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独孤枫沿山路逶迤而上,不久便瞧见简宁与崔紫墨在前头并行。
忽然,人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嘴里不知说些什么。
崔紫墨向她作了个揖,然后朝山顶疾行而去。
独孤枫不觉加快了脚步,径直迎了上去。
到了跟前,喂!怎么啦?扭伤脚了?少年蹲下身去,探问道:野丫头人呢?你们不是在比赛吗?简宁不答反问。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你干嘛老是喂呀喂的叫我?要么干脆什么都不叫。
我有名字,有封号,随你怎么称呼。
不许再喂呀喂的!佳人自己浑然不觉,但旁人听来,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既有些霸道又像是在撒娇。
独孤枫没防备,脸一下子红了。
简宁续道:我每回见你,都尊称你一声‘安逸侯’。
以后你见我,也该称呼一声‘初云公主’。
不然,叫‘云姬’也行。
反正你比我大,我也不吃亏。
我……我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少年不禁羞恼,板起面孔道:你不爱听,以后就别理我。
基金会的事,我正懒得管呢。
又来了。
简宁嘟起小嘴道:还有,你能不能少发点脾气。
你这人跟别人两样的。
人家都是越熟越要好。
你呢,越熟脾气越大。
我倒不晓得,你在太后和柳姐姐跟前也一天到晚吹胡子瞪眼睛?净在我们跟前充大爷。
独孤枫不明白为什么简宁一下子话多了起来,问道:刚刚同崔家那小子说什么了?他掉头就跑。
该不会是……说着,少年壮起胆子,往人儿眼睛里看去。
简宁与他对视着,并无一丝羞怯,反而难掩兴奋道:正要同你说呢。
我帮你找了个替身。
至少今天你可以安枕无忧了。
嘻嘻!没能占到上风,独孤枫有些颓丧。
什么替身?简宁站起身来,拾起帕子掸了掸裙角。
哎呀!你今天干嘛把甄小姐请来?跟我这儿就别装啦。
你们的事,有哪一桩我不知道的?小倩全告诉我了。
独孤枫低头一寻思。
你说崔家那小子?简宁点点头,转身上了台阶。
要是不论出身的话,崔公子与小倩倒真的挺相配的。
难为他性子温和,又懂得忍让。
独孤枫走在简宁身边,略一低头,便对上那支斜插在人儿鬓间的紫玉钗。
少年道:他如此出身,自然懂得忍让。
可惜姑妈绝不会答应这桩婚事的。
简宁转过脸来,正要答话。
那紫玉钗不偏不倚,正戳在独孤枫的眉骨上。
独孤枫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脖子,没当一回事。
倒把简宁给吓了一大跳,娇嗔道:离我远些!戳到了眼睛怎么办!独孤枫笑了笑,只顾往上走。
简宁刻意落在他后面,绕到另一侧,然后追上去问:让我瞧瞧,戳红了没有?独孤枫便停下脚步,微微仰起脸来。
简宁掇起裙角,一连上了两级台阶,站至少年正上方处。
还好,有一点儿红。
不打紧的。
倾下身子,仔细端详过,这才放了心。
二月天气,乍暖还寒。
佳人外罩一件绛紫色的四季团花纹锦缎夹披风,里头是嫩黄的丝缎宫裙。
胸襟处露出一截束胸的银色绣兜儿来。
那绣兜儿上绣的是一副彩蝶戏牡丹。
牡丹红艳富丽,彩蝶翩然欲舞。
少年目光流连不去,口中应道:大惊小怪!二人复又并肩而行。
独孤枫道:你为何要帮我?简宁本想说,因为你和甄小姐看起来更相配啊。
奈何不巧,就在这当口,漱霞、阿奴、雁儿、芳菱几个赶了上来。
一面行礼,一面埋怨主子们跑得太快,教她们追得好苦。
简宁顾不得与独孤枫说话,便混到她们一群人当中。
大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全无尊卑上下之分。
独孤枫跟在后头,不曾听得人儿回答,心中有些烦闷。
少时,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山顶的望天台。
因不见皇甫倩与崔紫墨二人的身影,简宁问起在山顶伺候的丫鬟,方知他们在此坐着吃了一会儿茶,便往后山林子里采野花去了。
果然不出吾所料也。
佳人颇得意。
皇甫倩的贴身侍女雁儿、芳菱赶着要去寻,简宁不好阻拦,只得说:出来玩的,别扫了公主的兴。
喝口茶,吃些点心再去吧。
雁儿、芳菱一想:也是。
跟得太紧了,反倒招主子骂。
索性与阿奴、漱霞一道退下去歇息了。
望天台上有一张石桌。
丫鬟们事先在那上头铺好了红毡。
茶果点心都盛在戗金的黑漆食盒里。
待丫鬟铺上褥垫,简宁在石桌边的石墩子上坐下来。
一面命丫鬟上茶,一面就打开每只食盒,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
独孤枫忍到此刻,见人儿又落了单,便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说道:你还没回我的话呢?为什么要帮我?简宁正拿起一块玫瑰仁的绿豆酥要往嘴里送,便应道:等一下。
说着,将那块绿豆酥整个儿塞进嘴里。
粉颊儿鼓鼓囊囊的,红滟滟的樱唇一开一合。
独孤枫越看越来气,一拍桌面道:不说拉倒!搭什么架子!简宁瞥了他一眼,照吃不误。
哎——年青人就是火气大。
嗯——好香的茉莉茶。
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茗,简宁端在手里,先拿鼻尖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攒起小嘴,浅浅地呷了一口。
独孤枫道:今年的新茶。
昨日刚送来的。
你喜欢,一会儿带些回去吧。
瞧,三分钟不到又好了。
简宁点首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突然想起一桩头等大事来,简宁放下茶盏,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应该无妨。
便道:就是……前年的时候,我叫你回去试验……试验那个。
你试了没有?怎么样?隔了两年,你跟薛师傅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勾肩搭背呢?还是已经越过雷池啦?独孤枫正喝着茶。
一听这话,当场给呛着了。
手里端着茶盏,一个劲儿地咳嗽。
简宁见他俊脸涨得通红,心道:不用问了,还是只童子鸡。
便接过他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说道:你到底试了没有啊?是没有试,还是试了不行?要是不行的话,你可得考虑清楚。
不好害了人家甄小姐的。
辣块妈妈的!咳嗽完了,独孤枫嚷了一句:谁说我不行!哦——那至少已经自己用手解决过了。
简宁看着他,眨了眨眼睫,轻描淡写道:你说行就行呗。
独孤枫气得发昏。
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简宁的气?反正就是气!简宁见他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心想再谈无益,便离了座位,走到一旁的石阑干边,独自凭阑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