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份这个东西,真由不得你不信。
四方疆土华英雄偏偏去了北疆,北疆的将军四五个华英雄偏偏投奔了符卿书。
中午开席吃饭我问华英雄,怎么想着参军去了。
华英雄道:师父说学了一技之长总要有个用处,我听说孙将军在符将军手下做副将,就到北疆投军了。
唔?听口气这孩子是冲着孙飞虎去的。
华英雄该从没见过孙飞虎,怎么能冲着他投军?衍之含笑道:你该不会为了飞天蝙蝠这四个字同孙将军较劲罢。
华英雄爽快应一声,连师父都赞驸马爷孙将军飞天蝙蝠大侠是个英雄,我想看看究竟是个怎样的豪杰。
我看看衍之再看看其宣,给华英雄满上一杯:好的很,就是要这样有志气!孙飞虎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大内做侍卫,这一点上你比他强。
阿弥陀佛,老孙,兄弟对不住了。
谁叫全天下的人都认定你是飞天蝙蝠。
白捡了便宜总要有点牺牲。
想想老孙也不容易,公主不是省油的灯。
前年刚谴调北疆那回,皇帝开恩提拔老孙到符卿书帐下做副将,诏书下来的时候公主刚生完一个千金,看见诏命大发了一场脾气,到宫里找皇帝理论。
给二皇兄做副将倒也罢了。
论武艺,论胆识,论才学,论功绩,飞虎哪一样比不上那个绣花枕头,凭什么要做他的副将?!皇帝道:话讲了个颠倒。
除了点功绩,你再给朕挑出一样孙飞虎比得上符卿书的地方来?嫁人在家安份守己遵着点妇德,细想想你这个人是怎么嫁的!公主悻悻地回家,皇帝让宁王特意把他这段话转述给我听。
老子精明,去海上消暑的时候带的一坛好酒含泪割了爱。
华英雄听了我的夸奖又不大好意思,低头扒了两口饭,方才呐呐说:只是我兵书看的不多,苏大哥若有工夫能不能教我些。
我看看衍之,衍之道:我只读过几本死书,书房倒有几本兵书,你都拿了去看罢。
若有语句上不明白的地方,兴许我还有些用处。
衍之同华英雄讲话和气里透着关爱,像待自家幼弟,这孩子也算他把着手教大的。
吃了饭,安排卧房让华英雄住。
华英雄出外几年回来还有些生份,推说不用了,在兵营里有下处。
被我硬留了留下以后,没住满三天。
当天晚上,我抱着其宣回卧房。
其宣的腿以前受过寒,到了天凉常犯疼,胡大夫说积年病根除不了,一到秋末将入冬,我成天抱着他来来回回。
在北院与中庭的交接处与从书房回卧房的华英雄相逢在回廊上。
华英雄的眼睛像小时候一样溜溜地圆了一下,憋了一句王爷好,大家擦肩而过。
第二天上午,我在书房跟衍之看帐。
衍之喝茶的时候唇边沾了片叶子,我顺手替他擦了,一对眼,忍不住就顺手把人也搂了,顺手把嘴也贴过去,更要趁火做饭再顺手,房门嘎吱一声,华英雄手里的一本书老掉牙的在地上啪哒一声。
开门风忽忽悠悠。
再一天清晨,我从山墙一边安全着陆,回身看见了假山边滚圆眼睛的华英雄……四只眼相对,站了约莫半分钟。
上午,衍之告诉我,华英雄回军营了。
我心中终归愧疚,下午又跑到将军府喝了两杯茶。
符卿书说:怪不得我听华英雄这三个字有些耳熟,原来就是你当年送去学武的孩子。
他的资质在孙飞虎之上,难为年纪轻轻,才十七八岁已是校尉。
符卿书说年纪轻轻四个字大模大样,我禁不住乐:符将军你不到二十的时候已是大将军了。
符将军忌讳人提他年纪,转头道:只是他武功尚待历练,昨天我带你过来他跟在后头欲出手,我点了他两个时辰,让他晓得些教训。
我再见华英雄是半年多以后。
北疆军情紧急,符卿书奉旨启程增援,孙飞虎领兵半夜去烧敌兵的粮草库,半路中了埋伏,符卿书领着几千骑兵突袭救了回来。
华英雄在那一仗里射死了一个敌将,杀个回头枪烧了粮草库,立了头功。
后来几场仗又积攒下不少功劳,升了个先锋。
班师回京后,华英雄憋了半年多的话,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泰王府的中庭里,说了。
我将来定要立下功勋,做到同符将军一样的大将军。
符将军……裴公子……憋红了脸,直盯着我:苏大哥,苏公子是好人,你原该只待他一个好。
没头没脑说了这两句,走了。
我没大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没有工夫。
符卿书再回来,升了一品。
打仗了这几年的仗,我揽着他倦意朦胧的脸在怀中的时候都想不出他在战场上的模样,总觉着还是那个轻衫贵气的符小侯。
符卿书在家呆了不到三个月,又奉旨再出征。
依然孙飞虎是副将,华英雄做先锋。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回来了。
然后又过了四年。
其宣生病了。
大夫说其宣的身子受过寒,有痼疾在,要静养。
当时正入冬,晴天中午太阳好的时候我就拿狐裘把他裹严了抱到外面晒太阳。
那年冬天晴天多,一张暖榻放在中庭,我就天天抱他到那里坐着。
大多时候他都睡。
一连着几天的睡。
睡的时候讲梦话,喊一个叫柴一的。
我也不晓得柴一哪个,小王爷弟兄几个我认得的里头没有叫这名字的。
他叫我就应,叫一声应一声。
应了就听话的很,靠在我胸前睡也睡得老实,让喝药就喝药,让喝汤就喝汤。
快腊月的一天,我又抱了他去晒太阳,这回他都睡了五天没睁过眼。
我细细跟他讲话,正讲到过年的饺子吃什么馅,他模模糊糊又喊了一声柴一。
我将他裹紧些,攥住手,低头应了一声。
紧闭的睫毛动了动,渐渐睁开来,细长的双眼里却是三月粼粼的波光:你是马小东。
我低头在那双眼上亲了亲:我是马小东。
我的其宣精明的紧,什么都糊弄不了你。
等晚上,我陪你喝桂花酒。
潋滟的双眼弯起来,埋进我怀里,再也没睁开过。
我和衍之一起,又过了五年。
黄河水灾发了瘟疫,我奉旨赈灾,衍之与我同去,让卢庭从江南运了千石米粮,亲自到疫区放粮。
结果证明,古代的病菌也传染,老子与衍之去了一对染了一双。
从灾区回京城,车上颠一颠,他好些我就传给他些,我好些他就染给我些。
两个人一起一天重似一天。
终于,我对胡大夫率领的医疗团说,你把本王同苏公子抬到一张床上,让我俩消停说些话罢。
并头躺在一处,我跟衍之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等下要跟小顺交代一声,我这趟绝不再诈尸。
免得他老不埋,放臭了。
衍之笑了笑,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我又说:你说咱俩这次,谁前谁后?衍之道:不晓得。
我说:你原说留下来是为了等我挂了把小王爷的壳子烧掉跟你二哥一起埋了。
如今你买卖赔了,我买卖赚了,赚了你一辈子。
动动胳膊,病了壳子不听使唤,搂人也搂不紧。
衍之又轻轻笑了一声,也罢,要么我还要琢磨,是不是把烧的灰分两半,一半同瓶子埋一处,再把后院的那个梯子烧了,与另一半一道装在酒坛子里埋了。
风正清,月正明。
最后我听见衍之轻轻道,我原以为你要同柴容一样。
到底你还不是柴容。
到底老子当然不是柴容,当然也做不出同柴容一样的事情。
那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华英雄跟孙将军跪在王府内院,我仿佛记得华英雄说:王爷,你,你就开棺看一眼罢。
又有什么好看,那壳子,又不是他。
立了块碑的土堆更不是。
隔壁白晃晃一片也罢,哭声也罢,都不过是一场春光一场梦。
扛着梯子隔着山墙一天天等下去,总有一天能等到。
我的符卿书在北疆,几时能回来?奈何桥走了几趟,这趟与以往不同。
光明正大寿终正寝的,当然走官道,而且各种手续都齐全。
这是引我上奈何桥的两个鬼差说的。
两个鬼差与科长也是老交情,于是大家就是熟人,熟人多了好办事。
看样子我走关系下辈子托个好胎应该不难。
我向鬼差打听:刚刚同我躺在一张床上的那个人应该跟我差不多时候咽气。
怎么没看见他。
鬼差说:那人是念过佛经有佛缘的,这样的人由引魂使直接引到地藏殿去,归地藏王菩萨那一路。
兄弟你这样的归我们阎王管。
敢情还不是一路。
我回头望,鬼差拍拍我肩膀:兄弟,咽了气就是缘散了。
看开些,等孟婆汤一喝谁还认得谁。
若是有缘份下辈子见了,也再不认得。
做人么,不就是这么回事。
兄弟刚刚你说要个好胎,要个什么样的好胎?我向奈何桥上走,什么样的好胎,小康家庭,安稳一生,一个温柔正点的老婆,就这么多了。
科长说:小兄弟,还是你识货,实在。
这世上的人啊,钻牛角尖的多,看开的少。
我走到奈何桥头,立了几秒,继续向前。
科长说的不对。
人生若望到头,谁都是这个结果,所以这世上的人,认命的多,看开的更多。
比如我便清楚上了奈何桥,谁能认得老子;几百年几千年以后,谁又认得谁?科长说:但是总有那么个把看不开的,战死有功勋的鬼魂,我们也不能怎么着。
他不愿意投胎,由着他在桥上站了十年,他若愿意站一百年,也只能让他站。
石栏旁的人拦住前路。
我抬头望。
明珠般的双眼直定在我脸上,马小东。
我忽然想,这些许多年后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应该提。
酒到一半是喝酒最痛快的时候,要醉还没醉,兴致在酒也在,这一杯完了还有许多杯备着。
要说故事也该断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
那么就断到那一回罢,当时符卿书还在京城驻守,仁王正被太后太妃逼着纳正妃,躲到我泰王府上避难,王府上的人为了侍侯他带的十来只鸡团团乱转。
仁王天天同其宣说话喝茶,喝得老子心中十分不爽,一个漏风把他转手到宁王府。
我在家成天价做闲散王爷做的腰酸,思索一件至关要紧的事情。
泰王府上下成天价只吃不赚,总不能坐等山空。
因此同衍之其宣商议生财之道。
其宣道:官员皇亲不能私营买卖,若有犯者依率法论处。
你还是老实在王府里把王爷做周正了。
兜头给了我一盆冷水。
衍之说:更况且,买卖经营第一就是帐目。
王府名下的产业地租,只要能会把帐看清,你这个王爷也算做到本份上。
两棍子敲得我昏昏沉沉,老子犹未死心,某天晚上趁着符卿书犯迷糊时,老着脸皮同他借钱。
符卿书瞌睡沉沉地把头搁在我膀子上问:你借钱怎的?我说:看能不能用做本钱翻出点利润来,补贴补贴府上开销。
符卿书顿时抖擞起精神,反客为主,一把将我的头搁在他胳膊上,低声道:你若没钱就来我府上住,我养着你。
一句话闷老子一个激灵,生财大计也飞到了爪洼国去。
断在此处,正好。
石桥上的人负手站着,神采飞扬,依旧是当年京城烟华中相逢一笑的模样:你便是上了奈何桥,我还是认得出你。
十年两个月零四天,一弹指之间。
我从还魂到如今的十六七年,也只在这一望里头。
而在许多年之前,花正好月正圆。
生财大计刚灭,与符卿书奉皇帝的旨同去东海沿边巡查。
雇了一艘船下海一游。
我在,衍之在,其宣在,符卿书也在。
摆上一两壶美酒,三四个小菜。
天海开阔,浩浩一色。
那时候,日子也正长。
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
过了春还有夏,过了秋还有冬,过了冬又能望见明年春到,依旧桃花满梢油菜黄。
最欢喜不过,最完满不过。
那个~时间也到了,稿费也拿了,据说很欠抽的结局也可以贴了…………我潜进深深深深的地下…………撒花,撒花,完结大吉!又一春是俺写的第一个长篇,谢谢各位大人一直都不鄙视俺的看下去。
居然能今天完结的一天,完结了,喔喔~~~~~TOT我,我今天一定要飞奔~~~~又一春 番外·回波辞侍读是陪着念书的,侍童是用来暖床的。
柴容八岁上,晓得了这两个词的区别。
他五皇兄柴欣告诉的。
当时是个春光烂漫的太阳天,柴容蹲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头抹鼻涕,五皇兄坐在旁边一脸幸灾乐祸地替他揉头上的青包,咧着嘴告诉他这两个词的差别。
那个包火烧火燎地阵阵跳着疼,被五皇兄揉了两下,越发难忍耐。
九皇兄真毒!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况且不知者无罪,用得着敲这么狠么?柴欣说:活该。
早告诉过你别去招惹老九,这回长个记性。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药膏来给你涂涂。
临走前在包上狠狠按了一下,按的柴容捂着头龇牙咧嘴。
事情的源头出在父皇跟母后身上。
昨天在母后宫中玩耍,听见母后同父皇商议:昨儿德妃又说了一回,现如今六皇子都十二了,晓得人事也好。
是安排大些的宫女还是先拨两个侍童服侍?十二皇子好学不倦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柴容当即扯住一个小太监低声问:侍童是个什么东西?小太监贴在十二皇子耳根子上说:千岁还小,奴才也解释不大清楚。
总之,与奴才这样的人不同,是专让主子暖床用的。
柴容豁然开朗,现下虽然开春了天还凉的紧,脱了衣服进被窝还挺冰,用汤婆子到后半夜不暖了还要换。
果然找个活人来暖最好。
为什么人人都有只不给我?小太监支吾了一声:那个……等过时日,兴许就有了。
第二天,柴容去了九皇兄的思安宫:皇兄皇兄,我找你商量件事情。
九皇子柴颐正和五皇子在回廊里下棋,掂着子儿问他什么事情。
柴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九皇兄,把裴其宣借给我暖床。
九皇兄抡起棋盘,就这么照头给了他一下。
五皇兄拉了他到御花园的亭子里揉包,一面告诉他,裴其宣是老九的侍读不是侍童,侍读是陪着念书的,侍童是用来暖床的。
柴容很委屈,只差了一个字,谁分的清楚?柴欣摸着下巴一笑:对了,听说今天上午父皇让徐太师的小儿子入宫做你的侍读,你该不会想着也是帮你暖床的罢?柴容点头。
徐精忠出过天花大难不死,一脸的星星点点坑坑洼洼,十二皇子当时在心里哆嗦,不知道徐精忠在被窝里挫上两挫,是变成通风的床板还是透气的被窝。
所以事后哭丧了脸回寝宫坐着,怎么想怎么窝囊。
父皇分明偏心,凭什么给其他皇兄的各个标致,偏就分给我个徐精忠。
尤其是九皇兄的裴其宣,比九皇兄小了两岁,比自己还小了一岁,本来当该给自己。
而且裴其宣眉清目秀的,夹在胳肢窝底下睡觉一定舒坦。
本想着九皇兄夜夜有的睡,只借来暖一晚上一定答应。
太傅说,人心冷暖,世事难料。
五皇子拿了药膏回来,还带了个来看笑话的太子大皇兄:分不清侍读跟侍童的不只你一个。
讨人家的侍读暖床的你是头一回。
老十二等你大了,别真成个断袖。
过了五六年的工夫,柴容想起当时自己的形容忍不住要笑一番,然后再到思安宫找个乐子:皇兄皇兄,把其宣借给弟弟暖床。
柴颐比柴容长一岁,要读的书多出两叠。
柴容去的时候,往往九皇子正在书房里子曰孟言,裴其宣书堆里抬头行礼,柴容用扇子敲着手心调笑:啧啧,可惜了这般的人物。
斜眼看九皇子的脸,板的严谨,声色不动。
正月二十二,皇后生辰。
裴其宣的爹,礼部侍郎裴顾在皇后千秋贺宴上唱了一支回波辞:回波东来西去,东西桐树成荫,凤凰一枝长碧,双栖不待两仪。
皇后两朝事君天下皆知,没人敢犯圣上的逆鳞说半个不字,裴侍郎回波辞落音,乌纱帽也落了地。
一家老小统统被押进了天牢,只剩下一个九皇子身边的裴其宣。
九皇子旧病发作,正在寝宫调养。
裴其宣在积了半尺雪的台阶上跪了一个时辰,才进了内殿。
九皇子裹着狐裘在床头靠着,墨点的双眼看他透湿膝盖:来替你爹求情?裴其宣瑟缩跪着低头:只求能保我爹一条性命,全家老小平安。
别的不敢多贪。
求九殿下念些情分。
其宣日后再不能待在宫里,这最后一见,望九殿下保重身子。
求九皇子是没有指望的指望。
九皇子也不过十五岁,圣上面前哪能说上象样的话?但除了九皇子,又能找哪个?漆黑的双眼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好罢,我同父皇说说,你且在这里等着。
翻身下了床,披了外袍,五六个宫人没拦住,径直往乾清宫去了。
这一等,就到了掌灯十分。
裴其宣全身早没了知觉,木然跪着,只听熟悉的脚步进了殿门,渐渐近了。
沾着雪的袍角在他面前站定,头上少年的声音道:父皇答应,饶了你家上下老小的性命。
裴其宣刚要抬头,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扯了起来:让你等又没让你一直跪着。
跪了半日哪里站得住,裴其宣一个踉跄,那只手再将他一扯一带,竟扔在大床上。
九皇子清晰明白地说:不过从今儿起你出不了宫了,侍读你不能再做,父皇把你赏给我做侍童,从今后替我暖床。
宫女太监奉命脱了他的湿衣裳,塞进锦被。
缩在九皇子身边一夜居然还睡的挺香。
第二天,柴容又到思安宫一逛,柴颐病症重了,太医正在把脉。
柴容在外殿截住裴其宣,手笼在袖子里笑:你求九皇兄还不如求我,你爹得罪的是我母后,只要她一句话,兴许你爹的命还能保住。
如今只能从东菜场捡了头回去哭丧。
一盆雪水,兜头的冰凉。
礼部侍郎裴顾,午时东菜场斩首。
内殿的老太监偷着议论:万岁爷的几个皇子,一个厉害似一个。
原以为只橘子那位出挑,没想着九皇子年岁轻轻,也是个拔萃的。
九皇子在御书房里向皇帝道:裴顾讥讽皇后,罪不可赦。
父皇万不能念及其他情面饶了他。
若要施恩,只不再追究他府上老小。
裴顾既然拿礼仪道学来做文章,儿臣请父皇把他儿子贬做侍童,也让那些道学们知道,子曰经云的体面不过是皇家给的。
太监们又道:九皇子少年行事忒老辣狠毒,恐怕无寿。
一地的白雪,刺得人弯了眼。
九皇子没能熬到下一个皇后生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挣扎和几个皇子喝了两杯赏月酒,上了虚火,没过出十六。
临咽气的时候拉了在床边的手:说句实话,恨我不恨?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再不是当年研墨临楷的清澈模样,弯出了粼粼的光,没说话。
桂花香蟹黄满,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九皇子的原侍读裴其宣,成了十二皇子柴容头一个收养内娈。
九皇兄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已经许了我,你跑不出是我的。
玉扇轻轻挑起精致的下巴,只是要改个名字才有情有趣。
细长的眼在桂花香里轻轻一弯:随便十二殿下怎么改。
柴容扇子在手心里一敲,笑了:若水,从今后便叫若水。
九皇子那晚对着中秋的月,也唱了一支回波辞。
回波一望悠悠,明月难见白头;拟山荣枯有尽,若水细细长流。
番外兹有泰王爷府邸,因内务改革需要,特招聘女侍若干名。
要求:身体健康、相貌端正、品行优良。
限十七到二十一岁,未婚。
性格开朗无工作经验者优先。
工作环境舒适,待遇从优。
如有意向者请于三月初三到三月初五到泰王府内院执事厅报名。
报名时间仅限三天,额满为止。
报名地址:沐圣街泰王府北门进门左转约五十步即到。
代报名者请携带报名者本人小像一张,墨像彩像不限。
泰王府内院执事厅昌元九年三月初一鲜红的纸,碗口大的墨字。
我混迹在拥挤的人堆里,摸着下巴微笑。
张帐房的字写的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虽然我口述的时候看他手颤得厉害,一点没影响观赏效果。
脑门上的汗擦的及时,一滴都没滴到纸上,值得表扬。
京城九条大街,每条街头街尾街中心各一张。
半天的工夫全部完工,外务厅效率不错。
群众反映热烈,我方才特意去茶楼一坐,果然甫进门就听见相关议论。
~~听打听说,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从衣裳到脂粉一应物事配发。
当真是大手笔,若我是个女人,也想去试试。
从来都说泰王府的那位小王爷府里除了母苍蝇,没半个是雌货。
竟从今日开始变天了。
这句话纯粹诽谤,王爷我府里,别说母蚊子母耗子,就是人,也还有刘婶这个女性顶着半边天,怎么就叫没半个雌货?我放下茶碗,拂袖而去。
从今天起,定叫泰王府莺声燕语处处,姹紫嫣红开遍。
小顺在假山旁边贴住我的耳根子:王爷,小的们口风藏的严密,两位公子都还不晓得。
不过等报名那天一定是瞒不住了。
怎生好?我斜他一眼:到时候我自去解释。
天塌下来有本王。
瞧你两腿乱战的小出息。
老子来这一出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也就是那一天,春光正好。
我抬眼看见大厨房菜地里金黄的油菜花,忽然问了小顺一句:你成亲了没?小顺顺着眼笑:王爷这是同小的说笑呢。
小的一根光棍,王爷又不是不知道。
没个定下的瞧上的?小顺低头蹭脚咧嘴:没。
在那一瞬间,我发觉了一个严肃的内部问题。
小顺你今年二十几?小顺搓搓鼻子,虚岁算二十六了。
二十六,搁到现代去也是个大龄未婚青年了。
在这地方,二十五六,至少是三个能打酱油的娃娃他爹。
王府里多少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顺再咧嘴:王府这两年又没换过新人。
府里的人除了忠叔的孙子还是个娃娃,其他年轻的都同晓得差不多,有大三四岁的,也有小一两岁的。
都在这个坎上。
都是跟小的一样的光棍。
我仰天长叹,居然忽略了这样的问题。
合着我泰王府实在应该改名叫光棍府。
一窝王老五。
这件事情不容忽视。
我在床上思考到半夜,因为无心正事的罪名被其宣踹下床两次,导致第二天半天精神恍惚四肢无力。
终于在下午,我思考到问题症结——没有恋爱的机会。
别的府里有小厮又有丫鬟,青春少年碰上黄花年少,多少故事在酝酿。
泰王府里除了刘婶再没半个女人,所以一群王老五只能寂寞地守着空床。
没妞儿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刹那间我做了一个当年没有贼胆许久忘了贼心的决定。
敲开帐房的门,张帐房诚惶诚恐地抬头,我道:找几张红纸,给本王写个启事。
口风紧些,先别让两位公子知道。
做了好事精神爽,当天晚上老子搂着我的衍之,舒服一夜,睡到中午。
然后出门一逛,纸已经上了墙。
二从回府到晚上我都捏着一把薄汗,幸亏衍之其宣模样没什么异常。
我N次站在院中遥望山墙,没见有什么动静。
墨予还跑过来跟小全忠叔下了圈码,报我说小侯爷去校场看练兵,晚上才能回来。
我窥视到半夜,没什么动静。
风平浪静到了报名那天的早上,我秘密拉忠叔过来吩咐,本王今天去找仁王喝酒。
报名登记的事情交跟您老跟张帐房,二位办事我放心。
然后我绕了个后门,撤了。
等到半夜三更回来,从门房到小顺,人人见到我都不吭声。
我绕进小厅,刚灌了一杯茶,衍之迈进来,身后跟着小顺,抱着一抱卷轴。
我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衍之将手里的一卷纸递过来,对我轻描淡写地道:今天报的人名统在这张纸上。
我从嗓子里荷荷两声,小顺把怀里的卷轴放在桌子上,看看衍之的脸,又偷看了一眼老子,倒退着下去了。
我抬袖子擦擦汗,衍之顺手拿起一个卷轴含笑道:怎么不坐?我摸着凳子坐了。
衍之将卷轴递过来,这都是今天报上来的画像。
你先看慢慢看着,我先回房睡了。
我再抬袖子擦汗,好。
兜着卷轴回了卧房,小孤灯,空床铺。
我放下东西拖着步子走到其宣门前。
小全站在回廊上吞吞吐吐说:公子说,王爷这几天事务劳心,回房早早歇着,养养精神。
我拍了两下门,没有动静,摸摸鼻子转头回去。
躺在床上,展转到半夜,忽然激荡起了坚定的信念和意志。
为了群众的幸福,就算我一个暂时受点波折,值得。
第二天过去了,第三天过去了,我索性坐镇在王府内,三天共报了一百五十一个人。
画像跟人名一起堆在我面前的书桌上。
整整齐齐全是衍之的墨迹。
小顺说:王爷,我按裴公子的吩咐,都跟忠叔他们说了,凡是那歪嘴斜眼的,一脸麻子的,根本没让报。
留下来的全是齐整的。
王爷您细看。
我咳嗽了一声:人倒不少。
小顺道:本来人还多哩,头一天就报了一百多。
剩下几时是这两天的。
要不是……话恰当地吐了一半,咽了。
我说:要不是什么?小顺盯着脚尖:要不是人都跑到隔壁符小侯爷的将军府去了。
人还要多。
骨碌碌地转动眼瞧老子握起的拳头,王爷这两天都在府内,没瞧见将军府招人的告示,就贴在咱的告示旁边。
说是进府就有二十两的银子,所以那边挤不上的才到这边报着。
王爷您哪去?我恶狠狠地甩袖子:出去瞧瞧。
将军府的看门的赔笑脸:泰王千岁对不住,小侯爷约了跟几位将军去燕栖楼听曲子,走前吩咐过小的,不到半夜回不来。
我在王府书房拳头重重往书桌上一砸:叫张帐房过来,再写张告示,招人的事情,因为王府内务变动,作废了!小全瑟缩地说:王爷,苏公子说这件事情既然是王爷想办的,一定要办到底。
晚上,衍之的卧房。
我一只手搂住单薄的肩头,两眼诚恳地直视漆黑的双瞳:衍之,这件事情是我不好,不该没同你商量。
我实在是想着府里的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必须赶紧解决了个人问题。
低头在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亲。
怀里的人没说话,底下也用不着说话。
再一天晚上,其宣的卧房,我双手抱着纤长的身子,诚恳地在鬓角耳边磨蹭:其宣,这次我不好,没事先同你商量,我实在……话说到这里肩膀上挨了一口,一早说过,在我房里,别提其他人,也莫说其他事。
再而后,老子扛着梯子扒墙头望到第五天。
半夜卧房的门被一股劲风踹开。
我抖擞精神爬起来,XX的,窝火窝了五六天,总算等到如今一刻。
底下的内容我不叙述。
总之,再到中午我花花绿绿地出现,天像是晴了,又还像有雨。
于是,符将军府内务变动,招人的事情作废。
泰王府报名一百五十一人,留下十一人。
回廊上,饭厅里,能看见桃红的也能看见嫩粉的。
小顺做代表,把王爷我的文件精神传达下去:姻缘这个东西靠自己争取,唯有积极主动,才有幸福人生。
三苏公子,奴婢这个嫣字原来这般写。
奴婢一向以为是火旁带个因的那个烟呢。
奴婢这个字与那个烟字有什么不一样的?苏公子奴婢以后天天同你学字好不好?裴公子,这是奴婢亲手烹的茉莉花茶,奴婢听公子说喜欢茉莉的香气特意烹了给公子尝。
水也是奴婢接的新雨水,一丝儿都没让别人插手。
公子尝尝。
………………………………终于有一天,符卿书过来一逛。
符大侠最近不怕麻烦,每次都走正门。
对着端茶的一抹粉红笑了笑,端茶的小手一松,一盅热茶直接浇灌上老子的大腿。
暮色,云霭。
我敲开帐房的门,张帐房诚惶诚恐地抬头,我道:找几张红纸,给本王写个启事。
圣上有训,节俭一己富足天下。
王府拟于今日起调整内务。
凡新招女侍,均各发放五十两银子,放还归家。
泰王府内院执事厅昌元九年四月十八葡萄叶满架月季花香。
我向哭丧脸的小顺道:姻缘这个东西,不能强求。
所谓冥冥之中天注定,自有机缘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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