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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姐弟痛饮

2025-03-21 20:36:53

段怡觉得荒诞无比。

又不是没有穿衣衫,落水又如何?又不是救谁谁有孕,段怡有些无语道,若是这般便要成亲,那段家京城宅院里的池塘,还不像是下饺子的锅一样,里头挤满了人?毕竟段思贤美得像是天仙一样,自然有人如同顾杏一般,被美色迷花了眼。

她已经听过三轮这种无聊的落水把戏了,若是写话本子的人一直用这个桥段,那读者都是要指着鼻子骂的。

段娴东宫落水,虽然不是为了逼婚,但也是为了遁走;王占想要推她脱水,让五皇子弱鸡救美骗婚;这里又有罗姑娘故意跳水强嫁杜公子。

这么老的招式一直有人想用,那说明便是十分有用的。

段铭拍了拍身上土,站了起身,三姐姐不记得了么?咱们家京城的宅子里,原来有一方好塘,夏日里的时候,是一池荷花,还能够听见蛙鸣。

每回府中办小宴的时候,母亲都会让四个会游水的婆子,一人坐在一角守着。

还三五不时的,有人巡逻,就是为了避免有人落水。

再后来,不知道何故,便被封起来了。

他说着,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袍子上的泥土,这里的土刚才被杜瑜给打湿了,沾在身上让人委实生出不好的联想。

段淑见一方帕子不够,又掏出了自己的,递给了段铭。

这有用没有用的,得看家中意思。

若是有意,不过是沾了一下衣角,那都要立马拜堂。

若是无意,便是肌肤相亲,珠胎暗结了,两家依旧成不了亲。

事情太急,我也没有查清。

那罗姑娘既然能追着杜公子来剑南道,想来本就两家默许了这门亲事,不然的话,她家门都没有得出,便被人打断了腿。

妾有情郎有意,不然又岂会中计?,段淑说着,甩了甩头,也罢,绿豆糕本就不能当饭吃的。

段怡见她想得明白,笑了笑,她一手一个,勾住了二人的脖子。

走了,先前说好了的,带你们两个去见见世面,出去喝个小酒。

先说好了,不是你们寻常去的什么有雅室的茶楼酒楼。

姐姐我囊中羞涩,出不起那个大子儿。

咱们就去锦城百姓常去的地方,让你们也熏熏烟火气。

段淑一听,啪的一下,打在了她的手背上,你怎地没大没小的,在谁面前充姐姐?段怡并没有闪避,她嘿嘿一笑,抬起了下巴,我可是在老祖宗坟头上烤肉的女人,没有自称小姑奶奶,已经算是谦逊了。

段淑听着她嚣张的话语,也跟着笑了出声,她仰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繁星。

我来之前,妈妈们告诉我,说锦城总是阴天,时不时还会落雨,屋子的锦被,都湿润润的,透着一股子憋闷气儿。

山路难行,出个门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

三五不时,还会有地龙翻身,地动山摇的十分骇人,不是我们这种金贵人应该住的地方,不及京城半点好。

可我觉得,锦城挺好的,在京城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可没有机会,同你们勾肩搭背。

你的手还没有伸出来,妈妈就会说:二姑娘,站有站像,坐有坐像,不可放浪。

段淑模仿着那些教养妈妈的神态话语,板着一张脸眼神像刀子一样,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的样子。

段铭探着脑袋瞧着,你说的一定是王妈妈,祖母身边那个马脸。

她说话的时候,会噘嘴,像我这样,像我这样!段怡扭过头去,只见段铭嘴巴一撅,像个小鸭子一样,说起话来,二郎,小郎君说话声音要大,常用典故。

他模仿得格外的像,嘴巴撅了高高的,段怡眼眸一动,手快若闪电,将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挂在了他撅起的嘴巴上。

段铭一时不察,被挂了个正着。

他噗呲一下,笑喷了出去,嘴巴一缩,香囊落在了地上,姐弟三人都大笑起来。

待进了城,马车弯来扭去的,很快便在段怡时常去的那条小巷子前头停了下来。

一下马车,段淑同段铭瞬间脑子都想不了任何事情了,他们不知道是眼睛更忙碌一些,还是鼻子更忙碌一些,整条街上都是热气腾腾的,到处都是各种食物的香味儿。

道路两侧摆放的小桌椅前,坐满了人,有呼噜噜吃面的,有一道儿喝酒吃着串儿的,还有的剥着几颗蚕豆,扯开嗓子吹牛的。

段怡领着二人径直的进了一家小酒馆。

那酒馆门前放着一个大酒缸子,缸子上头简陋的挑了一面酒旗。

店主一见到段怡来了,笑眯眯的说道,今儿个老贾还有祈先生,没有同三娘一起来么?你来得是巧了,酒糟李刚送了几坛子好酒来……他说着,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段淑同段铭,又道,这两位可能喝糙酒?要不上梅子酒?哈哈,不过是我家婆娘自己个做的,不知道贵人喝不喝得惯。

段怡寻了个街边的桌子,拉着二人坐了下来,知桥同知路也饿了罢,想吃什么自己个管老牛要。

我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吃坏了我力气大,一个肩膀扛一个。

被叫做老牛的店家,哈哈笑了出声,好叻!知路姑娘我晓得,她爱吃炸小鱼儿……知路袖子一撸,老牛你若是不晓得,那我都要念到你晓得。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不少人,都同知路打起了招呼,嘀嘀咕咕的说起八卦来,上到皇亲国戚婚姻大事,下到村东头母猪下了崽,都是他们说得带劲的话题。

段淑瞧着新鲜,你从前经常出来这里吃饭喝酒么?你外祖父……江妈妈不管你的么?段淑想着那日段怡说,十岁之前从未参加过顾从戎的生辰宴,又立马拐了个弯儿。

她们原本都羡慕段怡能靠上顾家,这么些年在锦城说是孤苦伶仃,但到底还有顾家照料。

虽然没有娘亲在身边,但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现在看来,段怡简直就像是一个谁也不要的野孩子,与其说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不如说她就是这市井之中的女军爷。

她想着,悄悄地朝着一旁看去,只见周遭坐了不少武将打扮之人。

见她目光流转,有不少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发出了惊叹之声。

第一百章 小露一手段怡瞧着,有些后悔起来。

她自己个虽然生得不错,但却是一身英气,拳头瞧着就比脸大,便是进了土匪窝子,也没有几个人敢上前来惹是非。

可段淑不同,她可是合欢宗内门大弟子,媚态天成。

走在路边,便是瞧了树一眼,树都觉得她在给自己抛媚眼,何况是人呢?先前她老老实实的跟着,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没有表现出来,这如今她一瞧,像是油锅里滴了水,一下子噼里啪啦的欢腾起来,简直就是小白羊落入狼窝的惨烈局面。

周围到处都是抽气之声,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锦城知晓段怡本事的人还有些忌惮,那些从外地过来的纨绔公子哥儿,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段淑脸色一白,忙抓紧了段怡的衣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段怡面色微冷,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筷子筒,猛的用力一拍,那筷子筒里的突然飞起了三根筷子,那三根筷子飞到空中,又猛地坠落了下来,直挺挺的插在了桌子上。

段怡头一扭,朝着店主喊道,老牛,有没有汤圆砣子,突然之间想把人眼珠子抠下来吃,又怕吓着了外地人。

那老牛哈哈一笑,便是没有,那老牛也得现给你搓一碗不是!他说着,探出脑袋来,却是瞧见桌面上立的三根筷子,惊呼出声,段三儿,你这就不厚道了,来喝酒便喝酒,兀地还将我桌子戳出洞来?就算你在营中曾做过我上峰,也不能这般嚣张不是?段怡朝着他拱了拱手,我的错,我的错!这坟头烧香烧惯了,见了啥都手痒,想要戳上三个窟窿洞,烧上三柱高香。

我这就给弄平整了!段怡说着,手刀一砍,那三根筷子露在桌面上的那一截,齐刷刷的被削断了去,断掉的那截儿飞了出去,像是三支利箭直直的飞了出去,插在了地面上。

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三柱香。

老牛端了几碟子菜来,搁在了桌上,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插了筷子的地方,憨笑出声,还挺平整,比我那案板强!晓得你喜欢吃毛肚儿,给你切了一碟儿!他说着,见怪不怪的端着碟子到后厨去了。

这里离剑南军的屯所不远,来喝酒的多半都是军爷,三两黄汤下肚,只要不大打出手,一点龃龉压根儿都不算事!那些站起来,想朝着这边的走的人,瞬间白了脸,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立着的三根筷子看,到底又坐了回去。

怎么都不动筷子?这里的酒烈,不比家中果子酒,得先吃点菜垫垫肚子,方才不容易醉。

你们头一回喝,别喝得急了,慢慢小酌便是。

段淑同段铭,却是半点都没有回应,呆若木鸡。

段怡瞧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毛肚儿,感叹的看向了段淑。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她便成了一块木头,那也是个木头美人儿。

段铭率先回过神来,他激动的抓住了段怡的手,双目亮晶晶的,三……三姐!你太厉害了!之前五姐姐回来同我说,在关园的时候,你一个人挡住那个黑衣人,救了她们。

我虽然是信的,但是却想象不出,那是何等场景。

今日一见……阿姐,你太厉害了!段淑听着,也跟着不停地点头。

当初段怡让她们藏在了那地下密室里,她根本就看不清楚上头的场景,等到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平息了。

她压根儿也没有瞧见,段怡这般手段。

这本事,我只在上元节的时候,在东市看杂耍的时候见过!段淑惊叹出声,已经全然忘记了先前那些令人不适应的目光。

段怡无语的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她的嘴中,就当你是夸我了。

段淑嚼了嚼,复又高兴了起来,她端起小酒抿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又慌忙的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嘴中,胡乱的吃了起来。

待嚼完了,方才解了辣,她伸出手来,在嘴边扇了扇,好似这般就扇掉了酒气。

这是什么酒?怎地同我们平常饮的,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就这东西,吃了肚子里像是起火了一般,烧得人想不起事来。

也难怪人常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段淑说着,压低了声音,三妹,今儿个你来这么一手,倒是给我开了一扇新的窗。

先前是我局限了,只想着段家乃是书香门第,再怎么寻,那也是在文官儒生里打转儿。

可天下除了文臣,不是还有武将么?若是寻得一个像三妹这般的……她正说着,就感觉身后一热,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银色战袍的男子,咧着嘴站在她的身后,他手中握着两个大锤,从下往上看,她能够瞧见这人白白的牙齿,同两个黑漆漆的鼻孔。

段三姑娘,我刚同剑南军的兄弟切磋完来!兄弟们说在这里喝点酒,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了!我有个从前一块儿习武的兄弟,正好在顾将军麾下效力。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来,搁在了段怡的桌面上,嘿嘿一笑,我那日一时技痒,在青云山练了一会儿锤,不想将你家山林毁了。

这是赔你的!当真是万分的抱歉。

他说着,冲着在路中央等着他的一群军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再等上一会儿。

然后冲着段怡抱了抱拳,兄弟们还等着我,我便先走一步了。

这里是只有一个段三姑娘么?段淑突然道。

来人低下头来,看了段淑一眼,憨厚一笑,段二姑娘,段三姑娘,还有段家小郎,这钱也赔了,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说着,往后一步,扛着两柄大铜锤,小跑着朝着那群兄弟冲去。

那群人见他来了,纷纷起哄起来,长孙凌呸了他们几口骂道:黄汤还没有下肚呢,一个个的,便连人都不想做了!说好了的,打输了的要请客的……我可没有输!咱打烂了人家东西,可不是要赔!去去去……别想着……长孙凌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段铭瞧着,恍然大悟,我说咱们上山那处儿,怎么一片狼藉的,原来是长孙公子干的啊!他倒是个实诚人。

三姐姐,这店家怎么说你在营中做过他的上峰?老牛恰好端了三碗面出来,听着段铭的话,笑道,小郎君管我叫老牛便是,这里的人,都叫我老牛。

被看我现在是个煮面的,那以前也是跟着顾使公打仗的大头兵。

段三儿初入军营的时候,我还不服气,当了那个同她打架的刺头儿。

结果被她揍得鼻青脸肿的,别看她拳头小,那一拳下去,跟投石机正对着脸砸似的……瞬间开花。

第一零一章 真眼瞎了老牛说着,一脸的怀念。

老天爷都让咱姓牛了,没有二把子的蛮力气,那对不住人不是?老牛当时在军中,那也是个顶顶好打前锋的,在兄弟们当中,勉强说得上几句话。

段三儿那一通揍,可是把全军上下,揍得服服帖帖的。

可惜后来时运不济,受了点伤,若不是段三儿将我从那死人堆里背回来,你们哪里吃得到我这祖传的手艺!他越说越是带劲,屋子里冲出来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妇人,她拿着一把水瓢,对着老牛的背就是猛的一下,明明就是我家祖传的手艺,你倒是吹上了!她说着,冲着段怡笑了笑,三娘难得来,你还不来看着火,我要给三娘搓汤圆团子吃。

若非是她,你哪里能开得了店?命都没得哒。

老牛一听,缩了缩脖子,嘿嘿嘿的朝着食客们笑了笑,没得办法,屋里头母老虎发威了,哪个叫我们蜀地人,都是耙耳朵,听婆娘的话!周围的熟客们,看着他先前吹得人五人六的,如今怂得跟鹌鹑似的,一个个的都哄堂大笑起来。

段怡端起小酒又抿了一口,对着段铭说道,老牛这是瞧见我弟弟在,搁你面前,给我脸面呢!老天爷都让他姓牛了,不会吹牛啷个对得起人?段铭听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见段淑不动筷子低着头想什么,段怡脑子里灵光一闪,惊讶的问道,你该不会是瞧上长孙凌了吧?段淑一愣,摇了摇,她端起酒盏,学着段怡的模样,轻轻地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我只知晓他是荆州长孙凌,家世清楚,人品却是半点不知,哪里有什么……咳咳,看上不看上的。

我虽然着急,但已经吸取教训了,得提前打听清楚才是。

她说着,拿起筷子,有些颤抖的夹起一块毛肚,把心一横,塞进了嘴中,却是不敢细嚼,便咽了下去。

我是想要动作快一些,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见着一个就中意了。

若他已经有了家室,或者有了青梅竹马的姑娘,那岂不是要害了人家去?段淑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东西我没有吃过,试一试便是难吃还能吐出来,可嫁人这种事,试一试就回不了头了。

那长孙凌是何品行?可是中意三妹你?若他中意你,那我也是万万不会考虑的,段淑说着,烧红了脸。

她生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这般没脸没皮的。

若非真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她压根儿做不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

今儿个大姐回门,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姐绝对是急了,她一急,祖母一定会重提旧事,再说高国舅的婚事的。

段怡没有回答她,却是看向了坐在旁边桌上的知桥。

知桥激动的看了过来,见段怡看她,拼命的点起头来。

好家伙!当日长孙凌在青云山是怎么说来着?说她舅母烧香拜佛,祈祷段家五位姑娘能有一位瞎了眼睛,愿意嫁到长孙家去。

这如今竟是一语成谶,段二姑娘好好的仙女儿,竟是瞎了眼睛,有可能瞧中了她那傻表兄。

段怡眉头轻蹙,依旧没有言语,一旁的段铭已经说上话了,长孙公子是江陵府人士,他父亲是荆州刺史。

虽是刺史,但他们一家子也是武将出身。

长孙家同当年的山南东道乔家乃是姻亲……长孙公子是幼子……嗯,书读得不多,书院的课他不常来,来了也是呼呼大睡的,祖父都懒得搭理他。

知桥听着,一肚子的激动平静了下来……这样才对嘛……人都懒得搭理他,段二姑娘瞎了,段家人也不会瞎。

说起来当初在小宴上,三妹妹你还叫我指过他。

当初是我帮着大姐姐,安排座次的。

他半路跟上来,打过几回照面。

我瞧他坐在席尾,远看有些熟悉,是认得的。

这会儿陡然靠得近了,竟像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似的。

段淑说着,清了清嗓子,在桌子底下抬起脚来,踢了踢段怡,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我瞧着你有古怪,正在观察你被哪里来的狐仙附了身?段淑脸一红,轻轻地掐了一把段怡,嗔怪道,我哪里古怪了。

我只是觉得颇有意思,你也莫要笑我过于轻狂,实在是我生得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瞧不见我的人。

见段怡啧啧出声,段淑的脸更红了,她慌乱的摆了摆手,想了半天不知道从何开口,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不管我怎么说,都好像我在炫耀一样。

但是那些目光,含蓄的也好,直白的也罢,都并不让我欢喜。

他们看大姐姐,能看到她样样都出色,看到你,能看到你武功出众;可一到我这里,就像是看到了花魁娘子一般……段怡瞬间明白了。

这就像是刚刚一眼,段淑明明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周围,那些人便好似觉得她在同他们抛媚眼,脑子里已经直奔洞房花烛夜去了。

段淑咳嗽了几声,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唉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她说着,端起桌上的酒盏,举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

咱们姐弟三人,是头一回,怕不是也是最后一回,出来松快了,得好好的喝,好好的吃才是。

段怡见她窘迫,也没有追问,端起酒盏同她碰起杯来。

这一顿酒,吃了许久,等到回去的时候,段淑同段铭都有些醉意了,一路睡了回去。

待送他们回了小院子,段怡方才领着知桥同知路,一起回了屋。

段怡接过知路递来的醒酒茶,拉着二人做了下来,你们也一人喝一杯,不然明日早晨起来,该头疼了。

段怡说着,看向了知桥,咱们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年了,你们同我,比那亲姐妹还要亲。

所以有什么话,都直说无妨。

知桥,我先前问过你一回,便要再问你一回。

你可喜欢你小哥哥?不要光想着报仇之事,从前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不知道何时方才结束,怕你小哥哥等不得。

可这回,黑衣人已经出现了,我们知道他在剑南道,那么抓住他指日可待。

你可想过,等你报仇雪恨之后呢……二姐姐没有选那绿豆糕,便可见性情……你若是……知桥听着,眼眶一红,打断了段怡,难怪二姑娘问姑娘,姑娘什么也不说,原来是念着我。

她说着,揉了揉眼睛,却是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小哥哥便都只是哥哥而已。

自从我逃出襄阳,来锦城见了姑娘那一刻起,知桥便只是知桥。

我同老贾,小王爷一样……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一旁的知路一听,顿时不乐意,啷个不算我?我要是不在,姑娘押中了韵脚,都没有人给她鼓掌了!段怡哭笑不得,那我谢谢你?第一零二章 初探五平山知桥听着,也难得的跟着笑了起来。

她有些唏嘘道,若是我小哥哥当真能娶到段二姑娘,也算是他有福命……只不过,我舅父不过是一州刺史,小哥哥还是幼子。

怕是相爷不会乐意这门亲事。

段怡眼眸一动,却是说道,这事儿还是留着我二姐姐自己个操心罢,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我瞧着她是个主意正的。

若是放在和平盛世,长孙凌的确是不够瞧的。

可如今天下都乱糟糟的,谁又敢说明日不会风云突变?到时候那些在朝堂上高谈阔论的文臣,指不定就成了轻易没命的弱鸡,手握军权之人方才成了这世间头一号的人物。

一年半载之后,谁又知道这门第会不会颠倒个个儿呢?段怡轻声说道。

知桥想起当年他们乔家本是一方霸主,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便也唏嘘着不言语了。

那边的知路眼见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忙不迭的跑到了一旁的小炉子边,拨了拨灰将火烧旺了些,我给姑娘煮些山楂茶吧,今夜吃了那么多肉,别不克化了。

老牛可真是好命,娶了牛嫂,做得一手好吃食。

我瞧着他说话中气十足的,指不定还能再回军营里去呢!段怡摇了摇头,那是她头一回随着顾从戎去边城。

大战过后,她领着手下的人一道去点尸,她那会儿身量还不高,像是孩童似的,领着一瘸一拐的祈先生,从那尸山血海里,捡回来了好些人。

多数的人,都已经死了。

用草席子裹着,就地掩埋了,待来年春日莺飞草长,便再也寻不见了。

只有极少数的,尚存着一口气,被她给刨了出来,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当年老牛,能扛巨石拉满弓,如今瞧着同好人无异,实则连坛子酒都搬不动了,到了阴雨连绵的季节,铁骨铮铮的汉子,硬是疼得直不起腰来。

若能做凡人,孰想逞英雄?段怡轻叹出声。

知路挠了挠头,像这样的事,多半都是知桥陪着去的。

她只知晓,打那次回来之后,她家姑娘在军爷就有了威望。

在她的想象中,段怡一定是呼风唤雨,狠狠地打脸啪啪啪,成了顾家军中的英雄。

姑娘不想做英雄么?姑娘那般刻苦的习武,又不想嫁人相夫教子。

段怡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来,捏了捏知路胖乎乎的脸,我只想逢山开山,逢水搭桥,见荒屯田……然后养一只食铁兽,骑着它漫山遍野的挖笋子,然后抓个厨子……段怡想了想,最好是手艺有崔子更那般好的,一边吃炖笋子炒笋子腌笋子,一边押韵脚,然后……然后就听你鼓掌吧!谁叫你不会唱小曲儿呢!知路鼓了鼓腮帮子,姑娘这是吃了小崔将军做的栗子鸡,嫌弃知路的手艺了。

段怡砸吧了下嘴,回味了一下那罐子美味,笑道,没事,他那个人,就只有这么一个优点;不像知路你,只有这么一个缺点。

知路一听,顿时斗志昂扬起来,她拍了拍胸脯,许诺道,赶明儿我便去酒楼里寻大厨学手艺,绝对要把那小崔将军比下去!到时候我在姑娘眼中,那便是没有缺点的人了!她说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跑到一旁泡山楂茶去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三日过去。

这两日段淑再也没有过来,段怡难得落了个清静。

天刚刚亮,段怡便骑了马,出了锦城去。

今日是同老鬼约好的,要去初探五平山的日子。

街市上人烟还颇为稀少,挑着担的小贩在市集里寻了位置,正往外摆着山货菜品,马蹄声经过,他们连头都没有抬起。

出了城门跑了二里路,瞧见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榕树,崔子更牵着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带随从,更是没有见几乎是同他形影不离的晏先生。

段怡翻身下了马,刚要说话,崔子更的手便伸了过来,他摊开了掌心,上头放着两个圆滚滚的茶叶蛋。

段怡挑了挑眉,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怎么许久不见晏师伯?崔子更收回手,不也没有见祈师叔。

他要为入冬做准备,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的,不乐意我去烦他,段怡说着,又说道,你们江南道,冬日好过么?这里虽然不是北地,但到了冬日,总归会有缺衣少食的。

天气一凉,有肺疾的人也就难过起来。

剑南的一些药堂,便会在这个时候,多备些需要用到的药材,官府会掏银子给补贴。

崔子更听得认真,他看着段怡将那鸡蛋在手中搓了搓,然后轻轻一剥,像是扭花一样,转了几圈那鸡蛋壳便掉了个一干二净的,一点碎渣子都没有留下来,心中暗暗称奇。

没有。

你出过剑南么?崔子更说着,又补充道,除了六年前那一次。

段怡一愣,摇了摇头,怎么,你将要嘲笑我是井底之蛙么?那倒不是,毕竟你的眼睛没有青蛙那般大且圆,崔子更好笑的说道。

段怡刚咬的鸡蛋卡在了嗓子眼里,有些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她赶忙拿起腰间的水袋,咕噜噜的喝了一口,才将那噎死人鸡蛋同话,一并吞了下去。

我阿爹还在世的时候,曾说顾使公像是活在话本子里的人,我本不信的,现在确实信了。

你若是出了剑南道,便知晓,这天下早已经千疮百孔,不成样子了。

活在这里的百姓,像是生活在桃源乡一般。

这里既是天府泽国,又有高山屏障相护……不信到时候你随我去江南一观如何?段怡一愣,看向了崔子更,何方妖孽,尽然附在人身?我可是师从蜀山,最擅长捉妖之术,孽畜再不离开,叫你魂飞魄散!崔子更脸一黑,罢了,江南无妖,不敢请你这大佛。

段怡笑了出声,她朝前一看,举起手挥了挥,阿筠!吃朝食了么?给你留了一个蛋。

坐在马上的苏筠,立马直起了身子,雀跃的摇摆起来,离得还有几丈远,他便翻身跳了下来。

不愧是段三,知晓我带的朝食里没有蛋!不过我带了菜饼子!里头夹了咸菜丝儿!第一零三章 天降掌印苏筠说着,掏出了一个饼子给段怡,瞧见一旁的崔子更,又不情不愿的拿出了另外一个,子更哥,你们等很久了罢?都怪老鬼,要驮那些东西。

我们出城的时候,还七弯八绕的。

不知道跑了多少冤枉路,这才晚了些。

段怡听着,看向了老鬼的手,可好些了?这两日可有人寻你?老鬼点了点头,祈先生妙手回春。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许是老夫名气小,这两日风平浪静的。

三娘不是说要带一队人马去,还有关老爷子一道儿么。

怎地就我们几个?咱们先去探探虚实,段怡轻声道,趁着人少,咱们速去不迟。

她说着,给了苏筠一个眼神,翻身上了马。

一行四人飞快的朝西奔去,约莫跑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在一个山脚之下,停了下来。

老鬼举起了手,朝前一步,说道,再往里走,便要进大山了,里头云山雾罩,指不定还有山兽出没。

山路崎岖,我们锦城本地人倒是无碍,小王爷同这位公子,便要小心了。

他说着,走到了最前头领队,我之所以给那山,取名叫做五平山。

乃是因为它其实不是一座山,而像人的手掌一般,从一山基,生出五座峰来。

这五峰于蜀人眼中,并不算陡峭,当时坦途,于是我又取了一个平字。

便成了五平山。

山路狭小,不足以并肩而行,四人一字排开,脚程一下子满了下来。

段怡走在最后,看着前头崔子更的背影,比起一般的武将,他看上并不是十分的壮实,身上的衣袍永远都是那一套乌漆嘛黑的,只是腰封又换了一根。

依旧是繁星,却换了一副星图,段怡甚至要觉得,这厮从前怕不是请了一群绣娘,每日对月绣星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一根。

到了来年,对应的日子,便穿对应的星图。

她胡思乱想着,老鬼已经开始说起五平山的险了。

但不要听到一个平字,便觉得这山十分好闯。

五平山是一个凹地,四周山峰都要比它高上一截儿。

像是天神大战,有神掌降落,留下了一个掌印一般。

这地方常年积阴,伴有浓雾。

五峰之前,有较宽的间隙,像是手指缝,若是不知道地形的人,来了之后,很容易便掉下去了。

他说着,顿了顿,在马上扭过头来,看了看段怡,若非图是三娘拿来的,我定是要怀疑这是有人做了局。

弄了个假图,想要害人性命。

这五平山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会有墓葬?它不光是风水不好,还可能是个藏阴地。

咱们剑南山中教派林立,许多年前,便有那招魂养尸的门派,将五平山当做驻地。

不过门派驻地尚未建起来,便被剿灭了。

说起来顾使公年轻的时候,颇为讨厌这些邪祟之事,那会儿清得干净,后来这么些年,都无人敢来了。

这锦城附近的山,老夫这条腿,统统都走过。

五平山来了好几回,也没有瞧见过异常来。

三人都仔细的听着,连苏筠都不随便插嘴了。

几人不知道行了多久,路渐渐地宽阔了起来,段怡瞧着老鬼拍马走到了苏筠的外侧,亦是学了他的,上前一步,同崔子更并驾齐驱起来。

给你,含在嘴中,能让人神智清明。

当然了,你若是怕有毒,可以不吃……你若是中了招,摔死了之后,我会替你收尸的。

正好关老爷子给祈先生打了一口新棺材,可以先借给你使。

崔子更抬手一接,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他余光一瞟,瞧见段怡自己也吃了一颗,方才将那药丸,塞进了嘴中。

说是含着,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药丸入口即化,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瞧书上说,山中有情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段怡打断了,脸呢?脸呢?比五平山都大呢!难怪天神要降下巴掌来,这不打的就是脸大的!还情蛊,若是有这东西,那岂不是你都能当祸国妖姬?段怡说着,掏出了一个白玉瓶,在手心里倒了倒,倒出了一把红色小药丸,然后鄙视的瞪了崔子更一眼,又将那药丸倒了回去。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怡说着,瞧见老鬼也给了苏筠一颗药,便把自己的药瓶子,揣了回去。

崔子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总觉得,相处久了,自己在同段怡说话的时候,越发的落了下风。

越往里走,路越发的宽了起来,不过的确如同老鬼所言,渐渐的生出了雾气。

遮天蔽日的大树,让脚下之地,变得潮湿起来,厚厚的落叶覆盖在地上,走起来发出了怪异的声音,三五不时的,还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猛蹿出去。

隔得远远地,隐约能够听到山兽的咆哮声。

老鬼停下了脚步,翻身下了马,他将马拴在了一旁的大树上,又将马上驮着的一把小铲子,然后一卷粗壮的麻绳取了下来,挂在了身上。

再往前便是五平山手掌的地方了。

咱们把马拴在这里,然后仔细的寻一寻,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那图残缺了一半,只能瞧出是在这山上,至于具体在哪一处,却是毫无头绪。

越往指尖去的地方,雾气便越浓。

咱们尽量不要分开了去。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红绳来,在来路的两根树根处,系了起来。

那红绳之上,挂了一个铜铃铛,若是有人不小心绊到了,铃铛便会作响。

段怡点了点头,拴好了马,老鬼从前都是在地上看,不如咱们这回先从上头往下看。

她说着,一把揽住了老鬼的胳膊,脚轻点地,领着他便飞上了树。

老鬼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吓跑了几只鸟儿,他一屁股坐在了树枝上,抱住了树干,吓出了一声冷汗,老夫年纪大了,你下回提前吱一声。

段怡点了点头,吱!你不是盗墓的么?这都怕?老鬼嘴唇颤了颤,你也说我是盗墓的。

那墓都在地底下,我何曾上过天?此时崔子更同苏筠已经跟着一跃上了旁边的大树。

段怡朝下一看,却是愣住了。

这五平山从上往下看,简直就云端之中生出了一个大手印,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朝前看去,五个巨大的手指朝前延伸而去。

这个平,何止只是地势平坦?它的地面光溜溜的,一株草木也没有,竟是个不毛之地。

第一零四章 时也命也老鬼惊魂大定,一只手抱着大树,一只手朝前指去,你们看到那五平山上的乱石了么?这便是我适才说的,那个武林门派搬运上来的。

宗门没有建成,这些东西就留下了。

原本还有一些木头,早些年有山民家中需要房梁,便给抬下山去了。

剩下的一些,风吹日晒的烂掉了,春雨过后还能生出蘑菇来。

段怡听着,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难怪关老爷子当年问关仲丘,需不需族中帮手,给他运送一些木材石料。

他却说不用,只是改建。

这个地方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有了。

她想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那你可记得,那门派是何时的事情?宗门的头领,又叫什么名字?那哪个还记得?我也是听人说的。

三娘若是想知晓,不如去问顾使公,当初是他带人来剿的。

老鬼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瞧出什么异样,却是摇了摇头。

三娘,咱们下去吧,我勘着风水,用铲子使一使。

不过看了全局,我更加觉得,这地方不应该有墓葬才对,除非下葬之人想着日后绝户,子孙后代都不得不好死。

段怡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稍等一下,你们觉得,那些乱石,看上去像不像是手背?段怡说着,抬手比划了一下,你们看,这是一只左手。

那五堆乱石,像是手背上的五个旋涡。

再往前去,在通往五个手指头的路上,又各自都有碎石,像是手指的关节。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纷纷看起自己的手来。

苏筠一瞧,惊呼出声,先前看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段三你这么一说,我便看出来了,还真是一个手掌呢!之前老鬼总是说,像是天神按了一个手印。

我便想着像是手掌在雪地里按出了一个窟窿来。

没有想到,这不是手掌印,而是手背。

他激动过后,又发愁的挠了挠头,可就算是像一个手背,那同宝物又有什么关系呢?段怡眸光一闪,坟地同河山印,所求的都是什么?不等苏筠回答,一道冷冷地声音从旁传了过来,所求的无非就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万古长青,崔子更说着,顿了顿。

他将手掌一番,摊开手心来,你的意思是掌纹?段怡惊叹的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若非这世间没有什么读心玄术,我都要以为你同我一道儿来自蜀山了。

崔子更的眼皮子跳了跳,怎么那个仙人的梗,还没完没了了!你们说什么?什么河山印?那残图是河山印的藏宝图?老鬼惊呼出声,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压到几乎自己他自己个能听见。

段怡点了点头,惊讶的看了回去,我没有同你说么?老鬼拼命的摇起头来,绝对没有!若是知晓是这个,我还清什么余毒,立即便跟来了。

他说着,四下里看了看,不认同的看向了段怡,若真是这个,当叫使公一道儿来,咱们早挖出来早安心,以免夜长梦多。

那是什么,那是天下人都梦寐已久的河山印啊!段怡却是笑着摆了摆手,于旁人而言,那是河山。

于我外祖父而言,不过是烫手山芋罢了。

顾从戎丝毫没有反意,即便是顾旭昭惨死,他也只是想着揪出凶手报仇,丝毫没有想过要夺取天下。

既然如此,那河山印于他而言,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鬼一愣,想着顾家后继无人,长叹了一口气。

段怡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而是摊开了自己的掌心,继续看向了崔子更。

小崔将军说得没有错,我想要说的,就是掌纹。

不管是墓葬也好,河山印也罢,所求的无非都是时也,命也。

玄术真假咱们尚且不论,老鬼你常年在墓下行走,最是明白不过,那些大墓主人,多半都是要择神棍来看风水的。

楚光邑为何要进锦城?因为他对于找宝,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人的手纹,亦是玄术的一种。

有代表权势事业,有代表时运,有代表寿命的。

先前我便说了,河山印求的是帝王业,紫微星命。

是以,事业线与命运线相交之处,便是掌河山的关键之处。

段怡说着,用食指戳中了掌心的那个点,然后将手翻过来,覆在了五平山的上空。

然后,她的食指不动,又用大拇指戳中了手背之上,同掌心的那个点,相对应的那个点。

墓门便在这里,段怡轻声说道。

老鬼听着,眉头皱得紧紧地,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找墓葬的。

很奇怪的是,我一方面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方面又觉得……那可是河山印啊!就这么简单的,一眼便让你找到了入口么?若是错了呢?他的话音刚落。

崔子更同段怡便齐声道:掘地三尺又何妨?段怡瞥了崔子更一眼,学着老鬼的声调说道,那可是河山印啊!为了得到那东西,把五平山颠倒个个儿,又如何?所以就算是我满嘴胡言,从黄河歪到了长江去,那又如何?愚公都能移山,咱们不可能挖不出一个墓来。

除非,那东西不在五平山。

段怡说着,一把抓住了老鬼,带着他纵身一跃,从这树上直直的跳了下去。

老鬼又是一声尖叫,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无语的看向了段怡,你每次都要这般猝不及防么?旁人学了轻功,那都像是仙人一般,轻飘飘的落了地。

倒是你,恨不得将这地砸穿一个窟窿来。

他说着,看向了优雅落地的崔子更同苏筠,越发的无语。

再吓上几回,他的头发胡子都要被吓秃噜了。

他想着,站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按着段怡先前指的方向,朝前走去。

四人出了小树林,正式进入了五平山,可还没有走出百步,老鬼便停了脚步。

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剑,警惕的看着不远处山边的浓雾,你们听到声音了么?第一零五章 白色怪鸟他说着,余光一瞟,却是发现,段怡同崔子更一左一右的站着,将他同苏筠夹在了中间。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耳边微弱的声音,却是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段怡握着长枪,死死的盯着那浓雾,浓雾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翻腾了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强风铺面而来,吹得她的衣袍鼓鼓作响。

那白色的雾气开始变幻起来,仿佛随时都要从中跃起一只山海经中方才有的妖兽,将四人吞没下肚。

来了!段怡大呼出声,几乎是她说话的那一瞬间,白雾像是生了眼睛一般,猛地朝着他们扑将过来。

段怡长枪宛若游龙,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猛地朝着那白雾击去,余光一瞟,见崔子更的剑锋同样画出了弧线,二人默契的将老鬼同苏筠划进了保护圈中。

老鬼不过是个盗墓的,虽然有那么些功夫,但完全不够看的;苏筠天资过人,但是到底年纪小,今日能否活着出去,全靠她同崔子更了。

她脑子想着,长枪已经同白雾相接,在那一瞬间,发出了嘭的一声。

段怡的虎口一麻,手已经渗出了血。

而此时她也终于看清楚了白雾之中藏着的玄机……鸟!好多白色的鸟!他仙人板板的,这鸟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成!老鬼嗷嗷的骂出了声,他的短剑同白鸟相接的同时,已经折断了去。

段怡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拽,挪了个位置,让他到了三人中间。

密密麻麻的白鸟飞扑了过来,在它们的头上,都生着火红色的冠子,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焰似的。

这鸟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空气之中依旧只有嗡嗡嗡的震动声。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嗷的一嗓子,风紧,扯乎?跑,说话间崔子更已经一把揽住了老鬼,朝着来时的小树林狂奔而去。

段怡拔腿跟上,伸手想要拽苏筠,却发现他举着长枪,古古怪怪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小王爷,还不快跑要当阎王爷么?苏筠被她叫醒,快速地跟了上来,那鸟儿见状,藏在雾气之中,翻腾着追了过来。

段怡瞧他落了后,牙一咬,调转枪头去,朝着白雾戳了一枪,又是嘭的一声,一只白鸟扑腾着飞了出来,朝着段怡的手臂就是一爪子挠去,段怡险险避开,那爪子将她的手背,划出了一条血丝儿。

感受到血气,白鸟扑腾得越发的厉害了。

段怡心中咒骂了一万句,若是人脚提得快就能够踩出火来,她势必已经跑出了比哪吒还大的风火轮来。

待她拽着苏筠到了树林前,后脑勺一股子冷风袭来,段怡心道不好,拖着苏筠就地一滚,滚进了小树林中,她刚躺在地上,就瞧见崔子更的长剑朝着她的上空破空而去。

白色的鸟儿终于被划了一道口子,血滴落了下来,它哇的叫了一声,在树林口盘旋了几下,然后掉头而去。

那白色的雾气,像是涨起又落下的潮水一般,一会儿的功夫便退到了五平山的边缘,又安静了下来。

若非那树林边缘有几滴鲜红的血,几乎是看不出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段怡回过神来,朝着苏筠看了过去,骂道,你刚刚做什么?怎地不跑,寿星公上吊,嫌弃自己命长了不是?我还指着你日后给我摔盆打幡,养老送终呢!你比他才大几岁,还想白捡一个儿子么?大白天的,梦做得挺美!段怡听着崔子更的风凉话,狠狠地瞪了回去,要你管!你明明可以避开,怎么让它伤了手,崔子更说着,伸手一抛,将一瓶金疮药朝着段怡抛了过去。

段怡伸手一接,果断的将金疮药揣入了怀中。

再看都要愈合了,这药我就收着了,下回你血快要流干了的时候,给你用,段怡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我自有分寸,来之前便服用了解毒药,一般的毒伤不着我。

这五平山咱们迟早还要来的,既然要来,这死鸟便是要解决的。

遭遇一回,不能没有收获。

这鸟速度极快,像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很难破防。

一般的人,或者说寻常兵器,几乎都不会对它造成伤害。

而且,数量多,爪子还利。

咱们打它,像是小葱抽牛,不着痕迹;他们打我们,那是铁锤锤豆腐,一爪一把渣。

不过有一个勉强称得上好消息的是,它们的爪子并没有毒。

段怡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受伤的手背,血是红色的,她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老鬼听着,肉疼的看了一眼自己断掉的剑,这鸟几乎没有弱点,那咱们可怎么办?奇了怪了,若是五平山有这么厉害的怪鸟,那怎么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过?我从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未见过这般景象,莫不是最近方才迁徙过来的?他说着,将半截剑插回了腰间,又捡起落在了地上的铲子同绳索。

段怡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苏筠,这回语气平和了几分,你先前在干什么?发什么愣?莫不是这死鸟除了拳打脚踢,还练了什么摄魂之术不成?苏筠回过神来,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是……段三,那鸟儿,那鸟儿好似不会攻击我!怎么回事?苏筠身子一转,比划了一下刚才四人站的位置,我站的位置,是朝着小树林的,鸟儿先朝着你们三人攻击,我提枪准备刺,却发现那鸟儿根本就没有来攻击我,我这边一只都没有。

我以为是方位的缘故,愣神之间落后了一步,可那些鸟儿却是越过了我去,追击你们。

莫不是我的天命,终于显现了出来,我就是传说中鸟神!段怡朝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儿,醒醒,醒醒。

你若是鸟神,那我就是天神了!苏筠一听,认真的说道,段三你本来就是天神!段怡无语,扭过头去看向了老鬼,她想了想问道,你的剑断了之后,无法出手,在那之后,可有鸟攻击你?你一定要回想清楚,因为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第一零六章 大胆猜想老鬼一愣,仔细的回想了起来。

先前他是打头阵的,听到空中有动静,想都没有想,便直接用短剑猛刺了过去。

可那短剑不中用,刚戳到鸟肚子,便直接折断了。

在那之后,他一直被崔子更护在身后,一直到跑到小树林里来……他想着,皱了皱眉头,一开始我攻击了鸟,怪鸟回击了我。

后来我的剑断了,没有办法再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崔公子护得好,还是怎么地……后来我的确是没有感受到被攻击了。

段怡听着,看了看自己长枪,那长枪的尖头,都有些打卷了。

她朝着那浓雾看了看,说道,老鬼,你可敢再同我走一回?这一次咱们都不主动攻击,看那怪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不等老鬼回答,崔子更果断地打断了段怡,我同老鬼去,你跟苏筠在这里看着。

他说着,指了指段怡的长枪,你的枪不行。

我这把剑,说是神兵有些过,但是绝非凡铁,是有姓有名的剑,跟着我征战沙场多年。

而段怡的长枪,同剑南军中寻常士兵用的枪,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段怡点了点头,也不扭捏,那你们小心。

今日就算我们四个人找不到宝藏,那也不能白来一趟。

下一回来,还会撞上这些怪东西。

崔子更点了点头,看了那老鬼一眼。

老鬼心中一惊,不自觉的便跟上了他的脚步,他们走不到百步,那白色的雾气又开始沸腾起来。

崔子更抽出了手中的长剑,扭头看向了老鬼,你离我一丈远,不用担心,有我在,便是它们攻击你,你也死不了。

老鬼咽了咽口水,凶狠的点了点头,一个侧部,便同崔子更拉开了距离。

那浓雾中的白鸟像是感受到了挑衅一般,比前一次骚动得更加厉害,这次没有等多久,铺天盖地的朝着二人所在的位置扑来。

段怡远远看着,啧啧出声,什么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怪鸟瞧见我同崔子更就是!白色的怪鸟从老鬼的头上飘逸的飞过,直接朝着崔子更的猛啄而去,崔子更临危不惧,喊道,老鬼你先往回退。

老鬼点了点头,试探着朝着小树林奔跑了起来。

这一下子局势更加明朗起来,没有一只鸟儿朝他追了过来,崔子更瞧着,瞳孔猛的一缩,瞬间身形动了。

先前他站在那里,像是不动之山,如今一动,却是风驰电掣,在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比老鬼抢先一步,钻进了小树林。

与上一次那般直接褪去不同,白鸟愤怒的在空中盘旋了几周,这才忿忿的离开了。

崔子更伸出手来,摸了自己右脸一下,手上立马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血丝,这鸟同某些人一样,浑身是刺,不扎人几下,那是心中不快的。

段怡见他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重重地哼了一声。

怪鸟不攻击苏筠同老鬼,只攻击我同崔子更,这证明我的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它在攻击,身上带有羊皮碎片的人。

段怡说着,询问的看向了苏筠?苏筠赶忙点了点头,对着段怡竖起了大拇指,因为你们都有我那张碎皮的拓本了,我压根儿没有想起,我还有一片呢!他说着,难得聪明了一回,可是我有一个疑问。

先帝留下羊皮碎片,不就是为了让后人来寻找宝藏么?怪鸟若是有人豢养的护宝神兽,为何要攻击有碎片的人?明明那些没有碎片的人,才更有可能跟老鬼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盗墓贼。

段怡摇了摇头,个中缘由,我并没有完全想清楚。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的这个想法不对。

若是来人就攻击,那么这五平山早就藏不住了。

正因为这个地方像崔子更的脸一样平平无奇,是以这么多年,剑南道的能人,方才没有将这里踏平,挖出宝藏来。

老鬼听着,偷偷的看了一眼崔子更的脸,好家伙,若是这叫做平平无奇,那他的脸应该叫做什么?奇丑无比么?崔子更倒是淡定,今日咱们可还继续?段怡摇了摇头,我感觉鸟已经被激怒了,若是再去,不知道会发生何事。

我们现在连墓门朝着哪边开的,都没有找到,就已经遇到了了不得的敌手。

可见这地下,怕是凶险至极,她说着,在空中耍了一个花枪,而且,我们几个的兵器不趁手,今日出师不利,还是暂退回去,待准备好了再来不迟。

她说着,冲着崔子更眨巴了几下眼睛。

崔子更秒懂,点了点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苏筠瞧着二人的眼神交流,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

她说若是有人抢在我们前头来,反倒是好事,到时候我们就能踏着敌人的尸体过去了。

崔子更说着,长剑归鞘,走到了自己的马边,翻身骑了上去。

苏筠眼睛一亮,不愧是我家段三!就是聪慧!放心吧,就那什么纹的,一般人根本就想不出来。

上山容易下山难,出山花的功夫,比上山还多。

因为没有什么好结果,四人回程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城中,已经错过了午食的时辰,酒楼里都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进城之前,他们便照着来时一般,分了开来。

是以如今只剩下段怡同崔子更二人了。

可爱吃鱼?段怡问道。

崔子更点了点头,从前经常同我阿爹一起去垂钓,我很擅长片鱼生,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阿爹擅长调酱汁,说是家中祖传的方子。

下一回,请你试试。

段怡听着偷瞥了崔子更一眼,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提到了做吃食,还是因为提到了江南王崔余。

所以你擅长庖厨之事,是因为家学渊源?崔子更摇了摇头,他只会抻面。

我阿娘喜欢吃面。

蜀中的鱼,同你说的那些都不同,你试试便知晓了,椒麻爽口。

吃下一碗,整个人从脚舒爽到天灵盖!她说着,径直地领着崔子更进了酒楼。

第一零七章 酒楼偶遇这个时辰,酒楼里的人不多,酒博士空闲着,变得殷勤起来。

有个稍微年长些的,将其他人给拦住了,快步地迎了上来,三娘来了?可还是老地方,照老样子来一份?他说着,好奇地看了段怡身后跟着的崔子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睫毛颤了起来。

段怡无语的瞥了他一眼,收收你那乌七八糟的心思,这是我带来用饭的第一百零八位男子。

依旧是比你家后厨上的豆腐,都要一清二白。

那酒博士一听,讪讪的笑了笑,晓得晓得,我哪里敢乱写,乱写是要被戳窟窿的。

他说着,引着段怡上了小二楼的一间雅室。

这酒楼乃是一个回字型,一楼是堂食,摆了不少桌椅。

在一楼的中央,有一个高台,客满的时候,会有唱小曲儿或者说书的把戏。

是以二楼的雅室,同旁的地方格外不一样,是没有门的,只装了影影绰绰的珠帘。

段怡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对着崔子更解释道,这家伙姓唐,是个落魄秀才,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做,非得来这里做酒博士。

一来他好酒,二来他喜欢窥私,瞧了那众生百态,然后运用点春秋笔法,便写成话本子。

再不济给说书人写话,活得倒是有滋有味的。

她说着,熟络的从一旁的小炉上,取下了一个铜壶,泡了一壶茶。

我不喜欢煮茶,喜欢泡茶。

从前来的时候,在这里留了川穹茶,你且尝尝。

崔子更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盏,轻轻地吹了吹,你领过一百零八个男子上酒楼?段怡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儿没有从鼻孔中喷出来,她咳嗽了几声,吹牛的话你也信?你们男子不是最喜欢吹嘘后宫佳丽三千么?啧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纸糊的身板儿……明明是个弱鸡,吹了吹,一个个的还真把自己个当成牛了。

崔子更咳了咳,转移了话题,苏筠不记得自己有一块碎片,可他的玉佩里也有碎片,为何白鸟没有攻击他?段怡见他说这般显而易见的问题,知晓他不乐意再被当做第一百零八条好汉,回道,他平常从来不把玉佩戴在身上的,唯独那一回,还是你叫他拿给我,他才系在腰间压袍子的。

而且我看顾他的时候,便已经看过了,不管是腰间,还是脖子上,都没有系绳儿。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猜测同羊皮碎片有关。

苏筠年纪小,因为在军营中的缘故,好动又好斗。

这种精贵易碎的东西,他早就不戴了。

崔子更点了点头,你那长枪不行,你若是一时之间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可以先借你。

这下段怡听着来了精神,你使剑的,怎么会有一杆神枪?啧啧,莫要告诉我,晏先生其实力大无穷,没有出门的时候,天天在家中打铁。

崔子更好笑喝了一口茶水,那酒博士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上菜了。

他的动作十分的麻利,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又端了温好的酒来。

那倒是没有,晏先生岂止手无缚鸡之力?叫他端碗吃饭,他都嫌累得慌。

那长枪是我偶然得之,来蜀中之前,想着顾使公是使枪的。

本来想着,用献兵器来求见顾使公的,但是后来不是得了你引荐么?省钱了。

段怡脸一黑,哼了一声。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的贼人!求人连根毫毛都舍不得拔!不必了。

舅父的长枪给了我。

后来顾从戎去驿站给顾旭昭收尸,从火海之中,找到了顾旭昭的那杆长枪。

因为顾明睿那般模样,不能再习武了,是以顾从戎便将长枪给了段怡。

那长枪被血泡,被火烧,也不知道怎么地,竟是生出了一副黑红得模样,看上去颇为的不祥。

段怡平日里一直都好好的收着,只有上战场的时候,方才会扛出来用。

崔子更没有再多言,他扭过头去,压低了声音,你看那边坐着的,是你二姐么?段怡一愣,刚刚夹起来的鱼肉,又掉了下去。

她顺着崔子更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在对面的雅室里,一个穿着白绿色的衣衫,宛若刚刚从泥土里拔出来的小葱一般的姑娘,不是段淑又是哪个。

段怡瞬间来了精神,段淑一个人来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在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猿背蜂腰,光是看侧影,段怡都能够断定,那对面坐着的绝对是长孙凌!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来!看着段淑娇滴滴的,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个行事大胆,风风火火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两日段淑才在街边小馆初遇长孙凌呢。

这会儿个功夫,竟是已经私下相会了。

端着果子进来的酒博士,一进来瞧见的便是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的两人,他顿时乐了。

这姿势我熟悉,先前我在他们雅室旁边偷听的时候,便是这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的模样的。

三娘子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那生得绝美的姑娘,是段家的二姑娘吧?段家的马车回青云巷的那日,我还去看了热闹呢!大晚上的,站在人群当中,也不显眼的。

段怡无语的看向了他,那都啥时候了啊,鸡都睡了,这人竟然为了听是非,半夜不当人非要当鬼。

他们何时来的?发生了何事?段怡心中吐槽着,嘴巴却是很诚实。

这回字型的酒楼,对面雅室隔得太远,瞧见人已经勉强了,若想听清楚谈话,简直是不可能的。

茶博士嘿嘿一笑,三娘子来得晚了,没有赶上好热闹。

二娘子生得太好看了,被那前门的陈郎君纠缠住了,同她一并来的那位小哥儿,脾气火爆得很,将陈郎君直接给打晕了去。

当时我们酒楼乱成了一锅粥!陈郎君的家丁将他抬了回去,还放了狠话,叫这打人的小郎君别走,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陈郎君陈欧您认得的,是个纨绔的。

陈家八代单传,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陈家老夫人是个又混又护犊子的,一会儿怕是要来了。

掌柜的怕闹出人命官司来了,劝二娘子同那位小哥儿赶紧走,可那小哥儿硬气得很,一直在那里坐着等呢!第一零八章 火爆长孙酒博士说着,见段怡没有什么要问的,讪讪地抱着托盘,出了门去。

临了还十分机灵的将段怡这间雅室的珠帘卷了起来。

锦城也有这等欺男霸女之人啊,崔子更感叹出声。

段怡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外祖父开了天眼,还是我开了天眼?你当咱是观世音菩萨,柳枝儿一甩,这天下就净化了!这天下人多了,总归有好人也有坏人;有那行侠仗义的好人,便有鸡鸣狗盗的坏人。

苏筠说这话我权当他小。

你也不瞅瞅自己个,一把年纪了。

这陈欧是个本事不济,还喜欢四处吹嘘自己个一夜十回的,在路上瞧见好看的狗子,他都要上去言语调戏一番。

被抓进去好些回了,可没多久又放出来了……段怡说着,夹了一片鱼肉塞进了嘴中。

这鱼肉又嫩又滑,带着一股子椒麻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就这么一片,感觉她都能够吃下一碗饭去。

某哪里就一把年纪了?虽然比你年长几岁,但也不至于如你口中一般,七老八十了。

若我果真一把年纪,你这般不尊长,又算什么好?段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这不行啊!怎么感觉神功大退,晏先生听了都要流泪!要我尊你这个老也可以,我家坟山在哪里你晓得的,自己个躺进去,我月月给你烧香上供……谁瞧了不夸我一声好!段怡说着,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她灵机一动,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崔子更的碗中,尊老。

然后双目亮晶晶的看着他,崔子更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夹起那鱼肉塞进了嘴中,这才一入口,一股麻味直击天灵盖!他这才反应过来,段怡分明是瞧见这块鱼中夹了不少花椒,才故意夹给了他。

崔子更想着,无奈地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将那鱼肉直接囫囵吞了下去。

段怡见他没有办法,颇为失望,将桌上的冰粉推了推,你试试这个,冰冰凉的,能解麻。

你一个江南人,怎么比我吃得还凶?崔子更斯条慢理的舀了一勺,佯装嫌恶的塞进了嘴中。

待冰粉入口,那股子活过来了的喜悦,简直让人喜极而泣。

崔子更清了清嗓子,看了段怡一眼,比起六年之前,更像一个孩子。

段怡一愣,刚要追问,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吵闹声,她的眼睛一亮,循声看了过去,只见约莫一二十个拿着大棒子的家丁冲了上来,领头的那个,穿着一身朱红色绣了铜钱的锦袍,手中还拿着一个果子,一边走一边啃着。

酒楼的掌柜的,配着小心追着他,躬着身子劝道,陈小郎,要不算了罢?那位瞧着是个外乡人,你晓得的,最近锦城来了好多外乡人,都是跟着段相爷来的。

能同相府往来的,会是什么寻常人?咱们要不还是算了罢!万一伤着您了,老夫人怕不是又要心疼了!那陈欧听着,将啃了一半的果子,猛得往地上一掷,对着那掌柜的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老东西,话若是不会说,不如把舌头给割了。

那姓段不是被罢官了么?还充什么相爷?外乡人,你也晓得他是个外乡人啊!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换作平日,我便不同这等粗鄙之人计较了!可今儿个诸君也瞧见了,是那美人先对我暗送秋波的。

怎地贱皮子引了人就不管了?我过去,她还好意思装出一幅贞洁烈女的样子,拿水泼我!也不悄悄她那模样,哪里像个良家女子?一看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花魁……段怡听着,猛地站了起身!她抽出一根筷子就要出手……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酒坛子猛的朝着他的面门掷了过来,陈欧闪避不及,瞎得抱住了头,他身边跟着的家丁,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背,替他挡了一挡。

那酒坛的冲击力巨大,家丁后背被撞,猛的朝前扑去,一把抱住了陈欧,两人一道儿就往下楼梯下滚去。

站在下头的家丁们一瞧,忙组成了人墙,将他们给堵住了,一时之间,惊呼声四起,乱作了一团!段怡一瞧,将手中的筷子一扔,端起了小酒,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崔子更,悄摸摸的吃光了最后一口冰粉,却是没有看外头的闹剧,而是静静地看着一本正经看热闹的段怡,最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你丫的骂谁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到小爷跟前撒野来了!爷爷告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不然打到你娘都不认得你!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哪里招你惹你了!不要脸的东西!打架便打架,爷爷还怕你这个怂得带一群人回来找场子的孙子!段怡听着,嘴巴张得大大的,没有想到长孙凌脾气这般火爆!她说着,看向了崔子更,你认识他么?崔子更闻言点了点头,他在荆州军中,负责阵前叫骂,是前军打先锋的。

长孙家三子,长子有勇有谋多走中路,乃是三军主帅;次子稳重,后军负责辎重。

当然了,他们那一块没有什么大仗打。

段怡认真的听着,对于长孙凌,她的认知仅限于那是知桥的小哥哥,崔子更说的这些,让她觉得颇为新奇。

这一会儿工夫,外头的又吵吵了起来。

那陈欧纨绔一个,哪里受得了被人指着鼻子骂,顿时火了起来。

只见他大手一挥,身边的两个家丁挥舞着棒子,便朝着长孙凌冲了过来。

那长孙凌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一只手抓住了段淑,将她护在了身后,另外一伸手猛地架住了朝着他挥舞过来的棒子。

他大呔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两根棒子,竟是硬生生的被他用一只手给折断了。

现场瞬间雅雀无声。

陈欧大骇,抱住了脑袋朝后退去,见长孙凌怒目而视,他缩了缩脖子,结巴起来,你你你,别过来!光天化日之下,打人是犯了王法的!我们顾使公,嫉恶如仇,就算你……就算你是一个强人,那……那……那……那也是要把你抓去坐牢的!第一零九章 天上掉馅饼长孙凌冷着脸,怒道,欺软怕硬的狗东西!顾使公要抓,也先抓你这个调戏民女的狗贼。

快些给这位姑娘道歉,不然的话,拧断你的脖子!他说着,将手里半截断掉的棍子,朝着地上一扔。

陈欧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段淑,眼神瞬间迷离,余光瞧见盛怒的长孙凌,又清醒过来,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我一出生就是个瞎的,这才惊扰了仙女,还望小娘子恕罪!这位强人哥哥,都是误会误会,今儿个你喝的酒,我请了……长孙凌朝着他呸了一口,睁大了眼珠子,还不给爷爷滚!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小姑娘,看爷爷不打断你的狗腿!那陈欧听着,如释重负,领着那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家丁,拔腿就跑了。

待他一走,那掌柜的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着长孙凌拱了拱手,又招呼了酒博士来,给好汉重新上一桌酒菜来!那陈欧是个恶棍,不知道在我们酒楼里闹过多少回了。

今儿个见他吓得屁滚尿流的,我瞧着心中也痛快。

这酒菜就当是我……不必了,我阿妹就在那边坐着,她那一桌子是新上的,我们去那边即可,那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段淑给打断了。

她的脸红扑扑的,说话间不着痕迹的挣脱了长孙凌的手,径直的朝着段怡所在的雅室走来。

长孙凌见状,挠了挠头,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扰了店里的清静,是我不对才是。

掌柜的瞧了一眼,瞧见段怡,恍然大悟,忙拱了拱手,下楼去了。

段怡快速的夹了一片鱼,塞进了自己的嘴中,听着珠帘被撩动的声音,方才抬起头来,惊讶的说道,二姐姐怎地来了?快快快,一块儿坐!段淑横了她一眼,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有急事寻你,你快莫要吃了。

她说着,草草的对着崔子更福了福身,崔家二郎,我家中有事,便同我阿妹先行一步了,多有得罪。

段怡拿帕子擦了擦嘴,踉跄着跟上了段淑,冲着崔子更挥了挥手,走了出去,刚刚出雅室门口,就瞧见了赶过来的长孙凌。

段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段淑。

段淑瞧见她一脸兴味的样子,抬脚轻轻地踩了踩段怡的脚背,对着长孙凌说道,我家中有急事,便先回去了。

今日多谢那长孙小将军出面相护,淑感激不尽。

长孙凌挠了挠,笑道,既是遇到了段三,那某便放心了。

姑娘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好。

段淑点了点头,拽着段怡便出了酒楼,一见她出门,段家的马车立马驶了过来。

二人一上车,段淑便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段怡的脑门,一大早的,我当你去哪儿了,去寻你,知桥同知路都在,你倒是好,跑了个没影儿。

她们倒是会给你打掩护,还说你去使公那儿了。

没有想到,你竟是被那姓崔的骗了去。

先前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不是?那姓崔的是小娘生的也就罢了,门第什么的,那是祖父操心的事情。

我只说人品,弑父的暴徒,谁都不乐意沾,你竟然还巴巴的上赶着去!段淑说着,气到不行,他是如何骗你的?别谁请你用饭,你便去了。

若是没有银子,我那里有。

平时瞧你机灵得不行,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便像个孩子似的。

段怡眨了眨眼睛,一连得了两个孩子气的评价,她都要以为自己个返老还童,今年方才三岁了!她想着,摊开了手掌心,来来来,快拿你的银子砸死我!我皮糙肉厚,经得住砸!段淑一瞧,气呼呼地将自己荷包掏了出来,拍在了段怡的手掌心上,就算你无奈非得与他同伍,那也应该把知桥同知路带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若是四处宣扬……到时候你便是不想嫁他都不成了!段怡听着,一把抱住了段淑的胳膊,你怎么知晓,不是我觊觎他的美色,哄骗于他?段淑更恼了,她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脸,啊呸,他那算哪门子美色?你看惯了山珍海味,还能瞧见一根萝卜走不动道?段怡看了看段淑那张绝美的脸,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山珍海味,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同那长孙凌是怎么回事?段淑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我的丫鬟都在旁边站着呢,同你们情形不同。

她说着,自嘲的笑了笑,也非是我那般恨嫁,一日都等不得,要做出这等不矜持之事。

而是昨日一早,祖母便叫我去了她房中,试探着说了一下高国舅的事。

我半点都没有猜错,他们卖我一次不成,这回又想着第二次了。

不为旁的,高国舅又更进了一步,做了吏部尚书。

祖父若是想要起复,少不得他帮手。

我这回是逃不过了,便急忙找人查了长孙凌。

他倒是没有婚约,从前有个表妹……但是你晓得的,他母亲姓乔,乔家表妹几年前便……平日里也不好女色,长孙家家风严谨,父兄皆无纳妾之风,家中人口简单。

可有了前车之鉴,今日我便来这里试了他一试。

段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所以,你知晓那浪荡子陈欧常年混迹在这里,他是个急色之人,瞧见你没有不动心之礼,所以故意约了长孙凌过来……段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只是我不晓得,那陈欧是个没用的纸老虎。

段怡听着心中嘀咕,若那陈欧是个真老虎,有她段怡在,哪里还轮到长孙凌来打?早就被她给打死了。

段淑轻叹了口气,实力太过悬殊,试不真东西来。

但也看得出,他是个有担当的,这便够了。

我瞧着他同三妹是旧识,上回问你的,你还没有回答。

那长孙凌,可是心悦三妹你?段怡慌忙摆了摆手,我们打过架而已。

这回还真是天上掉馅饼,落到长孙凌头上了!第一一零章 祖父夜访段淑闻言,如释重负。

随即又一把拧住了段怡的胳膊,羞涩的骂道,我做这般没脸没皮,私下同人相会之事,已经是羞耻至极。

你倒是好,还将我架在火上烤!什么就叫天上掉馅饼了?于长孙凌而言,指不定是天上降下巨石呢!他若是不乐意来提亲,那我也不能提着嫁妆,便跟着他跑不是?淫奔者为妾,我若是只顾着自己个这般做了,那你们这些姐妹,都要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她说着,又有些患得患失道,便是他乐意,祖父又怎么乐意放弃高国舅这样的高枝儿,痛快的让我嫁给长孙凌呢?段淑说着,托着腮,一脸的忧愁。

段怡同她挨得极近,几乎能够看到她脸上浅浅的汗毛,以及闻到她身上浅浅的香味。

她张了张嘴,若是大战之时,她能够将段文昌伙同三皇子,打得个狗血喷头,叫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困在剑南道……届时长孙凌便能够领着荆州军,从天而降,救人于危难之中……到时候别说叫段文昌把段淑嫁给他了,就算是让老头子亲自上花轿嫁人,他怕不是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毕竟他就是那种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的投机者。

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世事皆是瞬息万变,就算是她段怡,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保证,届时让段淑空欢喜一场不说,还耽误了时机,让她不得不做高国舅夫人,那罪过就大了。

她想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段淑的背。

段淑乐呵呵的一笑,一把将她的手拍开了,我又不是那三岁孩童,还要你哄睡!光说我,倒是你,可千万把我的话记住了,那崔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看就是个心思深沉,醉心权欲的……这样的男子,兴许能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却不是良配。

段怡轻轻地点了点头,知晓了,先操心你自己个吧。

崔子更想不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知道,她现在自己个就在做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车很快便驶进了段家,段怡同段淑别过,径直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静悄悄地,知路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正仔细的缝着衣衫。

知桥在一旁的石桌边,认真的看著书。

见段怡回来,二人忙将手中的东西搁下了。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二姑娘今儿个来寻你了……知路说着,眼尖的瞧见段怡的手上有伤,惊呼出声,姑娘,你怎么受伤了,我去给你拿金疮药来!段怡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凑到了知桥耳边,嘀咕了起来。

知桥点了点头,一跃而起,翻过院墙而去。

姑娘,药来了,知桥呢?又跑得没影儿了,我还想要她打盆热水来!姑娘你疼不疼?知路絮絮叨叨的说着,抬起段怡的手背看了又看,又在一桌子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最见效的那一罐,这个药好,抹了不会留疤。

段怡瞧着好笑,你眼睛不睁大点,都瞧不见这血印子了。

这算什么伤,像你纳鞋底子的时候,被针扎了一样,自己个便会好了。

我一会儿写一封信,你替我送给祈先生去。

明日一早,我要出城,若是有人来问,便说我去舅母那里帮忙表兄的婚事了。

段怡说着,待知路上完药,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夜里可能也未必能回来,你一个人,紧闭门户,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从那个暗门,去使公府,可明白?知路心神一凛,姑娘放心,知路省得,你安心去罢。

段怡哈哈一笑,不必紧张,你这般说,像是要送我上路似的。

知路端着药罐子,一听着话,拼命的呸了起来,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段怡瞧着,心中一暖,她走到了墙边,取下来挂在上头一直未动的长枪,伸出手来摸了摸。

这长枪通体乌黑,仔细一看,上头仿佛渗着血一般。

经年未去的血迹,好似已经沁入其中,那历史的厚重,迎头而来,仿佛要将人压垮一般。

这是顾旭昭的枪。

段怡提着枪,进到了小院子里,一套顾家枪法,行云流水一般使了出来。

虽然顾从戎说她天资卓绝,但是到底她十岁方才正式习武,远远落后了。

是以,有这个机会,她十分的珍惜。

这套枪法,她已经使了千千万万次,可每一次只有拿到了这杆枪,她才觉得,这是真正的顾家枪。

后宅的夜过得极快,夫人们歇个晌午,再起来喝杯茶叙叙话,天便已经黑了。

隔得远远的,都能够听到河边传来的阵阵歌声,知桥同知路都出去送信了,小院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段怡坐在窗边,一个人对弈。

北风过境之后,白天扫干净的落叶,又积在了地上,薄薄的一层,像是枯黄的地毯。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踩得落叶嘎吱作响。

贼丫头,谁许你在棋子里,刻上祖宗的名讳?这放在京都,是要将你除名,送去家庙的。

段怡头也没有抬,落了一颗子,祖父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了么?这里锦城,不是京都那等野蛮之地。

要不人都说客人当久了,便以为自己个是主人了。

祖父在京都住得久了,真把自己当京都人了。

那地方,哪里有你家庙?段文昌将拐杖放在了一盘,盘腿坐在了段怡的对面,他看了看隔得很远,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盆子,缩了缩脖子,那模样瞧上去老态龙钟的,好似他当真像是一个寻常的老头子一般。

所以你还好好的坐在这里,能这般不客气的同你的祖父说话。

段文昌说着,拿起棋盒里黑子,落了一颗。

我待你从来都同其他孩子不同,你应该知晓不是么?段怡执白子,落棋而定,是挺不同的,毕竟送上坟山的只有我一个。

不知道祖父说的,是什么不同?段文昌摇了摇头,聪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何必插诨打科浪费时间?你知晓的,我说的是当年我送给你的那支宝葫芦簪子,里头藏着传世之秘。