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猛天生神力,乃是真真的老天爷赏饭吃。
平日里两人对战,何一霖那都是输多赢少,更何况这像是钢铁一般直脑筋的韦猛,竟然学会了使诈!何一霖暗道不好,就听得咔嚓一声,他那板斧的斧柄,硬生生的被砸断了去。
巨大的锤风,吓得马前腿一软,跪了下来。
何一霖猝不及防,一个倒栽葱落了下马。
他心中大骇,就地一滚,想要逃过挥来的第二锤。
可是刚滚没一会儿,便感觉胸前一重,段怡的脚已经踩上了他的胸膛。
何一霖怒极反笑,你使诈,明明是一对一单挑,你竟然让人帮手!简直就是无耻至极!段怡挑了挑眉,你这个人,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段怡本来就是这么无耻之人啊!你气不?他怎么不气?他都快要气死了!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被一个小娘子,踩到了脚下。
若是打输了,他认,可是,她竟然使诈!段怡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冲着他摇了摇头,虽然你不聪明,但是也要跟着周道远好好读书才是。
对战?我只是歪了个脑袋,连一枪都没有出,同你对了哪门子战?就凭你这种一个大子儿就能表演耍猴的家伙,也配同姑奶奶对战?何一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丝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
段怡瞧着,一脸惊奇。
这么说来,诸葛孔明将周公瑾气得吐血,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
你看,你不是被气得吐血了么?何一霖气得闭上了眼睛,他一扭头,看向了一旁木木的韦猛,骂道,你这个叛徒,程穹呢?程穹怎么样了?我义父待你不薄,你一个棺材子,竟是也学了旁人做那墙头草。
韦猛摇了摇头,棺材子很好,我要跟着段怡。
段怡听着,如沐春风,瞬间得意了起来。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韦猛同苏筠在一起久了,都会说话了!何一霖一愣,棺材子很好么?他刚才一时气急,骂了韦猛棺材子。
这三个字一脱口,他便后悔不已。
韦猛是程穹的挚友,他们两个因为都是刚猛型,从前经常在一起切磋,算是不错的朋友。
他明知晓韦猛最在意这三个字,若不是气急,又岂会故意踩人痛脚?韦猛去了乌程才几日,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管何一霖怎么想,那苏州军却是一片哗然,骚动了起来。
这只不过是一招功夫,他们苏州四虎之一的何一霖,便被生擒了!不光如此,韦猛倒戈,那么程穹呢?正在这个时候,那苏州军中,突然飞起了一把油纸伞。
段怡瞧了过去,只见那油纸伞黑漆漆的,上头画着点点星云。
虽然两者毫无关系,但是段怡却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图案她见过……就在崔子更的腰带之上,黑漆漆的腰带上头,遍布星辰,仿佛一年上头,都不重样的。
崔子更不说,但是她能够猜到,十有八九,是同玄应军有关的。
那伞一飞起,苏州军瞬间乱了套……在万军之中的关山,瞬间脸色一变,朝着那伞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王叔这是何意?你可是在崔家祖宗牌位面前,发过誓的!他说着,朝着城楼上看去,那城楼上的人瞧着,立马飞奔而去,去寻那周道远同崔大郎了。
誓言,算个屁!段怡听着这话,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那右军之中,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人,飞跃而起,他伸出了白皙的手,一把握住了那把伞,缓缓地落了下来。
好一个仙气十足的美人!段怡眼睛一颤,自从段思贤死了,段淑随着长孙凌去了荆州,她的眼睛便甚少再有这么欢愉的时刻了。
此人应当就是崔子更说的,他那个异于常人的王叔了。
段怡正惊艳着,就瞧见那崔惑落在了马背上,抠了抠鼻子,嚷嚷道,孩儿们,还愣著作甚?崔子更回来了!我们玄应军,回来了!苏州军一下子炸开了锅,像是一锅煮沸的水一般,阵营当中,那些分散的玄应军,全都呼应了起来。
关山面色发沉,崔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要违背誓言,等着断子绝孙么?崔惑一听,呸了一口,你爹没发誓,不也断子绝孙?段怡听着,抚掌大笑起来。
这崔惑当真是妙人一个。
周道远无子嗣,义子再亲,那也不是亲子,可不就是断子绝孙。
崔惑懒得理会关山,大喝一声,臭小子还在等什么?等着给你叔叔我收尸么?崔子更瞧着,勾了勾嘴角,大鼓响起,发起了冲锋。
崔子更手下先是有黔州军一万,又有暂借的苏家军一万,又有乌程降军两万人,合在一起,除了耗损,约有三万万千之众。
再加上里应外合的玄应军,同那苏州军,完全有了正面厮杀的能力。
苏州军被冲了个大乱,段怡瞧着,将那何一霖捆了,扔给了老贾。
然后领着韦猛,朝着城门猛攻而去,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到了城门之下。
这一瞧,段怡心道不好,这苏州城的大门,同那乌程的破烂可大不想同。
这厚木之上,包了结实的铁皮,上头的铜钉带着尖刺,想要攻破,谈何容易?她正想着,就听嘎吱一声,那苏州城的大门,竟是打开了去。
段怡放眼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大军,从里头涌了出来,像是决堤的河水一般,堵也堵不住。
不光是如此,她听着身后的响动,朝后看去。
濛濛细雨之中,一支军队由远及近,飞奔了过来。
段怡想着,猛得朝着崔子更看了过去。
因为他们两个使过好几次,这种包抄的方式,是以格外的防备周道远来个前后夹击。
派了斥候,遣了密探,均回报说苏州城中的军队,并无提前出城的迹象。
先前他们也估算过了,苏州军几乎是倾巢而出,都在这城门前了。
城中涌出来的那些,说是崔大郎亲兵尚能解释,那么身后那一些呢?段怡瞧见,崔子更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沉,靠!她就知晓,崔子更那个得罪人的家伙,只会有捅刀子的敌人,哪里会有千里来相助的朋友。
崔子更用了崔惑里应外合,打苏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周道远便寻了外援,给了他们一个包抄啊!第二零零章 化敌为友大军穿过蒙蒙烟雨,越发的清晰,绿油油的大旗之上,写着一个黑色的贺字。
那苏州军主帅关山见状,大喜过望,朗声喊道,义父料事如神,咱们的援军来了,定是要将逆贼崔子更,赶出江南!段怡听着身边的欢呼声,心道不妙。
她的长枪突突得越发的快,几乎每一枪,都绝不走空。
而她身边的韦猛,更是抡着大锤,像是砸地鼠一般,砰砰砰砸得血花四溅。
他们二人虽然兵器手段大不相同,但都是那等以攻代守,爆杀流的打法。
一时之间,竟是杀得血流成河,在二人四周空出了一个圈儿来。
周遭的苏州军,顾不得同其他人一并欢呼,握着长矛刀剑的手,颤抖着,却是半步不敢上前来。
他们平日里,只知晓韦猛是天生的杀神。
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掐死的娇柔小姑娘,竟然是不亚于韦猛的收割者。
带着温度的鲜血喷溅了段怡一身,她顾不得擦拭。
可还支撑得住?段怡同韦猛背靠背站着,朝着那举着贺字旗的大军看了过去。
死不了。
是淮南道的贺使公贺章,旁边的娘子是贺淮南。
韦猛说话,带着浓重的喘息声。
他伤势未愈便又上战场,自是状态大不如前。
一番激战下来,有不少结了痂的伤口,又崩裂开来,看上去颇为的狼狈。
可是韦猛的心却是无比的雀跃的,这还是他头一回,像这样酣畅淋漓的打架,有段怡在,永远都不用担心身后来的暗箭。
段怡听着,心道果然如此。
先前她瞧着那贺字旗下有一员女将,便猜到了一二。
从前她在剑南军中之时,便听闻过那贺淮南的名字。
当世之下,并非只有她一个小娘子能够舞枪弄棒。
淮南道节度使的独女贺淮南,亦是身手不凡,使得一手好弓箭,可百步穿杨。
传闻之中,有一回围猎,贺淮南独自猎杀了一头母大虫,震惊天下威名远扬。
她还曾经想过,若是有机会,定是要同那巾帼女豪杰切磋一二,却是不想,初次见面,竟是在那战场上。
段怡心中想着,手下却是不停,同韦猛停歇片刻,又如那猛虎一般,冲进了苏州军阵营之中。
他们是前锋,没有掉转头去应对淮南军的道理,倒是不如做好本分之事,杀一个少一个,杀两个少一双。
说话间,那淮南军已经到了跟前,崔子更指挥着殿后的宋城,领着江南西道的将士们,调转枪头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这一万人马,本就是苏立天给苏筠选出来的精兵良将,赵传神被苏筠杀死之后,他们更是歇了轻视之心,越发的听令起来。
身后的战事,一触即发。
可那关山的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却是发现,那淮南军竟是在离着战场约莫十多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们列了阵势,布了盾牌,却是迟迟不上前去。
段怡瞧着,心头一动。
那厢的崔子更已经朗声道,贺使公,何不等上一个时辰,看我兄弟二人分胜负?若是想要结成盟友,待我拿下江南道,一样可以同使公结盟。
若是使公想要这江南道,也等我等小子报了杀父污蔑之仇,再做打算如何?使公同我父亲相交一场,便让我们兄弟关起门来,好好的一解恩仇!到时候,若是我们兄弟丢了祖宗基业,那也是我们技不如人,与使公无尤。
段怡听着,忍不住给崔子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好骚的操作!竟是给那贺使公出了个损己利人的主意,如今天下大乱,谁没事喜欢来掺和旁人家事?那贺使公定是也所图不小。
崔子更这话,怕不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坎上。
待崔家兄弟打了个两败俱伤,崔子更便是胜了崔大郎,那定是也损耗不小。
而贺使公以逸待劳,到时候再出兵,这简直是摆在嘴边的肥肉,放在眼前的天漏。
而她肯定,贺使公一定会同意。
不然的话,他早就直接攻打崔子更后军,而非急刹车,停在安全距离之外了。
分明是他看到了眼前一边倒的局势,心中本就在权衡了。
可他同崔大郎还有周道远有盟约在先,若是突然这般,难免有些无耻。
可如今,崔子更给他递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天梯。
段怡想着,心中大定。
她同崔子更的漏,岂是这么好捡的?待他们先拿下苏州城,贺章又有何惧?正在此时,城楼上传来一阵骚动之声。
段怡一枪刺穿了一个苏州兵,仰头看去。
只见那周道远同崔大郎,又急吼吼的上了城楼。
这一回,他们的神色可远不如之前轻松。
若是贺章不出手,那么他们吃败仗,只是时间问题。
崔子更此言一出,那崔大郎再也维持不了和善的面目,他着急的喊道,贺世叔,君子之约,岂能反悔?崔大郎说着,又看向了崔子更,二弟,父亲生前说你心术不正,容易剑走偏锋。
在大战之前,周平安算卦,你会毁了我们崔家的祖宗基业。
我还对你百般维护,说你到底是我弟弟,是父亲的儿子。
即便是当年做了错事,可在吃了那么多苦头,也应该有了悔改之意,岂料你变本加厉!他正说着,就瞧见一把黑色的大伞,朝着他飞了过去。
那城楼的上的周道远轻轻一拂,黑色的大伞转了一个圈儿,落在了旁边一个小兵的脸上。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放屁?瞅瞅有人听你的么?一个慵懒的调调响起,那崔惑在马上抠了抠鼻孔,没有形象的对着崔大郎所在的方向掸了掸手。
假话说久了,还真当自己清白无辜了。
明明就是你知晓了崔子更的母亲,乃是早就同我兄长定下婚约的郡主,心知这江南王的位置,绝对不会属于你。
你才向天子递了消息,害他母亲被截杀在定州。
你怕你父亲知晓,又给他下药,害他缠绵病榻。
然后杀了他,嫁祸给亲弟弟崔子更。
崔惑的话,掷地有声,现场的人,一片哗然。
便是那城楼之上的周道远,都是一脸的震惊。
崔大郎听着,着急的看向了周道远,咬牙切齿的说道,叔父向来偏爱弟弟,他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第二零一章 崔家大郎江南多雨,周身的衣衫总是冷冰冰的,像是掐得出水来。
崔大郎趴在那墙头之上,看着城楼下惨烈的场景,轻声道,某当听周将军谏言的。
母亲王氏从来都不熏香。
小时候他总是不明白,王府这般好,为何父亲总是喜欢住在别院里。
后来稍微长大些了,便听明白了府中的闲言碎语。
母亲虽然出身豪族,是明媒正娶的王妃,可是父亲最爱的女子,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妾室。
明明不过是一个妾室,却别院而居,占据了父亲的心。
那日是一个下雨天,他刚跟周道远学完武,一回到王府中,便又听说母亲生病了。
他气冲冲的提了剑,便朝着那别院冲去。
母亲从来都不让他亲近那对母子,谈及他们也是多有怨愤。
是以虽然同弟弟崔子更年纪相差不多,可他们兄弟甚少打照面,即便是走到街上,兴许都认不出来彼此。
别院不大,下人也没有几个,连王府的半点精致也无。
他如入无人之境,想着都说父亲盛宠这妾室,可他瞧着,传言有虚,庶出的到底是不能同嫡出的相比较的。
他站在一株石榴树边,看着那凉亭之中的秋千。
昨夜的春雨打落了一地残花,那秋千之上,一个女子拿着一卷书,认真的看着,嘴角含笑。
她明明穿得远不如母亲华贵,头上也并没有戴着多么贵重的首饰。
可他竟是屏气凝神,看出了几番自惭形秽来。
他那秉持自重,一直端着的父亲,正教庶弟习武。
那孩子明明比他年纪小些,却是已经练得有模有样,能够同父亲对战了。
崔大郎看着,将长剑藏在了身后,勾了勾脚趾。
庶弟在雨中练了好一会儿,父亲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夹在了腋下,说道,二郎若是能挣脱开来,父王便让人给你做桃酥可好。
那孩子涨红了脸,死命地蹬着腿脚,像是一只翻了肚皮的乌龟。
他突然觉得,桃酥约莫是这世上,最难吃的点心。
大郎!崔大郎听着身后管家的呼唤声,拔腿就跑。
他跑得飞快的,冒着雨直直的冲回了家,扑倒了母亲怀中。
母亲先前还忧心他着了凉,可凑近一闻,闻到了他身上从别院沾染来的熏香味儿,瞬间歇斯底里起来。
他还是头一回瞧见,一向自持大家闺秀,自持优雅的母亲,可怕得像是发疯的厉鬼。
他想,他大约知晓,母亲为何不喜欢熏香了。
因为那个人,喜欢熏香。
而他,恨透了那个人,还有那个人的孩子,甚至是父亲。
崔子更就像是他心头的那根刺,拔不掉,生生的疼。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的梦时常会从那别院的雨中,跳跃到玄应军回城的那一日。
一样是下雨,江南仿佛就没有不下雨的日子。
庶弟长大了许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
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的玄应军。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却仿佛只踏出了一个脚步声。
明明他们身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可他跟在父亲的身后,硬是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就像是一杆黑色的长矛,能够刺穿这世上所有的坚韧的盾。
那一刻他便明白,同庶弟崔子更相比,他除了嫡出这一点外,没有任何的胜算。
他突然懂了,母亲的歇斯底里。
有的人,你就是怎么都比不过他。
在梦里,他踩在崔子更的尸体上,将他整个人,都踩进了泥水了。
雨停了,太阳照耀在人身上,好似将所有的晦气,都扫得一干二净。
崔大郎回想着,他做了许多事。
知晓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只有一个想法,杀死了她。
若她不死,有朝一日,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他唯一的筹码,那个嫡子之位,都好似不那么的名正言顺了。
父亲死的时候,早上依旧在下雨。
崔大郎想着,心中未免都有些烦躁起来。
江南的下雨天,像是话本子的作者凑字数一般,不停的出现。
他亲手将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告诉这个人,他是如何害死崔子更的母亲的,又是如何给他下毒,让他虚弱至此的。
意外的是,父亲崔余并没有恼怒,反倒是平静得很。
作为父亲,本就欠你的,如今还清了,也好。
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
以至于大计得逞,崔惑领着玄应军倒戈,拜在他麾下,三呼他江南王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梦中将崔子更踩进泥水里的那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想,这大约就是梦想成真。
不可一世的崔子更,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犬。
年幼之时,在别院里看到的那副画面,终于被他撕了个稀碎,所谓的郡主也都被葬进了尘埃里。
崔惑说,日后,崔子更只能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仰望他。
就像他曾经一样,他被蛊惑了。
周道远苦苦劝诫,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说崔惑还有玄应军对崔子更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倒戈?说崔惑此人不按常理行事,这般快投诚,其中必定有诈。
他等崔子更出了江南东道立即派人追杀,他将玄应军打散了开去,想着他们没有了旗帜,没有了番号,人心渐渐地便就散了。
可是崔子更没有被杀死。
昔日他以为高超的手段,成了一个笑话。
玄应军分散在四处,一应而起,直接像是搅屎棍一般,让整个苏州军的阵型,全部乱了套。
待崔子更成功逃走,重新出现在剑南道,他又开始噩梦连连。
梦里被踩进泥水里的崔子更,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大口的呼吸着,一跃而起,直接将他打倒在地。
这噩梦,随着崔子更打进了江南东道,拿下了乌程,仿佛变成了现实。
从前那个悬在他头上多年的黑色长矛,那熟悉的永无出头之人的战栗感,又卷土重来,让他戚戚然起来。
虽然江南东道的兵力,多于崔子更,可他还是慌了神。
他不信自己在战场上,能够胜过崔子更。
为了万全,提出了同淮南道结盟。
周道远再次劝他,如今天下大变,但凡有兵马在手之人,皆有雄心。
贺章狼子野心,这般做就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他还是没有听。
崔大郎想着,一把抓住了周道远的衣袖,将军,某……悔不当初。
第二零二章 苏州城破某未曾想,我那老哥哥,竟是被那忤逆子所害。
某险些听信了谗言,亏了二郎,酿成大错!那淮南军中,贺章声泪俱下。
段怡瞧着,撇了撇嘴,就可劲儿演呗!人两儿子都冷血无情,打得头破血流,这贺老儿倒是好,哭得像是他死了亲爹似的。
贺章唱着丧歌,淮南军一动不动,却是已经表明了立场。
晏先生瞧着,拿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那鼓声震天,一下下的敲在人心里,让人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丢了番号,备受屈辱的玄应军,将那一股子怨气,统统变成了杀气,朝着苏州城守军猛攻而去。
段怡见状,领着韦猛杀开一条血路,再次到了那城楼之下。
韦猛大喝一声,朝下一蹲,搬起了那攻城车上的巨木,以一己之力抱着朝着苏州城的大门冲去。
城楼之上箭如雨下,段怡瞧着,长枪舞得滴水不漏,硬是护着韦猛撞了上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那苏州城的大门颤了颤,沙沙的落下了许多灰尘。
韦猛一击未穿,又是重重的一击,撞在了第一次撞的地方,这一回,那包了铁的大门,竟是被他撞凹了下去。
因为太过用力,韦猛身上的伤口崩裂了开来,他还欲要冲撞第三次,却是被段怡给拦住了。
这门一时半会儿撞不开,跟我上城楼。
韦猛听着段怡的话,点了点头,将巨木扔回了攻城车上,他默默的搓了搓自己发麻的手,提起大锤,跟着段怡朝着一架登云梯奔去。
捡起一把碎石,朝着那城楼上扔去,唰唰几下,那城楼之上的弓箭手,立即倒了一大片。
趁着这个间隙,她脚轻点地,宛若壁虎游蛇一般,沿着那登云梯朝着城楼上飞去。
周道远瞧着,见这战局分明已经一边倒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一把拽住了崔大郎的手。
大郎随我速速从小道离开苏州,他说着,却是回头一看,只见崔大郎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
周道远又唤了一声,大郎!崔大郎摇了摇头,朝着周道远苦笑道,我才是江南王,便是死,也要死在这苏州城里。
他后悔的,不是杀死了崔子更的母亲,也不是后悔杀死了父亲。
他只后悔,当初听了崔惑的话,放了崔子更出江南。
周道远轻叹了一口气,长剑出鞘,挡住了段怡的长枪。
有了段怡同韦猛撕开缺口,城楼之上瞬间乱作了一团,越来越多的士兵,顺着登云梯爬了上来。
段怡长枪一晃,虚闪一二,避过那周道远手中的长剑,朝着崔大郎刺去。
周道远并非那吃素之人,他亦是快速的回过神来,挡在了崔大郎的身前。
事到如今,还不投降么?家务事断不清,成王败寇,将军应该知晓。
再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让那贺章有了可趁之机。
周道远抿着嘴,他用余光瞟了瞟大杀四方的韦猛,程穹日后要跟着你?段怡一愣,点了点头。
周道远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心护着崔大郎,大郎莫要拧了,速速随我走。
他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周道远缓缓的转过身去,只见崔大郎腹部插着一把长剑,他的手握在剑上,身子一颤,朝后倒去。
周道远大惊,一把抱住了崔大郎。
段怡瞧着,收了长枪,只是定定的看着。
苏州城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守军溃败,一个个的丢盔弃甲,成了俘虏。
先前还热火朝天的战场,好似一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段怡扭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身边的崔子更。
他抿着嘴,没有说话。
崔大郎躺在周道远怀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他冲着崔子更嘲讽地笑了笑,你如今得意了,到底如了父亲的愿,这江南东道,被你抢走了。
崔子更摇了摇头,父亲母亲都死了,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想着,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害死我阿娘,阿爹本来就是要把江南王的位置传给你的。
所以,才让我领了玄应军,自力更生。
我若是想要城池,去哪里拿都可以。
就好比来的路上,我们已经拿下了黔中。
不做江南王,我还可以做黔中王。
崔大郎一愣,摇了摇头,你骗我,父亲从来都偏心于你。
周将军一直跟着你,你还不明白么?是父亲选择了你,所以他一直跟着你。
你认为天道不公,待你薄情。
那天道待我阿娘,还有我,又岂是公平?从小到大,我都只是人人都瞧不上的庶子。
段怡听着,唏嘘不已。
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人都有委屈,人人都觉得自己委屈,又如何掰扯得清。
若没有天子恶举,崔子更的母亲生为郡主,能够嫁给自己情投意合的夫君江南王崔余,崔子更亦是名正言顺继承江南东道的嫡子。
崔大郎同她母亲王氏,亦是不会落入这尴尬境地,在狭缝里窒息的过上一生。
她为崔子更唏嘘,段家之事,剑南道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令人叹息。
崔大郎听着崔子更的话,有些出神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细雨落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打寒颤,他挪了挪,窝进了周道远的怀中。
那是一个大雪天,父亲出了江南,因为路上积了雪,没有赶上母亲的生辰。
母亲心中本就不痛快,又瞧见崔子更的母亲,礼到人不到,顿时觉得在众人夫人面前失了颜面。
他坐在屋子里,脚边的炭火烤得暖暖地,周道远坐在一旁,给他说着兵书。
他定性不好,总是偷偷地用余光去瞧,崔子更同他母亲,站在冰天雪地里,雪花打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白了头。
那个孩子当时年纪甚小,他的脸冻得通红,眼中满是出离的愤怒。
那时候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清冷,见自己的母亲遭了罪,想要冲过来,却是被牢牢的拽住了。
隔房的花厅里,三五不时地传来舅母们的笑声。
早就说过了,你是大妇,还治不了一个下贱的妾室?便是打死了发卖了出去,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便是王爷看重他,人死都死了,气个一年半载的,不就过去了。
还能够将你从这王妃的位置上,拽下来不成?周道远见他不专心,不悦的掏出了戒尺,大郎当有嫡子气度,左顾右盼的像个什么样子,何必同身份卑贱之人一般见识,有失体统。
他早就不记得这事了,可这样的画面,一桩桩一件件的,又突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第二零三章 贺章的目的差不多行了,杀父杀母之仇不同戴天。
左右你都要断气了,若有什么怨恨,去阎罗殿上骂你爹去,崔子更还能钻下去拦住你不成?你若是还觉得意难平,非要捅死崔子更。
人家搁你面前杵着,你有那本事,捅就是了。
人没二两本事,戏还挺多。
别死到临头,装出一副崔子更欠你的样子。
但凡他本事差上三分,如今坟头之上,都能长草了。
成王败寇,何必多说?段怡说着,瞪了崔子更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下都在你手。
是时候招来一群史官,来写你襁褓之中,一日喝几顿奶了。
瞅瞅那城楼之下,淮南军虎视眈眈。
那贺章还等着打爆你们两个的狗脑袋,让你们去地府论长短,比比谁更惨!那崔大郎听着,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两腿一蹬,撅了过去。
段怡说着,转过身朝着城楼下看去。
晏先生已经将大军分成了两部分,段怡那帮擅长捡尸的兄弟们,伙同乌合之众的黔州军,靠着苏州城城墙,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看管战俘。
而宋城同崔惑,则是分别领了江南西道的精锐们,还有意犹未尽的玄应军,去了前方,同那淮南军对峙起来。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白花花的太阳,从云层之中,悄悄地挪了出来,不带一丝温度。
淮南军的贺字旗因为湿透了,粘在了旗杆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了。
崔子更看了一眼崔大郎,走到了段怡身边。
那贺章瞧见他站到城楼前头来,朗声道,你们再往后退十丈地,安营扎寨。
待我同崔贤侄饮完庆功酒,贺他做了新的江南王,明日再同你们一并回淮南去。
他身后的将士一听,挥动了大旗。
那淮南军,整齐划一的朝后又退了十丈远。
贺章豪迈地笑了笑,领着贺淮南,还有一支轻骑,大摇大摆的穿过了大军,朝着苏州城的城门处走来。
崔子更皱了皱眉头,同段怡对视了一眼,下了城楼。
战事都在城外,苏州城内并未被波及。
虽然这江南王又换了新人,可平民百姓们,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来。
二郎换大郎,他们并没有觉得悲切,更没有觉得欢喜。
天家是谁,远不如他们吃饱喝足更加重要。
正是到了午食的时候,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扑鼻的香味儿。
崔子更并没有去江南王府,也没有去他母亲曾经住过的别院,而是将这宴会,摆在了崔惑的府中。
府中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当年崔子更落难之时,痛踩了他一脚的苏州显贵们,好似都忘记了那一茬子事一般,不请自来。
段怡坐在亭子前,看着灵机玩耍,在这设宴的院子一角,有一处上好的竹林。
冬笋冒着尖儿,灵机闻到香味,挣扎着落了地,扭着屁股便冲了过去。
你便是段怡罢,我是贺淮南。
正瞧着,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段怡扭过头去,打量起了来人。
左边那位,虽然保养得怡,但是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她生得算不上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在两颊之上,还生了一些细微的雀斑。
只不过整个人恬静得很,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裙衫,隔得远远地,好似都能够闻到一股子书墨之气。
这想必就是让崔惑疯狂的那位寡妇,现如今的崔夫人了。
而另外一位,穿着一身蓝色的甲衣,她的头发高高的竖起,生得一双杏眼,没有留女儿家最喜欢的柳叶眉,修得宽宽的,看上去颇为的英气。
段怡觉得,眼前这贺淮南,倒是比她生得更像是一位女将军。
久闻大名,还以为今日能在战场之上,同你一较高下。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何不切磋切磋?段怡瞧见那贺淮南腰间的鞭子,不由得心痒痒起来。
贺淮南摇了摇头,我不做无谓之争。
听闻段三娘子助崔二郎拿下苏州城,便要回剑南道去,可是真的?段怡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自是真的。
一旁的崔夫人,听着二人的对话,笑道,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本是罕见,不想叫我一日见了两个。
我当真是恨不得,重活一回,不走那女娇娘,也要当一回女将军。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听起来像是溪水淌过心间,让段怡的战意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那可是食铁兽?我只听闻蜀中有此神兽,黑白相间,尤好竹笋,乃是上古战神蚩尤的坐骑,没有想到,今日又开眼了。
段怡见崔夫人夸灵机,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傲娇起来。
拜托!谁能不爱食铁兽!宋城那厮除外!它叫灵机,如今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
日后能生得宛若巨熊,当起坐骑来,不输战马。
自己的小兽,自己不吹,谁吹?段怡说着,余光朝着小竹林看去,灵机那家伙抱着脑袋,在枯竹叶子上,像一颗球一般,滚来滚去。
她的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贺淮南却是眼睛一亮,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可以抱抱它么?她说着,快步上前,抱起了灵机。
段怡那句它认生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见那灵机在贺淮南胸前拱了拱,抱着一根竹笋,咔咔咬了起来。
贺淮南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毛,笑了起来。
段怡无语的看了看灵机,你这个没有节操,不守男德的小东西!外头冷得很,不如咱们进屋去?段怡恨不得将灵机撕扯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
贺淮南抱着灵机的手一僵,脸瞬间红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屋子里头说的事,我不便听,这才出来了。
她说着,抬起眸来,看向了段怡,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淮南淮南,淮南道便是留给我的。
叔伯们都想要吃绝户,父亲带着我来江南东道,是来说亲来的。
我若是做那江南王妃,整个淮南道,都是我的嫁妆。
段怡一愣,你要嫁给崔子更?贺淮南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我要嫁给江南王。
第二零四章 你也配惹我?贺淮南说着,将手中的灵机放了下地,她轻轻地拍了拍灵机的脑袋,站直身来。
只要娶了我,便能够得到淮南道,我想不会有人拒绝得了,不是么?一个月前,也就只有段三娘子,同我有一争之力了。
可惜咱们没有早些相遇,若是从前,淮南便能满足段三姑娘心愿,同你切磋了。
贺淮南冲着段怡眨了眨眼睛。
那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她尴尬地笑了笑,插话道,方才下过雨,天够冷的,两位不如随我去旁边的花厅,喝杯热茶,吃几口点心。
崔夫人灵机一动,暗骂美色误人。
崔子更身边只有段怡这么一个姑娘,还是他千里迢迢从剑南道带回来的……贺淮南先前还好生生的,这会儿倒是明里暗里的嘲讽段怡不配与她相争。
段怡揪住了灵机的后脖子,将它提溜了起来,伸出手指头,对着先前贺淮南摸的地方掸了掸,生了白毛,就得注意干净不是,别沾了晦气东西。
段怡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震惊的看向了贺淮南。
若我杀了崔子更,做了那江南王,贺姑娘也要嫁我?若那崔子更硬要做孝子,让他爹的牌位做江南王,贺姑娘也要同老王爷冥婚?贺姑娘说得对,段怡委实不配同你切磋。
毕竟天下大乱,这王爷见天换一个,堪比走马灯。
流水的王爷铁打的王妃……这等本事,段三望尘莫及。
等姑娘载入史册那一日,我会给姑娘鼓掌的。
段怡说着,心中轻叹。
暗道那老神棍楚光邑,算得还是有些准。
她段怡这命实在是堪比石头,要不然的路过的鸡蛋,怎么一个个都欠欠地往上磕呢!她还想着,贺淮南也是女将,指不定二人能够心心相惜,成为至交好友。
只可惜……唉,她也不想这么一枝独秀的!都是老天爷逼的!贺淮南乃一方霸主之独女,何时敢有人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顿时又羞又恼,脚一跺,从腰间抽出了长鞭,朝着段怡的脸抽了过去。
那崔夫人见状,惊呼出声。
段怡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那长鞭已经到了面门跟前,她在这里逗灵机,长枪搁在了一旁,想了想,徒手朝着那长鞭抓去。
只见她玉手一挥,那长鞭便乖顺的到了她的手中。
贺淮南更是气恼,用力地拽了拽鞭子,可那鞭子,像是吸在了段怡手中一般,怎样都拔不出来。
你找死是不是?不过是个剑南道弃女,身无长物。
跟着崔子更滥竽充数,又借了韦猛的威风,方才立于战场。
我好声好气的同你说话,你一卑贱之人,还敢出言嘲讽?谁不知晓,你那父亲乃是郑王走狗,残害忠良。
歹竹出得了什么好笋?若非崔子更,你连这院子门都进不了,也配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段怡挑了挑眉,伸手一拽,轻松的将贺淮南手中的长鞭拽落了下来。
她将那长鞭一扔,摊开了手心。
那长鞭上头生有密密麻麻的倒刺,将她的手,扎得全是小小的血窟窿洞。
那渗出来的血,黑漆漆的,一看大有问题在。
段怡瞧着,内功朝着手心运转,将那黑色的血全都逼了出来。
崔夫人瞧着,面色大变,贺娘子何是何意?快把解药拿出来。
人很菜,心倒是毒。
我若是滥竽充数,轻松被夺兵器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惹我?段怡脸上已有怒色,战场杀人,生死与人无尤。
若是两军对战,贺淮南鞭子上涂毒,她死了也便死了。
可如今淮南道同江南道乃是暂时的盟友,这个人刚才来撸了她的灵机,居然就翻脸要杀她了。
段怡想着,弯腰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长鞭,贺淮南见状,快速一扑,想要赶在段怡之前,抢了过去。
可她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整个人便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抽人讲究有来有往,你对着我的脸抽了一下,被我抓住了。
现在换我对你的脸抽一下,你可抓好啊!一二三……地上的贺淮南吓得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屋子里的人听到她的叫声,赶忙冲了出来。
那贺章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段怡抽过来的鞭子。
崔二郎,这是何意?管好你身边的女人,她竟然敢对我女儿下手。
段怡瞧着,手腕一动,长鞭在贺章的手中搅了搅。
贺章瞬间吃痛,摊开手心来,瞧见自己的手心发黑,顿时火了起来,年纪轻轻,好歹毒的心思,竟然还在鞭子上抹毒!那贺淮南听到这话,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的。
一旁的崔夫人,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她自觉失仪,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朝着崔惑旁边站了过去。
段怡松开了鞭子柄,朝着贺淮南道,记得给你爹解药,不然的话,你就是谋杀亲爹了。
她说着,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嫁先江南王崔大郎啊,连弑父都要整得门当户对,委实般配。
段怡说着,袖子一甩,朝外走去。
她还没有走上几步,便感觉袖子被人拽住了。
她回过头去,只见崔子更定定地看着她,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段怡的脑袋,今日给你做红烧肉可好?他说着,不等段怡回话,又转过身去,看向了贺家父女,贺世叔,先前我已经同你说明白了。
子更想要什么,自己会取,没有结亲之意。
我家的饭太硬,怕是没有办法留二位在这里用饭了。
他说着,声音一冷,还请淮南军,连夜撤出我江南东道境内。
若是明日晨起,尚未出境,视为宣战。
贺章身子一晃,他伸出手来,一把拽起了地上的贺淮南,解药呢?贺淮南呆愣的将解药掏了出来,她神情恍惚的看向了崔子更,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拒绝得了我贺淮南!贺章一口吞下解药,愤怒的看向了崔子更,你可想要了,我大军就驻扎在城外,随时都能够拿下苏州城。
世叔最好在我没有后悔之前,快些离开苏州城,不然的话,我怕我忍不住斩杀了你们,直接拿下淮南道。
崔子更淡淡地看了过去,神色清冷。
第二零五章 可愿嫁我贺章一个激灵。
他突然意识到,崔子更不是崔大郎,他是十来岁便领军出征,刀口舔血的人。
他想起先前在屋子里,说的那些狂妄自大的话,心中一寒,竟是生出几分后怕来。
什么叫做送上门来作死,他这就是啊!贺章想着,一把抓住了贺淮南的手腕,拖着她落荒而逃,快步的朝着门外奔去。
崔子更拉着段怡的手,瞧着二人的背影,另外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一动,一根闪着光,细细的银针飞了出去,直接扎进了贺淮南的后腰里。
贺淮南感觉身后一痛,刚想停下,奈何同他们一起进城的淮南军近卫们,已经将二人团团护住,拥簇着离去了。
段怡瞧着,好奇的看向了崔子更,你扎她作甚?崔子更抓起段怡的手,看着上头的细密的血窟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使毒我也会。
进屋去,我给你上药。
段怡将手抽了回来,对着天照了照,就这?你再说两句话,它都要愈合了。
一旁的崔惑瞧着,朝着二人挤眉弄眼起来。
段怡瞧着,差点儿停止呼吸,她忍不住出声道,您能有点美人儿的自觉么?这就像我吃猪蹄膀,却发现上头已经被人咬了一口一样啊,痛心!崔惑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着,手又忍不住朝着鼻子伸去,一旁的崔夫人踩了踩他的脚背,拉着他快步的离开了。
院子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灵机还在那里,自顾自的玩耍,丝毫不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上药,崔子更说道。
段怡无奈,跟着他朝着屋子里头走去,你就不怕放虎归山,等那贺章出了城,立马叫淮南军攻打苏州城。
崔子更摇了摇头,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已经讨不到好了。
同样,我们若是现如今同他们打这一仗,也一定会十分的惨烈。
所以,他会明白,我们这是各退一步。
等修整好了,我们就去拿下淮南道。
段怡对此并不意外。
他们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这打仗更不是一时意气。
每一场战争,都是以人命为代价的。
他们从黔中出来之后,一路奔袭,几乎没有停歇。
打下乌程之后,又趁热打铁,来了苏州。
几番奔波下来,军队已经是疲惫不堪,每个人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些伤。
而且这支军队,太过于驳杂,有江南西道的苏家军,就他们精挑细选的黔中军,有程穹的乌程军,有崔子更的嫡系旧部玄应军,还有周道远手下的苏州军。
这么一支疲惫的杂牌军,就算能够打赢淮南军,那肯定也是伤亡惨重。
为长远计,逞一时之气,不值得。
崔子更说着,拿出了药箱来。
他将段怡按坐在了椅子上,细细的给她清理起伤口,上起药来。
那药粉抹上来的时候,段怡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将手缩了缩。
那鞭子剌在手上都没有这么疼,你这分明就是谋财害命!还是说小崔将军反悔了,又想做人家的乘龙快婿,帮人家再剌我一回出口气?崔子更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段三姑娘说过的亲,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某可从未念叨。
崔子更说着,不由得酸溜溜起来。
那现在是鬼在念叨?段怡说着,用另外一只好手,拍了拍崔子更的肩膀。
说起来,你这次想差了。
你若是娶了贺淮南,那简直是不费一兵一卒,白得淮南道。
说起来奇了怪了,明明淮南道也是绝户,怎么当初他们都要去剑南……段怡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段怡立即又补充道,当然,他们去剑南道,主要是因为河山印在那里。
崔子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道,因为贺家有子侄。
我记得几年之前,贺章想要过继他堂兄的儿子贺涵,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有下文了。
我会叫人去查探一二的。
崔子更替段怡上好了药,又取了干净的布,小心翼翼的替她包了起来。
段怡瞧着,嫌弃的看了一眼,真是大惊小怪的,这么一点小伤,包得像粽子似的。
我刚刚开始学习枪法的时候,满手血泡,比这吓人多了。
练得累了,倒床就睡。
知路就在我床边点着灯,一边挑泡一边哭。
那一阵子,锦城还有传闻,说老段家的坟山上闹鬼。
有个被欺负了的女鬼,夜夜嚎哭……崔子更听着,神色柔和了几分。
他静静地看着段怡的手,说道,你若是想抽贺淮南,贺章不可能从屋子里跑出来救得了她。
我抽死贺淮南容易,不过她一出事,贺章便会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了。
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同样也想到了。
贺淮南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手上的功夫尚不如知桥的半分。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迟早是要栽大跟头的。
说起来,你刺她的是什么毒?能练出一身好功夫的人,多半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崔子更听着段怡老气横秋的话,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自称姑奶奶久了,还真当自己七老八十了,你不也是一个小姑娘。
段怡一听,嘿嘿一笑,她骄傲的抬起了下巴,那不同,我可是一出生,就当姨(怡)的神人!段怡说着,拍开了崔子更那碍眼的手。
不要老摸我的头,你是个厨子,谁知道你手上有没有油。
崔子更一梗,看着段怡的目光深邃起来。
你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的么?拿下苏州城之后,有事情想要同你说。
他目光炯炯,好似要将人灼烧了似的,段怡同崔子更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我也有事情同你说。
灵机真的太没有节操了,有奶就是娘,谁抱它都可以。
照这样下去,怕不是要被人拐走了去。
崔子更见她顾左右眼其他,无奈的苦笑出声。
段怡,不要打岔。
我从前同你说过好些次,希望你能够留在江南东道,能够同我一并打天下。
那时候,我其实就想要问你,段怡,你可愿嫁我为妻?段怡一愣,随即果断的摇了摇头,不想。
第二零六章 段怡的解释崔子更心中一揪,他下意识的半握了拳。
手心中酥酥麻麻的,那种酸涩感,好似连通了鼻腔似的,让鼻头也连带着酸酸地起来。
并非因为你有河山印,也不是因为你能征善战,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只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
他的声音同平时格外的不同,仿佛变得低沉温柔了许多,带着一种暧昧情浓时特有的粘腻。
阿娘很喜欢阿爹,喜欢到宁愿做让人瞧不起的妾室,也非要跟着他来江南道。
我小时候阿娘被大夫人羞辱,衣着单薄的站在雪地里,险些丢了性命。
阿爹不在城中,无人护她。
当时我坐在床边,抱着阿娘的手,哭着问她,为什么呢?为什么非阿爹不可,若是……阿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我。
直到我去剑南道,遇见了段怡你。
崔子更说着,直视着段怡的眼睛,我才明白,何为非一人不可。
段怡心中一颤。
先前准备好的话,这会儿说出来,简直就是贬低了他。
她原本想要学着那贺淮南的样子:你莫不是也要说,这天下竟然有人能拒绝我崔子更?又或者揶揄着说道,啧啧,当了江南王就飘了啊!我段怡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整个大周朝摆在我跟前,都还要看我心情呢!看着这灼灼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口去。
她轻轻一叹,回看了过去,咱们常年在军中打滚,我段怡虽然是女流之辈,但说话做事从不扭捏,亦是不喜欢含含糊糊的。
你人品样貌功夫样样都好,若是这大周要出一个新皇帝,我觉得那一定是你。
你做的饭很好吃,也不会像旁人一般,因为我是个姑娘,便不拿我当将军。
待我也是极好的。
崔子更一愣,脱口而出,那是为何?段怡摇了摇头,你阿爹同你阿娘情投意合,你阿娘病故,阿爹恨不得随她而去,不可谓不情深。
可又如何?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大夫人。
苏筠的母亲,同他父亲门当户对,举案齐眉。
世人皆道多子多福,苏立天却只要苏筠一个独子,说没有情谊,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可那又如何,并不耽误他后宫三千佳丽,苏筠的下场,你也瞧见了。
不管是苏立天还是崔余,如今都是老白菜梆子,听这故事,自然骂上一句老渣男。
可回过头去,在他们还是貌若潘安的少年郎的时候,谁还不是话本子里的男主角?去掉结局只写半茬儿,那崔余同郡主的故事,岂不就是《江南王的心尖宠妾》?还有苏夫人同苏立天,那也是《我那冤种青梅竹马》……崔子更微微一怔,忙道,我只想娶段怡你一人,日后内宅也不会有其他人。
段怡闻言,认真的摇了摇头。
今日有一个贺淮南,明日就会有千百个贺淮南。
我相信你今日既然承诺了我,那自然会做到。
可是这种问题,会不断的出现,困扰我们一辈子。
我敢说,今日晏先生一定劝你娶贺淮南。
不过是内宅多了一个女人,就能够不费一兵一卒的得到一大片城池。
一个淮南道,你拒绝就拒绝了,那么更多呢?贺淮南虽然自信过了头,但是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成大事者,没有人会不做这无本的买卖。
往历史上数,哪个帝王不联姻?便是这大周朝开国皇帝起兵,那不也同样是借了门当户对夫人家的势力。
就算是大业已成,做了那天下之主。
为了平衡世家,掌控文武,为了子嗣千秋……考验无穷无尽。
不是她不信崔子更,而是这个世代,在大周朝,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
而是她段怡,眼睛里永远揉不了一粒沙子。
他们所想的,所要求的,本就是不同的。
除非当寡妇,不然她没有信心,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耗费半点心神,去争斗一辈子。
到头来就算是胜了,也要被崔子更身边的人,怨恨的唤上一句妒妇。
崔子更没有说话,段怡说得没有错。
晏先生还有崔惑,都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不过他不同意,他们便没有多言了。
段怡说着,又摇了摇头。
崔子更你在没有拿回江南道的时候,不向我求亲,不就是觉得一穷二白,不配开口?在我眼中,我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也不会在自己一穷二白的时候,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我若是今日嫁了你,世人皆道你情深,提到我段怡,只会说走了狗屎运的狐媚子。
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又有谁还会记得,我曾经统领剑南道,杀退周天子的雄兵?旁人乐意做那菟丝花,跟着青藤直上青云。
可我段怡不会。
我若有那凌云志,即便是生在石头缝里的野草,也自会一步一步的,顶开石头,直上云霄。
她若是同崔子更成亲之后,跟着他打江山。
军中人看她,便再也不是段将军,而是崔夫人了。
虽然只是名号不同,但其中之意,天差地别。
段怡说着,认真的说道,你既心悦于我,便知晓,我段怡是怎样的人。
天生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我自己,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崔子更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眸光一闪,这么说来,段怡你并非对我无意,而是觉得时机不对。
段怡一梗,不是!姑奶奶说了那么多豪情万丈的话,窗外的灵机听了,都要抬起它尊贵的头颅夸赞:看,比食铁兽爱吃的笋还直,比竹子还百折不屈的女人!结果到了崔子更的耳朵里,变成啥了!那么,段怡,某等着你拿下半个天下,再来求亲。
到时候,千百个贺淮南,加在一起,也不够你嫁妆多,谁会敢来献丑?到时候你是手握百万雄兵的段将军。
文武百官世家王族,我叔父同晏先生,瞧见你便瑟瑟发抖,便是我想添人,他们都会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
主公你想死,我们还想活呢!你看那会儿,时机可好?第二零七章 荆州来信段怡嘴巴张了张……不是!无法辩驳是怎么回事?她想着,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声,我得了半壁江山,自己逍遥快活,还要你作甚?崔子更轻笑出声,要我给你烧红烧肉?梅干菜放很多。
他说着,拿起一旁小炉上煮着的酒,给段怡倒了一盏,又将自己面前的满上了。
见他端起酒盏,段怡迟疑了片刻,亦是端了起来,两人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段怡偷偷松了一口气,嘴又忍不住欠欠的,你脸皮这般厚,我还以为你要说那我便入赘你段家,从此桩桩件件听你的,便是那饭再硬,也能给他煮软了。
崔子更摇了摇头,又给段怡满上了酒。
这酒乃是青梅酒,不怎么浓烈,便是小酌几杯,也无妨。
你既要做那登天藤,又岂能瞧得上菟丝花?崔子更深深的看了一眼段怡,又同她碰了碰杯盏。
段怡将那酒一饮而尽,空杯盏放在了桌面上,你既然已经拿下了苏州城,你父亲的死,真相也已经大白于天下,那么我先前承诺的事情,便已经做完了。
待确定淮南军退出江南,不会再来袭。
我便要离开了。
按照先前说好的,韦猛还有程穹,我会带走。
至于苏筠……段怡说着,顿了顿,至于苏筠,全看他自己的意思。
我会建议他跟着宋城回洪州去,但不会勉强他。
毕竟爹是他自己的,脚也长在他的身上,他可以自己选择。
崔子更点了点头,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出言阻拦。
今夜就让程穹,同他义父还有兄弟们聚一聚吧。
周道远还有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不错的人才,若是能够为你所用……如果不是崔大郎刚愎自用,不听周道远劝解,如今这苏州城的局势是怎么样的,都还难说。
玄应军做内应,关山等人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半分本事也没有展露出来便兵败了。
周道远不愿意跟随我,他要归园田居,不再过问世事,周平安跟在他身边养老送终。
他把关山还有何一霖,给我留下了。
说起正事,两人都认真了起来。
崔子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绢帛,铺在了桌面上。
那绢帛薄如蝉翼,上头清晰的画着整个大周朝的舆图。
这不是寻常的舆图,而是上头标准了各道各州屯兵所在的军事图。
除此之外,山川河流亦是一一标准,一看便不是凡品。
今夜我给你拓一份,是我阿爹绘制的,他去过许多地方,崔子更说着,有些怀念。
他伸出手来,横着一划。
从左到右,南地的四个大道。
剑南道,黔中道,江南西道,江南东道。
黔中江南东,在我手中。
剑南同江南西,不会同我们为敌。
京兆府在北边的关内道。
我要北上,下一个要拿淮南道。
拿下淮南道,再攻河南道,亦或者是山南东道。
再往前一步,便是京兆府了……段怡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山南东道。
长孙凌所在的江陵府,也就是荆州,便隶属于山南东道。
她抬起手指,正欲点那舆图,便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段怡的手一缩,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晏先生同祈郎中二人并列着,健步如飞!她师父那个老瘸子,一瘸一拐的,竟是半分不输晏先生。
段怡有些黑线,顷刻只见,两人挤着,骂骂咧咧的一并进了门。
你这老贼,倒是逍遥。
明明也会医术,偏生自己躲懒,叫我一个老瘸子,忙得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祈郎中说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哼,这什么梅子酒,一点都不清香。
好歹是打了胜战,怎么这么抠搜?段怡我跟你说什么来着?韦猛都舍得给你吃鸡。
祈郎中说着,瞪了崔子更一眼,那是哪看哪烦。
苏州城里到处都是河,淹死你八百回都绰绰有余,你自己个不喝怪哪个?我也没有闲着,嗓子都说得冒烟了,要不然的话,你瞧着那崔大郎旧部这般听话。
晏先生说着,拿起酒壶摇了摇,里头晃荡晃荡的,显然已经没有多少酒了。
他怕祈郎中多喝了一口,直接拿着酒壶,便灌了起来。
待喝完了,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嘴。
晏先生瞥了段怡一眼,对着崔子更禀道,那淮南军,已经退兵了。
贺章并没有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我瞧着贺淮南一直挠来挠去,看着颇为不妥当。
我瞧着像是中毒了,这毒不致死,却是难受得很,不出三日,贺淮南便要起疱疹。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情。
段怡一听,果断的看向了祈郎中。
先生不是号称毒药天下无双么?你怎么没有这样的毒药。
晏先生冲着崔子更眨了眨眼睛,骄傲的抬起了下巴,这毒药可是他的独门秘方。
祈郎中瞧着他那得意的样子,呸了一口,得了吧,这简直就是小童拉出了屎,也要炫耀一番。
老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送人见阎王。
这种雕虫小计,算个屁?直接毒死,岂不是更无情?晏先生一梗,摇了摇头,杀戮太盛,有违天和。
祈郎中白眼一番,对着段怡道,瞧瞧,瞧瞧,什么叫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就是!崔子更杀人的时候,他搁那摇旗呐喊,杀光杀光。
等我们杀人的时候,他就立地成佛了,有违天和,有违天和。
这种老贼,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一旁的崔子更听着,果断的分开了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的二人,他觉得再吵下去,祈郎中绝对不会让那个时机到来了。
先生可是有事?晏先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段怡,荆州长孙家来的信。
段怡一听,顿时乐了,说曹操,曹操到。
先前我看到山南东道想起了我二姐姐,这会儿,她的信便到了。
若是早到一日,指不定那信使还不知道上哪里寻我们去。
她说着,将那书信撕开,认真的看了起来。
一旁的晏先生没有停歇,继续说道,那陈鹤清,从前没有看出来,竟是个人物。
他从定州起兵,如今在那河北道内,已经连下几州之地。
京都危矣。
第二零八章 段淑的话段怡听着,却是并不意外。
晏先生不知道陈鹤清手底下那群死士有多厉害,她当初躲在床底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一个段思贤,便费了她同崔子更九牛二虎之力。
筹备了这么些年,他若是还只能窝在定州一隅,那倒是个大笑话了。
不过,靠暗杀同灭族来争天下的人,本身就是个笑话。
晏先生一梗,他看了看祈郎中,又看了看段怡。
这不对劲啊!今日这师徒二人像是被佛祖开了光似的,怎地莫名的好似比他同崔子更高了一筹。
晏先生想着,瞪了崔子更一眼!他就知晓!自打崔子更瞧上了段怡,他老晏就矮人一头,永世不得翻身。
段淑的信厚厚一沓,她人生的美,字也是十分有风骨,娟秀却并不绵软。
一展开信,一股子淡淡的墨香便扑面而来,让人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
三皇子被杀,你祖父下落不明,段家算是失了势,你二姐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罢?祈郎中说着,颇有些唏嘘。
当初段文昌衣锦还乡,段家老宅门庭若市,段淑想嫁长孙凌还要使心机放能下嫁。
可眨眼的功夫,段家落败,这桩婚事立马颠倒了个个儿,可谓是世事无常。
段怡平静地看着信,她是个聪慧的。
段淑倒是没有报喜不报忧。
拜高踩低本就是常事,虽然长孙家乃是将门,没有那么多繁琐规矩。
不过这林子大了,到底什么鸟都有,牙齿同舌头还会打架,有人阴阳怪气几句,那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她那婆母是知桥嫡亲的姑母,她娘家全族,都在段思贤手下丧命,若是没点情绪,那就是圣人了。
不过阴阳怪气,我是不怕的。
毕竟这天底下,哪个人阴阳怪气得过三妹你,我都习惯了。
婆母顾念她唯一的侄女儿知桥,在你手底下做人质,不会当真为难我。
且你二姐姐我人美心善钱又多,哪个会不喜欢我?我若是受了委屈,就写信唤你来,替我将长孙凌给打趴下。
说起来,公爹时常做梦念叨你的名字被吓醒,因为这个,在我婆母心中,你已经同那母夜叉无异。
段怡瞧着,好笑地摇了摇头。
长孙凌父子为人正直,段淑也不是善茬儿,她倒是不担心她会吃亏。
段怡想着,将那张信搁在了最下头,看起第二页来。
三皇子出事之后,我便使人到处打听祖父祖母,还有大姐姐的下落,均是一无所获。
近日却是收到了邓州来信。
说是他们险中逃生,去了邓州寻姑父姑母庇佑。
祖父原想北上,不过如今天下大乱,路途凶险;便是山南东道境内,各州刺史皆是各自为战,水陆难通,寻常百姓已经不敢在外行走。
段淑写到这里,显然停顿了许久,信纸上头滴了一滴墨。
她并没有换掉,又是接着写道:姑母病重,时日无多,剩下侄儿年幼,无人照看。
那邓州怕也不是久待之地。
祖父祖母打算情况好一些了,要么北上去京城,要么便退回剑南道。
段怡看着皱了皱眉头。
说起来,段文昌同卢氏的确是除了段思贤外,还有一个女儿。
那卢氏不能生育,段思贤乃是楚歌之子,那么这个女儿又是哪里来的?她想着,颇为无语。
这段家人口不多,藏着暗处的故事还挺多。
至于段文昌的打算,段怡心中嘲讽不已,老头子想得还挺美。
三皇子死了,周天子如今自身难保,段文昌便是平安进了京,又能够讨到什么好去?和平之时需要文官,可如今天下大乱,哪里还有他一个打了败仗的前任相公说话之地。
至于剑南道,就更加不可能了。
老抠子怕不是忘记了,先前他才领了兵围攻剑南道,被顾从戎大发慈悲的放了出去。
这会儿,又怎么灰溜溜的回去?不过是布的障眼法罢了。
天下人都在瞄准机会夺取城池,便是段文昌失了雄心,那不是还有卷王段娴么?她是不会自甘落魄的。
段怡想着,并没有将这些人这些事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些人如今于她而言,不过都是陌路人罢了。
段淑的信颇厚,显然有不少话想同段怡说。
段怡想着拿桌上的酒,却是想起早就已经被晏先生连壶给端了。
正在议事的崔子更见状,又唤人取了新的茶水来,给段怡倒了一杯热茶。
段怡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朝下看去。
大哥段锥在苏州做官。
自从科举出仕之后,他便领着嫂嫂林芷外放江南。
他同祖父有嫌隙,鲜少回家,平日同我还有大姐姐,也只是书信往来。
你若是进了苏州城,得闲便替我去看看他。
当年祖父要送你回剑南道,大哥是不同意的,不过他人微言轻,没有作数,也无人记得。
这信的后头,有两个铺子,都是在苏州城中的。
我外祖母是苏州人,留下了一些产业。
阿娘去世的时候,给我们兄妹三个分了。
如今我在荆州,山高路远,这个也用不上。
若是天下乱了,指不定还要被什么人给寐了去。
这两个铺子,你拿一个,另外一个送给大哥。
段怡嘴角抽了抽,翻了翻这一沓信的下头,果不其然的,有两个盖着红色官印的房契。
虽然她对苏州城不了解,不知道这铺子在何处,但是苏州繁华,能作为祖产留下来的铺面,能差到哪里去?这样的东西,段淑说给就给了。
段淑姐姐,我现在躺在你石榴裙下捡钱还来得及么?她想着,又摇了摇头,她又不在苏州城久待,段淑给她这个做甚?倒不如一起给了段锥。
待翻到信的最后一页,段怡有些哭笑不得。
崔子更算是一门好亲事,你性子执拗,切莫要使性子错过了。
你们行伍中人,虽然不拘礼节。
但是出嫁还是得有嫁妆,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让大哥送你出嫁,也算是不失礼数了。
到时候叫大哥帮忙置办田庄铺子。
最后,记得叫大哥给我回信,有空你便来荆州看我。
保重。
二姐姐,你是什么絮叨月老转世么?第二零九章 大兄段锥段怡看完,将那信一合,又塞回了信封中去。
我大兄段锥在这苏州城中,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再来。
我去瞧瞧他。
她既然不打算留在崔子更军中,那么他同晏先生议事,她便也就不便于听了。
崔子更抿了抿嘴唇,并未多言什么。
他倒是想要跟着一起去,提前认识一下大舅兄。
可今日已经唐突了段怡一回,若是再来二回,怕不是要将段怡给吓跑了。
只叫崔惑帮忙,准备了马车,还有一些绸缎首饰之类的见面礼。
段怡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便也没有拒绝。
那崔家的车夫,是个老手,驾车又快又稳当。
段怡撩起了马车帘子,朝着窗外看去,锦城的道路虽然高低起伏,但是有她同关老爷子这么些年的努力,道路拓宽了许多不说,还修得十分的平整。
而这苏州城中,到处都是弯弯曲曲的窄巷子。
因为才下过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墙角生满了粘腻的青苔。
城中的姑娘,穿着颇为的雅致,衣裙颜色瞧着没有锦城的扎眼,不过细细一看,上头绣得层层叠叠的,颇为的华丽。
段锥的宅院,在一条平凡的巷子深处。
巷子里安安静静地,种了几株红梅树,这会儿含苞待放,隐约的散发着香气。
段怡进去的时候,段锥正坐在炭火盆子旁边看书,他生得不怎么像段思贤,抿着嘴唇看上去颇为严肃,显然应该是像了他死去的娘亲。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一个穿着淡紫色裙衫的妇人,挺着大肚子,从古琴后头站了起身,她招呼了人上茶水点心来,笑着出了声:难怪今日一早,便听闻喜鹊叫,原来是三妹妹来了。
你大哥哥就是这性子,我还常说,我这哪里是嫁人,简直像是嫁了个祖宗。
段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端起了茶盏,你是跟着崔二郎,一起进的苏州城?之前淑娘给我来过信,说你跟着顾使公习武,使得一手好枪法。
你可打算,日后便一直待在苏州城中?他说着像是怕被段怡误会似的,又道,你放心,我段锥不是攀附之人。
即便是你做了江南王妃,我也不会上门讨要什么。
做个小官,生儿育女,便足够了。
他说着,顿了顿,父亲他……段怡若有所思的看了段锥一眼,从袖袋里掏出了段淑的信来,递给了她。
二姐姐应当同你说了,父亲死了,就埋在剑南道段家的祖坟里。
你没有回去奔丧,也不必在意,毕竟我在跟前,都没有去上一炷香。
我明日便要离开苏州城了,受了二姐姐之托,过来看你。
那两个铺子,她给你的。
知晓你不是攀附之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大乱。
段怡说着,看向了你妇人的肚子,嫂嫂有孕在身,你是文官无甚自保能力。
如今段家倒了,你在同僚之中,怕不是举步维艰。
若是实在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去寻崔子更。
与攀附无关,欠了债日后还便是,总比后悔来得好。
若是你还不了,我可以替你还。
就当是给我侄儿的见面礼了。
段怡说完,站了起身,对着段锥同那林芝行了个礼。
从进巷子起,她便猜着了,这段锥要不是个自命清高的中二少年,同家中断绝了关系。
要不就是当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同段家离了心。
这里住着都是寻常百姓,他们这院子更是弹丸之地,住得并不宽裕。
那劳什子中了状元之后便发家致富的,多半都是贪官。
像段锥这样的小官,随便伸手一撸,没有千儿那也有八百。
凭借着那么一点俸禄,想要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那是十分困难的。
段锥一愣,他抿了抿嘴,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段怡,又看了看段淑的信,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是哥哥,我应该庇护你们的,但是我……你小时候,我便没有护住你。
段锥说着,长叹了一口气,你离开京城的时候,年纪小,有许多事情都不知晓。
我的性子,像我母亲,不会来事,更不喜欢祖父说的那些场面上的虚言。
他说着,拨了拨手上的佛珠串子。
当年楚光邑要送你守祖坟,我是不同意的。
可是家中是祖父的一言堂。
后来他们想要娴娘做东宫太子妃,我又是不同意的。
那宫中看着花团锦簇,其实凶险万分,一不留神尸骨无存。
再后来,他们又想要淑娘嫁给国舅……每一回我都不同意,可事情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同段家那条大船,本就是背道而驰的。
我心中十分惭愧,我是男儿,本应该在家中替你们避风遮雨。
但是,我却自私的选择最轻松的路,不担负任何的责任,眼不见为净。
段锥说着,有些哽咽。
没有想到,转过头来,竟是要妹妹们庇护我。
林芝瞧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她的眼眶亦是红彤彤的,夫君这些年也过得不好,每回听到妹妹们的消息,都是又哭又笑的。
前些日子娴妹妹嫁了三皇子,他偷偷的乐呵;可没有几日,却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他又大哭了一场。
这铺子妹妹你拿着傍身吧。
我们有婆母的嫁妆,我也有自己的嫁妆。
不过我们夫妻二人,都喜欢清静,不喜同人往来,要那么多钱财,也没有用处。
住在那等好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事情驳杂。
倒不如这里简单。
我们在这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小的书院,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
你哥哥教人读书写字,我便教女红弹琴。
不过这几日城中不安,书院也关门了。
段怡有些意外的张了张嘴,不是,是我唐突了!我这分明就是乞丐在土豪面前炫富,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啊!你飘了啊!段怡!忘记你是段家最穷的人了!人家已经视金钱如粪土了,可她还在为一个大子儿窃窃欢喜。
人生怎地如此残酷!她站起身来,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要,走了。
嗯,祝你们好好活着。
她说着,领着知路落荒而逃。
知路上了马车,一头雾水的,姑娘,我们送了那好些礼,怎么连饭都不留下来吃!段怡拍了拍胸脯,看了那段锥门前的红梅一眼,菩萨家的饭,我这种恶棍,哪里吃得下。
段怡正准备叫车夫驾车离开,就听到脚步声传来,那段锥快步的追了过来,递给了段怡一本书,铺面我先替淑娘收着,待他日天下安定了,再还给她。
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听闻你喜欢木事,这里有一本我偶然得到的书,便送给你了。
好好活着。
段锥说着,快步的朝着小院里走去,啪的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第二一零章 小心腰折了门里的大嫂嫂林芝瞧着好笑,她轻轻地捂了捂嘴,嗔怪道,这说你这个人,三妹妹头一回来,你竟是都不留人吃饭。
送书便送书,胡乱的塞过去,算个怎么回事?告别的话也没有好好说,妹妹该是一头雾水了。
我本想着,前两日正好做了一件新袄,我同妹妹身量差不多,她穿得单薄,当送与她。
偏生你跟一阵风似的。
她说着,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个妹妹头一回见,倒是个爽利人儿。
我原想着,她非婆母所生,你们当相看两厌才是。
没有想到,倒是难得地……林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锥打断了。
他摇了摇头,都是体面人罢了。
少年的时候,他的确很厌恶段怡。
母亲尸骨未寒,顾杏便进了段家门,不久之后,就有了段怡。
他身为原配长子,又岂能不寒心?只不过他读的是圣贤书,教的是天下理。
等到年幼的段怡,一个人被流放去了坟地,他那心中的怨恨,便再也没有了。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他连那些初次谋面的孤寡孩子都好好相待,又岂会为难一个段怡。
我没有为段怡做过什么事,是以咱们也没有道理靠着她去借江南王的东风,人情债岂是那般好还的?不拖累她,不给她添麻烦,是我们做兄嫂的,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若是自幼得庇佑,孰想去那血海尸山?段锥说着,轻叹一口气,扶住了林芝,朝着炭盆边行去,待她稳当坐下了,方又拿起先前未看完的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林芝没有说话,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又朝着他身后的书架看去。
段锥好读书,屋子整整一面墙,都是他的藏书。
越往里去,越是珍贵,平日清理,都不假于人手,但现如今,那里空出了一个缺儿,当时方才他急吼吼的拿了去送给了段怡。
林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头一笑。
马车上的段怡拿着那书仔细一看,欢喜得差点儿没有将这马车顶给掀翻了。
她迫不及待,小心翼翼的翻开了书皮,一张图纸映入眼帘,让她越发的激动了起来。
早知大兄要送我一本大师手札,我还同那贺淮南废话什么,早就直奔这里来了。
段怡想着,认真的看了起来。
一旁的知路瞧着,撅了撅嘴,连饭都不留姑娘吃,这么些年,同那陌路人似的。
说得倒是好听,当年为姑娘说了话,可姑娘还不是在那坟头住着,连他的一根葱都没有收到。
段怡听着她嘀嘀咕咕的,忍不住笑了出声。
就你小气!想想我那亲爹亲娘,是不是觉得今日出门烧了高香了?知路小脸瞬间跨了,她趴在马车的窗边,吹着冷风,姑娘,我们刚丢了苏州城里老大一个铺子,还不许我心疼心疼?她正嘟囔着,突然瞧见路边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马车瞬间停了下来。
姑娘,是小崔将军!知路嚷嚷道。
段怡一愣,将手中的书放在了腿上,撩起了马车帘子。
崔子更依旧穿着一身玄色的的衣袍,看上去先前见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又大大的不同。
这袍子的衣领袖口上,都用黑色的线,绣了繁杂了花纹。
绣娘给你绣衣衫,怕是要骂骂咧咧,这简直是绣给瞎子看。
这暗纹摸上去明显,可要看清,还需要她这般火眼金睛。
崔子更冲着段怡伸了出手,说过等你来了江南东道,要请你吃红烧肉,还有熏鱼的。
虽然不是我下厨,但是我知晓,这城中有一个好去处,从前我阿爹阿娘,经常领着我去的。
段怡点了点头,将那书册小心翼翼的收好了,抱在怀中,然后跳下了马车。
崔子更眼眸一动,对着那车夫道,你送知路姑娘,去梅心小筑。
那梅心小筑,便是他母亲当年住的别院。
段怡沉思片刻,将手中的书,递给了知路,好好收起来,这可比一间铺子重要多了。
你回去收拾行李,同老贾说,咱们明日一早便离开苏州城。
知路看了崔子更一眼,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如今正值用午食的时候,苏州城刚刚打完仗,有不少人都庆幸劫后余生,茶楼酒馆满当当的,好似繁华盛世。
段怡四处瞧着,有些恍惚,这一路行来,也就苏州城,能同我们锦城媲美。
她说着,眼睛不由得跟着一个过路的美人看去,不亏是江南出美人,这里的姑娘,连腰都细一些。
一旁的崔子更听着,将自己的大手,放在了段怡的头上,他轻轻的拨了拨段怡的头,成功的让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段怡一瞅,揶揄道,崔叔叔,别吸气!再吸怕你腰折了。
崔子更闻言,无奈的笑了笑,你这眼睛,倒是比瞎子好使,都能无中生有了。
他说着,领着段怡拐了个弯儿,上了一栋小楼。
虽然是在巷子深处,可这小楼里热闹得紧,座无虚席。
崔子更一进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便迎了过来,他的眼中闪着泪花,激动的说道,二郎可算回来了。
听到了你沉冤得雪的消息,我便想着,你兴许要来。
雅室一直给你留着,你爱吃的菜,也都备上了。
老掌柜说着,擦了擦眼泪,看了段怡一眼,惊喜的说道,这位……老王爷在天有灵,一定会欢喜的。
他说着,也不等崔子更回应,更不容段怡辩解,自顾自的便上前引路,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这酒楼看着不起眼,雅室的景致却是十分不错,段怡一进屋子,便朝着那窗边看去,窗外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上头三五不时的,有乌篷船经过。
偶有年轻的姑娘,幽幽地唱着歌。
老掌柜亲自倒了茶水,又揉了揉眼睛,段三娘子可有什么忌口的?有的人喜酸,有的人喜辣,段三娘子喜欢什么?段怡脚下一滑,险些没有一个倒葱扎进河里去。
她猛的回过头去,便瞧见那老掌柜的,细心的在她的座位上,加了一个软软的靠枕。
她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她的腰明明就很细好吗?哪里就输给苏州姑娘,显得像是有孕在身了!段怡面无表情的想着,默默的将藏在腰间的药包,暗器,零嘴,银钱,一样样地掏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又深吸了一口气,将腰带抽紧了些。
老掌柜一头雾水的看了段怡一眼,默默的下去了。
崔子更瞧着,将桌上的点心朝着段怡的方向推了推。
学着她之前的话道,别吸气,再吸怕你腰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