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皇甫倩去弘文殿找简宁,要她帮忙撮合自己与独孤枫的婚事。
简宁再三推辞。
皇甫倩发起公主脾气来。
前文述及,薛小怜以沈胜衣为笔名在《女报》上连载小说一事,后宫中无人知晓。
若被诸嫔知道自己的文章与戏子的登在一处,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皇甫倩正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相威胁,迫使简宁务必答应撮合一事。
这就叫作一招不慎,授人以柄。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简宁只得点首道:好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我只能尽力去劝说,成不成的,得看安逸侯本人的意思。
皇甫倩道:这个当然。
他要是不答应,咱们再想办法让他答应就是。
便催问道:你预备几时去宝林殿?这几日枫表哥恐怕不会出来。
得麻烦小皇嫂你去长乐宫走一趟。
简宁心道:什么咱们咱们的!你硬要嫁给独孤枫,关我屁事!略想了想,应道:后天吧。
后天是大寒,这里也忙得差不多了。
去栖凤宫见着柳姐姐,我就说一起去长乐宫给太后拜个早年,顺便探望一下安逸侯。
皇甫倩道:好是好,可是有柳姐姐在,你们两个不好说话呀。
简宁道:那怎么办?一个人跑去见他。
我疯了不成?到时相机行事吧。
不然,等过一阵。
安逸侯痊愈了,我让表哥请他去公主府。
那样说话倒方便。
皇甫倩道:不成不成。
事情紧急,不能再拖了。
万一说不通,咱们还有时间想别的办法。
就这样吧,拜托啦。
言毕,小妮子起身朝佳人施了半礼。
简宁没奈何,生受了,心中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话休絮烦。
到了腊月二十八日那一天,简宁与诸嫔一同往栖凤宫独孤皇后处问安。
大家喝茶聊天,气氛甚是融洽。
至午时许,诸嫔方各自散去。
佳人故意落在最后,乃信口对独孤柳道:这阵子忙于《女报》的事,好些天不曾去长乐宫向太后请安了。
姐姐下午要是有空,咱们一块儿去好不好?给她老人家拜个早年。
又道:安逸侯该无恙了吧?他可是《女报》的财神爷,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独孤柳应道:这有什么不好的?索性就留在我这里吃饭。
等那边母后差不多午歇完了,咱们一块儿过去。
枫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到了那儿,我叫他出来给你行礼。
简宁道:行礼就免了,我可受不起。
倒是正想念姐姐这里小厨房做的扬州小菜。
姐姐别小气,好歹请我尝尝。
独孤柳笑道:原来你是嘴谗骗吃的来了。
遂吩咐侍女下去预备果菜酒水,好一会儿与佳人小酌几杯。
吃着酒饭,独孤柳因素知简宁与皇甫倩要好,便问起人儿是否知道此次皇甫倩与其弟发生争执的原因。
简宁推说不知,应道:前日小倩来找我,我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肯说。
不过看得出来,她很担心安逸侯的伤势。
我说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去问问柳姐姐。
她说她伤了姐姐的兄弟,哪里好意思来问。
你瞧,他们俩感情好着呢。
我猜呀……一定是他们闹着玩,不想失手弄伤的。
又怕说出来,大家笑话,所以默契得很,索性都只字不提。
佳人这一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前日诸嫔又都瞧见皇甫倩去弘文殿找的初云公主,独孤柳岂会不知?遂道:但愿如你所言,他们两个只是闹着玩。
宫里的流言,想必公主也听到了。
那起混帐东西,每日里就知道嚼舌根子,主子的颜面一点儿不顾。
欺我们个个心善,越性无法无天。
简宁听着,确是那么一回事,因此连声附和不迭。
饭罢,二人闲聊至未时三刻,独孤柳估摸太后那边差不多该起来了,便欲命人准备凤辇,好与佳人同车前往长乐宫。
简宁拦道:今日天气晴好。
不如姐姐同我一道走着去吧。
独孤柳嫌外头风大。
简宁又道:有风才好呢。
正好散散酒气。
姐姐别怕冷。
走上一阵,我保证你手脚暖和,浑身发热。
独孤柳见人儿坚持,也就依了。
二人披上斗篷,换过暖靴,便带着各自的贴身侍女步行去往长乐宫。
从栖凤宫到长乐宫约有二刻钟的脚程。
一路行来,简宁刻意放慢脚步,以迁就独孤柳。
无奈这位皇后娘娘平时除了偶而在御花园里走走,但凡出得宫门,必坐凤辇。
静虽如处子,动却远不及脱兔。
抵达长乐宫时,身子倒是暖和了,可气也喘了,腿也酸了,面色也有些泛白。
好在敷有脂粉,察觉不易。
独孤柳乃名门闺秀,自然不会将这些表现出来,面上仍是谈笑自若、举止如常。
在偏殿内卸下外袍,整饰一番,简柳二人等候召见。
一时有内侍副总管郭庆德进来作揖,朝二人恭身说道:两位娘娘,一位来得巧,一位却来得不巧。
二人不解。
郭庆德笑道:太后老祖宗才从孺子室接了小公主来玩耍,正要命老奴遣人去栖凤宫请皇后娘娘来。
如今娘娘您不请自来,岂不是个巧?原来因皇甫珏并非东宫所出,独孤柳虽然十分喜爱她,但是不便亲去孺子室或接往东宫相处,故而太后每回接皇甫珏到长乐宫来玩耍,必要谴人告之独孤柳,好让她赶来一同享些舐犊之乐。
独孤柳不由欢喜道:好些天没看见小家伙了,心里怪想她的。
今日真是来对了。
又问道:何为不巧呢?郭庆德闻言,转而面向佳人道:太后老祖宗听了通报,晓得初云公主也来了。
老祖宗说,小公主每回见着亲妈就不理旁人了。
公主这一来,咱们还有乐子?只剩一旁干瞪眼的份儿了。
简宁略觉尴尬,赔笑道:哟!那是我来得不巧。
要不然,我先回去了。
说时,朝独孤柳、郭庆德一一颔首,又道:有劳柳姐姐代我向太后她老人家磕头请安,就说我明日再来。
不等佳人挪步,独孤柳笑着扯住道:母后同我们玩笑呢。
妹妹怎么当真了?走吧,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
简宁看向郭庆德。
那生了一张婆婆脸,慈眉善目,年过四十的白胖太监亦笑道:还是皇后娘娘最懂得老祖宗的心思。
说着,一抖拂尘,退至一旁,道一声请。
独孤柳当即与佳人携手一同步入正殿。
果然,皇甫珏一见着佳人的面,方才还在太后怀里乖乖地呆着,此刻是怎么也坐不住了。
张开小手,向前探出身子,嘴里直喊么么、么么地就想从宝座上下来。
简宁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先向太后行礼。
礼毕,简柳二人站起身来。
只见独孤太后坐于上方的鎏金云纹宝座内,满面含笑道:哀家才和小公主玩了一会儿,你们就跟哀家抢人来了。
说着,将皇甫珏交还给嬷嬷抱了,吩咐道:把小公主放在台阶下面坐着。
让她自己过去找她亲妈。
嬷嬷依命,遂将皇甫珏放到红毯上坐好,任其自由行动。
只见宝宝嘴里喊着么么、么么,身子向前一趴,便四肢落地,如同一只小狗般吭哧吭哧地往简柳二人所立之处爬了过来。
独孤柳心里着实喜欢煞了这个小家伙。
一时忘形,竟不顾佳人在场,兀自蹲下身去,冲着皇甫珏拍手道:来,快过来!到母后这儿来。
佳人见状,不免为难。
又怕自己刻意相让,会令独孤柳难堪。
乃蹲下身去,亦向宝宝伸出手,却不敢以言语相招引。
谁知,到底母子连心。
皇甫珏将将爬至独孤柳身前时,小脑袋忽的一撇,冲简宁咯咯一笑,然后生生拐了个弯,一鼓作气爬到了佳人臂弯之中。
简宁抱起皇甫珏,心中又惊又喜,真可谓百感交集。
简宁想起皇甫擎来。
不管他有多少个女人,他的心是属于我的。
至于皇甫珏,母后只是母后,一个称谓而已。
她的妈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独孤柳看在眼里,心头的失望不言而喻。
无论每回在长乐宫里与这小家伙玩得多么高兴。
亲妈毕竟是亲妈,谁也代替不了。
想着想着,不禁勾起自己的心病来。
那个十几年前落掉的男胎,如果当初能够平安生下来的话,此刻早已经是个知书明礼,通晓骑射的翩翩少年了。
思忖间,面上陡然一股湿热。
独孤柳回过神来,却见佳人已将皇甫珏抱到自己跟前。
乖,再亲你母后一口。
皇甫珏很听话,便探头过来,在独孤柳另一边面颊上又亲了亲。
独孤柳隐隐含泪,伸手来抱。
简宁便道:乖,到母后那里去。
她好疼你的。
说时,将皇甫珏送了过去。
同为女人,简宁何尝不能体味他人之苦?独孤柳抱着皇甫珏,拿丝帕小心地拭去宝宝唇上沾染的胭脂。
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皇甫珏却东张西望的,不甚耐烦。
至此,太后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行了,把小公主抱过来。
哀家还没抱够呢。
你们两个也坐吧。
嬷嬷上前来抱走了皇甫珏。
独孤柳拭着眼泪,遂与佳人在宝座下首两侧的圈椅内各自坐定。
聊不多时,简宁终于得了机会,能够去宝林殿探望独孤枫。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