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30 08:22:27

灼痛的感觉,烧到最后是全身一片麻木。

第一次醒来,华容没见跟前有人,只听见华贵的破锣嗓门:你们的王爷呢,人家昏迷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影。

你们少了个烧粥的师傅,他倒是热乎的很啊,王府都被掀翻,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准备把京师都要翻过来?接着,华容眼前出现流云脑袋,近在咫尺。

耳边听到简单的两个字:醒了?倏然,世界清净了一下。

接着,他眼里又窜进了华贵的大盆脸。

而后,又听见流云闲闲道:银票我交给你的手下了,主子说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如果银子不够尽管开口,当自己家一样。

现在没什么要求的话,我告辞了。

有钱了不起啊……你们大夫都不请个,常识有吗……流云横扫了华贵一眼,缓缓手动:这里会比划的不止你一个,如果还想在这里呆着,就乖乖地把你惊人的音调调低些。

简单的手势轻松地打消了华贵的气焰。

最后,在华贵的怒目中,华容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他又冷又饿,没想过皇帝有挨冻受饿的那天。

人之所以在闹市附近溜达,实在是因为食物的香味太过诱人了。

不想回宫,却又好象没地方可以去,正慢慢踱到街口,突然听到后巷有女子惊呼救命的声音。

居然在他心情最差的时候,遇到这类事。

管辖这个区的是谁!他脑子的第一反应!卖都卖了,还在乎什么地方干什么事,做什么? 轻佻的挑衅声后,是女子越来越微弱的求饶声和猥琐的起哄声。

好奇的皇帝将身体贴着墙,歪脑袋一看,一群衣着鲜亮的纨绔公子,正在调戏个女子。

女子已经跌坐在地上,背对着皇帝,看不见面容。

而那群公子围圈,正在步步逼近,模样是要把她生吞。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绯色锦罗,腰配宝刃,看着就像是练家子,还是这群人的头目。

头目当然是一马当先,手指最先碰上女子衣衫,撕拉一声就扯开了条长缝。

美味眼看就要到嘴,身后却有了异动。

一只水盆不知从哪里横空出世,呼啦啦直往那为首的男人飞来。

那人忙上举一拳横击,毁了木盆,却不可避免地被水泼了一身。

楼廊红灯下映照下,这水反射着油腻腻的彩光,看了已经洗刷过不知多少脏碗。

谁敢伤你大爷!给我死出来!湘酝楼洗碗小斯,林落音。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酒楼后的小门慢慢地走出。

粗布卷袖,右手端瓷碗,脸色风霜而气概不减,正是那天卖剑的林落音。

为首的公子愤恨地眯眼: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洗碗的!怎么这婊子是你相好,那成,等等我们玩够了,也给你留个份儿。

落音毫无惧色,将瓷碗里的水又是那么一泼。

水有质无形,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光的弧线。

那绯衣公子根本来不及躲闪,又给油腻的脏水泼了一脸。

你是活着腻味了吧!男人嘶叫,腰间长剑一抽,出手就是杀招。

落音身影微动,出手避开剑峰,伸出两指,只是这么一夹,四两立刻拨动千斤,将剑锋迎了开去。

绯衣男子反应不及,身子一时收纳不住,冲了出去,长剑划上石墙,居然回头,在他右脸划下道不浅的血口。

好厉害,偷看的人在心里赞叹,这才发现自己头顶有阴影笼罩。

前面是看得太专心,没注意到有人停滞在他的身后,已经站了很久。

他转身,负气地凝视那黑影——韩朗。

韩朗没有紧紧的拥抱,却给了他个吻,蜻蜓点水。

他想别过头,却被韩王爷预料到,出手制止。

百姓袭击官家子弟是有罪的。

皇上,你想帮谁?夜里只见韩朗的嘴角微扬,诡笑。

==============接下来的几天,抚宁王府的八卦,更新得厉害,版本也多样。

一会是邹起收的徒弟找到了;一会是韩府来了个林大侠。

小徒弟自然就是皇帝,而林大侠自然是林落音。

这一出皇帝出走,倒是成全了林落音,让他蒙得韩王爷赏识,成了抚宁王府门生。

而这段时间,华容几乎都是浑噩与清醒之间度过的。

醒来时他常见到韩朗。

尤其是晚上,因为这些天,韩朗就一直睡在他的身边,与他同榻、共枕而眠。

不过真是单纯同床,无比纯洁,只是同床。

同床也有收获,华容慢慢摸到了韩朗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他发现韩朗是个很浅眠的人,晚上只要自己稍有翻身动作,他就必定会醒,而且醒后很难入睡。

因此即使华容醒了,也尽量不动,大气也不敢多喘,生怕影响到他。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今晚,华容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身子蜷缩再蜷缩——你抖什么?不悦的声音响起。

唉,还是惊醒了韩朗。

华容抬头,面向着韩朗,将手伸出棉被尴尬地打手势:小人肚子不舒服,想去茅房。

不能忍吗?华容勉强地笑,点头。

韩朗轻哼了声,带着恼意起身,下床将华容横抱起。

华容惊诧地忘记捂肚子,双手在空中比划:我自己能行。

韩朗没放下他:你这么虚弱,怕你掉进去。

王爷,可以叫华贵。

本王不如他?晚上韩朗冷笑声愈加骇人。

人有三急,谢王爷体恤。

办完正事后,他还不忘记道谢。

月亮东落,是该鸣谢。

韩朗还是不怎么理他。

回到屋子,韩朗将华容放回床榻上,前额垂下的一缕头发,搔弄着华容脸麻痒。

华容抬手,将那缕头发撩到韩朗耳廓之后。

韩朗整个人一僵,好象对这个特殊的动作起了反应。

过了会,他略带嘲弄地盯了眼华容的肚子:你不会这会儿想勾引本王吧。

华容忙摇头。

韩朗也不追究,合衣在华容身边躺下,真个没再会周公的打算。

华容,你看上本王究竟是什么?银子。

反正无聊,华容揉揉肚子,索性也不睡觉了,手语聊天。

只是银子?带着微笑眸子忽然僵住,凝重的压力逐渐向华容袭来。

华容摇头:还有本事。

华容,你知道为什么韩家几代一直权倾朝野吗?华容头一缩,手没敢多动,抽了口气。

韩家一脉,或者胡作非为,或者浴血止戈,不管怎么样的,却都拥有护帝的天命。

华容皱眉,肚子又开始不适了,突地他歉意地一笑,双手比动:王爷,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可否再带我去次茅房?你都吃什么了?韩朗皱眉问。

身体不好,小的就喝了粥。

韩朗沉默一阵。

喝粥拉成这样,不消说,粥里肯定有手脚。

已经十八岁的当朝皇上,居然还玩这种把戏。

先是要他和华容同床,却碰也不许碰他,说是考验他的定力。

下来居然是在人家粥里落药,要人跑肚拉稀。

护帝是没错,只是恨铁不成钢啊。

他苦笑,一把横抱华容,目标明确,直奔茅房。

翌日,韩朗派流年送来新衣服,让华容试穿。

说如果衣服不合身,就当场派人来改,晚上穿新装应酬时用。

应酬?不是去什么淫秽场所吧?华贵见今天当差的不是流云,音量又开始攀升。

去给老王爷祝寿。

老王爷是朝廷上韩朗唯一没动过的元老。

原因无他,只是——老王爷实在是太老了,老到他前说了后句,忘了前句的地步。

以前老王爷有很多诰称:镇北王,扬荣王,安夷王……而现在老王爷这三个字就足够代表了他一生的尊严与荣耀,以及无法追回的时光。

华容还没见到老王爷人,先看到的是老王爷的肚子。

岁月果然不饶人,超级硕大的肥人,谁都不会想到他曾是叱咤风云的沙场英雄。

我就说,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原来今天是你的寿辰。

一见面,老王爷就亲热地搀起韩朗,径自拉他回客厅。

今儿是老王爷您的寿宴。

一旁的大臣小心提醒。

原来我和韩王爷同天寿辰啊,那同喜同喜。

老王爷不好意思的搔耳朵。

是老王爷您一个人的。

又有大臣插嘴。

此时,老王爷这才如梦初醒地哦了声,接着又开始与韩朗唠起家常来。

韩朗,他们说你是奸臣,真的假的?抽气声比比皆是。

他们是谁?韩朗兴奋地坐直了身。

他,他还有他,好象还有他!老王爷皱眉认人,每认一个,就跪地大呼冤枉一个。

韩朗朗笑,老王爷太平盛世才会出奸臣,他们说有大奸臣正好告诉您老,天下太平不得了啊。

哈哈……也是!太平,天下太平!老王爷声如洪钟,猛拍韩朗的肩,我就说嘛,韩焉怎么可能是奸臣? 老王爷哈哈大笑,浑然不觉周围寂静一片,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韩朗那瞬铁青的脸。

韩焉,这两个字一直是韩朗的禁忌,已经尘封多年无人敢提的禁忌。

韩朗眯眼微笑,成功地掩饰住眼里升腾的阴鸷之气,老王爷,我是韩朗。

哦,是韩朗啊。

老王爷的语气略透出少许的失望,韩朗你年纪也不少了,成亲了没?有孩子了没,几个是男丁啊?韩朗笑容满面,答道:王爷深入浅出,可能不知道我好男宠吧!你好男宠?那可不成,男人怎么生得出孩子嘛!老王爷极其不乐意地摇晃着脑袋,什么男宠啊,韩焉这可不行,韩家的血脉不能断的。

韩朗只笑不答,也没再纠正。

又聊了会,有人请示该开席了。

百官入座,华容这才发现,韩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最后,与流年在一边窃窃私语,流年好象给了韩朗一张小纸,韩朗一把夺下,瞅了眼,略带沮丧说了句话。

华容看他唇动,好象在说,……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宴会开始,韩朗还算正常:老王爷,我敬您一杯,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声音清澈精神抖擞,百官跟从起立举杯。

还未嬉笑,却见韩朗将瓷杯高高举过头顶,缓缓倾下——清酒润湿了韩朗满脸。

谁会想到他把酒倒在自己的头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呆若木鸡。

而韩朗却相当平静地将杯放回桌上,好象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坐下吃菜。

华容呆呆地盯着韩朗猛看。

韩朗身后流年低眉默不作声,而今天跟随在流年身后的黑脸小斯不知天高地厚地耸了下肩。

老王爷也探身问道:韩焉你这样是逗我老头子开心吧。

韩朗不温不火地环视周围,徐徐道:自然是逗您开心喽,如果圣上在的话,想必也会更开心的。

各位,本王说的对吗?赞叹之声四起,大臣纷纷照做将酒倒到自己的头上,哈哈大笑。

盛况空前!华容半张着嘴,一时忘记给自己灌菜,耳边又听得韩朗喃喃: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