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我究竟哪里配不上他?皇甫倩抓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白瓷雕花胭脂盒,狠狠地砸在地上。
滚开!滚远点!接着,一跺脚,又将两只原本老老实实趴在她脚边的松狮犬儿给吓得一溜烟跑了。
午歇起来,侍女雁儿正伺候主子梳头,见此情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从宝林殿出来,向太后告完辞,简宁便被皇甫倩差人给请了来。
算了吧。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如求太后另拟人选,就说这几个你都不满意。
我就不信,这世人没有人能胜过安逸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嘛。
心里微微有些发虚,简宁只得拼命地拣好话来说。
本来嘛,他们两个是三代以内的姑表兄妹。
万一以后生出个智障儿来怎么办?皇甫倩唬着脸,望向铜镜中的佳人,气鼓鼓地问:枫表哥还说什么啦?简宁走上前来,从皇甫倩的紫檀木描金镂花首饰盒里挑了一支金缕珠钗交到雁儿手里。
戴这个好。
一面回道:别的也没说什么了。
总之,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要是你不砸他那一下,倒还好说。
如今哪怕太后赐婚,他也未必肯答应。
梳妆毕,皇甫倩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
小妮子过年就十七岁了,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宫中虽然美女如云,但镜中之人肌骨丰妍,脸容秀丽,体态婀娜,修饰得法,比起任何人来都毫不逊色。
所不及者,唯一人而已。
云姬,你说枫表哥是不是为了那个薛小怜才不肯成亲的?皇甫倩转过身来问。
难怪她要胡乱猜想了。
明明是人见人爱的模样,又贵为一国公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觊觎那东床之位呢。
简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应该不会吧。
独孤枫说过,他和薛小怜之间是清白的。
过了两年,说不定他已经找人试验过了呢。
去年没有机会问,今年得找个机会问问他才行。
你别瞎猜。
薛师傅是个正经人。
他的文章你也读过,所谓文如其人嘛。
抚着皇甫倩的肩头,佳人安慰道:也许安逸侯在外四处走惯了,一时还不想定下来,怕被束缚住手脚。
子陵表哥以前也不肯成亲,后来还不是乖乖地娶了新娘子。
说起来,嫂嫂这几天就要生了。
咱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皇甫倩此刻正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发愁,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可是我这儿不能等啊!错过了,这一辈子就不能在一起了。
我喜欢枫表哥,我只想做他的新娘子。
抓着简宁的手,小妮子急得掉下泪来。
先喜欢上的那个人便注定落了下风,不是吗?佳人掏出帕子替皇甫倩拭着眼泪,心头一阵唏嘘。
回到芳菲殿,简宁即唤来内侍问起锦华班入宫献戏的事。
内侍禀道,两天前已经入宫了,就住在外城距麟德殿不远的一座偏殿内。
为保宫禁安全,早晚有专人负责看守,戏班中人不得随意迈出殿门一步。
简宁便吩咐去那里知会一声,各人的饮食起居要小心料理,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若有什么异样,立时差人来报。
内侍领命去了。
其时,初云公主在宫中的权势已与独孤皇后比肩,各处无不敬畏。
那边接了话,自是百般应喏,不敢轻慢。
次日,腊月二十九,又称小除夕。
民间家家置酒宴,亲戚间往来拜访,呼为别岁。
依照宫中惯例,当天晚上,天子应至栖凤宫独孤皇后处宿歇,然后除夕一早帝后二人再一同前往长乐宫,与诸嫔一道向太后请安并共进早膳。
前两年的时候,一到年节,皇甫擎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简宁嘴面上不说,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好在今年有了皇甫珏,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某人眼下可说是有女万事足,抱着宝宝,又有阿奴、漱霞二人在身边伺候,便在芳菲殿内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宝宝,四个女人同桌而食,谈笑嬉闹,自有一番轻松惬意。
酒至微醺,在殿内当差的侍女太监们齐来行礼,都说赶早不赶迟,就此刻向娘娘、小公主恭贺新禧。
佳人笑说道,从今年起加上小公主的那一份,每人须多派发一个红包才行。
众人听了,自是欢喜。
磕过头,简宁又吩咐漱霞另取二十两银子来给了妥娘,照旧明日午后请大家吃一顿年夜饭。
众人称谢后,各自退下了。
将近戌时,简宁哄皇甫珏睡着了,正欲自去梳洗,不想有内侍从外城飞身来报。
原来佳人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经过一夜,皇甫倩是越想越呕,越想越想不通,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便谴了她宫里的两名小太监并两名粗使侍女直闯入锦华班所居的偏殿。
别人都还好说,独独将薛小怜所带来的一应首饰头面、戏服水袖,撕的撕,扯的扯,踩的踩,踏的踏,一股脑儿毁了个干干净净。
那边管事的太监害怕得罪倩宁公主,不敢直接向上禀报,因佳人有言在先,便先赶来请她的示下。
简宁连忙问:人没事吧?来人回道:奴才赶着来报信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没走。
先前并不见有伤人之意,想来应该没事。
简宁松了一口气,遂道:你先回去探听清楚了再来。
明日就是除夕,仍得按时献戏。
问问班主打不打紧。
薛师傅那里缺什么,尽管来告诉我。
还有,这件事有损公主的声誉,到我这儿就打住,不许再往别处传了。
皇后那儿我去说。
当下赏了那太监十两银子,打发去了。
不久,便有了回信。
那四个捣乱的太监、侍女已经走了。
锦华班的班主叩谢娘娘关心,说是别人的戏都照常演的。
惟独薛小怜没了头面、衣服,戏演不成了。
佳人自忖,薛小怜乃锦华班的台柱。
那些事先点好的戏文,非他不能够演。
若他不能登台,则明晚的戏砸了不说,万一事情闹开了,说不定连薛小怜为《女报》写稿的事也会被一并捅出来。
一念及此,简宁道:既是这样,那就赶紧去重新置办吧。
戏班子里的人出不去,你们就辛苦一趟。
需要什么,照着薛师傅的意思,或借或买,弄来就是。
若是名贵的首饰,一时弄不到,就从我这里先拿几件去应应急。
来人却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们职小位卑,过了酉时便出不得朱雀门了。
得等到明早才能出宫。
原来按照宫中旧例,彼时内侍出入皇城,早晚皆有一定的时辰。
偶有身居高位,负有要务者,方可破例。
简宁想起来,因道:也是。
可明日一早戏班子就得入麟德殿。
到时再去置办,只怕迟了。
再说白天人多眼杂的,实为不便。
便打发那太监暂且回去,嘱咐道:回去让底下人好好看守。
不得再放任何人进戏班子捣乱。
稍后我会谴人来料理戏服头面的事。
那太监乐得有人承当此事,于是百般谢恩,叩拜而去。
阿奴在一旁听了半日,此时便插嘴道:公主,这事要不要通知安逸侯?让他去料理,岂不省力?简宁道:现下他在长乐宫,出入不方便。
等明日见了面再说吧。
言毕,即命人往印绶监唤内侍冯宝前来。
前文述及,冯宝刚刚升任印绶监五品执事。
加之他为《女报》办差多时,所以在宫中颇有些脸面。
此番从佳人那里接了这份额外的差使,又自诩为初云公主心腹之人,办起差来,自是尽心尽力。
先往薛小怜处记下要演的戏文名目以及所需之头面、戏服的名称,然后揣着简宁交予他的数百两银票来到朱雀门前,谎称《女报》有要事急需出宫办理,赚得守门的御林军开了门,便连夜乘马车往百戏坊一带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