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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既知君心

2025-03-30 08:22:13

马车驶入朱雀门后,沿长长的甬道一路向北,便到了承天门。

承天门内属皇城内苑,外面的车马一概免入。

故简宁还须在此换乘宫内车辇,方能继续前行。

临下车,房子陵取了紫貂披风披在人儿身上。

简宁道:不过几步路。

那彤辇已经候着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冻死啦。

房子陵却不听,仍仔细地替她绑好系带。

简宁见他沉默不语,神色很是不舍,便道: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倒不讲话了。

原来你这么舍不得我呀。

房子陵只道:好好照顾自己。

过些时日我和母亲请了旨去看你。

简宁道:那好啊。

最好你们明天就来。

若我实在想你们了,便再闯个祸让上头赶出来。

到时候姑姑、姑父还有你可得收留我哦。

房子陵这才摇了摇头,笑道:一定一定。

公主,请下车。

听见李延福在外头催了,简宁起身离座。

房子陵想跟着再送一送,却被她拦道:不用了,表哥。

外头怪冷的。

你回去按时吃药,快快康复,好早日回衙门上班。

酒要少喝,不许再发酒疯。

还有……够了够了。

房子陵本已好了些,被佳人这么一唠叨,反愈加不舍,忙打断道:说你是个孩子吧,这时候又像个老嬷嬷一样罗哩罗嗦的。

你也要保重,别再任性。

嗯,我知道。

简宁点点头,便转身要下车。

房子陵稍一迟疑,唤道:云姬,等等……车门的棉帘子已被掀起,一股冷风直统统地窜了进来。

简宁回转身来,问道:怎么啦?还有什么事?表哥,你也太婆妈了吧。

房子陵心里已下了决心,便道:绿珠的事,我回去考虑。

下趟见面给你答复。

简宁一听,直拍巴掌。

呵呵!果然你心里是喜欢她的。

那你慢慢考虑,我先不和她说。

等你给了准信儿,我再同她讲。

放心吧,以后我会更照顾她的。

房子陵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应了声好,便瞅着简宁欢天喜地地跳下了马车。

上了彤辇,简宁初时还替绿珠暗暗高兴,情绪颇高亢。

等过了片刻平静下来,便又换了一副心境。

先前与霍青在朱雀门分手的时候,心里虽不舍,但好歹昨晚上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一时倒难过不起来。

可此刻见车窗外房子陵所乘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没了踪迹,佳人的心里竟突然惆怅失落之极,眼圈也跟着红了。

想来也是。

她如今不过一缕末世的游魂,又嫁到这远离故国的异邦他乡,房子陵一家可算得上唯一的亲人。

才送完至爱,又别了亲人,简宁心中怎能不伤心?若说第一回进皇城时,还带了些猎奇与冒险的心情,那这回便只剩浓浓的离愁别绪,以及重回牢笼的一点焦躁与不安了。

彤辇行至芳菲殿前,李延福亲自搬来踏脚凳,伺候简宁下了车。

在殿内当差的太监、侍女们已立在院门两侧,一字排开。

行完礼,李延福令众人散去,便陪着简宁进了殿。

严冬时节,庭院里的景致难免萧条,倒是正殿前的几株红梅已结出了少许花苞。

简宁记得这里原没有这几棵树,问了李延福,才知道是皇甫擎特地命花匠将御花园梅林中的红梅移了几株来。

好好的,移栽过来干什么?梅林花海的,才好看呢。

简宁嘴里别扭着,却忍不住抬手触了触那娇嫩的花苞。

李延福笑着解释道:皇上怕大冬天的,院子里没一点儿生气。

故才想到弄这红梅来,让公主看着散散闷。

简宁心里啐道:原来你也晓得关在这笼子里闷。

笼子装潢得再好看,还不是笼子?一行人穿廊入殿。

简宁见各处收拾得干净、齐整,与离开时一般无二,可见侍女们擦拭、打扫,一日不曾懈怠,遂令绿珠逾时得了空,开箱子拿出些钱银来赏给大家。

李延福在一旁听了,直奉承佳人大方、贤良。

简宁亦回敬道:这还不是多亏了公公教导有方。

这最大份儿自然是给您的。

您可别嫌少。

李延福忙道:哪里哪里,老奴实在不敢当。

日后有个什么事,还求公主在皇上跟前帮衬上一分、两分,老奴就感激不尽了。

说话间,已来至寝殿前。

简宁刚想入内,李延福道:公主,不若先到殿后的太液池瞧瞧。

简宁奇道:池子有什么好看的?看它有没有封冻结冰?李延福笑道: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简宁寻思着十有八九是有什么surprise在等着自己。

绕到殿后一看,果然,池水虽已结了冰,草地也枯黄殆尽,但池畔的泥地上却矗立起了一座红色的秋千。

皇上说了,您玩的时候小心着点。

若摔了下来,可别哭鼻子,更不许赖他哟。

李延福说着,引佳人走至秋千架前。

只见两根直径约半尺、高达丈许的木柱被深深打入泥地之中,顶上架着根横梁,横梁两边各自垂下一根拳头般粗细的丝绳,丝绳各系住了蹬板的一侧,那蹬板大小与普通的座椅相仿,正是顶好玩、有趣的秋千样式。

公主,您快上去试试吧。

是啊,看着挺好玩儿的。

公主玩给我们瞧瞧。

不等简宁说话,随侍的阿奴与绿珠已兴奋得不得了,直撺掇着人儿上去试试。

李延福也道:公主玩着看看。

假如太险的话,老奴回去立刻禀明皇上,好让人换个带靠背、扶手的。

简宁道:绿杨影里戏秋千。

冷风头里坐这个,一点儿不应景。

说完,倒又往蹬板上一坐,抓紧了丝绳,吩咐道:推吧。

别太高了。

绿珠、阿奴二人遂到了她身后,使力一推,人儿便来来回回地荡在半空中了。

简宁在秋千上看似悠闲地荡着,心头却是涩闷。

凡事就怕比较。

到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与霍青在一起很快活、很甜蜜,却也很累。

皇甫擎则不同,他可以毫无顾及地向自己献殷勤,而自己无论喜不喜欢,表面上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原是要弄个藤椅的,可皇上说依您的性子,定然喜欢这惊险、爽练的。

不知公主觉得如何?怕不怕?李延福一边说,一边帮着拽住丝绳。

渐渐地,秋千停了下来。

就这样吧。

简宁松开丝绳,起身拍了拍手。

李延福见状,又问:这绳子,公主抓着硌不硌手?皇上特意吩咐让人用十几块上等的杭绸编制的,就怕公主抓着不舒服。

能用的时日虽短了些,好歹一个月换上一次就是了。

简宁已不愿在这秋千上再耗费,忙答:嗯,很好。

说完,便转身回去寝殿。

明黄的洒金龙纹信封搁在紫红色的檀木书案上,格外显眼。

简宁一踏进寝殿二楼的书房就看见了。

不必问,这一定是皇甫擎写给自己的信,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会用这种信封。

简宁坐下来,拿起那封信。

信封上书有初云公主谨启六个字,并未署名。

皇帝哪里需要署名,这信封就是他的名片。

不过字倒是好字,秀逸中不失刚劲。

简宁揭开封泥,转而又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收到情书时的场景。

有偷放在课桌抽屉里的,有夹带在小说中的,还有直接跑过来塞进手心的。

最没意思的就是用Email,一点儿诚意没有。

送情书的人长成什么样,简宁大多不记得了,不过那些信是绝计不丢的,用一个精美的盒子装着,无聊的时候拿出来读一读,便能满足她少女的虚荣。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

张爱玲不也这么说过。

娘子芳鉴:月余来,深怜多爱,轻哄慢疼,无不尽意依随。

奈何卿,恣性灵,忒煞些儿。

无事孜煎,三番两度,怎忍分离。

自芳容别后,寂寞画堂深院,禁漏丁丁,雨罢寒生。

虽拟重论缱绻,凤辇同游,鸾觞共饮,芙蓉帐内,低帏昵枕。

争奈翻覆思维,纵再会,只恐伊人,还似当时。

夫皇甫擎敬上简宁读了一遍,明白了皇甫擎的意思。

他向她服软,尽管对她的行为仍进行了谴责。

他盼望与她重逢,更期待她态度上的转变。

简宁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以前曾有系里的学长也用古文写成信笺,向佳人坦承心中的爱慕,只是这样的调调须配上一笔好字才行,可惜那个学长的字却是不能入眼的。

信读完了,简宁最感兴趣的是:这张金花笺两头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简宁抬眼望向李延福。

李延福凑上前一步,笑道:公主还是亲自去问皇上吧。

这信,皇上十月头上就写好了。

要不是后来出了事,怕早就到您手了。

简宁哦了一声,将笺儿折好塞回信封里。

有劳公公了。

您事儿忙,我这就不留了。

收了信,简宁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想送客。

谁知李延福道:还有两样顶要紧的东西,公主不曾过目。

请稍待。

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简宁坐在圈椅内,有些没了耐性。

倒是一旁的阿奴和绿珠好奇不已,不知道皇上还会送主子什么新鲜玩意儿。

须臾,外间传来几声汪汪的犬吠。

简宁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里哪来的狗?可阿奴和绿珠二人也听见了,绿珠更惊惧道:莫非皇上送的是犬儿?糟了,奴婢自小最怕它的。

话音一落,李延福已领着两名侍女走了进来。

他一闪身,简宁就看见侍女手中一人抱了一只乳白色的松狮。

哇塞!不会吧。

两只都是四个半月大,一公一母,俱是纯种松狮。

皇上令人好不容易寻来的。

公主可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某人爱狗如命,此刻见了这么可爱的小稚犬,便将矜持什么的全都忘了。

猛得站起身来,伸手将其中的一只抱了过来。

瞅了瞅后腿间,是弟弟。

以后你叫皮皮好不好?简宁抚摩着它的脖颈,那稚犬汪汪地叫了两声,便吐出小蓝舌头来轻舔佳人的手背。

好乖——简宁将皮皮抱到绿珠、阿奴跟前。

你们也摸摸。

可好玩儿了,热忽忽的,以后连手炉都用不着了。

绿珠胆小,吓得直往后躲。

简宁便将皮皮送到阿奴手里,又将另一只抱了过来。

你嘛,就叫咪咪好咯。

虽然有点像小猫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啦。

李延福见佳人喜欢得什么似的,终于大松了一口,恭身道:老奴告辞了。

公主好好歇息。

若有所需,差人来交代一声即可。

简宁心情愉悦,亲自送了他出寝殿,更嘱咐道:替我谢谢皇上,难为他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