老头和颜悦色,好似对我特别的优待。
我谢了恩,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退。
没料到这回云老头也借故告退,像上一次那样,算是顺便送我回宫。
父王打算怎么安排哥哥?我跟在云老头右后侧,问道。
除了我和云风,云老头的灏王府里还有一子一女,而且年龄都比我们小,云风这次若住进灏王府,身份为何?我们两个,算起来连庶出都称不上,本也没什么,可是问题是哥哥要住进王府,总得有个说法吧?云风在云老头的几个孩子中是最年长的,没想到云老头遇见娘亲的时候,竟是他娶妃之前,而且等我们出生,他的王妃才有了身孕。
不如月儿给父王提个建议如何?他不答反问。
我笑,也不打算敷衍了事,恭敬答道:父王既希望哥哥来帮您,总也得有个诚意,好让哥哥死心塌地,虽然娘亲没名没份,但我和哥哥,毕竟是父王的骨肉,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改变与否认的。
皇爷爷既可以破例封我为公主,哥哥的问题自也不难。
月儿的意思?他难得的话里有丝兴致。
王妃的病,还需要父王来医治。
我边说边抬起左手,伸至跟前,细细打量,左手小拇指上那圈圈缠绕的细金线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芒,我微笑,继续说道,可是理总是这个理,皇爷爷不也是这样做的么?能帮自己的,能强大修若的,可没说父王是二皇子便没了机会。
你知道了什么?他蓦地站住身形,侧过头盯着我手的方向,眼神冷厉。
不管我知道什么,在修若,我只有一个立场,那便是父王您。
我也站住,笑得格外真诚,所以父王,说服皇爷爷别把我嫁到天青吧,这对修若,对父王,没好处。
为何?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态。
不为何,若父王一定要将我嫁到天青,嫁给曦岚,那么我便也告诉父王,我会与曦岚离开皇宫,从此不再理政事,到时候皇爷爷与父王的良苦用心,只怕就要付诸流水了。
月儿就这么肯定?他终于收回打量我左手的视线,仔细看着我,眼里竟有抹兴致盎然。
我依旧微笑道:总比父王的把握大一些。
你的婚事,是由你皇爷爷定的,怎么月儿反向父王来商量?他倒也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过头依旧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亦跟上,边走边回话:皇爷爷那边,有了机会月儿自会跟他解释,只不过希望到时候父王能在一旁帮月儿说几句好话罢了。
两国婚约,你以为说解除就能解除的?婚旨未下,理由总不是太难找。
我站定,前方右转便是醉月宫,像上一次一样,便在这里与云老头分道扬镳,其实若是曦岚真成了天青的王,这对修若来说,或者并不是一件好事。
皇爷爷或许看不到,但父王说不定就能亲眼看到修若成为下一个叶苍。
父王莫生气,也莫怪月儿口无禁忌,父王比谁都明白,月儿身上有修若皇族的血,但月儿更愿意从来就只是一个地道的龙曜国人!在云老头发飙之前,我向他福了福身,然后转身便朝醉月宫走去。
几日之后,云风到了修州,果然是住进了灏王府。
我因为老老头之前有交待,所以不能第一时间去见哥哥。
至于前方的战事,双方皆是有备之战,打得异常艰难,而且胜负未定,至今叶苍的边境都未攻破。
我向老皇后探了探口风,又央求了一会儿,好歹让她同意了哪天云老头来请安的时候,顺便带上云风。
第二日陪老皇后用早膳的时候,她就特意吩咐我呆会儿留下来,说是云老头和云风会过来,我自是喜滋滋的留下。
等得午饭时间,果见云老头进来,身后跟着云风。
哥哥!我顾不得规矩,忙起身跑向云风,他抬眼笑看了我一眼,收回视线却是一撩袍摆,双膝跪地,弯腰垂首,恭声道:草民云风,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怔在原地,心里一酸,眼睛也有些模糊起来。
草民?哥哥他,放下了龙曜国的一切,就这么急匆匆地赶来修若,来到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不曾犹豫也不曾计较,哪怕迎接他的,是未知的混水。
长得真像啊,单看五官,和丫头丝毫不差。
老皇后看了眼云风,又转回视线看着我,不由感叹,却没有让哥哥起身。
我脸上带笑,边走向云风边道:皇奶奶,同胞手足,可不仅仅只是长得像,而且心里会有感应呢。
我开心的时候哥哥他能感觉得到,我难受的时候哥哥也能感觉得到。
说完恰好站至云风身边,我也跪下身,伸手拉住云风的手,侧过头看他:哥哥,你说是不是?净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老皇后似乎才看到我们跪着,忙伸手示意道。
我拉着云风起身,他却执意不肯,转而跪向我,行礼道:草民云风,给醉月公主请安。
我慌忙跳开一大步,复又走回他身边使劲拉他: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这才起身,手却下意识地想挣脱,我自是明白他此刻这样做并无不妥,但心里却依旧不接受,转身便扑进他怀里,嚷嚷道:哥,我好想你!月……公主。
他直觉地出口,才说了个月字,便立马改口道。
哥哥永远是哥哥,月儿也还是月儿。
我立马表明态度,然后对着老皇后行了个礼,开口求道:皇奶奶,请您恩准哥哥与我依旧兄妹相称吧,自打月儿能开口说话便是如此,近二十年来不曾改变,若因此番月儿被封公主,而生疏了兄妹之情,这又与那些出人投地之后不认穷亲戚的人有何分别?亲情最可贵,我想皇奶奶也不愿月儿是个凉薄之人吧。
月儿,怎地能跟你皇奶奶这样说话!老皇后还未开口,云老头便厉声斥道。
算了算了,你动什么气。
老皇后左右看了三人一眼,方朝我招了招手,我依言过去,她执了我手,才对着云老头道,丫头自与你们不同,这么些年,别说她那早逝的娘亲,你这当爹的也不容易见到,身边也就她这个哥哥一直陪着她,她两兄妹自然亲厚,也不是什么伤天逆天之事,就随他们去吧,人前人后的注意点就是了。
就知道皇奶奶最疼我了!我忙扑到老皇后怀里腻了腻,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复又看向云老头,问道,既然都接回来了,你也该安排一下,总得有个说法。
是,母后。
云老头在面对老皇后的时候,态度是绝对的恭敬,声音是绝对的温和。
皇奶奶,我请哥哥去我的醉月宫看看,可以么?我颇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势。
老皇后笑看了我一眼,又抬眼看了站在一旁的云风,点了点头。
我立马行礼告退,拉了云风的手,便直直往醉月宫小跑而去。
云风的转变月儿,慢点慢点。
云风的手反握住我的,微微用力,示意我走得慢点。
哥,快点快点啦。
我依旧三步并作两步,大有小跑之势。
云风无奈地笑笑,脸上的神色却是只有与我独处时的温柔,他没再说什么,由着我拉着他向醉月宫快快走去。
甫一入宫,我便挥退众人,不理她们惊慌与好奇的眼神,径直拉了云风进屋,然后吩咐王安备了午膳退下,屋里便只剩我和云风两人。
至于夭夭,当它飞扑出来迎接我的时候,看到云风停住身影明显一怔,我抱着它安抚了一会儿,它倒乖乖地跟着我,对云风没有丝毫敌意。
月儿没事吧?直到在饭桌旁坐下,云风才看着我正色道。
我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之前遇袭被劫之事,然后道:哥,我不希望你过来趟这淌浑水。
自你被封为醉月公主,哥便打定主意过来,不过现在换了个身份罢了,并没什么不好。
他伸过手,将筷子递到我手中,示意我吃饭,早知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哥应该早点过来的。
月儿先吃饭吧,接下来的,哥会安排好的。
哥,龙曜国那边……我伸筷,将菜夹至云风跟前的菜碟上,然后轻声问道。
月儿也该听到传言,二皇子回宫,而皇上也即将大婚,月儿该放下心思了。
他也夹了口菜递至我身前的菜碟上,笑容里有兄长独有的温和与包容。
我低头笑笑,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想象中的涩疼,或者是因为自己坚信狐狸能将这事处理好,又或者如果狐狸真这样做,我便再也不能将心交付于他,坦然答道:等待或者很苦,却也是一种幸福,虽然一次次失望,但心里却永远抱着希望。
但前提是相爱,若失了这前提,等待便只剩苦涩与煎熬。
哥,这些道理我懂,娘的遗愿我也明白,她心里有怨,或许还有恨,但我相信,娘看到我们,想到我们的时候,心里只有幸福。
月儿?他看着我,眼里有审视的味道。
哥,我只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管他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介草民。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有自己的底线,若他负我,我亦不会委屈自己。
我抬眼看他,直直地看着他,并不躲避视线,我对幸福有自己的理解,也不能忍受三心两意左右逢源的男人,当我能看到幸福的方向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努力追求,不愿错失,如果到时候幸福只是幻影,我亦会抽身离去。
我想哥哥,也希望看到月儿幸福吧。
月儿。
他似叹息般轻叫了一声,看着我,然后示意道,先不管这些,吃饭吧。
我自是赞成,边聊天边吃饭,一餐下来,竟用了近一个时辰。
饭毕又商议了一会儿,我将自己的处境一一说给云风听,只略了曦岚失忆的事,然后才有些担心的问道:哥哥住在灏王府,可还习惯?其实不用问也该明白,以云风的个性与身份,住进灏王府,必是不可能会习惯的。
月儿不用担心,这些哥自会处理好的。
重要的是哥现在到了修若,亦不能随时见到月儿,若月儿有事找哥,告诉王安便成。
他倒不甚在意,笑着让我宽心。
我点点头,看着云风起身似想告辞,忙起身道:哥哥,我送你出宫吧。
他看着我,似想拒绝,却终是点点头,起身便向外走去。
一路向宫门行去,但凡遇上个人,必是先对着我与云风发一下呆犯一下楞之后才反应过来行礼请安,我也无心理会,直到行至宫门处才轻声对云风道:若哥哥有事,也一定要让人传话于我,我现在好歹是个公主,好象也还有点价值,所以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月儿……哥,我长大了也懂事了,虽然不够聪明,也没有能力处理好发生的每件事,但很多时候,两个人商量总比一个人强,而且更能成事。
我知道哥哥想让我永远离开这种地方,过自由自在幸福的生活,但目前来说,若不能一步成事,让他们不能把我当成一棵棋子布局才是首要的。
月儿。
他突然轻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笑道,月儿说的没错,可是,哥从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中只得出一个结果,若想保护月儿,让月儿幸福,哥哥必须要变得足够强大,不然到这地步,即便能逃离这里,过的亦只是逃亡的生涯。
他眼里有坚定,笑容有自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朝宫门外走去。
我怔在原地,回想刚才云风说的话,久久不能言语。
两天之后,灏王爷打小在外游历的长子回王府,并开祠堂认祖归宗,仪式举行得肃然庄重,但参加的人也仅限于灏王府里的人。
我本来倒是很想去,我虽被封为公主,但好歹还是云老头的女儿,但一来云老头没邀请,二来老老头和老皇后都不同意我出宫,所以最终缺席。
此外,灏王爷长子便是龙曜国贤相云风的传言迅速传了开来,我从王安的口中得知云风很快便会担任廷尉正一职。
云老头这个二皇子手中抓的工作主要是两部分,一是刑罚,一是财收,所以安排云风一个廷尉正的官职倒不是难事,亦可以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控制范围之内司职,有什么事也好办。
云风正式上任之后,更是忙了起来,愈发的没了时间。
廷尉正官居四品,没有上朝的机会,每日里下班之后又近晚上,出入皇宫不方便,所以直到半月之后,在云风的第一个休假日到来之际,我才有了时间求了老皇后召他进宫,与他一聚。
我是站在第二道宫门里等着云风的,我承认,我有些激动过了头,所以当我看到迎面而来的修若恒松和修若惜棠——云老头的另一双儿女,避之不及,后悔不已的时候,亦只能面带假笑,准备好歹打声招呼,毕竟说起来,这两人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见面不超过五次的弟弟和妹妹。
的3621f1454cacf9皇姐真是好兴致啊,站在这里,不会是在等我们吧?先开口的是年仅十六的修若惜棠,她是郡主,我是公主,而且我长她三岁,她却微弯了弯身,连个礼都称不上,很没礼貌,亦很没规矩。
可是在这修若,四下无人的时候,对我没规矩没礼貌的人不止她一人,我早已经习惯,哪怕是当着我有礼貌有规矩,我也知道那也是他们不甘心而为之,暗地里,只怕在心里骂了我鄙视了我不止千百遍。
我自是无所谓了,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是我在修若皇宫的生存原则,何况这些人于我来说,就好象路人甲乙病丁,她们的态度,她们的心理,我没兴趣!哪能啊!妹妹这不是开玩笑么?不用我开口否认,只比我与云风小一岁,今年十八的修若恒松便紧接着开口了,皇姐是公主,身份可比我们高贵多了,怎会出宫迎接我们?能让皇姐这样的,怕只有我们新近才冒出来的大哥了。
他用了冒字,而且说到大哥两字的时候,音调微微上扬,似有嘲讽之意。
本来,他们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而且从刚才开始,我便打定主意不想惹事的,但一听到这话,心头怒火却突地升起,他们说云风,比说我更让我不能忍受,甚至直觉地想骂人。
大哥?也不知父王是怎么回事,说认祖归宗就认祖归宗,也不查查清楚,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刚想开口说话,那个修若惜棠又开口了。
她说这话,左右看了看没人,倒是理直气壮,一点顾忌都没有,他身边的修若恒松脸色微一变,用眼色示意她住口,但修若惜棠依旧大咧咧的将话说完才回瞪了修若恒松一眼,似不满她这哥哥太胆小。
惜棠妹妹今年十六了吧?也是个小大人了,怎么还这般口无遮拦不懂规矩?看来父王真是太宠你了,才叫你这般无礼放肆,还大放谣言!听她一说,我倒是笑了,而且笑容不假,直接冷笑,继续说道,惜棠妹妹的疑问,不如让本宫代为转告父王如何?你……就算你告诉父王如何,你以为父王会罚我么?她怒极,连尊称都省了。
会与不会重要么?只怕查出来的结果如你所愿的话,受罚的就是父王了!我笑得很开心,看到她本来气红的脸明显一白,于是笑得更开心,慢慢走至她身前,一字一句道:修若惜棠,你记住,我是皇爷爷下旨亲封公告天下的公主,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我哥哥与父王长得像不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我长得像就行了。
今天的事就算了,再让我听到你这般口无遮拦,咱们就试试,到时候受罚的会是哪个?皇姐……修若恒松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看到宫门处经侍卫确认身份正向我们这边走来的云风,一袭蓝灰长袍,远远地看见我,朝我微笑。
我也冲着他笑,耳边修若恒松的声音依旧传来,惜棠年幼,又向来任性,刚才冲撞之罪,还望皇姐莫怪。
本是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这道理惜棠不懂,恒松你应该明白。
我转过头朝他闲闲地笑笑,可没忘记他刚才的话也不怎么好听。
或许之前仅有的几次见面我都太温和,他们还以为我就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再则云风突然回来,认了祖归了宗,虽然名义上来说还只是个庶出,但眼前这两人若还没点危机意识,那就不是修若家族的人了。
不管这次他二人是有心试探,还是本性如此,从现在起,便该明白,就算我是个软柿子,他们也还不够资格来捏,而云风,我想他们更不是对手了。
皇姐,皇奶奶该等急了,我们这便过去了。
修若恒松既没装样子受教,也没再有什么不敬表示,拉了修若惜棠的手,说完便急急向前行去。
我自是不去理会,只站在原地,一径对着渐渐走近的人儿嘴角越弯越高。
哥哥!我喊他,作势就要扑到他怀里。
他慌忙一个跨步,一手抓过我手,微一用力,止住了我往前扑的身形,叹息般说道:月儿,这里是皇宫。
哥,这是皇奶奶允许的呢。
我看到他微皱眉好笑的样子,妥协道,好了好了,去我的醉月宫吧,这是皇奶奶准许的。
哥哥认祖归宗我没去,第一天任职廷尉正也没说声加油,平日里那个什么廷尉正公职这么忙,好不容易才盼到休假日。
哥,你来了修若,我们也总是见不上面,上次一别,又是大半月未见了。
的月儿,虽说皇后允了你我可以免规矩,但宫中人多口杂,不可任性。
云风的口气,比云老头还像当爹的。
我立马垮下脸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哥,我是你妹,你就比我早生了十几分钟,怎么你跟我说话像训女儿一样?哎,你现在还没娶妻呢,若是娶妻生子,那该如何是好?月儿……又是那种无奈却又宠溺的口气。
不是么?哥,要不你早点娶妻生子吧,这样你每天教导自己的孩子也来不及,看到我就不会这样天天唠唠叨叨的了。
胡说什么!云风快走一步,与我并行,佯装生气道,但装的一点也不像。
我吐了吐舌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道:哥,说起来过年你也二十了,二十这年纪该是娶妻的年纪了,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哥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啊?在这里,二十婚嫁比较正常,男女一样,这点倒是很意外。
说起这个,就不期然的想起狐狸清林和曦岚,之前便一直在想,这三人年纪也不小了,也早过了正常娶妻的年纪,可是为何一个一个还单身着。
而现在,狐狸眼见着便要娶皇贵妃了,而曦岚,也算是有了结婚的人选,不知清林现在又是何境况。
想到此,心里便又苦又涩,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月儿。
他的脸上有心疼,我虽尽量隐藏心事,但他依然能够一眼看穿。
或许,双胞胎是真的心有感应。
没事!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思绪,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哥,我的嫂子可一定要温柔大方娴淑,一定要比我漂亮比我优秀比我出色,嘿嘿。
他似张口欲言,我忙抢着说道:哎,算了算了,这条件太苛刻了,估计天底下没有比我漂亮比我优秀比我出色的女人了。
呵呵,哥,其实最重要的是你喜欢,而且她要对你好!他摇头笑笑,没再说话。
其实看他刚才听了我的话急着开口的样子,我自是有七八分明白他会说什么。
非关自恋,非关直觉,只将这一路来的种种分析推测,便明白,于云风来说,目前为止,我这个妹妹便是他的所有,他再无心其它。
到了风云住的屋子,略看周围环境,就知是整个王府最角落的小院,与前面的金碧辉煌相比,风云住的屋子比较冷清简陋,而且我连个下人也没看到。
1哥哥!见他伸手推门示意我进屋,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就哭了起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傻瓜,哥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月儿何须说对不起?他一声叹息,用手环住我,在我背上轻轻拍着。
如果不是月儿,哥哥根本不会到修若来,不到修若来,哥哥就不必住在这里听那些冷言冷语了。
我一直知道云风对龙曜的感情,我一直知道云风有他的清高有他的骄傲,我也一直知道,在云府的云风云月从未受过委屈。
而现在,我从他怀里抬头打量了一下房子,竟有一种清贫的味道,再观今日修若恒松与修若情棠的态度,更是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不管怎样,云风都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若非灏王府里的人欺负人,若非云老头不替云风主持公道,任由云风受这委屈,云风住的地方何至如此!我倒没想自己其实不是云月,因为从始至终,我都将他当成了哥哥。
他欲再说些什么,我却从他怀里抽身,恨恨地说道:哥哥,等我回宫,就将一应事物都送了来,再派几个人来照顾哥哥的起居,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将东西扔出去将人赶出去不成!月儿......他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哥哥不需要这些,这样其实也不错。
我三两下拍掉他的手,拉着他在屋里坐下,气道:那好,我晚上就在你这儿吃饭,你别提前打招呼,等下应该有人给你送饭来吧,我倒要看看哥哥平时吃的都是什么!他神色微有些尴尬,忙道:宫门关得早,月儿看了哥哥,应该早点回宫,晚饭就回宫在吃吧。
我噌的一下起身,云风居然这么说,肯定是被我猜到了。
我两步就跑到门前,对王安道:王安,你去问问王爷回来了没有,若他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马上就去给他和他那个王妃请安!他躬身垂首答是,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去。
云风看着我,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走回位子,坐下来生闷气。
哥哥,你来修若,皇上是如何说的?哥哥是请辞,还是请假?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只不过被云老头的另一双儿女打扰,又被云风的现状激怒,差点儿就3哪天有空再来看哥哥,或者哥哥有空的时候来看。
好。
他跟着起身,神情温暖宠溺,带着一丝不放心道:月儿在皇宫要多加小心,知道了吗?我点点头,也有些不放心地道:哥,不管怎样,有用得着我这个人和这个身份的时候,哥一定要告诉我。
事关重大的时候,哥一定要知会我。
你不许冒险,不许让自己置身险境,不许不顾一切.....他闻言轻笑,我也住了口,讪讪地笑了笑。
他这个哥哥才不似我冲动不知轻重呢,什么时候又轮得到我来提醒他教训他?我不再坚持在这里吃晚饭,示意云风不要送了,就与王安一道慢慢往外走。
听闻灏王妃身体不适,备的礼可收了?我问王安。
来的时候听说云老头的正牌王妃身体抱恙,而且是从哥哥来修若开始的,我心下暗笑,且不管是有意装病还是真病,我对这个人都是毫无好感可言。
既然她抱恙,那就省了我去请安,我虽从辈分上小了一辈,但从身份上来说,我这有封地的公主,好像比她这个王妃还尊贵了一些。
回公主,礼收了。
那就好。
我们回宫吧。
我言毕,停步,分外严肃地道:王安,你走前面。
天哪,刚才来的时候就是九曲十八弯的,差点就将我绕晕了,如今让我自己回去,只绕了两个弯,我就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走了,反正触目所及皆是陌生的环境,一点眼熟的感觉也没有。
是。
王安恭声答道,垂着头疾步走到前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暗自偷笑。
4临出府的时候竟碰到了刚回府的云老头,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行礼请安,他略表诧异之余竟还亲自送我出府,倒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父王打算怎么安排哥哥?我站在马车前,遣退了王安和驾车的侍卫,转身直接问道。
哥哥既然住进了灏王府,也认了祖归了宗,受到的却是这种待遇,我不可能连句不平的话也没有。
我知道云风在云老头的几个孩子中是最年长的,既已认祖归宗,若我们的娘亲真是那什么风神国皇族的后人的话,那么云风的身体同样尊贵,在灏王府就不该是这种身份这种地位。
可若是正了云风的名,或者说是正了云月娘亲的名,王府里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那个正牌王妃加上她的一子一女又岂会同意?不如月儿给父王提个建议如何?他不答反问。
我笑了笑,也不打算敷衍了事,恭敬地答道:虽然娘亲没名没分,但我和哥哥,毕竟是父王的骨肉,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改变与否认的。
如今哥哥与我既然都回了修若,父王若有诚意,我们自会尽力帮父王完成心愿。
父王也该听说了月儿与哥哥的身份其实很不一般,皇爷爷既然可以破例封我为公主,只要父王愿意,哥哥的问题自然也不难解决。
月儿的意思?王妃的病,还需要父王来医治。
我边说边抬起手,细细打量那圈圈缠绕的细金线在王府大门宫灯的映衬下折射出的金红色的光芒,我微笑着,继续说道,可是理儿总是这个理儿,皇爷爷不也是这样做的吗?能帮自己的,能强大修若的,可没说父王是二皇子就没了机会。
你知道了什么?他侧过头盯着我的手,眼神冷厉。
不管我知道什么,在修若,我只有一个立场,那就是父王您。
我笑得格外真诚,所以,父王,说服皇爷爷把我嫁到龙曜吧,这对修若,对父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何?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态。
不为何,若父王一定要将我嫁到天青,或者留我在修若,希望借此得天下,那么我也告诉父王,到时候皇爷爷与父王的雄心壮志,只怕会烟消云散。
5月儿就这么肯定?他终于收回视线,仔细看着我,眼里竟有抹兴致。
我依旧微笑道:总比父王的把握大一些。
你的婚事,是由你皇爷爷定的,怎么月儿反同父王来商量?他倒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过头不再看我。
我也移开视线,直直看向前,淡淡地道:皇爷爷那边,有了机会月儿自会跟他解释,只不能过希望到时候父王能在一旁帮月儿说几句好话罢了。
理由?我掀开车帘,利落地上了马车,转回身看着云老头道:理由?很简单,我若嫁给曦岚,就从此与他游山玩水,不理这些俗事。
我若留在修若安家,父王应该明白天青王的野心吧,到时候天下三分,三国鼎立,你说天青王会选择联合修若对付龙曜,还是联合龙曜对付修若?月儿太了解龙曜的皇上了,或许那时候根本不用天青王花心思,只需点个头,修若的形势立马到就会变得严峻起来。
他凝眉,脸色微沉,我继续淡笑道:父王莫生气,也莫怪月儿口无禁忌,父王比谁都明白,月儿身上有修若皇族的血,或许也真的有风神国皇族的血,但月儿更愿意从来就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龙曜国人!我说完不再看他,只高声道:王安,回宫!放下车帘,又是一个只属于我的清静世界。
我由着马车飞驰起来。
笑容越发深了。
回到醉月宫,陈寿来传话,说是从明天开始,我依旧要去老老头的寝宫报到,继续女言官的生活。
我亲自送了他出宫,确定老老头的情况还算稳定,这才有些安心。
第二日一早,我去了老老头的寝宫,寝宫外仍有侍卫严守,见我过来自动放行。
老老头依然憔悴,其实或许病情不算严重,但年纪大的人,有时候一场感冒都是能能伤元气的。
许是这几十年来早朝养成的习惯,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来。
我上前行礼请安,然后示意陈寿将外间书桌上的奏折搬进来,在老老头的龙床前置了张矮几,备了笔墨,我一张一张地读奏折。
放在最上面的奏折都是军报,老老头好像已经很久未理朝政的样子,因为前方战报都积了好几份,从最初的攻6克寒星边关,到连破几个城池,捷报频传,皆是喜讯。
读到最后封,才奏报说叶苍王已下撤兵的旨意,所幸那个送旨的敕使已被拦下,估计不出几天,修若与叶苍就要撕破脸皮了。
如果叶苍王已经下旨撤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此次战事的玄机叶苍终于发现了;二、龙曜天青两军攻打叶苍太顺利,叶苍形势已经不妙。
老老头每听完一张奏折就给个简短的意见,通常也就几个字。
却便如此,近半个时辰后,他也有些气喘咳嗽了,未批完的奏折却还剩一大半。
如果老老头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些奏折可以由太子伯伯代为批复。
可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啊,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下手中的权力的。
不审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皇爷爷,我们休息一下?我试探性地建议道。
好。
他竞一口答应,丫头跟皇爷爷说说你在龙曜的故事吧。
呃......我在龙曜的故事?是云月从小到大的故事,还是这次去龙曜送盟书的故事?不管是哪个,最精彩的,也就是自我穿越过来的经历,不都是天下皆知的事了吗?至于不精彩的,我穿越过来之前的事,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啦。
就说说丫头为什么这么喜欢龙曜,说说龙曜王。
他虽神色憔悴,声音低沉,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却是锐利而深沉的。
喜欢龙曜,是因为龙曜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在过去的十几年,月儿一直以为自已是龙曜人,地地道道的龙曜人。
虽然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人总会念旧,总会有故乡情结。
这是一种本能,由不得自己控制,若有一个人能自由控制这些感情,那么他已经偏离本真的自己太远了。
我娓娓道来,搬出的是人之常情与大道理,很标准的答案,他静静听着,并不说一个字。
我低头笑笑,继续道:至于龙曜王,那时候他是君我是臣,以臣子的眼光来看,他是一位明君。
不以臣子的眼光来看呢?呃?我抬眼看向老老头,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讪讪地道,先前送来的盟书写了什么吗?我看着老老头,他去一言不发,似笑非笑,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到狐狸,7心中一片柔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道:不以臣子的眼光,他只是月儿喜欢的人。
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坦白,他看着我的眼里骤然有抹光彩划过,然后恢复深沉难测,一字一字又轻又缓地道:丫头觉得他好在哪里?我笑笑,坦然道:或许一个人在别人眼里章节不好,但在喜欢他的那个人眼里,更多的时候缺点也是优点,甚至缺点也会变的可爱。
他明知我女扮男装是个假冒的宰相却没有点破,任我为之。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另有所图,但在我的心里,这是包容,更是一种平等与认可。
他同意我出使天青,或许在别人眼里是将我置于险境,是舍我顾家国,但在我的心里,这是一种信任。
或许别人眼中看到的,他话说了一半,轻咳起来,我忙上前扶了他,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好半响他才平静下来,方缓缓说道:才是事实真相。
我转而跪在床前,微垂着眼想了一下,抬眼直言道:皇爷爷说的是。
或许他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才会在发现我是女儿身时不矛揭穿;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想从我身上探知那些秘密那些传闻;或许他对我的好,是另有目的别有企图。
可是谁又不是呢?或者起初不是,在知道我的身份、听闻那些传闻之后,多少都会让人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与考虑。
若是注定有些宿命逃不脱,注定有些事情避无可避,选择的时候我依然会选择那个我爱的人。
而且我知道,他在做某些事做某些决定的时候,总还是会将我列入他的考虑范围,尽可能地不去伤害我。
能为我放弃一切的人固然让我感动,可我更喜欢那个一直坚定并清楚自己要什么却不妥协求两全的人。
月儿不知当初父王为何不同意我与龙曜王的婚事,不然月儿这时候或许已为人妇。
可是能来修若,认了皇爷爷皇奶奶,知道这世上,除了哥哥与父王,月儿还有这么多至亲的人,月儿心中也是欢喜与感激的。
只是皇爷爷,若前方的战事真能如愿,到时三国鼎立,皇爷爷能否满足月儿这小小的心愿?我话意未落,就见陈寿躬身进来,向老老头恭敬道:皇上,太子殿下前来请安,并说有要事启奏。
老老头闻言,一时没有说话,只看着我,眼神矍铄,似还带着一丝谋算。
很久很久之后,老老头开口,声音苍老而低沉,字字轻缓:就说联又睡下了,丫头你去传话,让他有事由你代为转告。
8是。
我起身,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神色平静地向老头施了礼,便朝外走去。
老老头的寝宫很大,从龙麻烦前到寝宫宫门是一段不小的距离,此刻越发觉得路远,竟似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宫门处。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缓缓走出宫门,果然看见太子伯伯站在寝宫外,一袭杏黄龙纹长袍,身形修长,自有一般儒雅华贵的气质。
他微垂着眼,似在静思,又似在冥想,闻声抬头,看到我的刹那,眼里明显闪过一抹困惑与疑虑。
月儿给太子伯伯请安。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微笑行礼道。
是月儿啊,父皇呢?皇爷爷睡下了,月儿担心太子伯伯时间久了等得心急,所以就来回个话,若是太子伯伯除了请安之处还有事,不妨告诉月儿,等皇爷爷醒了,月儿会第一时间代为转告的。
他闻言神色微变,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他神色的变化,与其说是因我的这番话,不如说看起来更像是担心老老头的身体,不知道父皇龙体可好些了?嗯。
我笑得真诚,答得干脆。
可是端看太子伯伯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相信我啊。
脑中灵光一现,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昨天从灏王府回来,问过王安老老头生病的事,王安只道他们回到皇宫的时候,老老头已经病了,不过似乎是从最初的小病,到大半月前的病重。
不早朝,不批奏,甚至在我来之前,老老头的寝宫只有老皇后和陈寿,外加老老头的专属御医进出。
连平常的汤药,都是那位御医亲自煎熬,然后由老皇后亲自端正来喂服,不假以他人之手。
不只如此,太子伯伯、云老头每日必会来请安。
却都被拦在了门外,哪怕有事启奏,最后都是写了奏折由陈寿拿了进去,人是不能入内的。
所以,在外面的人看来,老老头的身体或许不是如我所见那般不至于病得十分严重,在他们眼里,或许老老头这次很危险,这一关不容易挨。
若是如此,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者说,从开始的小病到如今的病重,是否已经有什么事在上演了?月儿。
太子伯伯正待说什么,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唤我,不用看人,听这低低的冷冷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云老头。
9唉,打东边来了个太子伯伯,人还没走,打西边又来了个云老头,不吉利啊,不吉利。
月儿给父王请安。
想归想,做归做,我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云老头坦然受了我一礼之后,又向他皇兄—太子伯伯行了个礼太子伯伯忙客气地虚扶了一把,两人一阵假惺惺,看得我寒毛直竖,浑身一颤,只差倒抽冷气然后趴下了。
皇弟,父皇现在需要静休,若皇弟有事启奏,也一并让月儿代为转告吧。
太子伯伯看着云老头,笑得温暖而慈爱。
也好,既然皇兄久等都见不到父皇,只怕今日父皇又不会召见人了。
他这是什么话?老老头不是召见我啦?难道云老头你想说我不是人吗?算了,撇开我是人还是神的问题,怎么感觉太子伯伯和云老头的对话有些诡异呢?不如以往那么兄慈弟爱啊。
果然有鬼!就在我暗自嘀咕的光景,他们居然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就这么狗腿地转身一道离开了。
不是有事要启奏吗,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就走了?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我顿时气闷,愤愤转身,大步朝里走去。
怎么说?老老头看着我这么快回来,颇有些意外。
没怎么说,我依然有些余怒,找了杯茶一口喝下,然后补充道,不是,是什么也没说。
丫头。
他这一声叫得语重心长。
是,皇爷爷,月儿知错了。
我又坐回小矮几旁,低着头乖乖认错。
唉,要忍耐啊要忍耐,这里不是龙曜国,老老头是我的长辈,和狐狸不一样。
又处理了一些奏折,老皇后端药进来的时候,我顺便告退。
其实也是肚子饿了,都快中午了,早餐又没怎么吃。
如是几天,我发现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不止读奏折、代为批奏折,打发一应找老老头的人,中午回到醉月宫之后,往往饭还没吃完,便不停地有金枝玉叶来访,比如太子妃,比如几个郡主,亲昵地拉着我,完全不顾我全身寒毛直竖,扯了半天最终都绕回到老老头身体现状的问题上来。
我是多么诚恳多么坦率地告诉她们老老头身体挺好的,只是小病不碍事,不然就能康复,可是大伙听了,虽然嘴上都是谢天谢地谢神灵的,但看我的神情,总有丝不敢置信。
可能是20言归正传,以老老头现在的言行与表现,以及众人眼中老老头身体每况愈下实则不然的情况,当初老老头偶感风寒结果病情日日加重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与奥秘,但会是什么呢?我是不是可以按最最常见最最狗血的情节推论—与太子伯伯和云老头有关?若真是如此,那么关于我身份的传言,会不会与云老头有关?我一直以为,知道那什么风神国皇族后人的传闻能及我身份的人只有天青王与曦岚,但纵观这一路恐怕知道的人已不在少数。
这所谓的皇宫的秘密其实六国皆有,而且每个皇宫知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许六国皇宫秘密结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秘密,而关于风神国皇族后人与天下形势相结合的这一传闻会不会是六国皇宫皆知及互相连结的一部分?那样的话,云老头请旨云风为世子也好理解一些,若真是得一人得天下,在眼下皇上病重的时候,云风的身份得到提升与肯定对他无疑很有利。
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和云风是同胞孪生,若传闻中的主角换成云风,也很正常。
这样能进能退,如果我不听话,说不定这传闻就转到云风身上了,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云风,对云老头来说都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时候。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没有人会给我明确的答案。
那么父王现在需要月儿做些什么呢?说来复杂,但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却只是一刹那的事。
父皇现在身体如何?月儿不是御医。
不过依月儿看来,皇爷爷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还不错。
我实话实说,老老头的身体虽然上朝是有点困难,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见。
他紧紧盯着我,眼神冷冽凌厉,似在琢磨我的话的可信度。
我坦然地笑了笑,问道:父王下一步行动有什么需要月儿的地方?我知道云老头主动找上门来,绝不是为了问问我老老头的身体现状这么简单。
月儿有这份心就行了。
他说完起身,也不打招呼,径直向外走去。
我起身送他出宫,想着他的话,毫无疑问,这算是提早打了招呼,想让我帮忙,却又因不相信我而不肯把计划告诉我,估计只能靠我自己的领悟能力了。
不过云老头好像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到时候我若会意错了,会不会死得很惨?21第三天的时候,老老头意外地召见了云风,召见的时候还把我支了出去。
我在老老头的寝宫外晃荡了好半天,直到两腿发软,云风才从寝宫里走出来,旁边跟着陈寿,我还没来得及跟云风说些什么,陈寿就行礼道:皇上在里边等着公主。
眼神与云风交会,双胞胎的心电感应完全失灵,汗!我跟着陈寿入内,就见老老头神色疲惫地躺在龙床上,微合着眼,似在沉思。
皇爷爷?等了许久,他都不睁眼,不开口,我只得试探着喊道。
知道朕找他来的原因吗?他依旧合着眼,声音轻得似在呓语。
云风吗?我抬眼看了眼老老头,轻声问道:为了御史大夫的事?他不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爷爷同意哥哥担任御史大夫了?或许不止为了解这件事,老老头和云风谈了这么久,或许还谈了那份奏折和世子的事。
不正合丫头之意吗?他倏然睁开眼,眼神矍铄。
我低头笑道:月儿只是提个建议,而皇爷爷权衡之后决定采纳,说明月儿的意见不错,当然,哥哥连升三级自是一件开心的事。
过两天就是元宵了。
他神色莫名。
元宵?我轻声重复。
这里也有元宵节?来到这里近两年了,过了两个春节,第一个春节是在若尘的那个小四合院里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地过了个年,这回是在苍齐关赶回修若的路上,在马车里过了个年。
是啊,正月十五元宵节。
汗,时间倒是一模一样,那么风俗呢,也是闹花灯猜灯谜吃元宵吗?时间过得真快,想起以往在家里的大节小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而来到这里,似乎总是忙着四处奔波,从未关心过什么节日,也失却了过节的心境。
如今临近佳节,却要老老头提起才想起此事,这之中虽有回来时短事多的缘故,更重要的一点却是老老尖病重。
莫说元宵了,我刚回皇宫的时候恰是新年,或许老皇后没吩咐,大家只能干等着,谁也不敢闹腾,又或许老皇后一早就有了特别交代,所以整个皇宫就跟平时一样,丝毫没有逢年过节的热闹气氛。
皇爷爷,修若元宵有何风俗?反正我是初来乍到,待的时间又短,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22他也不疑有他,神色疲倦,又似有些难言的情绪包含在里面,意外地让人觉得有些孤寂与苍凉,声音迟缓有如暮鼓道:元宵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日子。
就一家人吃团圆饭?没有别的节目,比如闹花灯什么的?我还以为一家人吃团圆饭是除夕之夜的事,难道在修若,家宴是设在元宵节?可是先摊开其他节目仪式,撇开一家人吃团圆饭是在无宵还是除夕,老老头现在可是病重得卧床不起,闲人近不得身啊,怎么出席团圆饭?他不参加的团圆饭,还算是团圆饭,或者说还是有团圆饭吗?怪不得元宵将近,皇宫里静悄悄的,估计大家都在等着老老头的反应呢。
那今年......老老头你是参加还是不参加,这团圆饭是办还是不办,好歹吱个声啊。
丫头觉得呢?皇爷爷龙体抱恙,又逢大军出征,虽是风俗,但其实图的就是个团圆热闹。
既然如此,不如等皇爷爷龙体康复,再设家宴可好?我一边回答一边心虚,老老头现在的心理我可揣摩不出。
这次可是丫头回修若认祖归宗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家宴。
这倒是,认祖归宗、册封公主大典虽然庄严而隆重,该参加的人也都来了,但毕竟不同于家宴—家宴该是这皇宫里看起来最有亲情最像是平常人家的氛围和场合了。
而且云风也已认祖归宗,按理也是有一席这位的。
不过老老头这话多少有些诡异,或许皇宫里的人都特别注重这些,可对我来说,不管家宴国宴,没我的事情才好。
皇爷爷您太疼月儿了,月儿只求皇爷爷身体早日康复。
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我,目光却又越过我,停留在某个地方,良久,方叹息道:元宵家宴照常,朕会尽量参加。
朕累了,丫头也退下吧。
我领命退下,摸着下巴,想着老老头的那番话。
10觉得多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地告辞。
这日下朝,回了醉月宫,临吃饭前突然想到一事,我问王安道:王安,你回修若前,龙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回公主,听闻龙曜失踪近三年的二皇子突然回了皇宫。
菜已摆满桌,屋内只留下王安侍候,他将一大盘夭夭吃的大骨头端至我右手侧,然后躬身回道。
还有呢?小白回宫的事我知道,为了他的母妃,那个已经做了近三年宫女才能苟活下来的玉妃娘娘。
他似微微凝眉思考了一下,答道:奴才不知。
我向他点了点头,拿了块大骨头递给夭夭,伸手顺了顺它的长金毛,淡淡地道:王安,我需要休息一下,吩咐下去,别让任何人来打扰了。
还有,你亲自走一趟,请哥哥到宫里来一趟。
吃完饭,我就趴在床上睡午觉,刚睡着,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公主醒醒,公主醒醒地喊个不停,平生最恼有人扰我清梦,本来打算不理,后来实在受不了住,睁开眼,看到衍儿站在门外,一脸胆怯,嗓门去分外响亮地还在喊着公主醒醒,显然她还没发现我已睁开眼,直到我蓦地从床上坐起身,她才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又慌忙下跪道:公主,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公主。
我一下没了脾气,向她挥了挥手,边起身边道:知道了。
整了整仪容仪表,我拍了拍夭夭的脑袋,然后转身出了门。
来传话的是槿香,老皇后的贴身大丫头。
我尾随着她向中宫走去,心里一边想着老皇后找我有何事,一边想着这时候,哥哥也该和王安一道进宫来了。
入得中宫,行礼请安,老皇后这时候竟不在老老头的寝宫陪老老头,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毕竟这几天都是上午由我在老老头身边给他念奏折批奏折,而近中午时分从老老头服药开始之后,一般就留老皇后在老老头身边照顾了。
丫头,昨儿个你父王来找本宫,骨知道所为何事吗?其实老皇后也有六十多岁了,是老老头的元配,所以这段时间下来,她好像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真是的,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们昨天说了什么?再说,既然现在要讨论这事,就不能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心中如是想,嘴里却恭恭敬敬地答道:月儿不知。
他希望本宫劝劝灏王妃。
想着自从云风入住灏王府便开始生病的灏王妃,劝她?莫不是云老头良心发现要将哥哥扶正了,让哥哥从些在灏王府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有人给他冷脸看了?Oh,my god!这不会是真的吧?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开始有些激动了。
不过,在老皇后面前,我尽量表现的神色平静。
本宫让人请了你哥哥来,这时候也该到了。
她也不逼我说话,只笑看着我,良久,才笑着说道。
呃?老皇后也去请了云风?不会和王安撞上吧!不过撞上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想看看哥哥,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
于是我也开心地笑道:真的?皇奶奶,好巧啊,月儿今天也特别想见哥哥呢。
也不说派王安找人的事,半坦白半不坦白也好,不管撞没撞上王安,这样说都不算错。
不消多时,槿香领着人进来,首先进入视线的竟是云老头,走在他身后的,才是云风。
哥哥!我顾不得规矩,顾不得讨人厌的云老头,起身便跑向云风。
他抬眼笑看了我一下,收回视线就一撩袍摆,又膝跪地,俯身垂首,恭声道:微臣云风,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怔在原地,心里一酸,我在这个皇宫里嬉笑得宠的时候,哥哥却只能以四品廷尉正的身份,被宣入宫。
哥哥放下了龙曜国的一切,来到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不曾犹豫也不曾计较,蹚入了这未知的浑水。
长得真像啊,单看五官,和丫头丝毫不差。
云老头跟着行礼请安,老皇后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已的小儿子,示意他在一旁入座,然后看向云风,又转回视线看着我,不由得感叹道,却并没有让哥哥起身。
我脸上带笑,边走向云风道:皇奶奶,同胞手足,可不公公只是长得像,而且心里会有感应呢。
我开心的时候哥哥也能感觉得到,我难爱的时候哥哥也能感觉得到。
说完恰好站至云风身边,我也跪下身,伸手拉住云风的手,侧过头看着他哥哥,你说是不是?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老皇后似乎此该才看到我们都跪着,忙伸手示意道。
我拉着云风起身,他去执意不肯,转而跪身我,施礼道:微臣云风,给醉月公主请安。
我慌忙跳开一大步,复又走到他身边使劲拉他,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这才起身,手却下意识地想挣脱,我自是明白他此该这样做并无不妥,但心里却不肯接受,转身就扑进他怀里,嚷嚷道:哥,我好想你!月......公主。
他下意识地才说了个月字,便又立马改口。
哥哥永远是哥哥,月儿也还是月儿。
我立马表明态度,然后向老皇后行了个礼,开口求道,皇奶奶,请你恩准哥哥与我依旧兄妹相称吧,自打月儿能开口说话便是如此,近二十年来不曾改变,若只因月儿被封公主,而生疏了兄妹之情,这又与那些出人头地之后不认穷亲戚的人有何分别?亲情最可贵,我想皇奶奶也不愿月儿是个凉薄之人吧?月儿,怎么能这样跟你皇奶奶说话!老皇后还未开口,云老头便厉声斥道。
算了长了,你又动个什么气?老皇后扫了我们三人一眼,方朝我招了招手,我依言过去,她执了我的手,才对云老头道,丫头自与你们不同,这么些年,别说那早逝的娘亲,连你这当爹的也不容易见到,身边也就她这个哥哥一直陪着她,两兄妹自然亲厚,这也不是什么伤天逆理之事,就随他们去吧,要人前人后注意着点就是了。
我就知道皇奶奶最疼我了!我忙扑到老皇后怀里腻了腻,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复又看向云老头,问道:王妃的身体可好些了?劳母后担心,已经好多了。
云老头在面对老皇后的时候,态度是绝对的恭敬,声音是绝对的温和。
既然身体好多了,就让她来趟宫里,使性子使到几个月,都不给本宫来请安了。
老皇后的声音里有些微怒。
是,母后。
看到老皇后微怒,云老头的神色就有些尴尬了。
皇奶奶,我请哥哥去我的醉月宫看看,可以吗?我实在不喜欢云老头,而且该明白的事大概也明白了,咱还是识相点儿闪人,留他们母子话话家常吧。
再说云风既然来了皇宫,又怎么可以不去我宫里坐坐?好歹也得认识个路,以后有事也好直接上门。
老皇后笑着看了看我和云风,点了点头。
我立马行礼告退,拉了云风的手,就直直往醉月宫小跑而去。
月儿,慢点慢点。
云风的手微微用力,示意我走慢点。
哥,快点快点啦。
我依旧三步并作两步,且有慢跑向快跑发展之势。
云风无奈地笑笑,神色温柔,没再说什么,由着我拉着他向醉月宫快快走去。
甫一入宫,我就挥退众人,不理她们惊慌与好奇的眼神,径直拉了云风进屋,然后吩咐王安备了茶点退下,屋里就只剩下我和云风。
至于夭夭,当它飞扑出来迎接我的时候,看到云风明显一怔,我抱着它安抚了一会儿,它就乖乖地跟着我对云风也没有丝毫敌意。
皇上身体如何?直到桌旁坐下,云风才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我,正色问道。
我坦然答道:皇爷爷身体虽抱恙,但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糟,每日里我读奏折,都是皇爷爷亲自给了意见后我再奏折上写批复的。
真不明白为何我的坦诚回答除了云风眼中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惊疑的样子。
看着眼前五官跟我一模一样却比我多了份清俊稳重的脸庞,看着他清亮眼眸里的深思,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老老头不上朝不见官员,甚至不见太子伯伯与云老头,最近才由我开始代批奏折,得有多少人得有多久没见圣颜了?我这一句一个皇上身体无大碍,在这些人的眼里,没准儿以为我是在掩饰真相。
历来的帝王的新旧交替,哪怕上一任是最正常的生老病死,也不会太过平静。
可是如果老老头的一场病会引得如此,就肯定有诡异之处。
不等云风说话,我忙问道:哥哥,是不是皇爷爷的这场病,有什么玄机?或者说,皇爷爷生病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离开修若的时候,云风恰赶来修若,时间上应该连得起来,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云风应该知道。
再说这之中夹杂着认祖归宗的事,就算有什么事是在暗地里发生,以云风的性格与才能,必然会有所察觉的。
月儿如何看待这一家人?他淡笑,不答反问。
老老头、老皇后、太子伯伯与云老头这一家人?我一想到这个组合,就笑了,看似父慈母爱兄弟和睦,或许先前真是如此,可是现在......太子伯伯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儿子女儿都成家了,他还是个太子,外表表现得再儒雅高贵,心里也是会有想法的吧?说到云老头,唉,从我第一天穿来这里第一次看到云老头,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尽管他和太子伯伯相处得无比融洽,但他这种人,呕心沥血地修若龙曜两头跑,怎能甘心这一切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而且前朝上,云老头的势力从来不容小觑,太子伯伯又稳做了太子几十年,两个之间再如何看似亲密,心里必是都有的防备与顾忌的吧。
再如今,加上我的问题、我的身份,不管是醉月公主,还是那乱七八糟的风神国皇族后人,对太子伯伯都是一种刺激吧?若是这光景云风又坐上了重要的位置,这刺激会不会更深?对了,说到传闻,这种东西最讨人厌,你说它不足信吧,听的人肯定都会留个心眼儿,你说它可信吧,又不能当确凿证据来做点什么,比如让咱亲爱的云风哥哥身份无比高贵,高贵到令人瞩目什么的,那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四品廷尉正,更别说在灏王府受气了。
哥,龙曜国那边......我用左手狠狠掐了一下右手,天怒,说好这事不问的,告诉自己忱事要等狐狸解决了麻烦再来主动找我,怎么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总之,不管再怎么安慰自己,再怎么说服自己,听闻狐狸大婚的消息,又怎么样会当什么事也没有?月儿该听到传言了,二皇子回宫,而皇上也即将太婚,月儿该放下心思了。
他将桌前的点心碟通通推到我跟前,还亲手给我倒了杯茶,笑容里有兄长独有的温和与包容。
我没有再争辩,端过茶喝了一口,又随意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起来。
即便云风也这样说,但在我心里,还是想念狐狸的。
我所了解的狐狸,就算屈从现实迫于万般无奈做出这种选择,也会料到我因此会有的反应,然后用各种手段各种方法坑蒙拐骗软硬兼施地将我绑回去,一直到我原谅他体谅他才会还我自由。
可是如今他别说人影了,连个背影也没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所以,明摆着这一切都很不正常,很有问题。
第二天早上去老老头寝宫读奏折的时候,随手拿起的第一张奏折就是云老头请旨册封云风为世子的。
我勉强声音平静一字不差地念完,然后抬眼看着老老头。
册封世子耶,云老头也太有诚意了吧?昨天老皇后说的那番话,我还以为云老头顶多恳请他的父皇同意让云风连升三级赐个皇家姓什么的,然后让云风在朝堂上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顺便让云风在灏王府里能过得惬意点。
再过段时间,挑个好日子,替云风找个来头不小的老婆,那么云风在修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万没有想到竟是世子!世子,嫡长子啊,俺亲爱的云风哥哥虽然认了祖归了宗,倒也是长子,但不嫡啊,谁让咱的亲娘至死都是没名没分的呢!丫头是什么看法?他躺在龙床上,眼睛微合。
看法?只有一个,云老头抽风了,而且抽得很严重,可是同时又让人觉得他这次抽风抽得很美妙。
可是我能这样说吗?当然不能了,唉,做人是如此的无奈啊。
我也微垂着眼,看着手中的奏折,淡淡地道:虽已认祖归宗,但毕竟不是嫡出,若是破例封为世子,总也得有个说服天下人的理由。
当然,说服天下人那是说着好听,其实重点就是说服灏王府的一千人,以及那些动不动就搬上老祖宗规矩的皇亲大臣。
这个理你父王又岂会不明白?他抬眼看着我,视线逼人。
那是当然的啦,云老头是什么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这样一想,问题又来了,云老头明知不合规矩,怎么还上了这样一张欠揍的奏折?丫头说这奏折朕当如何批复?我说皇爷爷,就算你不批复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老实说,世子不世子,倒可以先放段时间,咱也不急,只不过云风现在的官位,好歹也应该让他参与朝政啊。
如是一想,我便坦然了,说起话来也有的底气,月儿只是觉得以哥哥的才能任廷尉正一职,委实屈了点。
就算初来修若,这几个月的适应,也该是过了试用考察期。
屈才,对个人而言是一种遗憾,对国家而言却是一种浪费。
有那么一刹那脑海中浮现的是云风两字,出口却还是自动换成了哥哥,俺现在的身份是言官,真是太不专业,太不专业了,呜呜呜,自我反省一下。
有人升,必得有人退或有人降,又岂是想升就升的。
老老头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啊,我虽任言官时间不长,但稍留个心眼儿就会发现,修若早朝的那些官员都是上了年纪有了久后工作经验的,也就是说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都待了不少年头,有些估计还是元老中的元老呢,想挤掉其中的一个,特别是位高一点的,谈何容易啊!这和当初在龙曜拿下韩某某那一大家子人不一样,老老头执政几十年,修若日益强大,从政局上来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他根本不会为了云风将好好的一池静水拨乱。
文臣武将,以宰相和大将军官位最高,皇爷爷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设一个监察官?有时候中意一个人,要提拨他,不一定要用这种降一升一的方法,咱可以因岗招人,也可以因人设岗的嘛!再说这旮旯,除了龙曜的官僚制度改了革,其余国家还是老样子。
监察官?若有所思的声音,却看不表他眼里的神色。
唉,在这个传闻满天飞的时候表现自己的政治才能,照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可为了亲爱的云风哥哥,我就豁出去了。
所谓的监察官,准确来说,其实是一个监察监督机构,最高官员为了御史大夫,除协助宰相处理朝政之外,另一职责便是监察百官,不仅可以弹劾不法的大臣,还可以奉诏收缚或审讯有罪的官吏。
但凡军国大计,皇上可以和宰相、大将军、御史大夫共同议决,群臣奏事须由御史大夫向上转达,皇上下诏,可先下御史,再达宰相、诸王等,所以御史大夫一职,除了协理朝政监察百官,也可以牵制宰相。
当初在龙曜,由于我自己是个宰相—虽然是假冒的,所以当初我愣是将这相对科学相对合理的御史大夫一职生生地扼杀在心中,可是如今为了哥哥,就全招供了吧,御史大夫下属有御史中丞、待御史等。
也可以按实际情况重设下属官员,无非就是朝中与地方的区别,或者掌管职责的具体细分。
月儿也是随口胡诌,作不得准,皇爷爷若是有兴趣,只怕心里早已比月儿更清楚明白了。
随口胡诌就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老老头对御史大夫一职不置可否。
我一时也辩不得,讪讪地笑道:皇爷爷过奖了。
是个好主意,加上早先的科举六部等改革良策,丫头是如何有这些想法的?而且这些想法可行性强,似都经过了琢磨与试行,执行起来分外顺利。
他说得又慢又轻,眼神却越发犀利起来。
唉,早先问及云相这些事时,我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云风,就知道那时候老老头虽然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想念的。
现在更是不可能将这事推到云风头上了,不然岂不是变成哥哥想升官上位了吗?那现在怎么办?说自己想的,扯了点儿;说听来的,更扯;说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扯中之扯!就在我皱眉苦思如何回答时,老老头又发话了:看来不是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皇爷爷......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绕啊绕的,又要绕回到什么风神国皇族后人的传闻上去了?Oh, my god!难道这传闻还有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难道外面广为流传的版本不是完整版的?此事朕再考虑一下,先往下看奏折吧。
老老头似不愿再多说,直接打发了我。
我也没法,只得继续往下念奏折。
也没什么特别的奏折,关注了一下前方的战报,又是捷报。
我想这时候叶苍已经发现不妙了,也不知道修若大军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还是传了捷报,而且貌似顺利得不得了,真是没天理。
回了醉月宫,想着是不是出宫去看看云风。
想起昨天他跟着云老头进宫来,又去见了老皇后,只必今天奏折的事他早就明白,却什么也没跟我说,难道是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唉,这个哥哥啊,总是什么也不肯跟我说,好像我就是一个吃白饭的。
可是出宫又要去请示老皇后,理由呢?昨天才见过,什么理由都不充分,罢了罢了。
提笔给云风写信,想让王安替我送去。
不管云风知不知道,我跟他说一声总没错。
云老头突然请旨册封云风为世子,那可不是一句好心或者抽风就可以解释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坐在书桌前摊开纸,正待提笔写字,夭夭突然兽性大发,也不知是对这纸笔砚发生了兴趣还是咋的,只顾着往书桌上蹿,扰得我写不了字。
正跟夭夭斗智斗勇的时候,王安来报,说是云老头来了。
不速之客啊,我心里抱怨,却还是放下笔出门迎接。
父王今日好兴致啊。
我向迎面而来的人微一行礼道。
他也不说话,径直往里走,对夭夭也没有提防之意。
我本想忍着等夭夭将他扑倒再去安抚夭夭,转念一想这里虽是我的寝宫,但说到底还是人家的地盘,也就算了。
乖乖地早他一步进屋安抚了夭夭,然后端茶倒水被迫献了回殷勤,就等着他老人家开口了。
那份奏折,父皇如何说?和云老头交流的唯一优点—开门见山。
我伸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道:还在考虑,暂时搁着。
月儿看了,有什么想法?他端起茶杯,似仔细端详着茶水,却不喝一口。
若父王此举没有后顾之忧,王府不会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月儿自是乐见其成。
我心里不免有些失笑,继续道:不过父王的奏折倒是让月儿大感意外。
是什么原因让父王将世子这么尊贵的身份与头衔交给哥哥,该不会是欣赏哥哥的才能这么简单吧?说到尊贵两字的时候,我的声音不自觉地走了音,听来似有讽刺之意。
他倒也不恼,依旧盯着茶杯,好像对这杯茶着了迷,声音低沉:月儿该明白原因的。
呵呵,这么看得起我?太高估我了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就一个混吃骗喝盼望过有点小智慧有点小品味的猪的生活的小白,哪能洞悉你们这些皇宫里长大的娃的复杂心理?不过听他这么说,静坐下来细想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听王安说,修若大军出征后不久,老老头某一天偶染风寒,大半个月过去了风寒不见好,反倒有越来越严重之势,到最后竟然卧病休朝。
推算时间,修若大军出发的时候,应该是收到龙曜天青盟书后,那时候我还在龙曜,该 是曦岚离开龙曜之后,或恰是我中毒被小白劫去的那段时间。
说起来,我后来听说寒星去年秋收闹了点天灾,其实不止一点,听说灾情还是蛮严重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半都达不到。
说来寒星也够倒霉,一边忙着对付天灾,一边待叶苍与修若大军兵临边境才知大战在即,意识到大事不妙,慌忙派了使臣到天青、龙曜求援,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短,外加即使知道这场战事的玄机,天青、龙曜大军出征的时间估计也会晚一些,行程也慢了些,而这一切,应该都发生在曦岚救我以及我昏迷的那两个月。
天青龙曜大军逼近叶苍边境的时候,叶苍与修若两路大军已经攻克了寒星几个城池。
寒星国力本来就弱,又逢天灾,面对的又是强大的叶苍与修若,战事并无悬念。
叶苍派兵出征时虽也留了心眼儿,派大军驻守苍齐关,或者叶苍王在知道天青龙曜两国大军意欲侵犯本国边境,谈判谨守苍齐关之余,就算意欲调回那出征伐寒星的大军,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耽搁了不少。
而且叶苍王意欲调兵回朝的那个送旨的敕使已被修若半路拿下,又为战事争取了不少时间。
只怕现在的叶苍与修若的大军已过了寒星国境一半,而叶苍与修若,八成也已经撕破脸皮了。
忽然想起狐狸说的将寒得公主送给修若,以狐狸的狡猾,只怕利用了那寒星公主,在叶苍与修若将要破裂之际,巧妙地计叶苍与寒星发生冲突,互消双方力量,而修若借机以保存实力,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叶苍大军班师回朝无望,寒得更是兵力太损,白白便宜了修若,加快修若攻打寒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