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回至正殿。
帝后及诸嫔陪太后闲话家常,气氛十分融洽。
皇甫倩不必说,徐昭仪、薛嫔等也是能说会道,各人讲起笑话来,逗得全场前仰后合。
简宁却出奇地安静,只在旁人发笑的时候,才跟着展露笑颜。
巳时三刻,帝后因一会儿要在外城太极殿接见各国使臣并主持国宴,乃乘御辇先行离去。
到了午时,太后也乏了,便令诸嫔散去,各自回宫苑休息。
佳人回到芳菲殿,即打发阿奴、绿珠去偏殿用饭。
因晚上还要去显仁宫饮宴,她二人须贴身随侍,无暇吃上一顿正经的年夜饭,简宁便拿银子出来,命妥娘托尚膳监额外置办些上好的果子、小菜,弄成两桌酒席。
正午的时候,请所有在殿内当差的侍女、太监聚在一处吃上一顿,就当是年夜饭。
等阿奴、绿珠吃完回来,简宁已倚在寝殿的绣榻上盹着了。
阿奴上去盖被子,发觉人儿脸上泪痕未干。
说与绿珠听了,一样摸不着头绪,只猜测大约是年关到了想家的缘故。
麟德殿位于外城太极殿的东面,乃年节时帝后、宫眷及皇族贵戚观看乐舞、戏曲、杂耍之所在。
全殿呈回字形,丹柱碧瓦,画栋飞檐。
东、西、北三面为看席,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廊庑,二楼是殿堂。
南面则为舞台,建在一人多高的云石台基上,三面凌空。
诸嫔在显仁宫中散了晚宴,便先行前往麟德殿赏戏。
经过承天门时,简宁撩起车帘向外张望,仍然没有见着霍青。
到了麟德殿,只见殿门分左、中、右三阕,门前均已铺上了红毯。
此时已近酉时,天色黯淡,殿外每隔数步,便有一内侍打着绢纱宫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按例帝后从中门入,宫眷及其他命妇从右门入,族中男子则从左门入。
殿内烛火辉煌。
上至二楼殿堂,正北的两个包间为帝后、太后御用。
诸嫔便各自拣了两侧的包间。
简宁一路转过弯去,行至东侧坐席尽头,特地拣了个犄角里的包间。
绿珠道:公主,这怕不妥。
您该坐北边才是。
简宁道:这儿离台近,看得清楚。
说完,推门而入。
包间的尽头是一排雕花木阑,正对着外面舞台。
阑干边设有坐榻,已铺好了皮褥。
简宁卸下外袍,交予绿珠,便入了座。
此时尚未开戏,不时能听见小生、花旦在后台咿咿呀呀地喊嗓子。
台侧的丝竹班子还在调试丝弦笙萧,冷不丁便冒出一、两声刺耳的响动。
简宁攀住阑干,打量楼下。
除廊庑上设有坐榻外,中间的池子里也铺陈了桌椅。
下面怎么空荡荡的?简宁问。
绿珠挂好袍子,走过来道:这戏每年都演,又是助兴,来不来全随个人意愿。
皇亲们家中各有庆祝,多半要到初二、初三才会来的。
简宁道:你倒清楚。
又道:别站着了。
也拿凳子坐吧。
绿珠谢了恩,遂坐到佳人身后。
这时,皇甫倩到了。
云姬,你可真会挑地方!这儿好。
离台子近,又听不见皇兄唠叨。
她脱了披风,与佳人共坐了长榻。
阿奴端上果品、清茶,放在榻边的高几上。
其余侍女也各自搬了坐墩,坐至两人身后。
你一个人来的?嗯,母后说累了,等明儿再来。
待会儿看完戏,咱们去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放烟火、炮仗如何?我托柳姐姐给置办了许多呢。
嗯!简宁与皇甫倩闲聊之际,坐席上竟比先前热闹了不少。
几名大员携家带眷入得殿内。
男子在一楼的廊庑或池子里就坐。
女眷们则上到二楼的包间。
不一会儿,对面坐席上已有夫人、小姐冲这边恭身施礼。
简宁与皇甫倩忙颔首致意。
咦?今年来看戏的,可是比去年多了不少呢。
皇甫倩道。
听皇后说,从江南特地请了名角儿来。
兴许是来瞧他的。
简宁端起琉璃茶盏,呷了一口茶。
哎呀!你看,是霍家表哥。
没想到他会来。
他可是从不上宫里来应酬的。
倏然,皇甫倩吃惊道。
是嘛。
简宁放下琉璃盏的手一晃,险些将茶水翻出来。
好久没见到霍将军了。
想不到他穿便服是这副模样。
真新鲜!皇甫倩笑道。
哦?简宁坐直身子,向下望去。
霍青正坐在对面的廊庑上。
只一瞬,男人感应到了目光,转过脸来,点了点头。
他瞧见我们了。
呵呵!皇甫倩嚷嚷着,冲霍青咧嘴而笑。
简宁面上火烫,手心冰凉,却如同发烧了一般。
你们两个小丫头在这儿藏着呢!亏得静仪公主及时出现,佳人的失态才不至于被察觉。
简宁竭力平复心绪,起身纳福道:姑姑来了。
皇甫静上前拉住人儿小手。
不放心你呀。
头一回在这儿过年,可还习惯?简宁道:还好。
皇甫倩问:子陵表哥呢?他来了吗?皇甫静看向楼下。
喏,池子里头,同他父亲坐在一块儿。
简宁与皇甫倩回首望去。
房子陵已候在那里,朝她二人潇洒地做了个半揖。
一眨眼的工夫,坐席上越发热闹了。
底下池子里已坐了大半,对面的包间更是人影憧憧。
皇甫倩疑惑道:怎的大年三十竟来了这么些人?莫非真是为了看那名角儿?奇怪!皇甫静道:哪里是为看什么角儿啊?说着,揽过佳人肩膀。
分明是为咱们初云公主而来。
简宁道:为我?可不是嘛。
皇甫静笑道:那些夫人、小姐个个自恃美貌,有天下第一在此,她们自然要来观瞻一番。
不然,岂肯信服?这话确实不假。
金庸在《射雕》中就写到:但凡女子听说哪个女人美貌,若不能亲眼见到,可比什么都难过。
如果自己也是个美丽的女人,那就更要去看一看、比一比不可。
简宁下意识地掠了掠鬓发。
或许她们更好奇的是这一撮小尾巴吧。
好了。
你们小丫头一处闹腾。
我去隔壁。
等空挡了再过来说话。
语毕,静仪公主出了包间。
简宁送到门口,回来落了座,仔细留意之下,果然这里备受瞩目。
明明是来看戏的,倒被人当戏看了。
嘴里嘟囔着,简宁的眼光逗留在霍青身上。
男人穿着墨绿色的锦袍,衬上古铜的肌肤。
那侧脸映在明媚的烛火里,格外好看。
他是不惯于这种场面的,因此有些局促,坐在那里,举动荆棘。
你这话矫情。
皇甫倩抓了一把葵花子,边嗑边道:怕教人看还坐在这儿?不如回去了事。
简宁转过脸去,瞅着皇甫倩。
我不过随便说说嘛。
继而胡侃道:看就看呗。
秀色可餐,还不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撑死!臭美!皇甫倩冲佳人扮了个鬼脸。
咦?下一晌,她不禁睁大双眼道: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呀?太阳一个个都打西边出来了。
简宁道:怎么啦?皇甫倩指指楼下。
你看!便起身倚在阑干上,喧嚷道:我在这儿。
我在这儿呢。
上来!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