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上月的帐目已经悉数登记了。
请过目吧。
若无差错的话,我就要结帐了。
这一日恰好是初八——结帐的日子。
薛嫔来至弘文殿,彼此叙了寒温,便亲自拿了钥匙走到墙边的大书橱前,打开下面柜子,取出帐簿来送到简宁跟前。
简宁起身道:有劳姐姐了。
便接过来,撇下手中文稿,查看这个要紧。
前文述及,薛嫔的娘家乃淮南一带巨贾,本人精于算术,会记帐。
佳人同独孤柳商量后,便决定将《女报》的帐目交由她来负责。
薛嫔起先推说责任重大,怕做不好,不肯受命。
简宁便劝她道,不过每月将兵部、礼部报上来的邮驿、印刷、纸张、油墨等成本费用,按照凭证一一汇总登记了,再就是报上的文章按字数、所在栏目等既定标准,计算出每一篇应得的稿酬,统计在各人名下。
其余外间零售的帐目,自有独孤家在京的管事料理,汇总各地的收入,减去人力开销之后,每月月头上将帐目、钱银一并送入宫来。
费不了什么大气力。
薛嫔这才应承下来,领着王美人等几个能算会写的偏妃专门管这一摊子事。
后来,增加了广告生意。
因大都城中的办事处是由房子陵的诗社出面做成的,还谴了几名社内的青年才俊在那里掌事,不能不考虑那方面的利益。
兼且广告是门活络的生意,需要时时变通,因此简宁也开始帮着薛嫔一道留意帐目。
即使是坐月子的那段日子,独孤柳与薛嫔也时常为了这个去芳菲殿与佳人商议。
不得不说,在创办《女报》的过程中,后宫诸嫔的关系变得不可避免地亲密起来。
妻妾们成了同事、上下级,组成了一个利益相关的团体。
花了一个时辰,简宁将四月份的帐目审看完毕。
没什么问题,便将帐簿送还到薛嫔手中,问道:外头银票送进来了吗?薛嫔道:两处都送来了。
昨日公主不在,皇后带回去了,说是等你今日亲自来结了帐,她再发付各处。
至于给各位姐妹的稿酬,照旧兑成现银送来。
说不得,一会儿人就要到的。
简宁道:难为皇后每每想得周到。
谢天谢地,这两个月总算开始赚钱了。
薛嫔道:多亏公主想出在报上替人登广告的主意。
如今《女报》在全国发行,工本这么大,没个赚钱的法门是万万难以维持的。
简宁道:可不就是嘛。
一时独孤皇后驾到。
后头跟着彩英等一众贴身侍女,另有两名太监抬了个大食盒子一同进来。
诸嫔纷纷起身致意。
简宁迎上去道:姐姐来得正是时候。
再迟一些,我们倒要散了去吃饭哩。
独孤柳道:喏,去年我说要栽桑养蚕,后来因为帮你办《女报》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你好了,我想着也弄点事情给底下人做做。
别教我们忙得什么似的,她们尽在一旁干闲着。
刚才去御花园转了转,圈了几亩地准备先栽上桑树。
落后再叫人买蚕宝宝来。
公主可得扶持一把呀。
简宁笑道:没说的。
只我身边的人,任你差遣就是了。
不然,我在《女报》上给姐姐登一则‘亲蚕劝桑’的启示吧。
独孤柳听了,连连点头。
这个主意好。
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西郊亲蚕的事呢。
可惜过了季春,不合时宜。
何况非常时期,能省则省,不好大费周章。
这样子既简便,上下又能尽晓,亏你想的出来。
二人闲聊完,便开始分发四月份的稿酬。
独孤柳命太监打开大食盒子,只见里头装着几十个大红的锦缎袋子。
每个袋子的系绳上都粘了一张小笺儿,上头注有诸嫔的笔名。
袋内的银两,数目不一,多则二三十两,少则五六两,各人按劳所得。
另有薛嫔这样不写稿子,专一负责日常事务的,便按职责大小,支取相应的薪金。
等诸嫔领得差不多了,独孤柳将剩下的三个袋子并一张银票交到简宁手里。
给你,这是洗手做羹汤、一斛珠、沈胜衣三人的。
这八十两银票是给办事处的佣金。
公主代为转交吧。
剩下的净利,一会儿到我那里去取。
简宁命阿奴收好,道了谢,说道:姐姐又受累了。
难为一个个称好,写了笺儿。
独孤柳道:不值什么,看着体面些罢了。
多呀少呀的,免得大家尴尬。
说话间,韦妃同徐昭仪二人携手走上前来。
大家复见了礼。
只听韦妃道:今日既拿着了薪金,我说大伙别散去,就在弘文殿里排上酒席,一道吃顿中饭吧。
好歹忙活了一个月。
皇后娘娘、初云公主,意下如何?简宁并无异议,便看向独孤柳道:皇后您说呢。
独孤柳道:有什么不行的?只是这个头是韦妹妹起的,那银子该由你来出。
你可是我们这里薪金最高的。
又帮着校对排版,又自己写文章。
我从前却不知道你这么有能耐的。
韦妃听了心里受用,拿袖子掩住嘴笑了一笑。
姐姐这是‘锅子莫讨讨碗里’呢。
我们不过伙计罢了。
你们二位可是掌柜。
哪有伙计请掌柜的道理?徐昭仪附和道:就是呀。
好不容易《女报》赚钱了,二位也该拿出点来犒赏犒赏,让我们大伙儿乐上一回才是。
独孤柳笑道:我才玩笑了两句,你们两个就当真起来。
遂向佳人道:我们每人出二十两银子,叫尚膳监将今日的午膳弄得丰盛些。
再抬几瓮好酒一同送来。
前日端午你不是做着月子没赶上吗?今日就当补过节吧。
简宁道:我不敢同姐姐比肩,我出十六两好咯。
独孤柳应允了,随即命太监拿了银子去尚膳监整治酒菜。
正午时分,弘文殿内摆起宴席来。
除了独孤皇后、简宁、韦妃、徐昭仪、刘妃、赵妃、薛嫔、张婕妤等,还有去年采选进宫,新近上了封号的几人。
众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毫无拘束,即便心中不和,面子上都不露出半点破绽。
简宁心里想着,亏得自己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怀孕的这段时日,皇甫擎又在后宫实行所谓雨露均沾的政策。
不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太平日子过?想到后来,竟觉得那曾经被自己视作残忍的,不允许妃嫔随便生育皇嗣的风俗,其实是对众人的一种保护。
纵然,那是需要冒一定风险的。
毕竟在古代,婴儿的死亡率比起现代来要高得多。
后宫的纷争绝不是为了爱情,能够让人为之不顾一切,以死相搏的,只有权力。
已经身处高位的嫔妃们若没有自己的子嗣,便没有了相互倾轧的理由。
不过一群寂寞的女人罢了。
午饭过后又喝了茶,诸嫔便各自为政。
赵妃、刘妃几个仍留在弘文殿内接着写稿,薛嫔、张婕妤在偏殿的休憩室里对弈,韦妃、徐昭仪去了御花园消遣,李充容等则回自己宫中午歇。
简宁因要随独孤柳往栖凤宫去取净利银子,独孤柳便邀其共乘凤辇。
简宁谢绝道:从今日起,我在宫里不坐车辇了。
一律改作步行。
独孤柳不解,问其缘故。
简宁婉言称自己是为了强身健体云云。
看官听说,彼时虽然以苗条为美,但因物质条件所限,身形肥胖者尚在少数,所以并没有现代社会汹涌澎湃的减肥浪潮。
无奈宫中人人尽已知晓初云公主命人去尚膳监要秤的事体。
独孤柳不由打趣道:敢是公主要学那赵飞燕做掌上舞呀?依我说,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又道:既这么着,我先行一步,在东宫候你来就是了。
简宁闻言,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冲独孤柳做了个鬼脸。
独孤柳越发乐了,登上凤辇,命内侍驾车,由侍女们尾随着去了。
简宁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下一胎……以后慢慢再说吧。
阿奴、漱霞在佳人身后听闻,面面厮觑,均不能解话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