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混说什么!皇甫静再度出手,暴栗命中。
你表妹可是皇上亲自上门迎娶的。
至今没上封号,就是怕委屈了她。
别拿你那破事儿和她扯到一块儿。
母亲大人,您下手也太狠了吧。
房子陵摸着脑门,皱眉蹙额,样子甚是滑稽。
简宁在一旁穷笑个不停,口中安慰道:表哥,要想抱得美人归,这点苦头总是要吃的。
你索性就让姑姑多揍几下。
说不定等她气顺了,一切就好商量了。
房子陵垂头掩面,忿懑不已。
小丫头,居然笑得出来。
为了你,我吃的苦头还少啊?没的商量!皇甫静又道:多少名门闺秀等着当我们房家的长媳呢。
绿珠人再好,这门第出身摆在那儿,将来如何服众?如何治理一大家子?我可不想咱们房家被别人笑话。
说什么千挑万选的,竟然选了这样一个没来历、没身份的儿媳。
静仪公主的态度,简宁之前已料到了几分,便道:姑姑,绿珠哪里是没来历的。
她崔氏虽然不算名门望族,但也是世代书香、门第清高。
房家的老祖宗不也是普通的读书人吗?要不是昔日跟随太祖皇帝一道打下这江山,成就了驷马高门,还不是一样猫在哪个小地方困顿度日。
她家里头不好,我求皇上提拔提拔还不成吗?皇甫静摇了摇头。
就算赐了她家里人官爵,只这一代,有何根基可言?不似暴发户一般,反而落人口实。
说她因伺候过你,靠了你的裙带关系,才攀上这位子。
于你,于房家,于皇室,都无体面可言。
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简宁没法反驳,只好另辟蹊径。
可姑姑,小门小户自有它的好处。
您若允了这桩婚事,绿珠必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以后过了门,还不任您驱策,打从心底里孝顺您。
那些豪门千金纵然贤惠,总归娇身惯养,搞不好任性、刁蛮也不一定呢……任性、刁蛮?皇甫静笑着打断道:小丫头,你当人人都像你呀。
佳人嘟了嘟嘴,陪笑道:姑姑,您等我把话说完嘛。
现下许多权贵豪门都想同您攀亲,虽说两强联合是好事,可也存着弊端不是?选了这个,得罪了那个,选了那个,得罪了这个。
倒不如这个坏人由我来当,就说我做的媒,求皇上将绿珠许配给表哥。
这样一来,你们不就谁都不得罪了。
简宁所陈的最后一项理由,确实入了些皇甫静的耳。
可她寻思了片刻,仍坚持道:我们房家富贵已极,并不稀罕别家的资财、势力。
归根究底,不过‘体面’二字。
绿珠是绝计不行的。
我是看在小丫头你的面子上,要是换了旁人,她连我们房家的门都休想进。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简宁这边是没了辙。
她看向房子陵,希冀他能有所作为。
房子陵张了口,还没发出声音,皇甫静的两只眼睛已瞪了过去。
臭小子!少罗嗦!你的心思当我不知道,偏给你娶个厉害的。
叫你再出去鬼混!面面相觑,两头吃瘪,房简二人一齐败下阵来。
此时,绿珠领着两名侍女从长乐宫回来了。
她素来最怕狗的,从不料理这类差事。
可主子今日特地命自己跑这一趟。
绿珠心思细密,便猜着了几分。
来回的路上,已想好了一会儿在静仪公主跟前的应答。
果然,皇甫静没了赏狗的兴致,打发简宁与房子陵到外头玩憩片刻,只留下绿珠一人在寝殿内问话。
按下绿珠、皇甫静这头不表,单说房简二人一前一后步入书房。
简宁抱着皮皮,回头见房子陵单臂夹着另一只松狮稚犬,不禁笑道:表哥,你温柔点嘛。
我们咪咪是女孩家,你这样太粗鲁啦。
要像抱婴儿一样抱它才行。
房子陵心里正憋屈呢,哪里管这个,索性将咪咪冲地上一抛,任由犬儿汪、汪了两声往四处撒欢去了。
简宁跺了跺脚,白了他一眼。
你小心点呀。
它还小,跌坏了怎么办?姑姑不答应让绿珠作正房,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房子陵叹了口气,走至书案后,一屁股将自己扔坐在圈椅内。
紫檀木的椅子,咚地重重砸在云石地上。
他臀部的旧伤口刺痛了一下,心里也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你这个花花公子也有今日。
简宁走过来,倚靠在书案边。
表哥,你总算尝到情为何物了吧?房子陵哼笑道:是啊,尝到了。
他盯着她臂弯里的稚犬,看着它拿鼻子在她的双峰间闻来嗅去,一双小爪子在上头左右攀爬。
给我抱抱。
房子陵将手径直伸到人儿胸前。
只差半厘,他的指尖便碰着她了。
简宁没防备,心下一跳,忙把皮皮塞到他手里。
小心点!不许再往地上掼。
房子陵抬起头,正瞥见一抹慌乱从人儿的水眸中掠过。
弹指间,简宁恢复了镇定。
方才你和绿珠在这里做什么?房子陵一只手架住犬儿的脖颈,一只手抚摩它的背脊。
闲聊罢了。
她将你的新作拿与我看了,词句果然清雅。
只是那曲谱,我不认得。
简宁戏噱道:真的吗?就只这些?房子陵懒得分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还能有什么?你表哥我识得轻重,知道场合。
表哥,看来你真的喜欢上绿珠了。
简宁耸身往书案上一坐,一副学究的口吻。
不然我回回在你面前提到她,你就发脾气。
喜怒无常,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征兆呀。
房子陵将皮皮放回到佳人腿上,定定地看着她。
之前我在你面前也没少发脾气。
照此说法,我该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简宁抿起嘴,两颊的梨涡显现出来,忽深忽浅,甜腻地笑了。
你又胡说!那怎么能相提并论?你是我哥耶!上回我问你,你自己说会喜欢我才怪。
是啊!才怪!房子陵跟着笑了。
他笑起来也有一双梨涡,只是更深些。
不晓得姑姑会不会为难绿珠?真有点担心呢。
担心什么?若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进我家的门?简宁听了这话,又觉得房子陵有些无情,好象这件事情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或者他对绿珠有把握呢。
绿珠人聪明,又懂得人情世故,应该能应付得来。
简宁暗暗地想。
我见着霍青了,进宫门的时候。
还有三日前,为了争一名歌伎,诗社的人险些同他的手下打起来。
哦……他居然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伎寨?他是男人,你指望他为你守一辈子。
哼!他才不像你咧。
简宁嘴面上顶了回去,心里却不舒服。
自己有什么立场来要求别人?霍青一辈子不结婚可以,难道一辈子都要禁欲?对于男人而言,性和爱不是可以分开的吗?简宁这样安慰自己。
他的心是我的,这一点最重要。
嗯?怎么少了一角?房子陵端起书案上的一方翡翠砚台。
那是佳人婚礼前夕,他所送的贺礼。
简宁道:这个呀。
都要怪皮皮。
前几日它在这里玩,竟把这砚台从案面上给推下去了。
说着,她将犬儿举高到面前。
你呀,太淘气了。
这么好的玩意儿被你给糟蹋了。
皮皮汪汪地应了几声,仿佛是在认错。
简宁咯咯地笑着,将手指放到它嘴边。
那可爱的小蓝舌头立刻伸出来,在佳人的尖纤玉指上舔巴个不停。
我送的东西就这样不值钱!房子陵越想越怄,少爷脾气上来了。
纂着砚台,就想往地上砸。
简宁察觉不对劲,忙松开皮皮,跳下书案来。
你做什么?快给我。
一边说,一边将砚台夺了过去。
我的东西,你别碰。
虽少了个边角,一样可以用的。
只这一句,房子陵又好了,讪笑道:不许再碰坏咯。
等下回来,我要验看的。
简宁噘嘴道:知道啦,小气鬼。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二人遂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大抵小半个时辰,绿珠终于扶着静仪公主走出了寝殿。
简宁迎上去,望她二人神色,应是谈得不错。
只见皇甫静拍了拍绿珠的荑手,和颜道:你这孩子总算明理。
这阵子忙过年。
等过了春分,你再进府。
家里头的老子娘、兄弟姊妹,我们自会照应。
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绿珠红着脸,一迭连声地称是。
简宁一听,事成了。
刚想开口,绿珠几个碎步,已跪倒在近前。
绿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公主的心意,奴婢感激不尽。
这辈子能伺候房大人,已是绿珠天大的福份。
今后只盼能尽心尽力地侍奉夫家便心满意足了。
方才的问话中,皇甫静一上来就同绿珠交代了底细。
要入房家的门,可以。
正室之位,想都别想。
绿珠对此豪不觊觎?也不尽然。
谁不想当正儿八经的主子?这正房奶奶同姨娘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绿珠明白,她的身份是最大的障碍。
从前待字闺中,家里再潦倒,好歹是读书人家的小姐。
进了宫,当了差,深得主子的赏识又如何?左右是个奴才。
失去了淑女的身份,即便嫁得豪门,也终究上不了台面。
求主子向上头吹吹枕头风,硬讨来这正室之位?得罪了长公主,自己日后嫁过去,势微力单,苦头有的吃了。
绿珠是识时务的,她主动向皇甫静提出,甘心为妾,只求陪伴在房子陵身侧。
朝佳人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绿珠起身退下了。
眼瞅着她纤细、瘦弱,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背影,简宁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
绿珠再要强,到底是古人。
这样一个大才女,竟心甘情愿地要做别人的小老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可见,形势比人强。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只能依照当前社会通行的法则来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