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瑞霭缤纷。
信步其中,竟不知身在何处。
忽闻耳边有人嗔道:都已过了好些时日,天子为何还不来寻我。
皇甫擎听那声音清脆悦耳,倒是似曾相识。
是谁?谁在唤朕?问了几声,无人应答。
正自踌躇,却见红霓翻滚,金光耀目。
俯仰之间,面前已矗立起一座琉璃仙阁。
一仙娥飘然而至,见了君王,施礼道:天子驾临,不曾远迎。
小仙有礼。
皇甫擎忙道:不必如此。
敢问此间乃哪位仙家府第?那仙娥扑哧一笑。
亏汝是一国之君,却不记得说过些什么?该罚!皇甫擎疑惑道:竟有此事,朕怎不记得?凡劳仙子指点。
仙娥道:日前天子说来探望,却总不见御驾光临。
这般薄情,怎不叫斯人伤心?哎——这天庭寂寞,孤枕寒衾,就是小仙也为了人儿不平!皇甫擎一听,恍然大悟。
仙子明鉴,朕慕公主,此心昭昭。
奈何罗帐之内,人儿宛转娇羞,不肯承欢。
朕不得其门而入,故才至他处另觅温柔。
这几日正值秋尝又逢重阳,事儿忒多,倒把这探访之约抛诸了脑后。
不想竟冷落了她,当真是朕的不是!仙娥见他情急,便道:罢罢罢。
既是如此,小仙不再多言。
天子还不快去抚慰一番。
别叫人儿又一阵好等。
快去!话音刚落,一阵浓雾袭来。
待皇甫擎睁开双眼,已置身仙阁之内。
定睛一看,天阕之中,珠帘之后,斯人独卧玉榻之上。
绛纱衣,飞天髻。
铅华未染,芳泽无匹。
揭帘而入,人儿嫣然一笑,杏眼含春,口中却嗔道:好个无情无意之人,莫不是已将妾身忘怀?想这太阴清冷,日月悠长,教人怎不把你这圣明天子惦念?听到此处,皇甫擎哪里还忍得住。
几步上前就将人儿扯了腰带,褪了罗裙,直往那白玉般的身子上欺去……云雨之后,将人抱在怀里。
方才颠鸾倒凤之际,人儿甚是乖顺。
任你如何轻薄调弄,恣意狎玩,她只是红着脸轻吟薄喘,闭着眼婉转逢迎。
当真是让人享尽了艳福、吃足了豆腐。
见人儿挣脱了就要离去,皇甫擎忙上前拉住。
你是我宫中妃子,怎会在这九天仙界?你到底何人?洛水宓妃?月里恒娥?还是巫山神女?人儿浅浅一笑,却道:一夕欢娱,恩威并重。
得见天颜,甚幸甚幸。
妾身福薄,愿郎君能保始终,不离不弃。
天上人间,终会相见。
才说完,浓雾又起。
皇甫擎忙唤道:云姬!云姬!缕缕青烟自鎏金龙纹香熏里缓缓吐出,紫宸殿内静谧安详。
李延福步入殿中撩开帷幔,皇甫擎正躺在龙榻上歇中觉。
行至近前,刚欲唤醒,却见天子口中直呼云姬!云姬!便猛得坐起身来。
皇上!皇上!李延福连唤了几声,皇甫擎方睁开双眼。
一见那阉奴老脸,他顿时醒透。
原来方才种种只是绮梦一场。
皇上,徐大人等已在宣政殿里候着了。
李延福说着,便有内侍们捧着袍衣冠靴鱼贯而入。
知道了。
皇甫擎揭开薄被正欲下榻,忽觉不妥,低头一看,明黄的亵裤上已湿了一大滩。
那李延福是何等伶俐之人,忙道:不若老奴去请几位大人稍待片刻。
等皇上您沐浴更衣后,再去同他们议事。
皇甫擎自然应允。
继而又问:朕同初云公主成亲有几日了?李延福回道:启禀皇上,今日已是第八日了。
皇甫擎闻言,微微蹙眉。
原来已过了这些时日,朕倒真是忙糊涂了。
她在宫中过得可好?李延福道:大婚之后,公主每日都到太后处问安。
其余时候在芳菲殿内抚筝、看书,日子过得倒还自在。
且人人都夸公主待人和善又极体恤下人,是个端庄慧仪之人。
皇甫擎遂龙颜和悦,点头道:那是最好了。
李延福见天子方才醒来时玉面含春,口中又直呼妃子名讳,便相询道:皇上,今晚是否要宣初云公主至昭阳殿侍寝?皇甫擎心头一热,口中却道:你个老狐狸倒会揣测上意。
不必了。
朕稍后与几位大人议事,也不知谈到何时。
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话虽如此,但一下午皇甫擎都心不在焉。
梦中那番情交虽不真切,但回想起来却是千般旖旎、万般缠绵。
宣政殿里,臣下们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天子却坐在蟠龙交椅内,时而仰首发呆,时而又低头傻笑。
遇有请示上谕的,也只是知道了容后再议等等胡乱打发几句。
不到酉时,皇甫擎即命众人散去。
回到显仁宫,用了晚膳。
本想去勤政殿批阅奏章,可走到半路实在忍不住,便带着两名内侍往芳菲殿匆匆而去。
凉风有幸,秋月无边。
不知不觉已来到芳菲殿外。
自殿内正传出悠扬的筝音,一听便知弹奏之人技艺高超、指法精妙。
可惜曲调太过哀怨,启承转合处更是如诉如咏、似悲似泣。
皇甫擎不由叹道:哎——公主是真的埋怨朕了。
行至殿内,偌大的院落漆黑一片,只寝殿二楼的小窗透出几丝微弱的烛光。
一路上亦不见有半个人影上前迎接。
皇甫擎满腹狐疑,带着内侍便入了寝殿上了二楼。
书房内,一名女子正坐在案边抚筝。
望其背影,甚是凄凉。
见此情境,皇甫擎心疼不已。
几步上前就将那人揽入怀中,筝音随之戛然而止。
只听天子不住哄道:云姬,朕来了。
都怪朕不好,冷落了你。
随即便低头往那人唇上吻去。
正在此时,后窗外有人嚷道:绿珠,你怎么不弹了?继续啊!我才说到一半呢。
皇甫擎吓了一跳,忙推开怀中之人。
绿珠立刻跪倒在地,口中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借着摇曳的烛光,皇甫擎这才看清脚边之人并非云姬。
沉吟半刻,他强压下心头怒火向绿珠道:平身。
朕要你接着弹。
不许停!当《湘妃怨》的曲调再度响起时,皇甫擎踱到后窗前向下张望。
月光下,太液池上浮起了一层轻雾。
迷朦间,只见池畔的草地上十几个人围坐一团。
中有一人披头散发,身着白袍,手中还持一支白色蜡烛。
看情形,他是在说故事。
且正讲到要紧关头,众人皆听出了神。
有的蒙着眼,有的两个抱作一团,也有的一边听一边嗑瓜子。
但时辰终归还是到了。
只见那主刑官手一挥,刽子手便举刀下劈。
简宁边说边举起了右手。
公主,隐娘与宝珠不会死吧。
一旁的阿奴心急道。
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简宁瞪了阿奴一眼,接着道:就在此时,忽然狂风大作,一阵黑雾笼罩刑台。
只听空中有一人朗朗作声:‘世人最可惧之物,非狐非魔非鬼非怪,而恰恰是同类。
切记!切记!’语罢,狂风即止。
只见刑台中间隐娘和宝珠早已没了踪影,惟有一沾血头颅在地。
赫然就是那甲子的头。
太好了,她们没死。
周遭之人听到这里,纷纷松了口气。
真是恶有恶报,活该!这个坏男人就该死!真是苍天有眼!眼见侍女们三三两两地议论开来却无人害怕,简宁颇觉扫兴。
为什么你们都不害怕呢?真是没劲!阿奴笑道:公主不是说了,鬼怪并不可怕。
人心才……话没说完,阿奴脸色骤变活像是见了鬼。
再看其他侍女也一个个面露惧色。
怎么啦?你们都见鬼啦?简宁奇道。
众人异口同声道:您……后……面……我后面?简宁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众人又道:上……上面……上面?简宁仰头一看。
啊啊啊——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在芳菲殿上空响起,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鬼故事叫《狐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