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起来简宁颇有些失望。
自己头不疼、脑不热,更没鼻塞流涕。
昨晚上与霍青在外头厮混了一场,竟硬是没染上半点儿病症。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开我的玩笑?上次在范阳,不想病却病了,白白浪费了两日的时光。
这次想要生病,倒又不病了。
哎——简宁坐在梳妆台前愁眉苦脸的,间或地叹上一口气。
说来好笑,佳人此时的心态很像一个一门心思逃课的学生。
刚梳洗完,便有丫鬟进来禀报说:长公主已在花厅备下了丰盛的早饭,只等公主过去入席。
吃过饭,还要亲自送公主进宫。
简宁嘴面上应了,心中却嘀咕: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我都不急,姑姑急什么?一大清早的,就要把人往外送。
虽是如此,简宁仍带同阿奴一道出了绣房准备往花厅去。
经过楼下中厅时,地上已堆满了十几口木箱。
穿的、戴的、用的、玩的,大大小小,零零碎碎,从宫里搬了来,还须再搬回宫里去。
绿珠正领着三、四个丫鬟在整理衣裳。
见了简宁,忙问:公主,这些个还要不要了?不合宫里规制,不如捐了吧。
带来带去的,也麻烦。
简宁走上前,从绿珠怀里抱着的一堆衣服里随手拿了一件。
仔细一看,才发觉是从鄯城到范阳一路霍青为自己购置的换洗衣裳。
说起来,男人还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自己。
这些好歹是他拿银子买的,自然是舍不得丢的。
遂道:留着吧。
虽不合规制,但穿起来舒服、方便。
回宫后,我一个人的时候穿着玩。
既然主子这么说了,绿珠就只有照办,便命人又抬了口空箱子出来,将这些衣裳一一叠好了放进去,待会儿一并带回宫里。
从绛云轩至花厅的一路上,阿奴难得抱怨简宁走道走得慢,还道她不肯回宫故意拖拖拉拉的。
谁知佳人这般大半是因为昨晚上被霍青戳弄得狠了些,加上她又是生涩的处子身体,故而直到此刻下面还是隐隐作痛。
简宁不好分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不免又痛骂了男人几十遍。
为了保住守宫砂,霍简二人在做那风流事体时,一直固守着最后的防线。
简宁也暗骂过自己卑鄙。
可男女只要有了肌骨之亲,一旦动情便势必要追求肉体关系。
简宁与霍青深爱对方,又如何能忍得住?横竖到最后。
皇甫擎身为帝王拥有三宫六院,他又何曾对别人忠贞过?这便成了简宁自我宽赦的最好理由。
转出回廊,到了花厅门前,简宁忽然听见房子陵在后面唤她表妹!表妹!回过头,他正朝她小跑过来,脸上还笑嘻嘻的。
满好嘛,哪里一瘸一拐啦?简宁白了房子陵一眼,兀自走进了花厅。
宴桌上,房子陵变着法儿地逗简宁说话。
简宁碍着姑姑、姑父的面子,十句里便勉强回上三、四句,心想:上次隔两天来同我道歉。
这次倒快,过了一夜就服软了。
静仪公主见他兄妹二人恢复了常态,笑道:这样才是呢,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你们兄妹今后也不能常在一块儿,别难得一处竟生分了。
房驸马也道:正是。
吃了饭,让子陵也一道送云姬回宫。
在家里养了这些时日,出去透透气吧。
简宁一听,搁了筷子直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姑姑上午要打理房府和这里的家务琐事,忙得紧。
表哥身上还没大好。
车马颠簸的,怕吃不消……房子陵正愁找不到机会向佳人道歉,忙打断道:吃得消,吃得消。
左右垫两个厚实些的褥席就不碍事了。
昨晚上母亲大人不是与人打马吊来着,想必睡得晚,不如让我送表妹到承天门好了。
您待会儿抓个空再歇一歇。
嘟起小嘴,简宁狠狠瞪了房子陵一眼。
他却眯起双眼,回报以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皇甫静眼瞅着他俩这副小儿女情态,不禁又头疼起来。
罢了罢了。
子陵,你要送就让你送。
我是眼不见为净。
路上可不许胡闹,出了纰漏,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去往皇城的路上,房子陵低声下气的,先陪不是,再讲笑话,简宁却不理他,只将头枕在臂弯里,趴在窗边的小几上。
每隔一会儿,佳人就会忍不住揭起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
霍青正在外边骑着马,每每察觉了便朝着这边颔首致意。
房子陵心里酸酸的,微微起身挪了褥垫,越发挨着简宁坐了下来。
干嘛?车里宽敞得很。
非得坐那么近?简宁放下帘子,略带嫌恶地瞟了瞟房子陵。
刚才上车的时候,简宁本想让阿奴、绿珠也坐同一辆车的。
谁知房子陵又是打躬作揖,又是姐姐长、妹妹短的,硬央着她二人坐了另一辆车。
表妹……云姬……小丫头……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谅我?房子陵不愧为花丛老手,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和好,便厚着脸皮软磨硬泡上了。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握住人儿皓腕贴在自己胸口上。
我发誓,今后再也不说那些浑话了。
表妹,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放手!别动手动脚的。
就知道占人便宜。
简宁无动于衷,小手一掰将手腕抽了回去,嘴里更自贬道:房大人是正经人,我们可高攀不起。
别看您平日里拈花惹草、处处留情,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真要论及婚姻大事,那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们算什么?不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便联想到那终身上去了。
更别提我这个当主子的了,没给底下人立个好榜样,让人有样学样。
我看您还是离我们远远的好,免得污了您的眼,让您看着讨厌。
房子陵有些急了,直分辨道:不讨厌,不讨厌。
怎么会讨厌呢?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
表妹,原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说了那些混帐话。
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要不,你打我两巴掌出出气吧。
说着,他一把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拂去。
放开!我才不打你咧。
那一巴掌打得我自己手心都疼。
简宁这回再想抽开手去,却是不能了。
只见房子陵牢牢攥住她小手,调笑道:只怕表妹手疼是假,心疼是真。
好歹表哥我为了你,屁股上挨了那一通好打。
表妹是菩萨心肠,自然是舍不得的。
呵呵!简宁再怎么样也是个现代人,这点攻势还不至于乱了阵脚,遂冲房子陵翻了个白眼,调侃道:唉!房子陵,你的皮真的很厚耶!好一根山间竹笋!什么意思?嘴尖皮厚啊!至于这腹中空不空嘛,就要等到开膛剖肚以后才能知道了。
呵呵!佳人这一笑,房子陵顿时骨头就酥了,越发拉着她的手不放。
人都说:竹子有公母之分。
倒不知这竹笋有没有?若有的话,我这样的算是公竹笋,表妹那样的必然就是母竹笋了。
那咱们俩岂不成了天生的一对?呸!谁跟你一对?简宁架不住,脸上终于泛出些红晕来。
你这个花花公子,竟然调戏到自己表妹头上来了。
看我回头告诉姑姑去,叫她给你好看。
房子陵见人儿羞涩了,更生出一股心醉魂迷之感,无赖道:告诉就告诉呗。
要是我的头真被母亲大人给拧下来了,那就让妹妹你当毬踢。
如何?你……简宁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
见过皮厚的,没见过皮那么厚的。
快放手啦!你到底想怎么样?原谅我!好啦好啦,原谅你就是了。
呵呵!多谢表妹宽洪大量。
来来来,请受小生一拜。
房子陵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简宁作了个揖。
简宁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领受了,口中还道:下不为例哦。
再有下次,提头来见!房子陵忙答:绝无下次。
如有下次,任卿处置。
才说完,车轮不知碾着了什么,就听咯吱一声,车内好一阵颠簸。
房子陵没站稳,身子晃了两下后咚一声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哎呀喂!想杀人呐!到底会不会赶车啊?房子陵这下臀部遭殃,痛得是呲牙咧嘴。
简宁在一旁,却已是哄然大笑,前仰后合。
房子陵心中不禁感叹道:哎——这小丫头果然是我命中的克星。
自相逢以来,皮肉之苦可真没少吃。
花儿虽美,却是浑身带刺啊!正想着,车子竟停了。
原来霍青在外边听得车内又叫又笑,不明情状。
故特意吩咐停车,欲进来检视一番。
没事没事。
有人恶有恶报,活该倒楣!简宁强忍住笑意,凑到窗前。
霍青正立在车边。
是嘛。
男人神情庄肃,转身就要上马。
等一下!简宁知他又吃味了,见路边正有个卖零嘴的小贩,便故意撒娇道:我想吃糖葫芦,给我买一根。
谁料霍青道:外头东西不干净。
要吃什么,回宫再吃。
这话一出,大笨蛋三个字差点没从简宁嘴里蹦出来。
房子陵见状,心中偷笑。
表妹要吃那个呀。
好说,表哥下去给你买。
霍青这才有了点觉悟,忙道:等着!我去买。
接过冰糖葫芦,简宁冲霍青眨了眨眼又甜甜地一笑。
男人面上一窘,忙放下车帘,下令继续赶路。
看着佳人在那儿砸嘴舔唇地吃得起劲,房子陵忍不住拈酸道:这大木头有什么好?简宁闻言,转过脸来囫囵道:志今意屎谁能说,一片蠢心付海长。
什么?听不懂。
房子陵伸了手到人儿嘴边。
嗯……简宁遂将山楂核吐在他手掌心。
哎呀!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哦——这下房子陵明白了,心中更接道:可叹伊人已他属,酬不了少年愿,四顾茫茫,心凉如水无尽殇。
作者有话要说:1.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这一句出自唐寅《题海棠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