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二字一出口,长孙将军长舒了一口气,反倒是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虽然段怡最后一句话不中听,但他并不是什么三岁孩童,若是段怡丝毫不权衡利弊,那她根本就坐不稳这个襄阳城,她的信任二字,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漂亮归漂亮,可随时都会垮塌。
长孙老将军默默地想着,他将三个儿子都一股脑儿的带来了襄阳,其实在心中,他早就认可了段怡吧。
更何况,不认可又如何呢?段怡统领山南,如今手中之兵,乃是荆州军的数倍,她若是真要打,他们断然不是对手。
如今君臣相和,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他是舒坦了,可那长孙二郎却是被这两个字吓得脚下一滑,站成了一个八字。
段怡的长枪已经砸到了面前,他来不及站稳,慌忙抬手用双锏一迎,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长孙二郎稳稳当当的在地上劈成了一条直线,他一脸狰狞地举着双锏……直到段怡的长枪已经收了回去,他还这么举着,一字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长孙大郎同长孙凌瞧着,只觉得自己的大腿,也撕得疼了起来。
段怡清了清嗓子,你还好吗?长孙二郎倔强的抬起头来,他咬着牙,眼中含着泪,好得很!听着他压抑中带着撕心裂肺的语调,长孙凌只觉得,自己的大腿更加疼了。
他快步的走到了长孙二郎跟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长孙二郎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的看着段怡,阿爹诚不欺我!他觉得自己个从此之后,要同亲爹一样,时常梦到段怡被吓醒,不是,他是被疼醒了。
如此,我的家,就拜托长孙将军替我守着了。
长孙老将军神色一凛,冲着段怡行了臣礼,某必不负主公所托。
大周端瑞二十年。
内枢密使曹桑同田妃勾结,谋害天子陈宏。
京畿道新主,郑王旧部沈青安黄袍加身,改周为燕,自封为王。
沈青安以段文昌为相,封段家长女,先太子妃段娴为后。
且将周朝皇室屠杀殆尽,将那周天子陈宏悬挂城头,曝尸三日。
但朝中有反对声者,皆屠其满门,一时之间京城遍地鲜血,犹如人间炼狱。
自此大周朝彻底覆灭。
此事一出,震惊天下。
文人纷纷,痛骂燕王沈青安残暴不仁,杀戮过重,是为暴君。
河北道郑王遗孤陈鹤清,自封周天子,率先出兵,随后各道霸主纷纷出兵伐燕。
一时之间,除了剑南军外,其余大军皆是朝北进发,直指京都。
襄阳城外,段怡喝干了最后一碗酒,将那碗咣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她举起手中的长枪,朝着天空中连戳了三下,然后拿起了大鼓槌咚咚的敲响了战鼓。
骑在马背上的苏筠,和着那鼓声,吹响了出征的号角。
扛着大旗的旗手们手一松,那火红色的写有段字的军旗,随风飘扬了起来。
段家军齐齐的大呔三声!段怡翻身上马,朝着城楼之上拱了拱手。
长孙老将军神色一肃,朝着段怡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他身边站着的大肚子的段淑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
一旁的长孙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主公武艺高强,又有苏筠韦猛在侧,定能直捣京都,做这天下之主。
段淑心中轻叹。
她哪里求的是什么天下之主?她只求三妹妹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一世平安。
段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瞧着段怡远去的身影,难得的有些怅然起来。
她没有想到,那日在襄阳城中的一顿饭,竟是她们姐妹最后的安稳了。
她同段怡,还有段娴同段静,四姐妹竟是站在了战场的两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长孙二郎低着头,坐在马背上,头一回觉得戴着头盔是如此美妙的事。
放眼看去,数万人都差不离的,像是那皇陵之中陪葬的俑人一样,根本就没有人认得出他来。
自打先前在使公府中劈了个叉,他便再也没有抬过头了。
简直丢死人了!兄弟见面的第一句,不是你吃了没,而是今天你可还蛋疼?他脑瓜疼!父亲想要兄弟三人当中,有人随段怡出征,他果断地跟了来,等他从京都归来,那三个坏人,就该忘记那丢人的一幕了吧。
长孙二郎可是也发觉了头盔的美妙?长孙二郎听着有人搭话,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这事已经传开了?他想着,心惊肉跳的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绿油油的家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曹奔你靠这般近作甚,吓死个人?曹奔一脸羞涩,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盔。
咱们都是殿后的,日后要一同作战。
放心,在我这里,你不摘掉头盔,也不会有人嘲笑你的。
长孙二郎一头雾水,不摘掉这个铁家伙,头发捂在里头,不生一脑壳的痱子?待离开了襄阳城,没有父兄在侧,他长孙二郎又是活过来的一条英雄好汉。
到时候还用躲什么?曹奔神色大变,哼了一声,拍马到后方去了。
长孙二郎挠了挠头,你又不是蜀中人,咋滴还变脸!他算是发现了,这段家军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大病。
长孙二郎想着,四下里看了过去。
同其他的军中,主帅一般在中军便于指挥不同。
这段家军军师祈郎中同阵法大师程穹方才在中军,而主帅段怡则是左边苏筠右边韦猛在前军打头阵。
往后看去……长孙二郎回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只见那斜后方的路边上,不知道何时,堆满了一车车的的米粮,都用麻袋装得整整齐齐的。
那伙夫之王老牛,正同一个少年郎说着话,指挥着人将米粮有条不紊的拉入军中。
羡慕不?那是祈郎中新找回来的儿子,名叫祈景泓!他的头发可真多!长孙二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想着那曹奔怎地又回来了,头发多有什么了不起,谁还没有头发了?曹奔大怒,狠狠地剜了长孙二郎一眼,拍马又离开了。
长孙二郎收回了视线,木起了一张脸。
现在回襄阳,还来得及吗?第三零零章 娘子军长孙二郎思绪万千,先前拉伤的腿尚未完好,他想着趁着不备,踩着马鞍站了起来。
这一眼望去,惊得他合不拢嘴去。
只见那大军当中,有一只特别的队伍,她们一个个的生得五大三粗,壮得宛若那小牛犊子似的。
身形壮硕在段家军中不算什么,长孙二郎自认为是粗人,可被这军中的狂放的野兽们一承托,他觉得自己个穿鲜艳点,那都能做王的男人。
可那一支队伍,全是小娘子。
她们的手上,戴着一种奇怪的手套儿,那手套上头,全是牙齿一般的尖刺,瞧着令人头皮发麻。
长孙二郎一屁股坐了下来,冲着旁边的人问道:刘参军,你们这军中怎么还有女人?那刘参军正是随着段怡从蜀中来的六十人之一,啷个不能有?我们主公都是姑娘,哪个比她强?长孙二将军可莫要瞧不起她们。
刘参军说着,双手握紧拳头,做出了一个秀肌肉的动作。
主公心胸宽广,别说容人之量,便是那山上的狒狒,只要它能行军打仗,照样可以在我段家军中做大将。
那些武娘子,从前可都是角力高手。
长孙二郎恍然大悟。
大周朝富贵闲人多,贵族生活奢靡,那兜里的银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还不是绞尽脑汁的玩出了花儿,像什么打马球投壶,斗鸡斗蛐蛐儿,听曲看胡旋舞,那都落了平庸。
纨绔子弟们花样百出,这其中有一项颇为风靡的玩项,便是角力。
两个姑娘在台上徒手肉搏,一群兜里有子的公子哥儿们吆喝着拿钱下注……是京都里都时兴的玩法。
玩角力的姑娘们,就算不是天生魁梧,那也是后头将自己练壮实如牛犊子,这样才有二把子力气。
这样的姑奶奶哪个敢娶回去,若是夫郎生了二心,还不被她们一把摔成肉泥?所以多半在台上能打的时候,是有人欢呼有人捧的角色。
一旦打不动了,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刘参军说着,忍不住骄傲的抬起了下巴,这天下只有咱们段家军可招小娘子入伍,只要有本事,人人都是木兰君!这些角力娘子纷纷来投,生生的组成了一支娘子军!长孙二郎听着这话,忍不住朝着段怡所在的方向看去。
段三娘子,真是有意思之人。
刘参军听着,笑了出声,他认真的说道,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
长孙二郎心中一凛,莫名的觉得心潮澎拜起来。
刘参军默默地同他拉开了距离,让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发散,心中忍不住感叹道:苏筠让他背的话,真真是名言警句!只恨他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不然的话,定是要苏筠给他写上一本《苏子曰》,四处传颂,让这世上每一个人,都知晓段怡的大名。
在段怡身边的小王爷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啷个回事,怕是今日没有吃饱饭,鼻子都造反咯!段怡闻言,看了看他嘴角的油光,你刚刚才啃了一只鸡腿。
啷个不说,是你爹念叨你?苏筠惊恐地摇了摇头,我才不会跟他回去,那王爷谁爱做谁做去。
段怡无语的将头别向了韦猛那一边,人与人投胎能力的差距,比来世做人还是做狗的差距都大。
山南东道同京畿道比邻,从襄阳城往西北方向走,穿过均州再入商州,到了那蓝田关,便是京畿道,离那京都不远了。
因为就在道内行军,段家军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那蓝田关,安营扎寨。
待营中大定,开始造饭的时候,正好是日暮时分。
军中最大的那个营帐里头,坐满了人。
长孙二郎默默地坐在队尾一角,神色复杂的听着斥候说话。
那是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长孙二郎已经打听过了,名叫武宫,据说曾经是青牛山上的土匪,被段怡同程穹发现,如今已经是斥候之首了。
长孙二郎神色颇为复杂,说起来他们荆州,除了父亲,手下的大将,便是他们兄弟三人。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来投,只是觉得不能熬死他们三兄弟,便离开了。
当时他还沾沾自喜,自觉长孙家祖坟冒了青烟,旁的家族富不过三代。
到了他们这里,三个儿郎个个都能打,孰人不称羡!可他入了这段家军,段怡二话不说,直接让他统领了一支军队。
他还想着,姓长孙的果然了得,不管去了哪里,那都是座上宾,要叫人另眼相看。
如今看来,那刘参军说的话竟是真的。
在这段家军中,只要你有本事,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能得到段怡的另眼相看。
主公,如今京都已经封城,百姓不得进出。
昨日燕王沈青安同周王陈鹤清在通化门外大战了一场。
周军大败。
沈青安屠光了所有战俘,武宫说着,抬起头来看了段怡一眼,想了想又道,大战之时,燕王妃在城楼之上鼓琴……沈青安握着她的手,亲手斩下一小卒头颅。
燕王妃当场晕了过去。
段怡听着,皱了皱眉头。
燕王妃,那便是段娴。
她搓了搓手心,这沈青安,听得想让人砍掉他的脑袋。
坐在下头的刽子手徐易一听,顿时急眼了,主公,莫要抢我生意,我家八代单传的手艺,可不能到我这里就失传了。
帐篷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武宫见段怡没有把段娴放在心上,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陇右大军同我们一样,驻扎在京畿道周遭,并没有再前进一步,插手燕周之战。
江南王同苏王爷的大军已经在路上,根据传回来的消息,约莫明日一早,便能入京畿。
武宫说着,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张舆图来。
这是京都的舆图,上头用灰炭标记了一些我们探查到的情况……报!门外的声响打断了武宫的话,段怡点了点头,营前的守卫立马将一个小兵放了进来。
启禀主公,营前有人鬼鬼祟祟,刘参军抓了人一问,说是周王信使,有书信一封,要交给主公。
第三零一章 五皇子的信该不会又是来求娶我们段怡的吧!苏筠一听,气呼呼地站了起身。
啊呸!这厮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他便是给我们段三当通房丫头都不配。
上一个来求亲的田楚英,坟头都长草了。
段怡被通房丫头四个字吓得一个激灵,呛住了口水,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无声控诉的看向了老贾,能别领着小王爷去看大戏,听书了么?多好一个孩子,脑子已经歪出了三十里地。
那些入了山南方才跟在段怡身边的将领们,一个个眼睛都燃起了兴奋的光,期待的看向了那小兵手中的信。
小王爷,要不给说说,什么又要求娶?从前那五皇子,不是,那周王求娶过我们主公么?不怕死的徐易,又一回开了口。
不等苏筠回答,段怡清了清嗓子,冲着那小兵招了招手,将那封接了过来。
她将那信朝着祈郎中那边一伸,祈郎中面无表情的洒上了一把粉末,等了一会儿,见粉末没有变色,这才收了回来,打开来看。
这一看,段怡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信中说的事情,自是同那求亲无关。
陈鹤清在那河北道已经成了亲,娶了当地望族白家的女儿。
就像当初淮南道的贺家想要同崔子更联姻一样,这一统天下可不光是有打仗这么一条路。
陈鹤清能够为了剑南军求娶她,自是会为了河北道求娶白氏女。
可这信中,说的并不主要是这件事。
陈鹤清想要同我们联合,一起攻打京都。
段怡说着,将那封信递给了祈郎中。
又拿起了桌案上笔,挥毫写了四个大字,坐等你死。
她拿起纸张吹了吹,又塞回了先前那陈鹤清的信封里,将这个给信使。
屋子里的那群壮汉们瞧着,顿时坐不住了。
我去,我去!他们有信使来,我们也得有信使去不是!让我把这四个字送过去!苏筠同徐易争抢了起来!坐在角落的长孙二郎缩了缩脖子,这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们哪里是想去送信,他们分明是想要去周王营帐之中,瞧他气得吐血的一幕。
段怡啧啧了两声,想送死那还不容易,去外头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旧事,这黄泉路宽着呢,你们咋还争先恐后的?苏筠同徐易一听,讪讪地站在了一旁,觍着脸笑了起来。
段怡无语的将信给了那小兵,摆了摆手,今日我们便在这里安营扎寨,按照先前在襄阳部署好的,注意防范,小心有人夜里偷袭。
说起正事,其他的人都不闹了,袖子一撸,冲着段怡行了礼,纷纷退了出去。
武宫起身,将那标记好的舆图,双手恭敬的递了过来,放在了段怡的桌案上,方才告辞而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营帐里头便只剩下段怡,祈郎中同程穹了。
祈郎中将手中的信,递给了程穹,他皱了皱眉头,若这陈鹤清信中说的是真的,那么田楚英当初说要你小心他师父,便是有迹可循的了。
段怡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陈鹤清是何意,但这信中的确是提及了一些他们不知晓的往事。
这事还要从许多年前说起,话说段思贤的那个师父,乃是郑王暗卫的首领。
他武艺高强,听闻从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
只不过同那等所谓的大侠不同。
那人并非什么名门正派,年轻之时,行事过于狠辣,同那等魔教之徒无异。
后来年纪大了一些之后,因缘际会,做了郑王的暗卫统领,倒是改邪归正。
他来的时候,不光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三个徒弟。
而沈青安,便是他座下的大弟子。
而段思贤,则是他的关门弟子。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四个徒弟死了两个,如今便只剩下沉青安同段思贤了。
段思贤天资卓越,武学天赋十分的可怖,在入门之后,很快便得了师父的欢心。
他年纪最小,生得又好看,出身相府不说,还是郑王看重的伙伴。
这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都让师父对他另眼相看,很快将沈青安比进了泥里。
那姓沈的本就不是豁达之人,在郑王选了段思贤做为新的暗卫统领的时候,这种不满累积到了极点,两人更是生了嫌隙,十分的不睦。
郑王去世之后,暗卫死的死,伤的伤。
沈青安同段思贤亦是分道扬镳,段思贤继续藏在段府中做纨绔子,而沈青安则是去了襄阳田家做了供奉长老,收了弟子田楚英。
程穹看完最后一个字,将那信给合上了,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段怡。
那陈鹤清的意思是,沈青安小人得志,他娶了段娴为妻,并非是属意于她,更加不是看中段相的本事,而是想要借此来逼迫你父亲现身,报复于他。
不光是如此,他怕是还想要拿你,还有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开刀。
段怡嘲讽的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不愧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同我父亲一样,都是个疯的。
而且,他不是想要拿我开刀,而是已经拿了。
田楚英不就是他给我安排的拦路虎么?想想当日在襄阳军中服毒自尽的人。
程穹听着段怡笃定的话,眼皮子跳了跳。
主公,人家那哪里是服毒自尽?人家那是想要死遁。
可惜还没有迈出第二步,便被你一把火给葬送了。
主公言之有理,程穹说道。
唉,他也想要做忠良,奈何同小王爷在一起久了,军中人人是佞臣!那药是沈青安叫田楚英送去剑南的,他应该比我们更早的知道,段思贤根本就没有死,段怡说着,嘲讽的笑了笑,只不过他高估了我们这些人,在段思贤心中的地位。
一旁的祈郎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幽幽地说道,我有一个疑问,那沈青安到底多少岁了?他比你爹都大,却还娶了段娴。
这可能不是拿你们当人质,而是想要将老段家的祖坟都刨出来羞辱。
多大的仇怨啊!第三零二章 颇有蹊跷段怡闻言,皱了皱眉头。
若真要羞辱,何不让我大姐姐做妾?好好的师兄不做,要给人当女婿?再则,段思贤若是死遁离开了剑南道。
他本是郑王死忠,按理说活过来之后,应该屁颠屁颠的冲到陈鹤清身边去,继续做走狗才是。
作何他要像那新媳妇上轿似的,遮遮掩掩的?祈郎中同程穹听着段怡的话,都沉默了下来。
这事儿,的确是透露着一股子的蹊跷。
不必忧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人家拿我们当对手,自是会主动凑上前来,到时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便是。
段怡眼睛亮晶晶的,她举起了拳头,在空中挥了挥。
在拳头之下,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捅破它便是!祈郎中心中一荡,面上却是一脸鄙夷:撸着袖子就上,要我同程穹这样的智将作何?段怡睁大了眼睛,激动的抓住了祈郎中的衣袖,祈郎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心中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想说什么?我想说先生你可算是有了自知之明,知晓你们是吃白饭的了!祈郎中气了个倒仰,他伸出手来,对着段怡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你这个不孝徒弟!天色不早了,一路急行军,你也困顿了,今夜便好好歇着。
这营中布防之事……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同程穹若是不做点什么,还真当我们吃白饭了!祈郎中说着,看向了程穹。
程穹却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我天天练兵,没有吃白饭。
先生嘛……他的那个嘛字拖了老长!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祈郎中却是半分没有恼,他看着程穹啪啪啪的抚起掌来,瞅瞅瞅瞅,石头都开窍了!程穹耳根子一红。
你们不知道吗?老实的正人君子在段家军中,简直就像是坟头上的红灯笼,格格不入。
他容易吗?三人又正经的议了一番事,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方才各自散去。
营帐之中,瞬间空荡荡的起来。
知路见段怡已经议完了事,方才端着水走了进来。
段怡正看着舆图出神,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你今日随珍娘去义诊,感觉如何?知路听着将水盆搁在了段怡身边,姑娘脚乏了,泡泡脚罢,水温刚刚好。
珍娘夸我在这一道上有天赋,要多给人瞧病,瞧得多了,便能出师了。
每次大战之后,都有那么多伤兵,祈先生同珍娘都看不过来,我若是能独当一面,也能帮上姑娘。
段怡闻言心中一暖,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知路,不知不觉当中,知路已经出落得越发的成熟稳重,颇有几分掌事风范了。
若说起来,知路是陪着她最久,也是最亲近的人。
那可不是?我们知路可是闻一闻,便能闻出来旁人熬的什么药的天才!知路脸一红,又忙不迭得给段怡倒茶去,说起来我今日义诊的时候,见着了一个人。
见段怡一脸的好奇,知路又道,姑娘十成十是不认得的,是静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名叫红穗。
她生得好看,我见犹怜的。
从前在府中的时候,静姑娘像个木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屋子里的小丫头,没得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这红穗便是其中一个尖嘴儿。
段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告诉了你段静的事?知路点了点头,一脸的唏嘘。
可不是,我也不是有意打听,兴许是她时日无多,又刚好瞧见了故人,这才说了个齐全。
说是那王占毁了容貌之后,性情大变。
仗着三殿下没了之后,段家落入了泥坑里,对静姑娘十分的苛刻。
她那婆母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成日里给她立规矩。
王占喝酒,喝醉了便打静姑娘。
陪房们见静姑娘不受宠爱,又没了娘家撑腰,一个个的都心思活络了起来。
红穗便是其中之一。
她生得好,气运也不错,竟是抢在静姑娘前头,有了身孕。
可不想王占那日醉酒,将她打了一顿,孩儿没了不说,还落下了病。
段怡蹙了蹙眉,如今段娴做了燕王妃,我祖父又做了相国,王家便又看重起段静来,将后院里的狐媚子,都发卖了?知路听着,惊讶的看向了段怡,可不是!段怡并不意外,王家那种墙头草,本来就是见风使舵的。
当初王占本来是五皇子陈鹤清的手下,可王家瞧着段文昌扶持三皇子,眼瞅着他就要做太子,便又转头了三皇子。
可三皇子回京路上被杀,段家没落。
王家一下子便尴尬了,进退两难,想来有很长一段时日,日子都不大好过。
现如今段娴这么粗壮的大腿,他们岂有不抱之理?见段怡兴致缺缺,知路便也不细说了,也是,当初姑娘还劝静姑娘来着,说王占不是良人,静姑娘却是不听,瞧中了那王家的富贵,想着庶女高嫁。
现在看来,真正聪明的,当属淑姑娘才对。
我瞧着那长孙凌把二姑娘,那是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嘴中怕化了。
知路想着,替段怡拿了便鞋来,姑娘,也不知道小崔将军,可有长孙将军那般细心。
段怡点了点头,是挺细心的,隔三差五的给我送鸽子炖汤喝。
知路笑了起来,她将铜盆端了出去,回来见段怡上了榻,将屋子里的光亮灭了,走了出去。
段怡揉了揉眼睛,朝着床里头一薅,却见里头空空如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灵机那家伙,倒是在襄阳城里做神仙,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人拜它。
便是战神蚩尤都想不到,食铁兽不做坐骑,还能做大仙。
段怡想着,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个绣着灵机的香包来,只不过上头的那三柱香,硬生生的叫段怡改成了竹笋。
她闻着那熟悉的味道,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夜越发的的深了,巡逻的段家军,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他们尚未过蓝田关,这里还在山南东道境内,多少还算安全。
突然之间,一道黑影闪过,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第三零三章 乌龟王八巡逻的士兵揉了揉眼睛,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将段怡的营帐门帘吹了起来。
待他想要认真看去,那门帘却是又落了下来,营帐里头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无。
士兵嗤笑一声。
他家主公有多凶残,全山南人民都知道。
在襄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来行刺,只是那知路姑娘都没有惊醒,人便死翘翘被扔在院子里了。
到了第二日早晨,整个襄阳城都能听见知路的尖叫声。
那声音,就像公鸡打鸣,庙里的和尚撞钟一样,都成了襄阳人的日常了。
士兵想着,心中大定,扛着长枪继续巡逻起来。
便是进去了一只鬼,那他们主公也是捉鬼天师段魁。
崔子更进了营帐,脚步却是慢了下来,他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了桌案上,然后轻手轻脚的的朝着段怡的床榻走去。
营帐里头黑漆漆的,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让人适应了这种昏暗的光线。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段怡睡得四仰八叉的,被子半截还在床榻上,半截却是已经落在了地上。
她雪白的中衣露在了外头,袖子撸得高高的,白皙的手臂上缠着锦袋的红绳,在黑暗中给的明显。
崔子更瞧着,红了脸。
他弯下腰去,想要将段怡的锦被捡起,却感觉一阵劲风袭来。
崔子更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只见段怡拳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那姑娘双目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崔子更想着,握紧了拳头,朝着段怡对轰过去。
段怡只觉得手上一麻,她快速的变拳为爪,学着那九阴白骨爪的模样,一跃而起,朝着崔子更的颅顶抓去。
崔子更一个鹞子翻身,朝前一滚,却是啪的一下,落在了榻上。
紧接着,夜空中响起了细微的咔嚓声。
这声音,格外的清脆,在两个武林高手的耳朵里,像是打雷一般清晰。
段怡的嘴角抽了抽,收回了爪子。
该不会一会儿我的床榻了吧?那我段怡岂不是要青史留名,说我体重三百余斤,重如磐石,上床压垮榻,上马累死马?崔子更讪讪的一个翻身,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我会拿着剑,架在史官的脖子上,叫他写是灵机压塌的。
段怡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习惯了黑夜,看着四周都无比的清晰了起来。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脸黑心黑,成日里还穿得像一只黑乌鸦似的。
段怡走到了桌案边,坐了下来,摸着黑给崔子更倒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崔子更跟过来坐下,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我怕穿得像鸽子,会被某人拿来炖汤喝。
还是乌鸦命大一些。
两人听着这熟悉的斗嘴,忍不住都笑了笑。
看来我的斥候是吃白饭的,他说你早晨方才能到。
崔子更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某有想见的人,便一个人先行一步,大军的确是要天亮的时候,方才能到。
段怡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哈哈,莫不是你受了晏先生所托,来瞧我师父的大儿子?这老铁树开花,真是浪得很,叫人招架不住!崔子更瞧着段怡红了脸,勾了勾嘴角,已经见过了。
段怡颇为惊讶,何时见过?那祈景泓可是刚认回来的,她都只见了那么一面,崔子更远在江南,如何相见?那日我同晏先生,正在苏州城中。
晏先生正坐在堂前,同人炫耀学问,抬高自己个一句,便要贬低祈先生三句。
威风抖擞的时候,从空中飞来了十二只鸽子,劈头盖脸的扑了他一身毛。
从每一只鸽子的腿上,都取下了一个纸片儿。
那纸片乍一眼瞧不出是什么,就是一些杂乱的线。
可等十二张纸拼好了之后,竟是一张人的画像。
那背面写了几个字。
崔子更说着,眼中都是笑意。
那上头写着,我儿子!亲生的!你有吗?段怡哈哈大笑起来。
晏先生当场差点没有气死,直接将那信烧了不说。
立马去外头捡了一只乌龟回来,在那背上刻了字:没子女!来讨债!一身轻!段怡听着,看向了崔子更,虽然在说着笑话,但他却是面无表情的。
她想着,手已经比脑子更快,直接伸了过去,扯了扯崔子更的脸颊,将他的嘴角扯得上翘起来。
崔子更瞳孔一震,万千言语的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段怡回过神来,像是被烫了一般,讪讪的收回了手。
小孩子的脸比较嫩,总是让人想捏。
我这个做姨的,实在没忍住。
段怡的话一出口,恨不得给自己个一个大耳刮子。
不是,这话听起来,感觉自己都不好意思说沈青安是个变态了!我想娶你,你想做我姨母?崔子更幽幽地说道,小孩子?我不是你叔叔么?这绝对是夜太深了,所以才造成她有些昏头。
姨同叔,是挺般配的,崔子更又道。
事到如今,段怡觉得,也没有什么脸可以丢了。
乌龟同王八更般配,你想当乌龟还是王八?崔子更一梗。
段怡嘿嘿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不等崔子更答话,她又接着道:要不你当王八吧,晏先生不是正好养了一只龟?崔子更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了看眉飞色舞的段怡,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接下来可是有硬仗要打,你准备好了么?等明日诸侯到齐,混战就要开始了。
到时候说不定今日打这个,明日打那个。
合纵连横,今日还是朋友,明日便是敌人。
崔子更说着,盯着段怡瞧。
你可记得,在江南的时候说过的话?我曾经以为,那一天会很遥远,没有想到,就近在眼前了。
咱们这回可以联手,还有苏王爷一道。
虽然是黑暗当中,当段怡觉得崔子更的目光像是一团火一般,要将人烧得融化了。
松弛要有度。
崔子更回想着晏先生的话,将他先前放在桌案上的东西,朝着段怡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晏先生配的一些药,那沈青安精通药理,你务必要小心。
第三零四章 主公有病段怡伸手拨弄了那纸包几下,正要说话,就听得身后又是一个清脆的咔嚓声。
那不祥的预感还没有上头,紧接着便是一声啪的巨响。
她营帐里中的床腿儿一下折了,轰然垮塌。
姑娘姑娘怎么了?段三段三!可是有架要打!难道又有刺客了吗?留两个给我!紧接着,营帐周遭,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段怡有些发懵地看着眼前的崔子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床还塌了!若是传出去,她段怡不要面子的吗?段怡四下里看了看。
这里是临时搭的营帐,里头空荡荡的,也没有可以躲避的房梁,唯一的好去处床底下,还塌掉了。
段怡焦急地拉着崔子更团团转。
突然之间,她瞧见了帐篷一角放着的箱笼,眼睛一亮。
拽着崔子更便到了跟前,段怡抬手掀开了那箱笼,不由分说的将崔子更按了进去。
你快躺进去,我从前可以躺在箱笼里,跟着舅父跑出了剑南道。
崔子更哭笑不得,却是听她的缩起了自己的大长腿,蜷成了一团,艰难地躺了进去。
那会儿段怡才多大,他又有多大?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苏筠他们又不是认不得得他,就说两军来联盟的,也能糊弄过去。
更何况,世人皆知,他崔子更之心。
就瞧见段怡毫不犹豫的盖上了箱笼,一气呵成的上了锁。
四周一片漆黑,崔子更无奈地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那厢段怡拨了拨头发,长枪一转,朝着那床脚戳去……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的众人冲进来,瞧见的便是穿着中衣,拿着长枪,对准了最后一根尚且坚挺的床柱子猛地一戳,只听得轰了一声,那床榻终于完全榻了下来,平平稳稳的铺在了地上。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戳床柱儿?段怡眯着眼睛看了过去,倒是没有想到,跑在最前头的是瘸腿祈郎中。
他穿着中衣,跑得气喘吁吁地,说话有些大喘气。
这床脚哪里得罪里了,你要让它瞧不见明日的太阳!祈郎中说着,眸光一动,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主公,胖了方才显得我们山南好山好水。
那老百姓一瞅,不错啊!那地方能吃饱饭,纷纷来投。
若主公都瘦得皮包骨了,谁人敢来做那饿死鬼!所以,你压塌了床榻,不丢人!段怡我这长枪的手一滞,她就知道!你当她吃饱了撑的,要佯装戳床脚,她就知道老郎中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她的机会。
段怡想着,痛心疾首的看向了祈郎中,先生!我段怡岂是那等肤浅之人?这床榻太高,不接地气,若是敌军奔马过来,听不见动静。
这蓝田关乃是关中的南大门,是我们北上攻打京都的必经之地。
蓝田关有重兵把守,那峣山有七个屯兵的村寨。
咱们在此安营扎寨,那是摆明了要往京都去。
谁又能保证,蓝田关的守将不会半夜袭营。
段怡说着,指了指那床榻,我那榻若是缺了脚,躺在地上,但凡有异动,便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先生,那胖瘦美丑同我何干?未有天下在我心中啊!祈郎中狐疑的看着段怡。
苏筠已经眼冒星光,他跑到了段怡床榻周遭瞧了瞧,激动又跑到了段怡跟前,不愧是段三,我这便回去,把我的床脚也打折了!段怡嘴角抽了抽,伸手想要拽他,可那孩子像是一阵风似,瞬间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得啪啪啪啪的几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办!段怡想着,心中隐隐肉疼,虽然她是主公,但她也是一个木匠。
该不会明日所有人都效仿他,把床腿打折,从此大家都直接躺地上……若是半夜里睡得一命呜呼了,好家伙!门板都不用寻了,直接连床一起抬走……祈郎中皱了皱眉头,瞧着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摸了摸胡子,强忍着自己探究之心,昧着良心夸赞道,主公大才!胸有大志,且付诸于行,实在是兵将之福!既然主公这里无事发生,你们便先回去睡罢。
正好说到那蓝田关,老夫有要事禀告。
这大半夜的,他们从襄阳疾驰过来,的确是困顿不已,再加上段怡到底是小娘子,还穿着中衣,除了祈郎中同苏筠之外,其他的人都避嫌,站在营帐前。
只几个女将,还知路珍娘等人进了帐中。
听了祈郎中的话,几人快速上前,将那床榻底下的碎木头拿了出去,一个个的目光幽幽地看着段怡。
怎么办!我家主公的疯病,好似越来越严重了!段怡被她们瞧得心中凉凉……心中骂了崔子更一万遍。
珍娘欲言又止的看了段怡一眼,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丸药,放在了段怡的手中,吃完了我那里还有的。
她说着,拉着知路走了出去。
祈郎中瞧着,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段怡握着手中的药,突然脑子一嗡,想着那桌上还放着崔子更刚刚给她的晏先生配的药,心中又是一紧,她将长枪一放,快速地到了桌前,袖子往桌子一薅,将那药揣进了袖中。
桌子已经擦干净了,先生过来看舆图,那蓝田关如何?祈郎中收回了视线,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像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段怡的中衣,又看了看那床榻,可是忧心大战之事睡不着?这里没有外人,营帐之中的床榻,本就不结实,一翻身就嘎吱的响。
不要忧心,若是咱们连蓝田关都拿不下来,那还谈什么直捣京都?何况那蓝田关守将郑铎,那是我的故旧。
军中要我们这些狗头军师做什么?便是给你想办法的。
你小小年纪,不要忧思过重。
祈郎中说着摆了摆手,朝着那箱笼看去,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家半点声响也无,松了一口气。
当初你在剑南的时候,还不是节度使,便有那么多人觊觎。
如今称你一句山南王也不为过,可不好被那些臭小子给忽悠了去。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老郎中我当年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如今不也成了老白菜梆子?兜中有钱,手里有兵又如何?这些你也有。
旁人叫嚣着把这些都给你,那又如何?水缸都已经满了,送再多的水来都没有屁用,说到底想要更多的水,还是得靠自己个,将那水缸变大,最后成了大江大河。
祈郎中说着,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快些躺着接地气去罢,我便先回去歇着了,明日一早用朝食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说道,那蓝田关的事。
第三零五章 蓝田关待祈郎中走了出去,段怡松了一口气。
她瞧了瞧那塌下去的床,气呼呼地走到了箱笼前。
同崔子更半夜私会这种事她并不怕,左右她如今乃是一道之主,便是收个十房八房的,下头的人瞧见了,也只会真心的说上一句,主公,注意身体。
可床榻塌了不行!她要被七地百姓念叨上几年不说,搞不好还要被像段铭那样的画师,画到只有偷摸能够买到的小册子上!光是这么一想,揍崔子更一顿,那都不为过。
段怡想着,伸手拨开了箱笼上的搭扣,没好气地唤道,崔子更,起来了。
现在不走,还要我吹唢呐把你送走不成?箱笼里静悄悄地,无人应答。
段怡心中一惊,瞧着那箱笼看去。
她木活精通,又不缺木头,箱笼可都打得细密结实得很。
为了防虫防潮,她还仔细的刷了桐油涂了漆水,说是密不透风也不为过。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崔子更该不会捂死在里头了吧!段怡慌忙地伸手,将那箱笼猛地掀开,箱笼放在角落,崔子更又穿着黑色的衣衫,黑漆漆的瞧不见。
她快步地走到桌案边,拿了油灯来,这一照却是愣在了原地。
虽然这箱笼颇大,是知路用来放被褥的,但崔子更到底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整个人蜷缩在里头睡得香甜,像是母亲腹中的婴儿一般,平日里那张无情得冷脸,这会儿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昏黄,让人瞧人像是套上了朦胧的薄纱,多了几分温柔。
还是因为睡着了放下防备,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段怡瞧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拿起一旁搭着的披风,盖到了崔子更身上。
段怡将油灯放在了桌案,走到了床榻边,稍微整理一下,径直的躺了下去。
这床榻变矮之后,躺在上头,穹顶变得更高了一些,好似看到的世界,又多了一分。
上一回在襄阳的时候,崔子更来探望她,也是夜里翻窗进来,没有待多久便走。
这一回也是,斥候分明得了消息,江南军一大早方才能到,可崔子更却是提前了半日便来了。
风尘仆仆的。
不知道八百里加急的赶了多久的路。
先前虽然是说玩笑话,可他说,是因为有想见的人。
段怡想着,一把抓紧了灵机的香包,在鼻尖闻了闻,甩了甩自己脑袋,看了那箱笼一眼,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箱笼里的崔子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一伸腿,咚的一声响,将他惊醒了过来。
他眸子猛了睁开,朝四周看了看,见四周黑漆漆的,天尚未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再见自己还躺在箱笼里,身上盖着段怡的披风,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咬了咬牙,像是搬运木头一般,将自己已经发麻的腿搬到了箱笼边缘,拿着长剑当拐杖,艰难的站了起身。
那苏麻的双腿,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崔子更只觉得自己个,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了一般,哪哪都疼得厉害。
他从箱笼之中走了出来,颤巍巍的走到了段怡的榻边,揉了揉自己的腰。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她睡得四仰八叉的,肚皮都露在了外面,锦被滑落在了一边。
崔子更弯下腰去,将那被子捡了起来,替段怡盖好了,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这个没良心的。
他想着,揉了揉自己的双腿,总感觉像是陷入了某种轮回,好似方才的事情,他从前亦是经历过一般。
崔子更摇了摇头,走到了门边,观望一下外头的动静,轻身一闪,飞跃了出去。
他一路疾驰,出了段家军的营地,到了一处小河边,轻吹了一下口哨,一匹骏马飞驰了过来。
崔子更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甩着马鞭飞驰而去。
不多时东方鱼肚便泛白起来,他快速的奔到了先前说好的汇合地点,寻到了在河滩边给乌龟儿子洗背的晏先生。
先生我回来了。
晏先生转过身去,哼哼了几声,瞧见了祈老贼的儿子了么?是不是生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活像村东头的被蜜蜂蛰了小黄狗?还是说那厮根本就是骗我,随便寻了个画像,想要气死我?崔子更无语的看了看那只划着水的乌龟,祈师叔的儿子肯定不是狗,但先生的儿子肯定是龟。
晏先生一听,鄙视的瞪了崔子更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丸药来,塞到了崔子更手中,吃完我那里还有。
看你才一夜而已,腿脚都不是自己的,腰都要折了。
崔子更低头看向了手中颜色诡异的小药丸:……什么鬼?话分两头说,却说那头段怡起身,见箱笼里空空如也,倒是也没有在意,将那箱笼合上了,换了衣衫打了一套拳法,这才同祈先生还有程穹一并用朝食。
先生不是说,那蓝田关守将乃是你的故旧么?先生足不出户的,故人倒是不少。
祈郎中嘿嘿一笑,我一个会治伤的老郎中,还不能有几个病人?那蓝田关守将名叫郑铎,是个老家伙了,我掐指一算,怕不是他已经年近花甲了。
那会儿他还是边关守将,被放在了北面,抵抗蛮族。
在一场大战当中,伤了腿,虽然尚能行走,但行军打仗,却是不能了,算算看,正是我捡了你当徒弟,回到蜀中的那一年。
郑铎从边关被召回,成了个富贵闲人。
祈郎中说着,面露得色,那会儿我也算是风云人物,虽然不像段相那样虚名在外,但是还是有不少识货的人,悄悄把儿郎送过来,想要拜我为师。
段怡点了点头,当年顾明睿便很想拜在祈郎中门下。
所以你嫌那段郎君不够阴阳怪气,便没有收他?祈郎中冲着段怡竖起了大拇指。
我没有收姓段的儿子,却是给郑铎治好了腿。
他大约在我药铺里头住了三个月,出来之后,便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条了。
待回了京都之后,便成了这蓝田关的守关之将。
虽然不如函谷关,大散关厉害,但能镇守门户的大将,无一不是战功赫赫之人。
第三零六章 天生欧皇祈郎中说着郑铎,面色古怪起来。
郑铎乃是将门出身,他祖父曾经执掌过禁军。
他亦是精通兵法,使的一手好关刀。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乱世之中英雄辈出。
若论功夫,郑铎不如你同崔子更,若论布阵,他不如程穹;若论气力,更是远不如韦猛。
段怡来了兴趣,通常到这个时候,先生就应该说但是了。
即是平平,郑铎有何惧?祈郎中摇了摇头,郑铎最厉害的是,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了玄学。
那你应该说他是老神棍楚光邑的亲儿子,你怎么不说他会法术呢?如今人在外头,朝食倒是颇为简便,几个白乎乎热腾腾的大馒头,配上了一碗杂菜汤,再有几碟子蜀中风味的酱菜。
段怡不怎么挑嘴,大口吃得欢腾。
她咬了一大口馒头,将嘴巴晒得鼓鼓的,以至于法术几个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祈郎中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段怡喜欢的川穹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还是贵族出身,看你吃得狼吞虎咽的,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饭似的,害得我瞧着你,都吃撑了。
见段怡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将那馒头咽了下去,祈郎中这才放心的说了起来。
当初郑铎在锦城住了三个月,逢赌必赢,十个桃子里只要一个好的,那必然他吃的那个就是好的,每次出门他都能够捡到钱。
他在山中挖一个坑,那都有满坑的兔子狍子往里头跳进去,堆得溢出来了,都不想跑。
段怡听着,拿着馒头都不吃了。
靠!此人应该捉来,摆在我家神坛上,一日三柱香的拜啊!这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啊,难怪大周朝要亡啊!就这等人物,作何不送他去北蛮,去吐蕃……祈郎中抽了抽嘴角,一头雾水,送去做甚?段怡痛心疾首,送去赌钱捡钱啊!不费一兵一卒,光是郑铎,就能把他们掏空!祈郎中一梗,同一直闷坐着没有言语的程穹,皆感觉自己眼前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还能这样用人?祈郎中甩了甩自己的头,将段怡这匪夷所思,却又好像充满道理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甩了出去,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从前学的兵书,那都是假书了。
咳咳,他怎么发财,同咱们没有关系。
咱们要说的,是行军打仗之事。
从前郑铎在边关打北蛮,有一回大战,那北蛮人本来气势汹汹想要来犯,可刚擂完鼓,正准备冲锋陷阵,就见一阵歪风袭来,那北蛮的大旗一下子折断了!再有一回,郑铎眼瞅着就要兵败,结果一道天雷劈下来,把对方的主将给劈死了!祈郎中越说越是激动,你就说,玄不玄?段怡同程穹都张大了嘴巴,这般厉害!怎么从未听说过?段怡恨不得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她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我以为苏筠把一只惫懒的食铁兽吹成神兽,已经很离谱了!没有想到,先生您吹郑铎,这才叫要上天啊!这嘴一张,就没有一头牛能够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祈郎中白了段怡一眼,这可不是吹牛!是真的玄乎,战场上那般多人,皆是亲眼所见。
不过郑铎聪慧,这等鸿运,自是只有天子方才能有。
他都是在敌人退兵之后,跪在地上三呼万岁,痛哭流涕!将这一切都归因于周天子洪福齐天,天降祥瑞!段怡听着,都能想到那个画面,亦是百般无语。
他觉得这个郑铎要是年少一些,怕不是就没有她什么事,早被祈郎中捡回家当弟子了。
这人乃是老天爷的私生子,欧皇附体啊!她想着,拿帕子擦了擦嘴,与天斗其乐无穷!咱们今日就去打那蓝田关!祈郎中见她并未吓退,反倒是斗志昂扬的,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但转念一想,又舒心的笑了起来。
这便是段怡啊!当年刘邦同项羽,决战于蓝田关。
刘邦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项羽于蓝田南。
你们都读过兵书,自是知晓蓝田之战。
刘邦一方面以金银收买秦将,一方面故布疑阵,动摇秦军军心,此战赫赫有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同那郑铎,亦不是刘邦项羽。
峣山之上,一共有七处屯兵的村庄,驻扎着蓝田军。
京都不比旁的地方,光是这么一个不算出名的小关口,亦是囤有两万众。
这也是为何,咱们不想办法绕开蓝田关,而要正面对战的原因。
祈郎中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绿豆递给了程穹。
程穹点了点头,拿着那绿豆,同段怡解说起这次排兵布阵来。
北地甚少下雨,今日亦是春暖花开,阳光照耀在人的身上,让人舒坦得恨不得拿一本书盖着脸,躺在逍遥椅上,就这样睡上一日。
段怡仰起头来,看了看天,想起了祈郎中的话。
若这种天气,还能来个雷劈她,她便是被烧成了黑炭,也要用尸体在地上摆出一个牛字!段家军的驻扎地,离那蓝田关不远。
两侧的山峰上,绿树成荫。
大军经过,飞鸟吓得腾起一片,到处都是鸣叫声。
这鸟儿竟是没长眼,敢拉在小爷的手背上!段怡听着,头一别,险险避开了一滴鸟粪,忙低下头来,再也不敢看天!她朝着一旁的苏筠看去,只见苏筠悲愤欲绝的看着自己拉着马缰的手,那手背上,赫然滴了一团鸟粪。
看来这鸟最近吃得不好,拉肚子了!段怡幽幽道,心想着亏得祈郎中没有将郑铎的故事在军中传开,不然的话,瞧见这场景,谁还有斗志!还不一个个的大呼:此子恐怖如斯!何不打道回府?苏筠哀嚎着,翻身下了马,从一旁的草丛里,扯了一片大叶子,擦了擦手背上,忿忿地上了马背。
从前在剑南军中的老兵们瞧着,都纷纷笑了起来。
瞅瞅这鸟儿都喜欢富贵公子哥儿,要不然的话,怎么在万军之中,一眼就挑中了小王爷!小王爷这嫁妆都收下了,何时娶鸟夫人回家啊?苏筠对着他们呲了呲牙,鸟儿有什么好娶的,要取就取那蓝田关郑铎小命!第三零七章 同天打仗蓝田关前,两军对阵。
段怡坐在马上,朝着对面看去,只见那蓝田军穿着整齐的古铜色甲衣,每一个士兵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蓝色的大布领巾,看上去格外的精神。
那阵中的一匹黄色老马上,坐着一个小老头儿,他生得满头白发,红光满面,笑眯眯的看着格外的喜庆,像是那弥勒佛下了凡尘似的。
那又长又大的耳朵,仿佛要垂到肩膀上,白嫩的双下巴像是一团糯米粑粑,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推上去。
便是那天桥之下养着幡的伪神棍瞧见了他,都能行云流水的说出,此乃大富大贵长寿的面相!在郑铎的两侧,各有一名偏将,左边那个约莫十八九上的样子,手握八丈矛,看上去有些心高气傲的,一看便是将门二世祖。
右边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的额头上绑着一根抹额,奇怪的是那抹额中央不镶玉石,不挂金银,却是悬了一面八卦镜,手中拿着一杆海王叉。
他脚上空荡荡的,没有穿靴子,光着脚丫子蹬着马鞍,却是两边各挂着一对铜铃,看上去倒不像是中原人士。
段怡瞧着,收回了视线,精准的寻到了在中军的老贾,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瞅瞅人家蓝田军,穿得像是家家户户家中都有蓝田玉石矿一般;再瞅瞅他们胸前的大贴布,活脱脱的就是数万死刑犯一起越狱,高下立判。
都怪老贾这个抠子!想必这位便是怡段将军了吧,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说起来,老夫同你外祖父顾老将军,还是旧识。
我在北面扛蛮,他在西边平夷。
段将军出身名门,自是知晓,这中原之地,如今就像是一块无主的大饼,谁都想要过来啃咬一口。
众人只道那燕主沈青安残暴不仁。
却是不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驻扎在北面,乃是抗蛮的无名英雄。
光是凭借这一点,老夫今日,便不能叫你过了这蓝田关。
那郑铎说话和声和气的,不像是一个将军,倒像是和蔼的长者。
他顿了顿,又看向了段家军,说起来,大家原本都是同袍,本是同根所生,如今为何又要大战,让亲者痛,仇者快呢?再这般乱下去,只怕那北方蛮族,便要趁着京都之乱,来入侵中原了。
段怡挑了挑眉,瞧着那郑铎道,你说完了?该我说了么?我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了,郑将军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不想打仗,瞧着蛮族虎视眈眈,十分的忧心。
郑将军想要归降于我的心情,我已经收到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立马就派你去镇守北关,相信你绝对不会让那胡马踏进中原半步。
不等郑铎说话,那旁边的少年郎顿时嘲讽出声。
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主公了。
一个小娘子,不在家中生儿育女,竟是也学了人来征战天下。
连话都听不明白,也不怕叫人笑话。
我们郑将军是叫你归降于我舅父,可听明白了?段怡闻言,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猴子一个,毛都没有褪完,也敢在这里冒充人,夸赞自己聪明了?段怡说完,连正眼都不带看那小郎君的,直接看向了郑铎。
老将军怕不是把自己个当成了观音坐下的莲花,打了个灯笼就想装作佛光普照了?你不想亲者痛仇者快,那你投降便是,这样仗就打不起来了。
没有道理,你的愿望,要靠我归降来实现。
段怡说着,戳了戳自己的脸蛋。
不好意思,我没有您脸大,不敢假冒那活菩萨。
没道理您往地下一跪,我便允了。
我一个不想在家生儿育女的小娘子,实在是做不爷爷,宠溺不了孙子。
郑铎老脸通红,一旁的少年小将军已经大喊出声!你这女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你想要过这蓝田关,先从我尸体上踏过!他说着,猛的一拍马,提着长矛便朝着段怡冲来。
段怡身形未动,旁边的苏筠已经提着长枪,跃跃欲试。
段三段三,让我上!我还没有同猴子打过架!让我把他打出狗脑子来!段怡哈哈一笑,猴子生了狗脑子,小王爷果真生了火眼金睛,一眼就瞅出了这孽畜的原形。
段怡这话一出,段家军中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少年郎气歪了鼻子,我不是猴子,吾名叫独孤逅……那独孤逅说完自己的名字,更加气恼了起来,果不其然,苏筠捧腹大笑,对对对!你不是猴子,你是一只孤独的猴子!他说着,见段怡并未阻拦,拍马上前迎去。
可那马刚跑了一步,却见马腿子一歪,嘶鸣一声,连马带人直接栽了下去。
先前还平坦的地面,竟是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大坑,苏筠惊呼出声,呔!他娘的,我今儿个走的是什么背字运!段怡瞧着,心中一紧,这一招,不正是他们在守卫锦城的时候,用过的招数么?竟是叫这郑铎照着学了去不说,还用在了苏筠的身上。
只是当初他们在锦城外头开出了一条壕沟,但是这郑铎却只是挖了一个坑。
但凡苏筠的马往左边走一步,或者是往右边走一步,它都不至于踩到这个小坑掉进去,可偏生……这简直就像是玉皇大帝在天上扔了一颗珠子,恰好落进了一个莲蓬藏莲子的小洞里一般离谱!段怡来不及回过神来,就见先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起来。
只听得轰隆一声,一个春雷响起,那闪电像是削面的刀一般,猛打了过来,直接将那写着段字的大旗旗杆,劈断了去!段家军中一片哗然。
段怡心中那是一万头神兽奔过!靠!她现在在地上躺着,摆成一个牛字型等雷来劈,还来得及吗?毕竟若是变成了焦尸再摆,委实有些惊世骇俗!她这哪里是跟郑铎打仗啊!这是同天对抗啊!她想着,目光炯炯的看着那郑铎,若是眼神可以带刀,现在段怡已经将那郑铎切成了片,仔细研究!此子不是恐怖如斯!此老头真乃神人也!第三零八章 天打雷噼段家军中,祈郎中瞧着周遭一脸惊恐的众人,心道不好。
这尚未开战,大旗便被雷给劈断了,这岂止是士气受打击,怕不是要军心涣散了。
段家军再英勇,那也是凡人。
段怡再厉害,那也斗不过天不是?那边的独孤逅见苏筠掉进坑中,哈哈大笑起来,母鸡司晨,天打雷劈!你们可瞧见了逆天而行的下场了么?他这话一出,段家军中的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面相觑起来。
段怡瞧着听着,手腕一晃,趁着众人被独孤逅所吸引,拿起一早挂在马上的大弓,她闭上了一只眼睛,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然后猛的朝后一仰,将那大弓直接拉满了,长箭破空。
独孤逅还骄傲的抬着下巴,面上带着嘲笑,张狂无比,拿着八丈矛朝着坑中戳去,就感觉脸上一痛,他猛地扭头追着那箭看了过去。
只见长箭笔直的朝着蓝田军的旗杆射去,嘭的一声,旗杆折成了两截。
那大旗落了下来,盖在了底下士兵的头上,一下子骚乱了起来。
段怡收回了大弓,坐直在那马背之上,感觉身后一片雅雀无声。
她长弓一挽,换了个方向,用那弓柄的一头,指向了郑铎。
你可知四个字?人定胜天!有我段怡在,我们山南何须用惊雷?段家军中一片沸腾!先前被雷折断旗杆的惊恐之感,消散了大半。
不愧……是段怡啊!段怡从那阵阵欢呼声中,分辨出了一个熟悉的弱弱地声音,她勾了勾嘴角,朝着那坑中看去,只见一个白嫩的手,陡然出现在了大坑边缘。
紧接着,苏筠像是那刚出世的石猴一般,猛地从坑中跃起。
那独孤逅站在坑边,正摸着脸上的伤口,见自己的手中一片猩红,已经是怒火中烧,又见苏筠从那坑中爬了起来,更是大吼出声。
那坑中的铁荆棘扎不死你,便让小爷手中的长矛送你上路!他这么一吼,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段怡瞧着苏筠的模样,心中一紧,他身上的衣衫被扎得破破烂烂的,甲衣上到处挂着铁刺,看上去狼狈得像是街头上的丐帮长老。
那没有甲片护住的手臂上,被扎出了血来,斑驳点点。
她抿了抿嘴,都这样了,这孩子还记得那句,不愧是段怡。
苏筠闻言冷笑一声,他猛的一个空中翻滚,踩着那独孤逅的肩膀,翻身到了他的身后,随后长枪从腋下插过,戳死了身后的一个蓝田骑兵,抢了他的战马,站在那马鞍之上,朝着独孤逅攻了过去。
那独孤逅虽然是个二世祖,但从前也一直跟着舅父沈青安在北地边关作战。
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手底下却是有几分真本事。
见苏筠认真得像是一匹孤狼,他亦是正了正色,提着长矛迎了上去。
二人盘旋着,像是草原上的斗兽,随时都会一跃而起,将对方撕了个粉碎。
对垒的两军,都默契的没有动,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天空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段怡心中岂止是神兽奔过,那是神兽每个人在她跟前扭屁股嘲讽再奔过!莫不成还来?她想着,仰头一看,瓢泼的大雨,直接朝着她的脸上泼来。
怎么办?姑奶奶有一句话不知道是该直接骂,还是直接骂?那倾盆的大雨哗啦啦的落了下来,靠山占据高地的蓝田军倒是还好,站在下头的段家军,却是遭了大殃,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鞋子便全泡在了水中。
雨水落到苏筠的身上,将他伤口上的血冲刷了下来,流了一地,看上去格外的骇人。
苏筠此时却是顾不得这些。
从他还是一个孩童起,他便跟着段怡了,不是没有人笑他,说段怡打个屁,他都要夸赞好香啊!程穹也时常说他若是上了年纪之后,便是话本子里残害忠良的大反派。
是佞臣。
可他苏筠的命都是段怡给的。
他不在乎什么家国天下,亦是不在乎天下苍生,他只想要坚定的站在段怡的身边。
老天爷反对段怡,他便弑天。
苏筠眼神陡然一变,他从那马上一跃而起,挥舞着长枪,朝着独孤逅的喉咙猛刺而去。
大雨像是幕布一般,遮挡着人的眼帘,叫人看不真切。
独孤逅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苏筠的枪尖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他只觉得自己的汗毛根根竖起,脊背隐隐发寒。
好快的速度!来不及细想,独孤逅下意识的头一偏,只感觉脸上一阵剧痛,他伸手一摸,一手鲜红。
苏筠在先前段怡长箭划过的下方,又划出了一条更深的血口子。
独孤逅肝胆欲裂,他的脸该不会要毁容了吧!趁着独孤逅分神,苏筠提了一口气,脚轻点了一下独孤逅的马头,飞跃而起,那长枪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朝着独孤逅的脑袋刺去。
独孤逅脑袋又是一偏,避开了去,那长枪直直的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正在这个时候,天空陡然一亮,段怡余光一瞟,大喊道,苏筠,放枪!苏筠根本就没有想,明明在大战之中,段怡为何要他松开保命的武器!他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那是段怡说的!他手一松,朝后一翻,艰难的落在了地上。
就在那落地的一瞬间,一道惊雷劈了过来,直直的打在了苏筠那杆枪上,枪上冒出丝丝光亮,发出了滋滋声。
此刻那铁制的长枪,宛若一支避雷针一般,直接将那雷电引到了独孤逅身上。
腾的一下,他的身上冒出了火光,众人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就瞧见那独孤逅咚的一声,连人带马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眨眼的功夫,独孤逅竟是被雷劈死了!段怡瞧着,松了一口气,她趁着众人不备,快速拍马上前,弯下腰去,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苏筠,将他甩在了自己身后的马上,又快速的回了阵中。
你怎么跪在马上不坐着?伤得怎么样?苏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太惨了!我的屁股上被扎了好几个铁蒺藜!第三零九章 意外之事段怡听着身后那小子委屈的声音,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先前那种与天斗的郁气,一扫而空。
一旁的韦猛,默默地挪动了自己的位置,像是一座小山一般,将苏筠挡了个严严实实。
快拔。
苏筠哭丧着脸,颤抖着伸手,斯哈了几下,手中一下子出现了三个带血的铁蒺藜,他手腕一转,那三个铁蒺藜,立马被他甩飞了出去,站在最前头的三个蓝田军士兵,应声倒地。
苏筠收回了视线,看了看那个大坑,神色黯淡了下来。
烈焰死了。
烈焰是苏筠的战马,他们一起南征北战,打过了许多次架。
他落下去的时候,还能用长枪扎在坑的边缘缓冲一下。
可战马体积重,个头又大,马失前蹄根本没有办法自救,直接落入了坑中的陷阱里。
一会儿,咱们就把它带回家,段怡的声音虽轻,但却是十分的坚定,好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筠闻言,重重地嗯了一声。
见苏筠无大事,段怡这才放心下来,她看着那独孤逅的尸体,心有余悸。
若是苏筠不松手,将长枪拔出来,那被雷劈的可就是他了!天打雷劈!你们可瞧见了,这老天爷劈的到底谁?段怡趁热打铁,朝着那郑铎看去,便是上天,都知晓你们蓝田军不过是为虎作伥,做的乃是那逆天行道之事!沈青安残暴不仁,滥杀无辜,随意便屠人满门!凌人妻儿!郑将军,从前你做的乃是保家卫国的大事,是以天助于你。
可今日,你瞧见了么?段怡长枪一挥,指向了躺在地上,散发出阵阵古怪焦味的独孤逅。
苏筠银色的长枪插在那黑漆漆的尸体上,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雨水落在地上,黄泥巴泡散了开来,四处都泥泞不堪。
郑铎摇了摇头,他沉着脸看了一眼独孤逅的尸体,朗声道,今日老夫绝对不会让你过这蓝田关!他说着,想着曾经听来的江湖传闻。
说段怡此人,特别不喜欢美男子,每次行军大战,都是按照脸来杀人,头一个要杀的,都是生得最好看的那个。
今日一瞧,果真传言非虚,独孤逅死了。
郑铎想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天空,心中敲起鼓来。
这当真还是头一回,天雷劈了他们自己人。
从前瞧着雷劈死对方将领,瞧着对方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得罪了神明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可这回倒了个个儿,却是让他亦是觉得惊疑不定起来。
郑铎捂住胸口,心道不好。
连他自己都被今日这一出事给镇住了,何况是其他士兵呢?两军的战鼓,号角,几乎是同时响起。
紧接着,铁骑飞过,溅起了一地的泥水。
步兵们举着大盾,一步步的有序的朝前行进而去。
段怡拍马,朝着那郑铎冲去,临到那独孤逅的尸体旁边,苏筠一把拿回了自己的银枪,刺死了一个蓝田骑兵,一跃过到了那匹马上。
落马的时候,他疼得一弹起,随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段怡瞧他又活蹦乱跳的,长枪挑飞了蓝田士兵,转眼到了郑铎面前。
她眯了眯眼睛,长枪精准的朝着郑铎的双下巴刺去,就在还有一尺距离之时,却是被一把斜里横插出来的海王叉,一下子挡住了去路。
段怡定睛一看,正是那额前挂着八卦镜,光着脚丫子的不知名偏将。
韦猛!段怡呼唤出声,将那海王叉一挑,拨开了去。
海王叉想要再次阻拦,却瞧见巨熊一般的韦猛挡住了他,那巨大的锤子,锤头比他的脑袋还大,从半空之中,猛的砸了下来。
早就听说,江南王手下有个棺材子,英武不凡,天生神力,一锤可以定乾坤。
没有想到,此人竟是已经转投了段将军。
段怡听着那郑铎的话,点了点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也难怪郑将军你身边无人可用,只能用废物二世祖,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海岛野人了。
郑铎闻言,心中已经带了气,顾老将军一生清明,为人忠正,这不知道,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外孙女。
他虽然年纪大了,且平时里大战偶尔靠玄学取胜,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全凭真本事的。
他虽然暗自心惊,段怡半路出家,年纪不大又是个女流之辈,手底下的功夫竟是如此骇人。
可却是并没有任何的畏惧。
虽然邪性,但是他绝对杀不了段怡,段怡一时半会儿,也别想要了他的性命。
独孤逅乃是沈青安的舅侄,他如今死了,你如何向沈青安交代?如今陈鹤清围攻京都,你死守蓝田关阻拦我们又有何用?倒是不如去京都护城,兴许能叫沈青安那老儿死得别致一些。
毕竟我不想陈鹤清,只会死去的大周的那些把戏,什么砍头毒杀。
我却是不同,我还会切片。
保证他头一片到了阎王殿,后一片还在奈何桥,看遍地府风景。
郑铎听着,却是呵呵一笑。
他那白糯米团子一般的双下巴,抖动了起来,看上去越发的和蔼可亲了。
我对燕王十分有信心,京都固若金汤,陈鹤清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不出三日,那河北河南道,亦会姓沈了。
段怡见他油盐不进,几乎没有劝降的可能,亦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前她还在想,大周朝的狗皇帝,可真是不会用人。
像郑铎这种欧皇,岂能把他放在这里镇守一个小小的蓝田关,老天爷的亲儿子都在你手中了,你咋地就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叫老天爷都给你卖命?她还想着,若是可以,可以让郑铎为己所用,如今看来,却是可惜了。
段怡想着,瞧着那郑铎神色愈发的淡定,心中暗自腾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余光一瞟,却是陡然发现,在那蓝田关两侧绿油油的山体上,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洞。
每一个洞处,都放着一架投石机,密密麻麻的蓝田军,像是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往上装填着大石头。
段怡心道不好,大喊出声,小心投石机!她的话音刚落,那些投石机齐发,大石头飞了过来。
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山体突然像是动了一般,上头的泥浆砂石,哗啦啦的垮了下来,段怡脸色大变,怒吼道,快退!第三一零章 自然的威力先前屹立在那里,仿佛永远都攻不破,大不烂的大山,转瞬之间,变得脆弱无比。
蓝田军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那半山腰新掏出来了一整排的大洞不说,还像那么屎壳郎一般,在山体之中,整出了一条道来,偷偷运送弓箭手还有投石机所用的大石头。
那大洞先前,用树枝挡住,段家军的注意力全都被那郑铎的离奇运道吸引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茬儿。
倾盆的暴雨,将泥土冲刷得十分的松软,那投石机又齐刷刷的用力投掷。
两相交合之下,山体滑坡就不是奇事了。
段怡脑子转得飞快,有些懊恼自己个早没有发现。
退!快退!山要垮了!段怡大声喊道。
那投石机投下的大石头,飞了过来,不少段家军将士,都砸了个满头,一时之间伤亡惨重。
听到段怡的吼声,又感觉到那山体的震动,将士们纷纷慌了神,拔腿就疯狂地跑了起来。
在这天灾面前,哪里还分什么段家军蓝田军,人都下意识的乱冲起来。
段怡拍着马,瞧着有一个小兵摔倒在了地上,眼瞅着身后的战马就要踏了上来,她心中一惊,伸手一抓,将那小兵拽了起来,甩上了马背。
那小兵坐在段怡身后,惊魂未定。
在他离地的那一瞬间,马蹄子已经踩在了他先前躺倒的地方,踩出了一个深坑。
他定睛一看,只见旁边亦是有一个蓝田士兵被挤得摔倒在了地上,疯狂奔逃的人,一个个的踏上去,很快他便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小兵一阵后怕。
段怡瞧着面色发沉,突然之间,她拿起脖子上的一把哨子,胡乱的吹了一声。
那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差点儿没有将身后的小兵震下马去。
紧接着,他便听到,声音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哨子声。
那声音有长有短,不同于段怡那仿佛送人升天一般的穿刺声,这哨子声有长有短,乍一下听起来,仿佛杂乱无章,但其实内里大有乾坤。
是程将军,程将军在指挥大家撤退,小兵激动的说道。
段怡见慌乱的段家军,像是得了指引一般,开始有序起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打那日在江南道,她弄了以假乱真的大旗扰乱视线,破了程穹布阵大法。
这厮便痛定思痛,尝试了许多旁的办法,以避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这哨音,便是他平时里布阵练兵时的一个新招数,且程穹怕像之前一样,只要他一个人被斩杀,大军便乱了套。
于是一共打了三把哨子,他,祈郎中,还有段怡,三人各有一支。
他若是死了,祈郎中上,祈郎中死了,段怡上,段怡死了……主帅都死了,那还打个什么劲儿?没有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段怡想着,将那小兵寻了一处空隙处,放了下去。
她坐在马上回头一看,只见那大山震颤了几下,完全绷不住了,几乎是有半个山壁,都垮塌了下来,宛若黄河水决了堤一般。
那投石机连同藏在山洞里的山石,一并滚了下来,在上头填充大石头的蓝田军,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就被那滔天的泥石卷了下来。
蓝田军在关口列队,背面靠着大山,几乎被盖了个正着。
再就是段家军的前锋军,战鼓擂响之后,深入了敌中,撤退不及的,亦是一下子被吞噬了进去。
段怡四下寻着苏筠,整个段家军中,没有人比她还有苏筠,以及韦猛更喜欢突击了。
他们三个都是暴躁强攻型,二话不说,直入敌军之中一统乱杀,非要踏着人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来!平日里这般作风,自是能够鼓舞士气。
可这如今,却是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尤其是苏筠屁股上还流着血,不知道如何……段怡想着,心中一紧。
段三,段三!我在这儿!听着苏筠熟悉的声音,段怡循声看了过去,一下子就瞧见鹤立鸡群的威猛。
他一个肩膀扛着大锤,一个肩膀坐着苏筠,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羚羊中奔跑着的一头大象。
蓝田军的那马儿,也太傻不愣登了!我叫它带着我跑路,它竟是要往回跑,非要跟它的兄弟们死在一块儿!多亏了韦猛!我这般坐着,好找到你!段怡瞧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松了一口气,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一杆海王叉从旁飞了出来,直直的朝着苏筠的方向飞去。
段怡一瞧,掏出两枚铜钱,扔了出去。
其中一枚打在那海王叉上,将它打偏离了方向,而另外一枚,则是径直的朝着那海王叉的主人打去。
段怡这一手,几乎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铜钱直直地飞去,打在了那人额头上的八卦镜上,镜子咣的一下碎了。
铜钱打破了那人的脑袋,将他活生生的打出了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那人呼痛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段怡见苏筠无事,这才有心寻找那郑铎起来。
这一瞧,差点儿没有给她气撅过去。
那郑铎不知道何时也丢了战马,他一路跳跃着,像是一只蹦跶的青蛙,脸上那白白的下巴肉,一弹一弹的,看上去格外的有喜感。
先前他坐在马上,倒是没有看分明,这一落地,段怡方才发现,他还生了一个大福肚,这一跳起来,肚子也弹弹的。
整个人像是个乱跳的乒乓球似的。
那黄土泥石水追着他,瞧着好似十分凶险,但是看他那双干净的靴子便知晓了。
垮塌的山体像是生了眼睛似的,不管怎么跑,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永远慢了一步。
你丫的怎么不站在原地试试呢!段怡无语的冲着老天爷,竖起了一个中手指。
待众人逃散开来,那山体平静了下来,不再滑动了,所有的人,这才心有余悸的朝着蓝田关的方向看了过去。
先前他们待过的地方,如今已经全是新翻的黄土。
那土堆里,有折断的大树,有半伸出来的手,放眼看去,满目疮痍。
不管是谁,此刻都只有一个想法。
再厉害的人,在这自然面前,都渺小的犹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